第五章
當車身再度顛簸於山莊前那條石子路時,孔思齊突然有種遠離塵囂、步向仙境的感覺。那一顆顆映着銀白月光的鵝卵石,彷彿將世界分隔為二。就像傳說中,唯有踏上彩虹,順着彩虹到達盡頭才能通往小精靈的王國一樣;他覺得此刻自己正藉由這條路,自人間重返仙界,再度被一股天上才有的靈氣所包圍。
"靈兒,你看我給你買了什麼回來!"孔思齊踏進書房,從塑膠袋裏拿出一包東西,"是菱角!你前幾天不是說你很喜歡吃菱角嗎?我剛才在半山腰看見有人賣,幫你買了一包回來。"
"謝謝。"趙靈兒繼續埋頭念書。
難得他還記得這世上有個趙靈兒!終於捨得回來了!她鬱鬱寡歡的想着。
剛才嘯風載她回來,在山腳下她都看見了。
那個玉手一直環着他的女人,一定就是他的心上人葉瓊雲吧!
趙靈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生氣,她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以前她從不曾為了誰急着回家,雖然她一向就不喜歡街上的車水馬龍和熱鬧人潮,可是自從思齊大哥住進首華山莊后,她似乎更加在外面待不住了。
今天下午,她還為了趕回家陪他而招來嘯風好幾個白眼,沒想到思齊大哥一點也不寂寞,他正忙着和女朋友在路邊情話綿綿,無視於來往車輛和行人的眼光。她突然就覺得胸口悶極了,一口氣憋了大半天。
原以為思齊大哥對她是多少有點喜歡的,這下子她全明白了,她不過是他的學生,她不過是他謀生的工作罷了。
"在算數學啊?這麼用功,待會我教你吧!來,休息一下,趁熱先吃一點。"孔思齊熱絡的說。
"我吃不下,你自己吃吧!"趙靈兒斷然拒絕。
孔思齊有些詫異。怎麼回事?她早上還好好的,怎麼才和紀嘯風出去一天,回來就變成這個樣子?
"你怎麼了?是紀嘯風又耍大少爺脾氣,還是他也跟你求婚了?"孔思齊不安的問。
真盡責!三句話不離職守,他就巴不得她立刻嫁掉,好讓他快點離開山莊,回去跟葉姐姐日夜廝守、形影不離嗎?只剩下兩個星期他都忍不了嗎?想到他和葉瓊雲擁吻的身影,她首次打翻十八年陳年老醋,整顆心酸楚得不得了。
"沒事!只是我今天不想吃菱角。"她的語氣更冰冷了。
"為什麼?"
"不為什麼。"
"你說不為什麼就是有什麼!"孔思齊一把搶過趙靈兒手中的筆。
趙靈兒霍然起身,對着他大吼:"你又知道了,你才認識我多久,你以為自己有多了解我?"
孔思齊當場愣住了。眼前這個無緣無故發脾氣的女孩子,並不是他所認識的趙靈兒。他所認識的靈兒溫柔婉約,他所認識的靈兒從不橫眉豎眼,他所認識的靈兒絕不可能用這種態度來對待他。
"對不起!算我自討沒趣,找釘子碰,你繼續用功,我不打擾你了。"孔思齊漠然的放下筆,拎起菱角,語氣生硬的說完話就往大門走去。
他就要走了,就這樣毫不遲疑、毫不眷戀的走了。她的無理取鬧趕跑他,這下子她連僅剩的兩個星期和他相處的時間都沒有了。
不!她不要他走,他不要思齊大哥離開山莊。
"思齊大哥!"趙靈兒雙手撐着桌面,突然迸出聲。"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她啞着聲音說道:"我只是一時不知道該不該答應他們的求婚,心煩意亂,所以才會把氣出在你的身上,對不起!你不要生氣、不要走好不好?"
孔思齊聽着她那楚楚可憐的道歉,方才的委屈倏地如薄霧般被她蒸融了。
"紀嘯風也跟你求婚了?"他就知道!這是什麼季節啊?大家怎麼都一頭熱的想結婚。
"嗯!"趙靈兒小聲的回應。
其實她是騙他的,嘯風今天根本沒有向她求婚。可是倘若她不這樣說,思齊大哥就不會對她有興趣,更不會原諒她的,只有讓他以為她隨時可能結婚,他才會安心的待完這一個月。
對不起,思齊大哥!趙靈兒在心裏低喊。
"別煩了!"孔思齊重新走回書桌前,"我剝菱角給你吃。"
她牽起嘴角,愁苦的笑了一笑,跟着他在椅子上坐下。
趙靈兒看着孔思齊專註的表情,今天早上在他床上醒來時內心的那股暖流再度漫上心頭。經過了爸爸處心積慮的安排,和那些男的朋友努力不懈的追求,她終於有了想結婚的念頭。
她終於渴望完完全全佔有一個人,終於有了那種"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領悟;她好想嫁給思齊大哥,好希望每天早上醒來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思齊大哥。
那應該就是所謂的愛吧?但是,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是從下午在路上看到思齊大哥和葉姐姐約會開始,還是從思齊大哥吻去她手指的傷開始?不……
或許更早,早在思齊大哥第一次走進首華山莊那一刻,她就無可救藥的愛上他了吧!
所以她不在乎去不去海邊,不在乎誰向她求婚,不在乎思齊大哥已經有了要好女朋友,不在乎思齊大哥可能隨時會結婚,更不在乎自己會嫁給誰了。
怎麼辦?思齊大哥只不過是她一個月的愛情家教,是爸爸請來教她領略別的男人愛情的老師,他的心裏只有葉姐姐,他的人也是屬於葉姐姐的。
趙靈兒悲哀的想,好不容易她終於有了戀愛的感覺,好不容易她終於有了想要結婚的念頭,好不容易她終於想和一個人牽手走完一生,可是對象卻是一個不愛她的人。
以前,她總以為喜歡一個人很簡單,愛一個人很難。可是她現在才明白,愛一個人是多麼容易,想要不愛一個人才真是比登天還難。
從沒有吃過苦的菱角,而現在她嘗到了,她覺得整個味覺、整個思緒、整個人都苦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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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趙靈兒幾乎大多時候都出去約會,她不在乎身邊的人是紀嘯風還是汪浚川,她只想讓孔思齊以為她在戀愛,以為她有了想結婚的念頭,讓他可以安心的在首華山莊住完這一個月。這樣,至少還有十四天,當她清晨醒來的時候,他就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
而隨着趙靈兒愈來愈像是戀愛中人的模樣,孔思齊的心田卻日漸荒蕪。
從那晚吃過菱角后,靈兒似乎有意無意的躲着他,她已經有好幾天沒有跟他傾訴心事,好幾天沒有用她那天籟般的聲音喊他思齊大哥了。
說得也是,有了愛情的滋潤,有了結婚的對象,有了專屬的愛情教練,她哪裏還需要他這個愛情家教。雖然他是趙環世重金禮聘的,但那些錢在趙靈兒眼中,恐怕不過是一粒沙子吧!
不用等趙環世從歐洲回來,靈兒應該就會有答案了。他也算是不辱重命,同時輕鬆的解決了葉瓊雲的難題。他應該高興,應該興奮得不得了,可是為什麼他卻若有所失,悵然的倚在大門上等待她歸來呢?
突地,一陣刺耳的聲音由遠而近傳來。
是紀嘯風的摩托車聲!
這幾天他總是站在二樓,目睹他來接靈兒,目送他們遠去,然後開始如坐針氈的等待他們回來;他總是兩耳高豎,直到聽不見靈兒房裏的任何聲音才上床。然後就是一陣胡亂的猜想和臆測||靈兒要結婚了嗎?靈兒選擇汪浚川或紀嘯風了嗎?
一直到他的思緒全糾結在一塊兒,整個人已精疲力竭,最後才昏沉沉的睡去。
然而今晚,他不想再這樣偷偷摸摸、悽悽慘慘的了。
無論如何,在這個月內,他是她名正言順的愛情家教,他有資格過問她的感情生活,他有權利要她親口說出她的決定,他不想再漫天猜測,更受不了她視他為隱形人一般。
"思齊大哥!"趙靈兒一進門,看到坐在客廳的孔思齊,整個人的神經一下子立刻緊繃了起來。
"你回來了?"孔思齊臉色陰沉。
趙靈兒望着他那張嚴肅卻令她心跳加快的臉,低低的回應了一聲,轉身欲往樓梯走去。
"先別上樓,我有話想跟你談。"孔思齊叫住她。
"哦!"趙靈兒站在原地不動。
"過來坐下啊!你站那麼遠幹什麼!"
俗話真是說得好,女大不中留。前幾天還跟他有說有笑、無話不談的靈兒,不過才談了幾天戀愛,居然連坐下來花幾分鐘跟他說話都如此不耐了。孔思齊心裏酸酸的想着。
趙靈兒順從的在他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你決定要嫁給紀嘯風了嗎?"好半晌,孔思齊才鼓足了勇氣開口。
她就知道!除了汪浚川,除了紀嘯風,除了她的婚姻,除了他的工作,他根本一點也不關心她,一點也不在乎她。他怎麼可以這麼理智又這麼無情?他難道不知道她為了自己愛上他的事實,這些天來有多痛苦嗎?
"還沒有。"她簡短的回答,目光始終沒有落在他身上。
孔思齊梭巡着她的表情,全然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麼,然後,他赫然在她的手上看到清楚的血跡。
"你的手怎麼啦?"孔思齊關切的問。
"沒什麼,不小心割到的。"趙靈兒盯着手上乾了的血漬。
"我看看。"他急忙起身走向她,執起她的手,仔細的檢視。
他就是這樣,溫柔體貼得令她意亂情迷,深情呵護得教她芳心大亂;他總是這樣,一會兒像在天邊,一會兒又像在眼前,攪得她整個人迷迷糊糊、失去方向,一顆心無可自拔的倒向他;而後再正經八百的要她趕快嫁給別的男人。她真恨自己為什麼要自討苦吃的愛上他。
"這麼大的人了,也不知道要包紮,萬一感染了細菌怎麼辦?那個紀嘯風到底在做什麼,他是怎麼照顧你的?怎麼你受傷了他也不管!?"孔思齊火冒三丈的指責紀嘯風。
"嘯風又不會未卜先知,他怎麼會知道我會受傷,海邊不是沙就是海水,用什麼包紮?"
是她自己想思齊大哥想得太入神,不小心才會被貝殼割傷的,怎麼能讓嘯風背這個莫須有的罪名呢?
"還替他狡辯,他帶你出去就有責任保護你的安全,有哪個男人捨得帶自己的女朋友夜夜去吹海風,還讓她割破皮流了血沒有包紮就回來,他根本就是沒有責任感、不夠細心;總之,他難辭其咎!"孔思齊一想到靈兒已經全心全意護着他,音量不禁更高了。
淚水在趙靈兒的眼眶裏打轉。
我知道你不會捨得你的女朋友吹風受傷,我知道你對葉姐姐的體貼溫柔無人能及,這些我統統都知道,你又何必一再炫耀、一再強調?這點傷算什麼,流點血又如何,你哪裏知道在我心裏有個無底洞似的傷口,早就痛得我沒有知覺了。
孔思齊發現她臉上的陰霾,愈加火冒三丈。"幹嘛?我不過說了他兩句,你就心疼得要掉眼淚啦!"他忿忿不滿的說。
趙靈兒嚥下胸中的淒楚,眨掉眼中的淚水,掙脫出他的手站了起來,"我好累,我要去休息了。"不等他回答,她兀自走開。
她累了!?才跟我說幾句話就累了,那跟紀嘯風出去了幾個鐘頭,怎麼不累,什麼想要休息,根本就是針對我!他是個出身豪門的大少爺,而我不過是一個來路不明的孤兒。
"趙靈兒!"孔思齊再也忍不住地低嚷:"你在耍什麼大小姐脾氣,我只不過向你要個答案,有這麼痛苦嗎?你以為我是心甘情願在這裏替你守門的嗎?你以為我是你父親花錢請來的,就可以毫不在乎了嗎?如果不是為了錢,如果不是你遲遲做不了決定,我又何必惹人嫌的待在這裏,既然你這麼討厭我,覺得我礙了你們的好事,乾脆今晚就給我一個答覆,只要你同意嫁人,我立刻就走!"
他的話如同夏日午後的巨雷,震得趙靈兒五臟六腑都亂了方位,才剛眨掉的淚水霎時又如雷雨一般奪眶而出,成串的滑落臉頰。
"你說話啊!"看着她依然冷漠的背影,孔思齊一時失去了理智,用力的扳過她的身子。
只見趙靈兒雪白的臉上早已佈滿了淚水,看到她閉着眼、蹙着眉,孔思齊渾身有如被利劍刺穿了般,一下子醒了過來。
"靈兒,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對你吼、不該對你叫的,你別哭,別哭啊!
"他連聲的安慰她,慌亂的伸出手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思齊大哥!"趙靈兒突然從齒縫間逸出聲,整個人撲進孔思齊的懷裏。
所有的事物頃刻間都消失了,沒有顏色、沒有畫面,只剩下孔思齊呆愕的表情和趙靈兒的啜泣聲。有那麼一瞬間,孔思齊無法動彈,只覺得靠在他肩膀上的小人兒哭得更厲害,而自己則被她的哭聲攪弄得幾乎是肝腸寸斷。
他找回呼吸,順勢的用手環住她,一手輕輕的拍着她的背,一手撫着她的秀髮。
"乖,不哭!告訴思齊大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紀嘯風欺負你,告訴我,我絕不饒他。"
趙靈兒輕輕的搖了搖頭。
"那是汪浚川啰?是不是因為他昨天晚上沒有打電話給你?"
趙靈兒還是搖頭。
"那是……"
不待他說完,趙靈兒又開始搖着頭。"不是不是!都不是!"她絕望的搶白。
孔思齊的思考力全糊成了一團,他心急的扶起她的肩膀,迫使她與自己面對面,盯着她的紅眼圈。
"那到底是誰?"
趙靈兒停止了哭泣,抬起頭,含情脈脈、深情款款的看進他的眼睛裏。
是我,是我嗎?孔思齊的胸口宛如被人重重的撞了一下。
趙靈兒的黑眸里盛滿了赤裸裸的熱情,她的唇瓣微啟,像是在召喚着他。孔思齊再也無力抵抗,他俯下頭,輕輕的用他的唇覆上她的。
孔思齊輕觸着她柔軟的唇,一遍又一遍,她的唇上有淚,還有海水的味道;他先溫柔的吻她,漸漸的他加重了力道,他只覺一陣醉人的甜美自她唇上傳來,他品嘗着她的芬芳,感受着她身上所散發的女人香。
趙靈兒屏住氣息,所有的傷心隨着孔思齊的吻快速的飛離。她閉上眼,生澀的回應,任由孔思齊恣意的佔有她的唇。
她愛他!全心全意的愛着他!她無路可逃,也不想再逃了。
許久,孔思齊終於離開她誘人的唇,他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臉,親吻着她的眉心,親吻着她的眼睛,吻着她小巧挺立的鼻尖,吻去她臉上冰涼的淚水。
他抬起頭,迷亂的望着她。
趙靈兒張着晶亮的雙眼注視着孔思齊。
孔思齊突然用手摀住了趙靈兒的雙眼,他喑啞着聲音說:"別用這種眼神看我,你會陷我於萬劫不復的境地。"
趙靈兒文風不動,她用力的吸了一口氣,用她薄薄的紅唇堅定的說道:"我已經萬劫不復了。"
"靈兒!"孔思齊震撼的擁她入懷,手臂緊緊的圈住她,然後忘形的一次又一次親吻着她。
瓊雲說對了,他是愛上趙靈兒,而且是無可救藥的愛上她了!任憑他再找千百種藉口,任憑他再怎麼隱藏,他對靈兒的愛已如排山倒海般的淹沒了他。
說他是自不量力也好,就算會粉身碎骨也好,他就是愛她,他就是愛定她了!
可是瓊雲呢?他自不量力、萬劫不復無所謂,粉身碎骨也不足惜,可是瓊雲怎麼辦?他難道忘了和趙環世的協議里,言明他絕不可和靈兒談戀愛嗎?他難道能冷眼看着瓊雲失去他再失去那三百萬嗎?
不!他不能這麼自私,他已經在感情上背叛了瓊雲,絕不能再不顧她的困境、對她見死不救,何況他和靈兒家世懸殊,堂堂環世企業的總裁怎麼可能會讓他的女兒嫁給一個一事無成的窮小子!?
孔思齊猛力的推開趙靈兒。
"思齊大哥?"前一秒鐘還沉浸在幸福里的趙靈兒一臉茫然。
"對不起,靈兒,我不該一時失去理智冒犯了你,請你把剛才的事情忘了吧!"
趙靈兒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為什麼?"
"因為我已經有了瓊雲,不可能再對別的女人動心,剛才我只是看你哭得那麼傷心,一時情急,想要安慰你罷了。"孔思齊艱澀的說。
趙靈兒踉蹌的往後退去,一時間,她只覺得天昏地暗、天旋地轉,整個人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我懂了。"她的語氣像十二月的雪一樣寒冷。
說完,她拖着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蹣跚的走向樓梯。
"靈兒!"孔思齊壓下心中的劇痛,硬起心腸說道:"明天你父親就要回來了,請你慎重考慮紀嘯風和汪浚川的求婚。"
趙靈兒再沒有任何感覺,木然的走向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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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為了避免見到趙靈兒,孔思齊一整天都待在房裏,連李嫂敲了好幾遍的門要他用餐,他也都以沒有胃口、不太舒服而沒有下樓吃東西。
他找出三個禮拜前和趙環世的協議書,像是宣讀死刑判決書般的讀着上面的每一個字。
為了三百萬他出賣了自己的心,為了信守對瓊雲的承諾,他不惜辜負了趙靈兒的感情。
他憤恨的拿起那張合約,用力的將它搓揉成一團,狠狠的丟回桌上。
叩叩叩!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思齊老師!思齊老師!"
是李嫂,早告訴她不要再來煩他,她怎麼又來了呢?
孔思齊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愁苦的趴在桌上,對她的叫嚷置若罔聞。
"思齊老師!請你快開門,麻煩你幫幫忙,小姐出事了呀!"李嫂一邊提高嗓門,再次焦急的敲着門。
聞言,孔思齊立刻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對着門衝過去。"靈兒怎麼了?她發生什麼事?"他開了門劈頭就問。
"對不起,思齊老師!阿吉去接趙先生和余先生,我實在是找不到人幫忙,沒有辦法了才來找你的……"
"別說這些,李嫂,靈兒她到底怎麼了?"孔思齊心急如焚的打斷她。
"剛剛紀先生打電話來找小姐,可是小姐明明和他出去了,誰知道他竟然說他三個小時前就和小姐各自回家了,他還以為小姐會叫司機去接她,可是到現在天都快黑了,小姐卻還沒有回來!"李嫂慌慌張張的說。
孔思齊愈聽愈生氣,這個該死的紀嘯風,他最好別讓自己遇到,否則非痛毆他一頓不可。
"他有沒有說他們去了哪裏,在哪裏分手的?"孔思齊一面隨手抓了件上衣穿上,一面問着。
李嫂搔着灰白的頭髮,偏着頭想了想,"好像說了又好像沒有說,我也記不清楚,大概是去海邊吧!阿結他又去了機場,小姐一向……"
"算了算了,反正上山的路就那一條,我開車出去找找看吧!"孔思齊急急的衝出客廳,奔向車庫,迅速啟動了引擎,猛力踩下油門即往山下開去。
他十指緊握着方向盤,眼睛不停的左右張望。開快,怕錯過了靈兒;開慢,又怕靈兒會出事。
況且最近社會的治安那麼差,綁票劫色的新聞層出不窮,他當過記者最清楚,現在的罪犯個個都是亡命之徒,為了貪圖一己的私慾,什麼樣慘絕人寰的舉動也做得出來。
更何況靈兒是趙環世的獨生女,是趙家唯一的繼承人,最是歹徒覬覦下手的對象,萬一……靈兒在路上遇上壞人,萬一……靈兒落入那些圖謀不軌的人手裏,那該怎麼辦呢?
不會的,她不會出事的,也許她只是去找朋友,也許她有事去了別的地方,她不會有事的!
可是……認識她三個禮拜以來,從沒聽她提起過有要好的朋友,資料上也並無任何有關女性朋友的記載,趙環世和余鐵山又都不在台灣,除了首華山莊,她會上哪兒去呢?
孔思齊愈開心愈慌,愈想心愈亂。
驀地,他看到趙靈兒正坐在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上,顧不得是反方向,他立刻轉動方向盤,將車身一百八十度的迴轉。
趙靈兒聽到刺耳的煞車聲,看到下車的人竟是孔思齊時,她又驚又喜,顧不得腳痛便迅速跑向他。
"靈兒!"孔思齊餘悸猶存的攬她入懷。"你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他有力的擁抱、溫暖的胸膛和熾熱的呼喚,將昨晚的那一幕重新帶回趙靈兒的腦海,那種刀割一般的疼痛又再次攫住了她。
她倏地歛起笑容,兩手使勁的抵着他,掙脫他的懷抱。
"你怎麼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趙靈兒寒着臉問。
"那個該死的紀嘯風打電話到家裏去,李嫂告訴我,我才知道你已經在外面遊盪三個小時了。"說到紀嘯風他便一肚子火。
"請你注意你的措辭。"趙靈兒眼裏跳動着憤怒火花,"你口中那個該死的人很可能是我未來的丈夫,而我也不是在外面遊盪,我是在散步。"
"散步!?你在外面散了三個多小時的步,而你那個未來的丈夫卻老早就回到家裏休息?他是從哪裏開始讓你下車散步的?海邊,還是山腳下?"孔思齊語帶諷刺的說。"他難道不知道這條山路到了晚上人車有多稀少,他難道就不怕你發生危險嗎?他簡直是一點責任感也沒有!"
趙靈兒注視着孔思齊,看他氣呼呼的樣子,以及剛才下車時蒼白的臉色,他好像真的很關心她、很在乎她,很……不!趙靈兒,他昨晚是如何羞辱你的,你全忘記了嗎?別被他那副博愛的樣子給欺騙了。
"我怎麼會忘了,你是個有責任感的男人,在這個月內我的安危是你的工作範圍。如果你是在擔心無法對我父親有所交代的話,那麼這下子你看到我沒事了,可以收起你做老師的威嚴了吧!"她從不知道自己也有諷刺人的天分。
"你……"孔思齊臉上的肌肉線條霎時扭曲了起來,他的胸口因為憤怒而快速的起伏。
趙靈兒冷冷的別過頭去,故意忽略他的憤怒。
"走!上車。"他拉着她的手,冷不防的拖着她朝車子走去。
"啊||"趙靈兒痛得忍不住驚呼出聲。她腳後跟的水泡,因為突然用力走動、接觸到鞋子而磨破了,此時一股難以承受的疼痛正向她襲來。
孔思齊猛然回頭,看到她臉上痛苦的神情,目光隨着她彎下身子撫在腳上的手而停住。
"你的腳怎麼了?"他急切的問。
"沒事!"趙靈兒強忍着腳上的痛楚,倔強地道。
孔思齊二話不說,抱起她坐在大石頭上,蹲下去握住她的腳踝,小心的脫掉她的鞋子。
"你幹什麼啦!"趙靈兒拚命的掙扎。
"天啊!你的腳又紅又腫,都起了水泡,現在水泡都磨破了呀!"孔思齊看着紅腫破皮的水泡,整顆心揪痛了起來。
他把鞋子交給趙靈兒,拿起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一把橫抱起她。
趙靈兒一時來不及反應,任由他抱起來走向車子。
"你幹什麼啦!放我下來,我自己可以走,放我下來!"她徒勞無功的反抗着。
孔思齊不理會她的抗議,將她輕柔的放置在車內,關上車門,不發一語的向山莊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