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季見君,男,三十五歲,某私立高中的約聘教師,未婚,今晚回父母家參加每星期的家庭聚會時,發現剛分手的同高中任教女朋友成了自己的准大嫂,與那個從小就比自己優秀一百倍的哥哥訂了婚。
難怪,兩人感情明明穩定得很,卻在第一次帶她回家聚會後,她開始拒絕邀約,甚至躲着疏離自己;如今答案水落石出,那次回家后,她照例被自己的哥哥相中,展開追求,數月後即將步入禮堂。
嘆口氣,女友會選擇自己的哥哥是理所當然的,比起來,年僅三十七歲就擔任大學副教授、外表有型又英俊的哥哥當然才是結婚的好對象。
自己不過是一年約聘一次的老師,隨時隨地都會在下一學年前被踢掉!薪水不高,付了房子的頭期款,接下來還有十五年的房貸要繳,每月剩下的薪水勉勉強強過活即可,連車子都捨不得買,至今仍是兩輪的機車代步,所以……所以……
所以她選擇了哥哥,放自己孤單一個人。
機車噗嚕嚕停在自己的房子前,三層樓連棟的住宅,他一個人住稍嫌大了些,可是為了容納日後家庭可能增生的人口,他才選擇這棟房,另外,為了某個原因,他毅然決然地早早就從本生家庭脫離出來,獨自一人生活着。
向來跟家人關係不親密的他,雙親同為北部某大學任教的教授,幾年前退休后回來南部定居;哥哥繼承了爸媽嚴謹的學術頭腦,出國留學后拿了一流學校的博士頭銜,目前在高雄任教。
自己是靠爸媽的關係才進入私立學校教書,現在校長還威脅他得趁暑假考上師資班,拿到正式的教師資格后才能繼續在學校待下去,而且,校長在對自己訓話時,總覺得對方看自己的眼神帶着濃濃的輕蔑。
從出生到現在,季見君認為自己的人生里,沒有一件事是對盤的。
從機車上拔下鑰匙要開大門——心煩意亂,想到哥哥今天志得意滿的模樣,想到爸媽老嫌自己沒什麼成就,想到女友歉然對自己說:你是個好人……
季見君拿着鑰匙的手立刻握緊,朝鐵制大門猛捶。
十年前,同樣對別人投懷送抱的初戀女友也在事後對自己說:見君,你是個好人,可是我愛的是見群。見群正是哥哥的名字。
既然是好人,為什麼大家都注意不到他?說自己好,是給自己台階下,還是怕傷了他的自尊?
好人難道就不會孤單寂寞?好人難道就不會傷心?已經邁向中年的自己,早已經失去了重新去追求愛情的勇氣,甚至,早就被人踢出了兩情相悅的市場之外。
天地間有沒有誰會真心的喜歡自己的?有沒有一個人會全心全意地在乎自己,眼裏只看得到自己,一切以自己的需要為依歸?
需要一個、需要一個能呼應自己召喚的人陪在身邊,陪一輩子……
「聽到了,爹,我聽到你在叫我了……」縹緲的話語盪在六月稍嫌悶熱的夜空裏,細細地,像是從某個縫隙中泄漏出來。
季見君頓了一下,朝左右看看——附近的鄰居都在家裏看電視,馬路上沒什麼人。
「爹,繼續……繼續喚我……讓我……找到你的位置……」
嚇,好像不是幻聽幻覺!這,鬼月也還沒到,季見君開始覺得心下毛毛,只想趕緊開了大門進去。
「再、再叫我一聲吧,爹,我是……」年輕男孩子的聲音,帶了激切的懇求。
還是很害怕,可是不知怎地,這聲音像是刺激到他心底的某根弦,然後,自動自發地,他輕輕開口呼應了。
「這裏,我在這裏……」
立即受到感應,一道白光從天上某處射下,在他面前形成了光柱,這光柱愈來愈亮,亮到幾乎要炫瞎人的眼睛了,才開始漸漸地渙散,然後愈來愈淡,淡到後來現出了某個人的身影。
季見君看着這位從天而降的來客,有些不知所措,倚着一直沒打開的鐵門,不知道該不該逃?等他看清了光霧散去后的人後,他就知道不該逃的,逃了,就看不到那樣驚心動魄的邪魅之姿——居然有長相如此清俊秀雅的人!細細長長柳葉般斜挑上太陽穴的眼睛,帶着勾人魂魄的魅力,看着自己的時候嘴角勾了勾,霎時間,季見君骨軟筋酥了起來,渾身開始冒汗。
這樣驚駭的出場方式,他是外星人吧?可是,外星人不都應該長得灰灰矮矮,碩大的頭部會呈梨型,頭頂光禿禿,還有一雙其大無比的眼睛?
說這年輕人是外星人,倒不如說他是天外飛仙來得恰當,一位妖異清靈的飛仙,可是飛仙的衣服怎麼又有多處被火灼燒的痕迹?
「爹……」飛仙開了口,欣喜地,是剛剛年輕人的聲音,略帶英氣的眉及瘦長有力的身軀也為他的性別提供了辨識的信息。
爹?他在叫誰?季見君再度向四周瞧瞧——沒別人啊?
年輕人這時一個箭步跨過來,而且,大出意料的,突地跪在季見君的身前,抱着他的腿,「哇」的一聲哭出來,而且是哭到肝腸寸斷、嘔心瀝血的程度。
「活回來了……」聽他邊哭邊喃喃說著:「你又活回來了……」
季見君皺皺眉,想說這小孩說話不知輕重,好像咒人死掉似的——可是,看他悲傷到如此地步,想要罵他的話又說不出口。
「好好,別、別哭了。」鄰居家養的狗叫了起來,又聽到附近好幾家開門的聲音,季見君有些慌,趕緊把正在五子哭墓的對方扶起來。
年輕人眼淚擦擦后,繼續抱着季見君,嗚咽着說:「爹,你怎麼那麼傻,自己衝到五雷天師陣里?我不像舅舅學了避雷咒,怎麼保護得了你?」
季見君聽不懂他在說什麼,莫非是時下年輕人流行的火星話?自己班裏的那票高中生也常常說類似的東西,像是升級啦,補血、練功什麼的。
而且,雖然已經有一把年紀,晉身為毆吉桑的行列,他可不習慣跟人這樣摟摟抱抱,於是乎想辦法不着痕迹地推開對方,然後輕輕咳一聲。
「老實說,你、你是不是外星人?」問完,忍不住有些害怕,自己雖然是個大男人,但是外星人來到地球做人體實驗的故事,他可是耳熟能詳的。
年輕人抽抽噎噎盯視着口裏的爹——他個頭跟季見君差不多高,素白的臉上掛着兩行淚,不但不會給人娘娘腔的感覺,反而為那種妖異的氣質添了些風情。
「爹,我是皇狐啊!你的義子……皇狐……」年輕人說,滿臉期盼着,「剛剛,你不是喊了我?」
「我沒喊你,我真的不認識你。」季見君不說謊,他從沒喊過這個叫皇狐的年輕人。「我也沒有認養過家扶中心的兒童,你找錯人了。」
皇狐愣了一會,然後,笑了:「沒有,我沒找錯人,爹,我是循着你靈魂的氣味來的,可是你遲遲不叫我,害我在黑暗中飄蕩了好久好久……」
季見君繼續皺眉,叫皇狐的年輕人又說火星話了。
「警告你哦!我可是學校的老師,現在我問你話,你可得好好用正統的中文告訴我——你到底是不是外星人?如果不是,剛才為什麼又會從天而降?別跟我說你有超能力啊!」
季見君又用老套嚇唬小孩了,根據經驗,只要跟年輕小孩表明自己老師的身分,小孩都會怕。
皇狐又笑了,「爹,你輪迴后怎麼變得這麼有趣?你忘了,我是九尾狐啊,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穿過時空來找你了,我自己也莫名其妙地。」
季見君只是嘆口氣,這小孩說話依舊顛三倒四,不知所云。
無論如何,眼前妖魅的人極度有可能是外星人!即使對方否認,即使他的外表跟印象中的小綠人差了十萬八千里,還是不能騙過已經活了三十五歲,閱人無數〈都是高中生〉的私立高中老師!
記得從電視還有書本里得來的信息都說,外星小矮人會趁人睡覺的時候,帶人穿牆而出,朝扁平碟狀的金屬宇宙飛船飛去,然後它們會用各種儀器與設備徹底檢查地球人的身體,尤其是生殖部位,搞不好還會強迫性地與之進行xin交。
不要,季見君不想生出一個混血外星寶寶!
「爹,這裏是你現在的家嗎?」皇狐打斷了他止不住的想像力,好奇又有點興奮地問:「這個朝代的建築物看來堅固得很,帶我進去看看好不好?」
季見君一震,心想怎麼能隨便就讓他登堂入室?要是讓這個外星人到了屋子裏,半夜真拿了器具,來解剖自己的身體做研究不就慘了?
「不行,我根本不認識你,也不會讓陌生人進我家裏!」季見君硬着心腸說:「你趕快離開,不然,我要打電話叫警察了。不,我會打給美國太空總署,把你塞入火箭送回外層空間!」
皇狐仰着頭,滿臉無辜地問:「爹,為什麼要趕我走?就算輪迴讓你把我忘得乾乾淨淨,可是,我沒忘了你,這樣就夠了啊!讓我再度隨侍你的身邊,別把我丟開……」
很真誠的懇求,季見君心一動,看那表情不像在騙人,而且,帶點凄艷的美感,沒想到一個男人可以漂亮成這個樣子。
難道上天真的聽到了他剛剛的懇求,才希望能有個人陪着自己,這個叫皇狐的年輕人就隨着呼喚而來,而且,十全十美的人,那模樣、那態度,根本挑剔不出任何缺點。
皇狐見季見君不說話,知道他態度已經軟化,就繼續遊說:「爹,我為了你隻身而來,除了你之外誰也不想倚靠,求你收留我好不好?我會努力適應這裏的生活,會像以前那樣聽你的話……」
季見君心一動。「只會聽我的話?只倚靠着我?」
「嗯,爹,就像以前那樣,你別逼我娶親,留着我服侍你一輩子!」皇狐知道大概沒問題了,高興地抱住對方說。
季見君被他這麼一摟抱,剎那間魂又回來。
糟糕,肯定是被這年輕人的美色所迷,態度才會這麼不堅定!不行,對方是外星人,是陌生人,搞不好還是連續犯罪的變態殺人魔,專找他這種歐吉桑下手,為了安全着想,還是把他給趕走!
可是,不知怎麼搞的,就是有些捨不得。
皇狐不知道對方的心裏正天人交戰着,摟着爹爹的身體摸了摸,怨懟地問:「爹,你外表看來年輕了些,怎麼身子骨跟個六十歲的老人家一樣,又虛又弱地,沒繼續練武了嗎?明天我上藥店抓幾副強筋壯骨兼補中益氣的葯煎給你喝。」
季見君有些生氣,說:「我每天要應付一堆調皮搗蛋的學生,哪有時間練什麼武?」
皇狐繼續捏捏爹爹的肉,又說:「這樣啊,不過,爹現在的身材倒是比之前豐腴了許多,很好。」
季見君有些臉紅,沒錯,當兵時練出來的肌肉在安逸地過了幾年的教學生活后,六塊肌早都成一塊肌了。
惱羞成怒,季見君說:「快放開我,兩個男人在路邊摟摟抱抱的成何體統?我年紀又比你大,要真被人看見了,一定認為我在對你性騷擾!」
皇狐不知道性騷擾是什麼,只是柳葉般的細眼一勾,懇求着:「那,我們進去你家裏?」
被那樣滑膩的魅態所迷惑,季見君腦筋一片空白,剛剛的怒氣立即煙消雲散,根本說不出什麼拒絕的話來。就在這時,兩道亮晃晃的車燈朝這裏照,一輛雪白色的高級轎車緩緩開過來。
皇狐沒見過汽車,下意識地護在季見君的身前,抱緊他,說:「爹,小心!現在的轎子速度居然這麼快,而且還不用人來抬……」
季見君嘆口氣,這外星人對地球人交通工具的知識居然只到幾百年前的程度。
「不是轎子,是轎車!開車的人是我哥哥跟他的未婚妻。」帶點苦悶,季見君說。
車子在季見君的家門口停下,哥哥季見群按下車窗玻璃,驚訝地看見一向不愛與人親近的弟弟居然跟人抱在一起,頗不以為然。「見君,我看你晚餐后立刻走了,還擔心你身體不舒服呢,結果你居然在馬路邊跟人亂搞!」
即將成為嫂子的陳淑芬這時也從前座側過頭來問:「見君,我就擔心突然跟見群訂婚的消息會讓你不好過,所以要見群送我回家時過來看看你,沒想到……」
季見君看看目前自己的狀況,的確很奇怪,他不但跟個男孩子抱在一起〈正確來說是皇狐單方面的抱住他〉,而且這男孩衣服破爛,頭髮又長,光看背影簡直就像個嬉皮似的。
「不、不是的,我……」季見君正想解釋自己根本不認識這個從天上掉下來的男孩,皇狐卻於此時轉過頭放開他,正面迎向車裏的兩個人。
季見君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看見車裏的哥哥跟淑芬同時間倒抽了一口氣——對了,差點忘了站在身前的年輕男孩有着銷魂奪魄、尋常人抵抗不了的驚世美貌。
所以這男孩,與其說他是外星人、是天外飛仙,還不如形容他是千年的狐狸精更要來得貼切。
「哥,他是我……我朋友的弟弟……」不想跟哥哥多解釋些什麼,就隨口為皇狐編了個身分。「他打電話說要跟我借東西,我才提早回來的。」
皇狐有些個不高興,沒想到爹爹在現世里居然還有親人。他的親人會跟自己搶爹嗎?他們兄弟倆該不會住在一起吧?
皇狐忍不住轉個身,這次是抓緊季見君的手臂,死命不肯放。
季見君這下更尷尬了,本想輕斥年輕男孩,眼睛一轉,突然發現哥哥的眼神很奇怪,他不敢相信,這樣的眼神居然有一天會在對方的眼裏看到。
那是羨慕自己的眼神,而且摻雜了些什麼說不出的意圖——他為什麼會這樣看着自己?只一轉眼他就明白了,他嫉妒着擁有皇狐的自己。
然後,季見群開口了:「朋友的弟弟?叫什麼名字?」
「皇狐,我叫皇狐。」皇狐仍舊倚着季見君,冷着聲回答。
「好拗口的名字,不要緊,會喊習慣的。」季見群丟了個迷人的笑容過來,又說:「見君,下次家裏聚會時把這麼好看的小朋友帶過來,我想跟他多聊聊天。」
季見君沒說話,只是心涼了半截。又是同樣的模式,只要自己的身邊出現了什麼人,總會被哥哥相中,是女人就跟她談戀愛,是男人就把對方拉到自己的生活圈子來,憑着優秀的才情與條件,他永遠不會是輸家。太過分了,才剛訂婚,現在居然又看中了皇狐,接下來他就會千方百計地誘惑皇狐離開自己,讓年輕男孩成為他季見群的朋友之一,徹徹底底忘了季見君這個人。
等季見群走後,果然,皇狐扯扯自己的袖子,問:「那是你哥?他的容貌……」
他無精打采地點頭。沒錯,皇狐對英俊瀟洒的哥哥產生了興趣!
沒想到,皇狐接下來卻氣憤地說了些匪夷所思的話:「為什麼,爹,他居然佔有了你前世的容貌?」
「啊,什麼?」季見君一時之間無法理解對方說的東西。
「哼,他身上的臭味根本配不上那樣的容貌!」皇狐又恨恨地說。
這隻狐狸精又說起外星話了,季見君無奈地想。
「沒關係的,爹,就算你沒有從前那麼好看的相貌,你還是我爹爹,我就喜歡你身上的味道,還有你永遠不變的靈魂的樣子。」皇狐說著說著,就用鼻子去蹭着對方的胸懷,大膽嗅聞他的體味,直接地表示喜歡。
雖然對方像只狗一樣在自己身上聞來聞去,讓季見君有些尷尬,卻還是莫名地感動起來,拿出鑰匙,開了自家的大門。
打亮客廳的燈,讓皇狐進了自己家裏,季見君其實還是有些惴慄不安,想不透自己竟然放任一個不知是外星人還是妖怪的登堂入室——
突然間想起了魔鬼終結者的情節:啊,如果不是外星人,肯定就是從未來來的,像哆啦A夢那樣,身懷百寶袋,為永遠一事無成的大雄提供各式各樣的道具解決問題。
搖搖頭,都多大年紀了,怎麼可能相信那種科幻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可是,對方眼睜睜地從天上掉下來,還毫髮無傷,如果不是超現實,就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捏捏臉頰——好痛,不是幻覺!皇狐還在眼前坐着,滿臉不可思議。
「爹,幹嘛捏自己的臉?你看,都捏紅了。」說著說著,皇狐就往變笨的爹爹臉頰上呼呼。
季見君嚇一跳,這小孩真是沒大沒小,從剛剛他就發現,皇狐對自己的肢體動作好像太親密了些……不行,某些事一定得理出個頭緒來。
正襟危坐,季見君輕咳一下,拿出教師的威嚴,問:「皇狐……你真的就叫皇狐,沒錯吧?」
皇狐瞇瞇笑着點頭,回答:「對,因為我是人類皇族跟仙妖九尾狐的混生,所以舅舅為我取名皇狐。」
好像知道季見君猶對自己的身分迷迷糊糊地,皇狐盡量解釋得清楚些,可是,反而讓對方陷入更深的混亂中。
「仙妖九尾狐?」季見君昏頭了,指指天上,「你真的不是外星人?」
「外星人?」皇狐順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天上看,恍然大悟地說:「啊,爹,你指的是天庭里的仙人嗎?不是,我是半人半狐,得經過修行才能得登仙錄,不過,我才不要成仙呢,我要陪着爹爹一起。」
半人半狐?季見君終於有些懂了,眼前的年輕人是妖怪……嗄,妖怪!
心怦怦跳——妖怪——居然會讓他碰到真正的妖怪,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明天立刻就去買個數位相機,將妖怪的樣子跟生活習性好好做個完整的紀錄……
可是,對方除了有異於常人的妖異美貌之外,外型其實跟普通人差不多,有誰會相信他是妖怪?
還是把對方的身分弄得更清楚些再說,所以季見君繼續問:「你為什麼老叫我爹?你到底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皇狐蹙蹙眉,說:「爹,你還忘得真徹底……」雖然有些個幽怨,皇狐還是把之前兩人的關係說了個清楚。
季見君的前世原本是皇城禁衛軍的統領兼總教頭楊臨深,受皇帝的命令保衛寵妃媚娘娘,後來媚娘娘被失寵皇后請來的道士降下天雷給打死了,楊臨深把當時猶在襁褓中的皇狐帶走,到了江南定居下來。
當時的皇帝一直以為皇狐隨着媚娘娘,葬生於天雷引起的大火中,十八歲的時候被皇帝知道了他的存在,高興地以螟蛉子的身分認了他。
沒想到當年失寵的皇后仍然懷恨在心,又怕皇狐的出現會危及東宮太子的地位,就找了道士的傳人追殺皇狐,千鈞一髮之際,楊臨深以身擋了天雷,救了義子,自己卻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場。
「我前世為了救你被雷給打死?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會有那麼犧牲奉獻的精神?」季見君不太相信自己會這麼做。
想到爹爹被雷打中的畫面,皇狐眼睛又紅了起來。「對呀,爹,以後別再衝動了,世間人對妖物多所誤解本來在所難免,殺了我就算了,你那麼好的一個人,竟然也會被專劈極惡之人的天雷擊中,老天……老天根本不長眼!」
又有人說他是好人了,刺耳的詞,可是由皇狐這麼一形容,聽了心裏卻有些熱熱地,季見君不禁羞赧起來。
「咳……咳……」輕嗽幾下,把不好意思的情緒帶過去,接着他問了個重要的問題:「你是怎麼過來的?」
皇狐一聽爹爹咳嗽了,趕忙先探探對方的氣色,見面色如常,還是不放心,說:「爹,你要保重身體,即使是清咳,也要注意,這裏的氣流混濁臟污,對常人的五臟六腑是多有損害的。」
沒想到只是假裝地咳一下,就換來對方憂急的擔心,季見君說不感動是騙人的,他想想,從小到大,好像從沒人那麼關心過他,即使是自己的父母。這樣的兒子真的很不錯,就算不是自己親生的。
又把把他的脈,確定爹的身體無虞,皇狐才放下心,回答剛剛的問話:「爹,我親眼見到你被雷打死,一時慌了,不知怎麼搞的就神志渙散,隱約聽到誰開口要阻止我……可是,不行,我看見你的靈魂飄蕩着,從空間的縫隙透過去……我得追上你……」
聲音低了下來,皇狐仔細想着當時的情景,同樣的悲傷與憤恨再度席捲而至,他的眼睛漸漸又充斥着猙獰的血紅。
「縫隙太小了,我就扯破它,時空阻隔我,我就毀了它……誰都不能阻止我追上你……我就要一輩子跟着你……」
一股狠戾的妖氣從皇狐的身上透出來,邪魅的美艷也在這時多了些恐怖的鬼氣,季見君無來由地心一慌,往旁邊躲了開去。
原來他是貨真價實的妖怪。
一看見爹爹的動作,皇狐立即警醒,知道自己又收斂不住自十八歲後日漸高漲於體內的妖力。
「爹,你前世時根本不怕我,怎麼現在膽子變那麼小?」側着頭笑一笑,皇狐反而有些開心。「這樣也好,你沒練武、膽子小了,以後就由我來保護你。」
見到皇狐展顏,可怕的妖氣立時散了開去,那樣燦爛的笑大概沒幾個人頂得住,季見君愣了一下,吶吶地問:「嗄,保護我?」
「嗯,沒錯。」皇狐似乎找到了着力的點,巴着靠過去,邪邪地說:「你在現世只是個軟弱的普通人,所以,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我要跟你寸步不離,就像舅舅跟青風那樣。」
季見君突然打了個冷顫,覺得這個不請自來的兒子說話態度不太尋常,好像樂見於前世如虎般強悍的義父卻於今世變得手無縛雞之力。
自己是不是迎來了個大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