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夜的縱慾，讓凌揚嵐頭痛欲裂，小操睡在他的旁邊，他忽然厭惡極了，昨夜他突發奇想，要小操到凌心凡的房間，他原本只是要給他好看，那知凌心凡忽然崩潰哭泣，還一副快昏厥的樣子。
這算什麼，他哭得梨花帶雨，倒像他凌揚嵐才是對不起他的人，他們心裏都明白，是他先對不起他的。
「凌少爺……」
小操也醒了，凌揚嵐半坐起身，他問道：「你再說一次那天你伺候方教全時發生的事情？」
小操不解為何凌揚嵐想聽這一件事，而且每次聽過後心情都十分痛快，這一件事凌揚嵐已經問過好幾次，他回答了也好幾次了。
「就是小操按照少爺的吩咐，伺候方少爺，方少爺不久后把我帶回家，然後那人忽然進來，看到我跟方少爺在一起，方少爺嚇得跳下床去，那人離開后，方少爺就對我發了一頓脾氣，然後就叫我回府來。」
凌揚嵐聽得哈哈大笑，這一段完全不是他安排的，但是這簡直是神來之筆，不過這樣也好，他不要自己的好友方教全中了凌心凡的計。
他不要方教全跟凌心凡在一起，凌心凡配不上他。
「少……少爺。」
烏總管在房外輕聲叩門，凌揚嵐懶懶應了聲：「什麼事？」
「那個……那個……」
「到底什麼事，吞吞吐吐的。」他不耐煩。
烏總管大着膽子道：「凌小哥跟他女兒都不見了，桌子上還留着老夫人做給他女兒穿的衣服。」
他那點小心眼，他早已看破。「哼，他只做作裝態一下，他不會真的離開凌家的，他千方百計想要進來，進來了，要趕他走，比趕蒼蠅還難呢。」
烏總管小聲的問道：「那就是不用尋了嗎？」
「不用，他自己回來的。」
他將身子往下移，閉目休息，小操移到他的胸前，溫存的貼着他的胸口，這讓凌揚嵐想起他跟凌心凡做完后的事情，那個蠢資，裝得跟個貞節烈女一樣，連嬌也不會撒，不像小操會自動黏上來，真不知道方教全看上他哪一點。
他平日只有晚膳時會見到凌心凡，他已經兩、三餐都沒見過他了，也就是他已經兩三天都沒回凌家，連他娘也開始鬧起來的找他道：「心凡、小娃兒呢？都到哪裏去了？」
他叫來烏總管，烏總管小心的道：「沒見着，少爺你又說不用尋。」
他不太相信凌心凡會離開凌家，他揮了揮手，要總管下去，胡亂編了些借口騙他娘，大多的借口都是凌心凡有事出外，過兩天才會回來。
隔了十日，凌心凡都沒出現，他晚膳時回家用飯，娘親吵擾個不停，他實在火大了，拍桌道：「他回不回來都無所謂。」
他娘比着他大罵道：「你這沒良心的，心凡對你多好，你全都忘了。」
他忍住氣，老夫人氣極而哭，她哭哭啼啼的，讓凌揚嵐示弱道：「好，我把他找回來，娘，這種事不值得哭的。」
她拭完淚水，忽然又忘了前頭自己為什麼哭，拿着手帕，忽然不安的問他道：「揚嵐，信呢？你看見信了嗎？你爹的信，你看見了嗎？」
凌揚嵐根本不懂她在說什麼，反正她常常這樣，前言不對后句，誰也不懂她在說什麼，更何況他爹根本就沒留什麼信，他安慰了她幾句道：「也許娘妳收着，回頭再慢慢找吧。」
「是啊，回頭再慢慢找，對了，心凡呢？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他人呢？」
凌揚嵐頭痛萬分，他叫人扶了娘進去休息，盡量安撫她的情緒，過了半個月，凌心凡還沒出現，他由原本的不在意，變成了勃然大怒。
他耍什麼手段，竟然不回來，是攀上了那個有錢的公子哥們嗎？
一想及此，方教全的名字湧上心海，他氣得發抖，這對姦夫淫婦鐵定這半個月是廝守在一起的。
他怒氣沖沖的跑到方家，方教全吃完晚膳，讀了些書，正要休息，見他來了，還開心招呼道：「天要下紅雨了，揚嵐，這麼晚你來我家做什麼？」
凌揚嵐憤恨怒吼：「你把人給我交出來？」
「人？什麼人？」方教全終於看出凌揚嵐氣到變色的臉孔，但是他實在不懂他在說什麼。
「你少作假，凌心凡呢？他這半個月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方教全這才明白他為了凌心凡大動肝火，他一笑道：「心凡回鄉了，我給了他些銀兩，讓他回鄉，他說他很想念家鄉的生活，想要回鄉去。」
凌揚嵐才不信他的鬼話，城裏住得好好的，他會想要回枯燥無聊的鄉下去，他分明是在騙他。
「等我搜過你家之後，我再看他是不是真的回鄉去。」
凌揚嵐說得頗為不屑，還說要搜查他家，甚至已經開始想要大踏步的前往內室，這讓方教全脾氣再好，也忍不住大怒，「你給我站住！我對你客氣，你倒便宜行事，我還沒找你算帳，你自己倒送上門來。」
凌揚嵐冷瞥他一眼，「算什麼帳？」
方教全臉色難看的道：「那一日我赴了你的宴，怎麼會變成我跟小操在一起？」
變成跟小操在一起倒還好，是那一日被凌心凡看見，讓凌心凡對他的好印象全都毀了，若不是事後凌心凡缺少銀兩來找他商借，只怕凌心凡根本不會想要跟他說話。
凌揚嵐冷笑幾聲，說得擲地有聲，讓方教全無法回口，「這有什麼帳好算的，小操是我包下的，你玩了我的人，還沒付一文錢，你有什麼好抱怨的？究竟是你佔了我的便宜，還是我佔了你的便宜？」
他說的也沒錯，但是方教全總有被設計的感覺，不過依道理來看，總是他理虧，他語氣緩和下來，僵着唇道：「揚嵐，也不是我在說你，你這樣玩不膩嗎？幾個月就換一次，你還是正經點吧，連自己包的人都不在乎的來陪我，你這樣不太好。」
「有什麼不好，好得很，是你對凌心凡專心一意，才叫人噁心！他是什麼樣的下賤貨色，才配不上你。」
他侮辱自己還好，竟把凌心凡批評得如此難聽，這讓方教全動怒：「你嘴巴放乾淨一點，心凡的臟衣服，還比你這個人乾淨呢，別人不知道你的底細，我還不知道嗎？」
「我早已知道那賤貨用了手段迷惑你，你不要以為他外表清純，告訴你，不管他在你面前裝得多麼清純，假裝不曾跟男人在一起，我早就徹徹底底的玩過他了，你該感謝我叫小操陪你，要不然凌心凡無味至極，小操比他好上好幾倍。」
最後這幾句話太過侮辱凌心凡，讓方教全氣得動手打凌揚嵐，凌揚嵐也毫不客氣的回手，僕役哪曾見過兩位一向和好的少爺拳來腳往，紛紛僵在現場不敢動彈。
方教全怒吼的舉拳，他真想把凌揚嵐打成肉餅，他不懂，他為何總把凌心凡批評得那麼難聽。「你別以為每個人都像你想法那麼骯髒，只想着那些骯髒的事情。」
凌揚嵐躲過他的拳頭，重重的推了方教全一把，把他摔在地上，他口氣充滿了鄙視跟嘲弄，「你就不骯髒嗎？是誰先帶我去花樓的，是誰要我包下男人玩樂的，全都是你先教我的──」
方教全噤語，凌揚嵐初來城裏，成為富翁，他後來跟他臭味相投，兩人結為朋友，後來發覺凌揚嵐也喜歡男子，所以帶他到這一方面的花樓，還要他包下男子玩樂，但是他根本就沒想過凌揚嵐會變本加厲，幾個月就換一個，從不間斷，就算自己喜愛男色，也沒像他如此遊戲人間。
這幾年來，他已經不知凌揚嵐換了多少個玩物，只知道他都喜歡皮膚白晳、眼睛圓大的某種類型，小操是他看過最美的，他甚至在某一方面看起來很像凌心凡，所以他當日喝醉，才把他當成凌心凡帶回家中。
凌心凡？
方教全忽然愕然的望着凌揚嵐，他霋時理解到，凌揚嵐喜歡的類型全都像凌心凡，他有時在花樓里看到更像的，立刻就又包養，方教全愕道：「他們全都像心凡？」
凌揚嵐正要對他的臉揮拳，方教全的話讓他僵硬，方教全推開他，低聲道：「你喜歡的類型全都像心凡？」
「胡說八道！」凌揚嵐惡狠狠的道。
方教全霋時理解了一切：「你在裏面動手腳，所以凌心凡不敢跟我出去，你又故意辦了一桌酒席，明則是要安慰我，其實是為了設計我？小操是你主動推給我的，你就是不想讓凌心凡跟我在一起。」
凌揚嵐神色一厲，他從他的臉色里知道自己的推斷無誤，方教全無法置信，他把凌揚嵐當成好朋友，想不到凌揚嵐竟暗中這樣設計他。
「你這卑鄙小人，竟然使這種下流手段，虧我這麼相信你。」
凌揚嵐見被識破，他毫無愧色的粗聲道：「凌心凡配不上你。」
方教全聲音變大，他看破了凌揚嵐，他根本就是暗中來陰的，他簡直是卑鄙無恥到了極點，也因他相信朋友，才會被他暗中動了手腳都不知曉。
「是你自己喜歡凌心凡，不讓別人碰他，你這卑鄙小人──」
「我才沒有喜歡那個賤貨──」凌揚嵐大吼出聲。
方教全想起他剛才的話，他扯緊凌揚嵐的衣領，「你對他這麼不好，他怎麼可能會跟你上床，一定是你對他用強的，然後始亂終棄，所以他才不想在城裏過下去，是你逼他的，對不對？」
凌揚嵐撥開他的手，冷笑道：「他是這麼告訴你的嗎？我對他始亂終棄？」
「不用他告訴我，我也知道你這傢伙對好友都做得出這種卑鄙手段，還有什麼手段是你使不出來的？」
凌揚嵐憤怒的眼神帶滿了往事的傷痛。「是他對我始亂終棄，不是我！」
一說出來，凌揚嵐後悔了，方教全則是呆愣，凌揚嵐站起身，整整衣服，他聲音盡量放得平穩。
「不管你怎麼樣想，我當初不要你跟凌心凡在一起，是為了你好，我早已看穿那個賤貨的底細，我不要你受騙。」
他眼裏射出對凌心凡的恨意。「至於我跟凌心凡，那是他心甘情願的，我才懶得對他用強的，那是因為小操去陪你了，我沒人陪，對他勾勾小指頭，他就立刻想要攀龍附鳳的對我張開大腿了．你以為他多清純，真該讓你看看他在床上的騷樣，我碰他幾下，他就急着脫衣服──」
方教全拿起茶壺，往他身上丟過去，他氣到幾乎全身發顫。「你給我住口，這種鬼話，只有你自己相信，我絕對不會相信的！還有，給我滾，我再也不要看見你，我們從此之後絕交。」
凌揚嵐閃過茶壺，「那賤貨不值得我們絕交。」
「你這卑鄙小人才不值得我交往，給我滾，快滾！我真後悔認識你，更後悔被你破壞了一切，早知道凌心凡被你如此作賤，我早該讓他在我身邊，更應該抱他，讓他知道這世間上不是只有你這種噁心可惡的男人。」
凌揚嵐臉色難看，不發一語地離去，方教全氣得坐在椅上呼呼喘氣，僕役們安靜地收拾廳里的紊亂，方教全後悔的想要捶心肝。
早知道凌心凡受盡委屈，他就不該讓他回鄉，應該好好把他留在身邊照顧，更後悔自己當時沒問他的故鄉在哪裏，現在人海茫茫，何處尋人，要他低頭問凌揚嵐故鄉在哪，那還不如叫他去死。
他打定了主意，決定先暗暗的從凌家的僕役問起，說不定凌心凡與人談天之際，會聊到自己的老鄉在那裏，他再到他的故鄉把他接來同住。
＊＊＊
「滾，滾，滾，給我滾！」
進了方家，受了一頓羞辱，凌揚嵐回家臉色難看，小操要主動黏上來，也讓他大發脾氣的大吼大叫，連烏總管也不識相的說要稟報事情，讓他心情惡劣至極。
「少爺，是老夫人吵鬧起來，她吵得十分厲害，我們勸止不了。」
言下之意，不是他故意要來煩擾凌揚嵐，實在是因為老夫人情緒太過激動，所以才迫不得已的稟報。
凌揚嵐頭痛的站起，他走向娘親的房間，隔着一段距離，他也聽得到娘親焦急的聲音：「心凡呢？心凡到底到那裏去了？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他，怎麼他還沒有回來？」
照方教全的反應看來，凌心凡是真的回鄉，不過他會叫人在方府外注意方教全有沒有帶凌心凡出外，說不定凌心凡還藏在他的屋內，是他故意想要騙他，才說凌心凡回鄉下了。
他打開了房門，正好自己的娘親想要推門而出，小又在一旁阻擋着，正在勸她坐下，他煩心至極的道：「娘，坐着吧，天已經很晚了，你該睡了。」
他娘見是他進了屋內，鬆了口氣，扯着他的衣袖道：「你看見心凡了嗎？他怎麼這麼晚還沒回來？」
「娘，哥在外頭做生意，不回來住了。」
「為什麼不回來住了？」她激動的大叫：「你們為什麼都不找他回來住，你爹說不行，你也說不行，我問是什麼緣由，你爹都不肯說。」
是他不願意讓凌心凡跟他共享榮華富貴，他在這裏有了發展后，立刻就將爹娘迎上，但是他明白的對爹道，絕不許凌心凡北上與他同住，爹也默許的點頭。
他當初告訴他爹，只能有一個兒子隨侍在側，看他要選哪一個，他爹迫於無奈下，當然不會選養子，自然是選自己的親生兒子。
「娘，哥在外面住得很好，很多男子迫不及待的想要對他好呢。」
他說得尖酸，老夫人聽不出他的言下之意，但是她遲疑的問道：「他在外面真的住得好嗎？」
「很好吧。」
他根本不在乎凌心凡是死是活，一想起他就滿肚子的酸澀，再加上方教全說他喜歡他，讓他難以接受，他在他心裏什麼都不是，應該是什麼都不是的。
老夫人揉着手巾，她從自己的袋裏，拿出一張幾乎快被捏爛的信件。「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心凡，你去叫他回來，你爹說要把信給心凡，我一直找不到這封信在哪裏，現在我終於找着了，快叫他回來，給他的。」
凌揚嵐冷笑道：「哥大字不識幾個，爹怎麼可能給他寫信，娘，這信不是給心凡的，是不是你從我桌上拿的。」
老夫人生起氣來，「我才沒有拿你的東西，你這孩子為什麼亂說，這信明明是你爹要給心凡的，他一直說很重要，說一定要交給心凡的。」
「爹過世好幾年了，娘，他什麼時候寫給心凡的？」
他說得頗有諷刺之意，老夫人不懂，她急道：「你爹在床邊交給我的，他說……他說……」她眼神又忽然迷濛起來：「你爹又咳嗽了，他坐不起來，還要我扶他。」她哭着抹眼淚說：「夜裏那麼冷，他一直堅持要寫信，我叫他不要寫，就擱着吧，他反倒對我生起氣，說我不懂這信很重要。」
他敷衍道：「好吧，這信很重要，你交給我吧，我再拿給哥不就得了。」
他隨手將信件拿在手裏，那信件破破爛爛，可能是娘一直放在身邊，只是她總是忘了拿出來，再加上年代久遠，都快裂碎了。
他想這一定是他娘在他桌上拿的，但是看信封上的的筆跡，卻真的是爹的字，寫着心凡二字，只不過歪歪扭扭的，可能爹那時身體不適，急着寫下的。
他打開了信封，將裏面的信紙抽出來，他原本冷淡的臉色，每多看一行，他的臉色就變一次。
吾兒心凡：
我錯了，我不讓叫你離開揚嵐，更不該幫你結親，好讓揚嵐心碎，我一直以為這是個他會徹底對你死心的好方法。
但是這幾年來，揚嵐放浪形骸，他完全不聽任何人的勸，他跟些不正經的人在一起，已經不在乎自己，就算他沒跟你在一起，他也對我說他不可能結親。
你拿着我的信，進城來找揚嵐，揚嵐就會知道當初是我分開你們，不是你故意離棄他，若是有緣，你們還能在一起；若是無緣，爹只能向你道歉。爹知道你愛揚嵐比愛自己深，爹卻對你這麼殘忍，甚至還不許你再打聽揚嵐的消息，不准你見他，只告訴你你不在他身邊，才是對揚嵐最好的一件事，你也深信此事，再也不敢見揚嵐。
爹這樣做真是太卑鄙了，你會原諒爹嗎？爹只是望子成龍，你雖不是我親生的，卻是我愧欠最多的人，爹很對不起你──
到最後筆跡已經零亂到不行，凌揚嵐愣在原地，一股寒意從他的心口發出，他一再重複的看着這封信，一次又一次，直到淚水滴濕了信紙，他感覺自己心裏頭那股聚集了好幾年的酸澀痛苦跟憤世嫉俗，也跟着淚水傾泄出來。
「阿嵐，你怎麼了？信裏面寫什麼不好的事情嗎？」
老夫人驚慌起來，凌揚嵐哽噎的擦乾淚水。「沒有，爹說他很思念哥，叫哥來陪我們一起住。」
老夫人點頭道：「他終於想通了，對嘛，心凡那麼好，就叫心凡跟我們一起住。」
「好，娘，我立刻去接心凡，把他接回來，跟我們一起住。」
凌揚嵐握住信件，一想及這段日子他對凌心凡的態度，他不禁心寒起來，也許再也挽不回了，也許凌心凡已經對他死心，甚至討厭他，那他該怎麼辦？
一想及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甚至還惡劣的跟小操在他面前就做起那件事，他與凌心凡溫存過後，一臉無謂的表情，讓凌心凡痛苦的哭泣。
他全身冰冷，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挽救的餘地？
若是告訴凌心凡，他從未忘記過他，心凡會想要聽嗎？還是寧願跟待他溫柔的方教全在一起，也不肯跟他在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