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最近我的人緣指數一路攀升,猜想是因為跌破自己眼鏡的關係。
店裏的客人也明顯增多,尤其是附近一所私立女子高中的學生,總在三五坐定后對我偷偷看個幾眼,又竊竊私語笑着。
對於自己的突然受歡迎當然是很高興,但麻煩的是找我攀談的男性也突然多了起來,還會用些奇奇怪怪的理由邀我出去,都被我一口氣拒絕了,因為我討厭他們那種用着情慾上上下下打量我的眼神。
我在班上的人氣也開始好的不得了,那些從前對我不屑一顧的女生,現在只要一下課都會過來找我聊天、要我的電話、還詢問我打工的地點在哪裏。一開始我有些受寵若驚,如今卻又漸漸覺得煩了。
當然,受歡迎不是沒好處的,至少盧曉琴接近我的次數增多了,三年以後夢寐以求的願望逐漸實現,我卻沒有比想像來的熱中。為什麼?我百思不解。
她開始會藉著籌備迎新會的理由邀我一起去走訪附近的餐廳,詢問對表演節目的意見,或者請我陪他去挑選抽獎的禮物,意圖太明顯了。
連大個都跑來調侃我:「小子,你的春天終於到了!」
我真的高興不起來。
儘管如此,我還是趁着心儀對象對我示好的機會,做了個簡單的心理試驗。
由於跟老闆牽手而走的感覺太好了,我一直好奇地想,如果對象改成暗戀整整三年的盧曉琴,是否會有更美好的觸感?我雖認為理當如此,卻又在心中暗植懷疑的種子。
那天藉著過馬路之便,我回頭牽了牽她的手。嗯,女孩子的手果然比想像中溫暖細膩,可是……我失望了,她沒法給我同老闆一樣的溫暖。
我開始認真的猜想自己是不是同性戀,否則那麼一個漂亮的女生怎會無法帶來戀人般的感受?我不死心,想說找大個試試好了。
大個嚇了一跳:「你發什麼神經病啊?想跟我演斷背山是不是?」
大個看來傻傻的,怎麼感覺這麼敏銳?我涎着臉湊過去笑道:「大個別怕,純粹是個臨床實驗……」
可能是我笑的太誠意、太可愛了,他拒絕不了,只好順着我的要求,一會他牽着我往前走,一會我牽着他走,惹得班上女生齊聲尖叫。
結果還是一樣,跟大個手牽手的體驗是毫無所覺,也讓我對自己可能是同性戀的可能性大幅降低。
放下心來,看看自己的手,心裏突然想到老闆,好奇怪,下腹處一股火焰燒了上來,心臟也砰砰砰跳得好重,我好像有點……脫出狀況之外……
今晚上店裏幫忙時,好不容易等一堆聒噪的女學生們吃飽付帳離開了,趁着店裏暫時清閑片刻,我又把頭擱在廚房前的櫃枱上,看到老闆眉頭緊擰、彷彿生着氣。
不對勁,老闆的臉一向酷酷的,很少會出現如此鮮明的情緒反應。
「老闆……」我喊了聲,他一怔,瞬即舒緩了臉上表情。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試探着問:「還是身體不舒服?」
他又愣了一下,搖搖頭說:「我沒生病,只是最近店裏的生意變得太好,有些忙不過來。」
我取笑他:「只有愁生意不好的人,哪有人像老闆你這樣,生意好了還不高興?」
「你難道沒發現……」他慢條斯理地說:「自從某個人摘下眼鏡后,店裏就多了許多女學生、粉領族、還有怪怪的中年人?」
我一驚,原來老闆早注意到了,還以為他只會八風不動在廚房後頭工作的,沒想到我被客人騷擾的情形全入了他眼去。
「老闆,你不要因為這樣就把我辭退啊!我其實對那些沒事來搭訕幾句的女人一點興趣也沒有……」我極盡所能用小狗般天真的眼來證明我的無辜。
老闆笑了:「真的一點興趣也沒有?剛才我還看見有個女孩子拿了電影票要邀你呢!」
「所以你也聽到我用期中考的理由回絕了吧!老實說,與其跟那些不熟悉的女孩約會看電影,我倒情願跟老闆去兜兜風聊聊天有意思的多。」
「你是說真的?」老闆丟了個意義不明的微笑給我。
看老闆心情變好了,我也輕鬆起來,想到了什麼似的問:「老闆,覺得累的話為什麼不提早收攤打烊?我看十點以後都沒什麼客人了說……」
「太早回去也睡不着,而我,也早戒了上夜店的習慣。」
哼哼,被我套出來了吧!原來老闆以前是個浪蕩子,還愛搞夜生活,果然符合了上次白天出遊時在我心中的形象。
「那、老闆,我記得你家客廳不是有一套很棒的家庭劇院組合?你可以找些不錯的電影殺殺時間嘛!」很好心地向他建議。
「我不喜歡一個人看片……」老闆瞄了我一眼,話里居然含了點撒嬌的意味。
覺得這樣的老闆也怪可憐的,將心比心地想想,一個三十多歲的大男人,沒老婆沒孩子沒女友的,每晚孤零零地回到自己的房子無人陪伴,那個慘況啊……
「老闆,乾脆這樣吧,每天晚上十點我陪你收攤,然後一起租些片子到你那兒看好不好?」
想也不想我就提供了上述意見,當然一半是基於個人私心啦!誰叫老闆那一組身歷聲超重低音環繞立體音效加上大屏幕的劇院組合太讓我心動了。
「你願意?」老闆有些欣喜、卻又有些不相信地看着我。
敢懷疑我?好,先佔你點便宜。
「願意啊,老闆,只是我得先跟你說好,幫你收攤超時的工資我不跟你算,但是租片的錢你出。」
我有沒有看錯啊?老闆居然高興的一點都不像被佔盡便宜的樣子,反而開始着手洗刷廚房裏的鍋碗瓢盆。
我嚇了一跳:「老闆你做什麼?現在還不到九點……」
「我累了,想早點休息,你先去把店門拉上吧,免得又有不識相的人上門來。」雖然又霸道了,可是老闆的語氣卻明顯的愉快。
我也二話不說地把店面拉上,有什麼辦法呢?他是老闆我是夥計,拿人薪水的本來就要聽人的話,他既然要休息,我也就順手把桌椅清乾淨還掃了地,結果整個收攤行動在九點半整結束。
老闆比以往都要神清氣爽地走出廚房,拉住我的手就說:「走吧!」
我吶吶地問:「去哪裏?」
「你不是要陪我看片子?」老闆瞪我一眼:「我們先到附近的百事達挑片,再帶兩包爆米花回樓上去。」
敢情老闆比提議看片的我還要投入呢!只不過他又牽起手來了,我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對這種事上癮起來?還是盡義務告知一下好了。
「老闆,你看這是什麼?」我指指自己身上的某個器官。
「眼睛啊?」他的表情明顯的暗示着:這是什麼怪問題啊?
「那你也該看見送我的隱形眼鏡了吧!我現在視力沒有問題,你不用那麼緊張兮兮地把我當小學生,連走路都要牽着手……」
我附上耐心、誠心、與愛心的說明,只希望老闆千萬不要誤以為我是那種過河拆橋的混蛋啊!
「可是你這個人老是糊里胡塗的,連買包泡麵都會惹到小流氓,唉……」他誇張的兩手一攤,作無可奈何嘆氣狀:「要我怎麼放得下心……」
「臭老闆,又提我八百年前的糗事了!」我作勢要揍他一拳,反而被他眼捷手快的攔住。
「不牽手,勾肩搭背總可以吧!」他咕噥着,有些可憐地與我討商量。
盤算一下,男子氣概的勾肩搭背是比兒女情長的款款牽手要好看得多,老闆可憐的樣子也真讓人於心不忍,我只好放寬條件。
「好啦好啦,只要在不被別人誤會的情況下,隨你怎麼勾怎麼搭都可以。」
真不敢相信他居然會高興成這個樣子,害我忍不住又鼻頭一酸;想想他可能是因為一個人孤單的生活,所以才特別眷戀與人肢體相親來求取溫暖吧!還好我個性散漫又大而化之,對他的碰觸也早習以為常,看來填補他空虛心靈的重責大任舍我其外又有誰能擔?
結果證明了老闆果然是個富行動力的人,很快就用上了我答允給他的特權。
在百事達里,我拿了蜘蛛人一、二集的DVD,正詳細看着劇情簡介,老闆像只大狗似的趴在我背上,兩手圍着我的肩頭問道:「石瑞你好了沒?」
頭一次被人這麼親密的勾肩搭背,一時之間不習慣還嚇了一跳,卻不討厭這種整個人被捲入他懷裏的感覺,反而因為空蕩的背部后擋着一道暖和的牆而心安不已。
「選好了,你呢?你拿了什麼片?猛……猛鬼墳場!」看清楚他手中的光盤片后臉色倏地慘白,天要亡我嗎?是我最最最怕的恐怖片啊!
老闆一看我的臉色也知道是怎麼回事,竟然惡意笑了笑,在我耳邊吐着熱氣小聲道:「小——瑞瑞,你也、喜、歡這種恐怖到極點的電影吧!終於找到了知音,你今晚一、定、要、陪我看完哦——」
我腿一軟,幾乎要暈倒在地,幸虧預先被架着的關係才沒有當場丟臉,不不不,我不是因為害怕恐怖片而腿軟,也不是被老闆撒嬌般的語氣嚇壞,完全是因為……他居然在我耳邊吐氣呵癢,讓我全身一陣酥麻……
臭老闆,竟然對我使出這種陰險招數,我、我、我總有一天會報仇的!先送一個大白眼。
老闆約莫知道我心中的想法,怪裏怪氣地一笑,搶過我手中的片子往櫃枱去了,我跟在後面用兩手護住耳朵直氣憤。
回程時順道繞進小七提了幾罐老闆要的啤酒,我則拿了可樂及烏龍茶,他居然取笑我還是個孩子。
「沒辦法,我一喝啤酒就想睡覺。」氣呼呼地解釋。
他笑笑地摸摸我的頭,真把我當成了孩子,但還是體貼地拿了我能喝的飲料。
回到老闆的房子后先各自洗了澡,換下麵店裏沾染油煙味的衣服,跟他借了套寬鬆的運動服,我倆輕鬆地窩在沙發椅上看着電影蜘蛛人。
老闆的這套家庭電影放映組真的不是蓋的,臨場效果好得幾次讓我真以為蜘蛛人就要穿透屏幕過來了,害的我叫聲連連,把一旁的男人逗的高興得要命。
「跟你看電影真的很有趣,一點都不會無聊。」老闆沒有形象地擦擦眼角跌出的淚:「說好了以後每天晚上你都上來陪我看電影,反正這是你親口答應的,不能反悔!」
「可以啊……」我扁扁嘴,指了指桌上那片可以被我忽略的『猛鬼墳場』,討饒似地說:「我討厭看恐怖噁心的電影,這種片你等我回家以後自己一個人看,好不好?」
「不行,我也很膽小,沒人陪我不敢看!」眼裏明顯的笑意擺明着他在睜眼說瞎話。
看着他毫不遲疑地將『違禁片』放進匣中,我知大勢已去,對他扮個鬼臉後站起身來打算衝出門,回家,眼不見為凈——
再一次證明老闆不但行動力強,反射神經及應變能力也是一等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我抱住拖回沙發椅上。
「既然答應要陪我了就不準逃,等這片演完我再送你回家,不然住在這裏也可以。」
老闆,你又犯規了,怎麼可以用上同樣的招數再我耳邊呵氣說話呢?害我想逃的手腳再度酥麻,脫離了主人中樞神經的控制。
劇情一旦開始,有三分之二的時間我都用手捂着眼鏡,不敢猜想從墓地里究竟爬出了什麼、或是惡鬼的嘴裏又蠕出了什麼噁心的東西,最後乾脆把自己的頭往老闆的背與沙發間的隙縫鑽,直到他被弄得受不了,乾脆一把拽着我,把我的頭往他懷裏按。
聽着他胸膛里的鼓動我終於安心了,最後連自己是怎麼睡着的都不知道,只是在老闆把我橫抱起送往客房的床上時稍微醒了一下,聽到他問:「石瑞,明早有課嗎?」
「……十點……」我模模糊糊地應了聲,隨即閉上眼睛。
聽到老闆低低道了聲晚安,我的唇上刷過了一道涼如朝露的觸感、像是個吻……
我一定已經進入夢鄉了,就像上次睡在這間房裏有了同樣的幻覺……
***
每天晚上十點後到樓上老闆家裏看租來的片子已成了常規,通常看完一部電影就過了十二點,老闆總是習慣送我回附近的租屋處,如果是星期五及星期六的晚上,因為知道我第二天沒有課不用早起,他就會多拿幾張片,強勢地要我陪他看通宵,累了就要我到客房裏睡。
老闆愈來愈賊了,總是會故意在供倆人熬夜消遣的片子中,摻一支惡爛到極點的殭屍恐怖片,存心嚇得我作惡夢。
這讓我認清一個事實,就是——他作弄我已作上癮了!
今天星期五,晚上照例要跟老闆開電影大會,九點多我就開始纏着老闆,想要套問處今晚他究竟借了哪些片。
故意維持着一本正經的連,閃避我咄咄逼人的眼光,他說:「還不就是你愛看的那些……」
我懷疑地問:「今天真的不會有什麼殭屍復活或是生靈入侵的大爛片吧?」他有過太多次的不良紀錄了。
老闆的手擦拭着琉璃台,眼卻朝着地板溜個不停:「沒有……前天你不是說想看魔戒嗎?下午我把三集都借回來了,想你肯定高興。」
「……」老闆一定在說謊,否則怎會不敢直視我的眼睛回話?不過看在他把我喜歡的電影借回來的分上,就大人不計小人過了。
又有客人來,我轉身迎上……意外!像老闆這間純賣中式麵食的小店居然會有外國年輕人光顧!再瞧一眼這年輕人,長相頗為俊美,稍帶卷翹的金色頭髮、藍如深海的眼珠、以及比之東方人來的白皙的肌膚——活脫脫就像是個剛從宗教畫裏走出來的天使。
我正在考慮該以好中文還是破英文詢問他要吃些什麼,年輕人已搶先用順暢的中文道:「小弟弟,這裏是不是有個叫Vincent的人?」
我腦筋一時轉不過來,Vincent?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
問我的同時,外國年輕人也同時向著店內左右巡視,看到廚房裏的老闆時,他眼一亮,隨即帶着旋風般的速度奔向後頭叫道:「Vincent!」
以左手的拳頭往右掌重擊了一下,對嘛!Vincent不就是老闆的洋名?
我回頭想看看這不速之客與老闆究竟是何交情,卻見年輕人一把圈住老闆的脖子,往他唇上熱情的吻上去。
被這一幕嚇得心臟停了幾拍,是聽過外國人見面時喜歡以親吻代替打招呼,可是需要熱情到使用舌吻這種程度嗎?
而且,如果我的隱形眼鏡沒問題,這外國人可是貨真價實的男人耶!兩個男人怎能熱烈地吻成這種樣子?我揉揉眼睛再度細瞧,更正,火辣發花痴的其實只有那個阿豆仔,老闆卻只是冷靜地、用評估着什麼的眼神看着自動投懷送抱的人。
同性戀!我腦海中爆出三個字后立時當機,直到老闆推開懷中的八爪魚怪,叫了立在店中已成化石的我。
「石瑞,你先上樓好嗎?等我跟老朋友談完了事,馬上就上去。」
哼哼,老朋友?還想騙我,就算我不是外國人,也知道舌吻可不是好朋友間打招呼用的……不過已經習慣被老闆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命令的我,無意識地點點頭,獃滯地走出店門,朝通往老闆房子的樓梯走去。
還沒走上樓梯,卻被追出來的老闆猛然握住手臂,比往常使力更多的抓握讓我疼的緊,渙散的意識再度聚集而回。
「瑞瑞,頂多半個小時就好了,你可別先走,乖乖等我……」叫着我私底下的小名,極為難得的,老闆的眼眸、表情、言語、甚至動作中都摻了絲名為慌亂的情緒。
老闆,你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如果來找你的真是情人,你捨得半小時就把人打發走嗎?如果不是情人,他又為何吻你吻得如此投入?
我不太懂,卻還是對老闆點了點頭。老實說,看見他與別人親嘴的畫面對我的衝擊實在太大了,其震撼的程度相信比起隕石直接掉落在我面前還要強烈,以至於我到現在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甚至沒什麼立場說話。
老闆終於放開我吃痛的臂膀,看着我一步步蹬進樓上公寓的門,才又轉身回到店裏。
將門輕輕關上,我背倚着厚重的鐵門,心裏不由自主煩躁了起來,這種情緒對我而言很陌生,因為我的個性一向是出了名的處變不驚、安然若素,即使天塌下來也可以遲鈍到面不改色。講好聽點是老神在在,說白了其實是天生少根筋,少被大喜大怒的情緒所纏繞。
那麼現在我身體裏一把無名的火究竟所為何來?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只覺得心裏頭某樣重要的東西被抽走了。
走路的腳虛虛浮浮的像是落在雲端,我獃獃地走到冰箱錢前,想找些喝的來抑制喉嚨中因空虛而泛起的乾渴。冰箱裏照例有他特地為我準備的可樂及烏龍茶。多甜蜜的親切啊!為何卻讓此刻我的心情如此苦澀?
還是回去好了,雖然老闆叫我留下來等他,可是,若是他將情人帶回來,待在此地的我豈不尷尬?我沒有當電燈泡的嗜好,尤其是當老闆的電燈泡……
決定了,先偷罐老闆的啤酒喝完回家睡一覺,明天再故作輕鬆地過來取笑他,這樣做,就不會破壞我與老闆之間的關係了吧?我、我只要能與他保持最低最淺的聯繫就行了……
冰得恰到好處的啤酒適度地涼卻了無來由的煩躁,窩在過大的沙發椅中,屏幕上的畫面跳動來跳動去,我的雙眼跟着劇情變換卻視而不見,只有一顆心沉着好深好深,好想睡……知道門鎖喀嗒一聲,老闆推了門進來。
走過來搶走我手中喝了一半的啤酒,老闆盯着我的眼睛,說:「瑞瑞,你居然敢偷喝啤酒?今晚的電影還看不看啊?」
像是做錯事被捉包的小孩,我把頭往另一個方向扭去,嚅囁地說:「我以為……今晚……不用看了……」
他把頭側過來想捕捉我的視線,我把頭往反方向扭,他再追,我再逃……到最後他受不了,直接伸出兩雙大手扣住我的耳後位置。
「瑞瑞……你在意剛剛那個人嗎?」老闆居然問的這麼直接,害我連顧左右而言他的功夫都省了。
「他應該是……你的情人吧?」話說出口,連我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老闆,你其實不用顧忌,我對同性戀情沒有偏見的……」
連我都佩服自己是個思想觀念開放新潮的現代知性好青年了!
他也的確被我的話嚇了一跳:「咦,你不怕我?」
「如果是你就一點也不可怕。」我故作輕鬆地拍拍他的肩以資鼓勵:「老闆,我知道現今的社會仍然用異樣的眼光看待同性戀者,但是你放心,我會為你的戀情加油打氣的!」
大概是我義薄雲天的情狀讓他放心了,鬆開我頭上緊箍箍,他把手腳攤開往沙發椅上半躺半坐。
「他……James是我從前在美國交往的對象……」老闆有些疲倦地閉上眼,用手揉着太陽穴,眉頭緊擰,一副頭痛難當的樣子:「兩年前我們就分手了……」
分手?我心上的陰霾一掃而光,嘴巴卻違心地說著:「你不覺得可惜嗎?他的條件看起來很好,也對你一副舊情難忘的樣子……」
「或許吧。」老闆停止了手的動作,眉間卻擠出了難得看到的怒紋:「只不過……人心隔肚皮……」他丟了句意義深長的話,眸中閃過某種難以解釋的陰鶩。
顯現處不為人知一面的老闆有點可怕,一時之間的駭然讓我的表情異樣,他看出來了,嘴角勾出歉然卻苦澀的笑。
「James是來勸我回美國的,過去工作上的夥伴想要我回去幫忙訓練人手,以為憑James可以說動我,只可惜……」
聽到老闆提到回美國,我立即由驚嚇中回魂,趕忙確定一下他的意圖:「只可惜什麼?」
他輕輕一笑,臉部的線條再次柔和、又是我熟悉的老闆了。
「……我一點也不想回去,瑞瑞,你知道是為什麼嗎?」他邊說邊把整個人靠過來,又開始玩起那一套勾肩搭背的把戲。
幸好,雖然發現老闆是個同性戀,但是自己對他的靠近並沒有想像中的排斥或抗拒,想必是無意中對他的身體已經習慣的緣故吧。
「我又不是你肚裏的蛔蟲,哪知道你為什麼不回美國?」瞪他一眼,順手拍過那隻抽空玩弄我耳垂的大掌。
他嘻嘻一笑,故意在我耳邊重施故技、用那沉厚的低音緩緩說:「我喜歡你,捨不得把你一個人放在這裏……」
噢了一聲,我漫不經心的應着,心中還很高興的想:太好了,原來老闆捨不得我……
咦咦咦——我的眼睛睜得老大,用力轉頭看着他,驚嚇過度地擠出一句話:「你、你說什麼?」
說出爆炸性宣言的男人卻好整以暇地嘆口氣,一臉莫可奈何的表情,搖搖頭對我說:「就知道你對這種事遲鈍了……」
話一說完,骨節分明的大手再度抓住我的頭,清涼如水的唇已重重壓在我猶因震撼而半張的嘴上——
這下情況可糟糕了,初吻被掠奪的事實害得我全身僵硬,腦筋全然空白,知覺全集中在臉部那一個小小的器官里,手腳失去作用,好像整個宇宙中只剩下他的唇齒不斷地向我急切噬咬着。
吻了好久好久、久到幾乎不能呼吸了……
他終於離開時,我才稍稍回過神,察覺兩個人的呼吸同樣急促熱烈。看到他眼裏黑黝卻野獸似凌厲的光芒,提醒着我自己可能已成了待宰的羔羊……
這下真的不妙了啊!
「……可以繼續下去嗎?」他挑逗似地吐着熱息於脆弱的耳頸交界,讓我全身酥麻,連理智都逃到了九霄雲外。
「繼續……下去……?」被強勢且極具佔有性的吻弄得暈頭轉向,我哪裏搞得懂老闆要繼續下去什麼?
他一個利落的翻身將我整個壓在沙發上,從未如此承接別人重量的我小聲喘着氣,感覺到心臟蹦蹦跳,卻一動也不敢動。雖然有想推開他拔腿就跑的想法,可是在他宛如毒蛇垂涎青蛙的目光下,我居然喪失了控制四肢的自主權。
原來老闆是我的天敵。
熾烈如同烙鐵般的吻開始在脖子及鎖骨肩輾轉游移,讓從未有過親密情事體驗的我體溫一下竄升到幾乎有火山爆發的程度。
好舒服,忍不住呻-吟出來。
老闆的頭再度從我的胸上爬起,一向冷靜自製的眼也被某種我不熟悉的情慾激切地替滿。
他開了口,帶着沙啞且異於往常的語調。
「瑞瑞,做我的情人。」
懶洋洋的聲音、決定性的語氣,已被他豢養慣了的我下意識的只想點頭。不行,保持冷靜,不能為了區區一個熱情的吻就把自己給賣了。
「沒有……商量的餘地嗎?」嚇,我的聲音何時也變得如此喑啞軟弱?
「沒得商量……反正你是我的了!」老闆壞壞地笑。
為了怕我再度抗議,他用吻纏住彼此的唇,成功地遏止我抗辯申告的意圖。算了算了,沉溺在這樣婉轉絕倫的蜜吻里也不賴,反正對象是老闆,我也不想抗拒了,只想順着他隨波逐流——
胡天胡地地被啄啃了好久,他突然橫抱起衣衫凌亂的我,大踏步地朝他地卧房走去,這下子鈍感如我,也知道他想幹什麼……
一下跳到這一步,太快了啦!我其實沒什麼心裏準備的,況且還有件丟臉的事,就趁現在向老闆招了吧!
「老闆老闆……」在他把我用力按在床上,手腳犀利地扒開兩人的衣服時,我硬是找到機會開口了。
「有一件事先跟你說了好嗎?」一邊閃躲雨點般落在臉上的吻,一邊還得努力抑制因某雙大手游移而帶來的戰慄感:「雖然很丟臉……」
老闆終於稍稍停頓了動作,看着我的眼,可能對我接下來要說的事什麼撩起了好奇心。可是被他這樣專心的凝視,我反而有些怯步,熱血一下全上涌到臉部。
「那個……我……」實在是不好意思看他的臉,轉過頭我支支吾吾地說:「我沒經驗……」
老闆哧的一聲笑出來,我、我惱羞成怒了:「早知道會被你笑,我就不說了!二十二歲還是個處男也不是我願意的啊……」
他卻一臉滿是撕碎獵物的慾望,戰鬥力全開的上膛預備,可憐變成小兔子任之宰割的我只聽得他說:「這樣……才好啊!……我會負責教你的……把你教成我喜歡的樣子……」
然後,我就被某隻大野狼調教了一整晚。
***
「瑞瑞,瑞瑞……」
嗯——別吵,我還想睡……可惡,胸口怎麼悶呼呼、好像有什麼東西壓在上頭似的?不會吧,已經好幾年沒有鬼壓床的經驗,怎麼又來了呢?
還好,正因為被鬼壓的經驗豐富,對於要如何紆解那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恐懼早已心有成竹,只要全身盡量放鬆,不把心思往怪力亂神那方面轉,心裏對自己努力打氣的說:「這沒什麼,很快就結束了……很快就結束了……」
——應該是屢試不爽的絕招,現在怎麼一點效果都沒有?
「瑞瑞……再不起床的話,我就當場扒你吃進去了哦?」邪里邪氣的重力悶壓,這次被鬼壓床的經驗比以往來的更真實,我照例哼哼兩句,想叫,叫不出聲。
熟悉的帶着厚繭的大手在身上亂竄,引出了一種似是熔流奔騰身上的感覺,舒服死了,那種粗糙摩擦的快感,比起牽手或擁吻都要強上數百倍。
擁吻?突然想起了昨晚與老闆在沙發上耳鬢廝磨的畫面,眼睛立即張開,發現壓在我身上、害我重溫被鬼所壓惡夢的罪魁禍首就是他!
老闆,你居然可以笑得這麼沒形象,以往在我心中酷炫到不行的軍用杜賓犬已經完全蛻變成哈叭狗了啦!
「大懶蟲,已經過中午了,還不趕快起床?放我一個人在這裏很無聊的!」嘴巴抱怨着,一雙大手卻神不知鬼不覺地下滑到我的重點部位,害得我立即大叫一聲,全身上下從頭髮到腳指頭都清醒了。
「誰叫你一整晚都不讓我睡覺!」
氣憤極了,我用力想把他推開,這一使力的結果,我才發現自己全身都酸痛得不得了,尤其是某個受疼愛了一整夜的地方,像是有火焰在灼燒似的。
「好痛……」咬緊嘴唇可憐兮兮的說,把這痛楚誇張十倍都不為過,我打算一整天就這麼裝可憐吃定老闆,誰叫昨晚我怎麼求他就是不肯溫柔一點。
老闆果然立即收起嬉皮笑臉的態度,迅速從我身上爬開,一臉誠惶誠恐地問:「瑞瑞,幫你擦擦藥好不好?」
一說擦藥我臉都紅了,想了想,說:「我走不動,抱我去洗澡……」
裝可憐果然有用,接下來的時間裏,老闆體貼地抱我進浴室、幫忙搓背洗身、替我穿上衣服,再抱回床上,喂着吃了點東西,把人當皇帝一樣伺侯着。
我樂的不得了,嘴巴都笑得合不攏來。
看看我被照顧的舒舒服服、心情愉快,老闆又挨近身來,一把圈住我,用大型動物般黑黑亮亮、可愛無辜的眼神,軟語請求:「瑞瑞,搬過來跟我一起住吧!你都已經是我的情人了,住在一起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表面上看起來是商量,其實語氣強硬,一副不容拒絕的樣子。
考慮一下……好吧:「只要你不收我房租,我立刻搬過來!」
老闆眉開眼笑的說:「笨蛋,怎麼會收你房租呢?我還打算每天提供免費的三餐給你耶!」
我眼前一片海闊天空,太好了,不但每個月可以剩下兩千元的房租,這下連伙食都有人幫忙張羅,賺到咯!
看我笑的忒是開心,老闆像是抓住了天大的機會,繼續誘哄我這隻小綿羊:「這樣吧,乾脆你嫁給我,連這棟方子都登記在你名下……」
厚,愈來愈不象話了,我捏捏他打着壞主意的臉,斥道:「兩個男人怎麼結婚?上次你用一雙鞋沒騙到人,現在想用房子勾引我寫賣身契給你?門都沒有!」
他不死心地勸:「我們可以到國外結婚嘛!嫁給我好處很多的,出門有專車接送、遇到壞人我就是現成的保鏢、晚上還可以陪你看電影暖被窩……」
他一一列舉我最近享受到的員工福利,糟糕,我真的心動了。
「那、那我就勉為其難的考慮一下,如果等到我大學畢業而你都還沒有變心,我就跟你到國外結婚……」
能拖一下是一下,雖然我真的對他的提議很動心的說,但就算我倆其中一個是女人,也不可能再上床后的第二天就決定要結婚吧?
不行,不能讓他認為我是個隨便的人!
深深看透了我,老闆也大概知道我想着什麼,輕輕啄了一下唇,說:「瑞瑞,其實我也知道婚姻只是形式上的東西,真正能束縛人心的是某種看不見的東西……」
他突然正經起來,我趕緊專心聽着。
「你剛到店裏來的時候,雖然笨卻挺可愛,讓我喜歡的不得了。可是我不能說什麼、也不能做什麼,因為你外表看起來就像是個標準的異性戀者……」
訝異地看着老闆,第一次聽到他如此直白地訴說對我的感覺。
「我本來想再等個幾個月,或許可以慢慢了解你對我的觀感,沒想到你摘下眼鏡后突然受到許多人的歡迎,而且對象不分男女,我就開始緊張了……每次只要看到店裏的客人搭訕你,我就氣的想馬上拿鍋勺把那些人都趕走!」
說到這裏,老闆氣憤難當的情緒就浮上陽剛的臉龐:「你可是我先發現的,怎麼能讓那些半路出家的人搶走?」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老闆則一臉錯愕。
「喂,我在表白對你的心情,你居然可以笑得這麼不堪!」
看他氣呼呼的樣子,好好玩,我伸出手捧住他可愛的不得了的表情,輕聲說:「傻瓜老闆……」
從沒聽我這樣親昵地喚他,老闆一下怔住了。
「傻瓜……我對你是一見鍾情呢……」
沒有騙他哦!從初識起他就沾滿我大部分的思緒,當是只認為自己識單純的崇拜,沒有想太多,直到老闆的舊情人現身,逼得我不得不開始深思,再加上肌膚相親后的意亂情迷,我才能承認自己真的捨不得對老闆放手,老闆是我的!
瞧瞧他現在的模樣,被我一句話講得目瞪口呆,總算知道我才是那個扮豬吃老虎的人吧!
不對勁,他的體溫怎麼突然之間升高了?
「我要好好處罰你這張嘴!」被某個再度化身為野狼的男人重新壓制其下,纏綿吮吻到幾乎透不過氣時才終於鬆口,他惡狠狠地道:「居然道現在才對我說出這樣的甜言蜜語,害我白白擔心了這麼久,就怕你看上了哪個女孩……」
好可怕的氣勢!我除了陪笑,還是陪笑。
「不能怪我啊,誰叫我也沒有談戀愛的經驗,哪知道跟你在一起的感覺就是心動?」我是真的很無辜。
抑制不住的低吼一聲,大野狼再度把小綿羊緊扣在床上,又做了兩個小時的激烈運動,達到了他要我多多鍛煉肌肉的要求。
事後,我們倆人大汗淋漓地相擁在一起,他的大手在我的背上憐愛地上下撫着,等待着我的呼吸平順。
「瑞瑞,我得把自己過去的一些經歷告訴你,希望聽了之後你不會介意……」
「我連你是同性戀都不怕了,還有什麼可以嚇到我?」我雙眉一挑,擺出放馬過來的表情:「或者,你其實是個通緝犯?」
他帥氣地笑起來,迷死人了:「哈哈,你放心,至少在台灣我的身分清清白白。」
把頭擱在他結實、布着細細汗珠的胸膛上,無限滿足地抓着他的語病:「在這裏清清白白,這麼說你在美國是有案底啰!老闆,坦白從寬,別瞞我!」
「怎麼現在還叫我老闆?叫我Vincent吧!」他特委屈地說。
想起老闆的舊情人也叫他Vincent,我心下不爽,故意撒嬌的在他胸上親一口,啞聲道:「改不了了,以後我就一直叫你老闆好不好?」
「你喜歡就好!」老闆果然吃軟不吃硬。
達到目的了,我繼續膩着他:「那、老闆,你在國外究竟做過什麼壞事?是殺人放火還是持刀搶劫?啊,該不會是強殲犯吧!」
愈問我自己也愈慌,因為對老闆的過去不了解是事實,如果他真是個強殲犯該怎麼辦?我、我捨不得大義滅親啊!
老闆卻笑了:「別緊張,也許在國際刑警的檔案里佔着我一筆資料,我卻從沒笨到留下讓他們足以起訴我的證據……」
他說得認真,我抬起頭以懷疑的眼神詢問:是真的嗎?
再度把我的頭壓下去聽他的心跳,伴着他沉穩得像是獨白的話語:「我從十八歲起就待在美國為某個幫派賣命,專門負責狙擊敵人或是暗殺客戶指定的對象,算來在全世界的不法組織中還頗有名氣……」
我不發一語的聽着,心想:頗有名氣是什麼意思啊?
「二年前我在某項暗殺行動中被對方的護衛發現,右肩吃了顆子彈,導致往後右手再也無法穩定的持槍,結束了殺手生涯。為此我毅然決然地脫離組織,回到從小的出生地……也就是這裏。」
他抬起上半身讓我看他的右肩窩處,烙着一個圓圓小小的傷痕。
他繼續說:「當時我唯一的親人就只有樓下守着麵店的阿姨,看她一個人賣面挺辛苦的,我就留下來幫她了。一年前她患病過逝,我想想自己無事可做,也沒地方去,就繼續留下來守着麵店,然後遇上了你……」
他掐掐我的下巴:「瑞瑞,聽了我的事,會不會忌諱我有個做為殺手的過去?」他的瞳眸中閃過一抹擔憂。
我呆了半晌,回掐他的雙頰:「原來你是個黑道份子、還兼殺手哩!我怕死你了!」
他瞅着我,搞不定我到底是開玩笑還是說真格的。
「放心,就因為我怕死你,所以決心一輩子都不離開了,感謝我吧,老闆!」
頭一回看到人的臉上居然可以放射出如此燦爛的光芒,老闆開心得就像是獨家簽中大樂透頭彩獎金的樣子。
「喂,你到底是怕我還是愛我,講清楚!」恢復不正經的手開始往我腰上吃豆腐。
「又愛又怕不行么?」倦意開始襲上身,我拍開他亂摸亂竄的手,反身回抱他,順便打個哈欠:「老闆,我好累,想睡了……」
老闆一聽立刻幫我蓋被子。
「警告你哦,老闆,等我睡著了你才可以下床,否則我……殺死你……」
口齒不清的撂下一句威脅,我進入夢鄉,唇上再次刷過那令人無比心安的、他凝冰般的輕吻。
***
就算是已經找到了一個棒的不得了的愛人,就算是自己巴着他一點也不想離開,星期一還是得回學校上課。顧念我的身體猶自酸痛難當,雖然路程不遠,老闆還是堅持開車送我到校門,約好下課後見面的時間,才依依不捨的離開。
覺得很幸福,好像長久以來心裏一直空虛且不能用任何東西填滿的部位,卻在剎那間塞飽了暖洋洋的感情,完整了我的人生,即使意識到往後這份情感只能訴諸於黑暗中,無法攤開在家人及朋友面前,我也認了,世事總是沒有十全十美的嘛!
拖着疲憊的身軀走進教室剛坐定,大個那傢伙就來了:「石瑞,這兩天電話找你都找不到,回家去了嗎?」
我臉一紅:「手機?沒電了……你找我幹嘛?」這兩天都窩在老闆家跟他寸步不離,哪還管什麼手機不手機的?
大個討好似的說:「下星期的期中考你沒忘吧?筆記罩我一下!」
又來了這個人!同班三年還惡習不改,每次上課都打混,也從沒見他抄過筆記,考試前求我的這個戲碼每學期總要上演兩次……算了,好哥們嘛!再加上他把我跟老闆湊在一起的分上,勉為其難答應他吧。
「嗯,等我把各科筆記整理過後就交給你,自己拿去影印。還有老規矩別忘了!」
他臉上笑得像是花開似的:「沒忘沒忘,學校西餐廳的餐卷一張,沒問題。」
我點點頭,算是條件成交,拿出上課要用的原文課本,想先瀏覽一遍考試範圍的內容,意外地發現大個還緊靠在身邊。
「怎麼笑得神秘兮兮,見鬼了你?」忍不住往他胸口揍上一拳,呿,枉費他長的比老闆還要高壯,胸膛的結實度遠遠不及。
他作勢咳上幾聲給我面子,然後賊頭賊腦地湊到身邊輕輕問:「石瑞啊,老實招出來,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你、你怎麼知道?」我大驚,張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大個一副大權在握的洞悉表情:「看看你脖子上的一堆草莓就知道了啊!嘖嘖,你女朋友也真熱情,就怕別人不知道你已被註冊了的樣子,看來她的佔有欲很強哦!」
趕快拉緊衣領,相信自己的臉肯定也像炭火一般紅了。臭老闆、死老闆,早叫他嘴巴節制些,他卻怎麼也不肯聽,硬是讓我的脖子青一塊紫一塊……還好現在時節已入冬天,可以藉著厚重的大衣衣領遮蔽,卻還是被近身笑鬧的大個發現了端倪。
看我慌亂的樣子他挺開心,諂佞地問:「是哪個學系的女孩?我認識嗎?一定是個比盧曉琴更漂亮的女生吧!」
我臉更紅了,直搖頭——要我怎麼開口對他說我的情人其實是個男的,而且還是他也認識的老闆?
見我搖頭臉紅半天不說話,他宛如發現新大陸似的真要捉弄我:「沒想到你這麼害羞、這麼純情,不說就算了。嘿嘿,反正你這一陣子跟老闆走的很近,他肯定知道你的交往對象是誰……」
哇!我大叫一聲,揪住他的手:「別、別問老闆……」
「為什麼不能問他?」大個若有所悟的道:「難道你搶了他的女朋友?」
我白眼一翻,大個你也太會扯了吧!充其量我也只能算是把老闆從他舊情人身邊拉開而已。
「不是啦,你別問這種尷尬的問題,在他面前我會不好意思……」
看看作弄我夠了,他拍拍我的肩:「好好,不鬧了,不過你還是提醒一下那個熱情的女友,下次把吻痕留在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別一副想詔告世界所有權的樣子……」
我啐他一口:「知道了啦!我會好好罵罵他的……」回去就讓老闆看看我發威的樣子!
結束了早上四堂課,我走到校舍左側停車場的出口處,那裏來往的車輛較少,方便讓老闆停車等候。
我氣沖沖地走着,等着見他時要好好刮他一頓耳朵的,想着想着,還未穿越出口,就被兩個高大得像頭熊似的男人給攔下來。
嗄,還是兩個外國人,我對阿豆仔沒好感——不是種族偏見哦!誰叫老闆的舊情人是個外國人,害得我對所有的金髮藍眼外國人遷怒——離題了,那兩個外國人凶神惡煞地擋住我做什麼?該不是找錯人了吧!
我想避開,卻被其中一人扭住了手臂往背後折,好痛!我正要張嘴大叫,又被另一隻手捂住嘴,整個人被架在這個外國人的身上。
心下雖然慌亂,還是忍不住自嘲一番:這陣子碰到壞人的機會特多,不但挨了小流氓兩拳、被老闆吃干抹凈、現在還遇到綁架事件,而且奇怪,學校平常都有學生晃悠來晃悠去的,怎麼這時附近卻一個鬼影也沒有?難道天真要亡我?
出口處聽着一輛賓字家族的黑頭汽車,手空閑的那個外國人迅速打開後車座,抓住我的這個則用力的想把我給塞進去,千鈞一髮之際,尖銳的緊急剎車聲傳來,我聽到老闆的聲音氣急敗壞地喊着:「你們在做什麼?」
天籟之音啊!認識以來,老闆的聲音就數這次最最悅耳動聽,若是他今天能再度英雄救美(男)成功,我就不計較他害我在大個面前丟臉的事了。
一道人影急速撲來,抓住我的外國人臉上正中一拳,吃痛之下放開了我,我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就被老闆往後一拉推到了一旁,他再一個箭步向前,凌厲地往對方的肚子送上一記重擊,撂倒一個!
開着車門的那個壞人見狀,吼叫一聲往老闆撲來,揮出強勁的右勾拳,老闆左手一抬擋過,右肘順勢頂上對方的肘間,左手再一拳往鼻心揍去,鼻血立時噴洒了一地。
上次老闆打架時我掉了眼鏡看不清楚,一直覺得頗為憾恨,這回光天化日之下,視野明明白白,才發現老闆身手真不是蓋的,近身搏擊的每一招都狠厲強勁,沒有花招也不拖泥帶水,手一揮絕對直中對方要害。
怵目驚心的現場畫面讓我暗暗發誓,就算日後會有爭執,遇上老闆也情願腳底抹油快溜,絕對不跟他打架!
回神回神回神,情人揍壞蛋的時候怎麼可以錯過每一個精彩的鏡頭?這可比電影裏演的更具有真實性的震撼效果哪!
看見老闆揪住了已軟成一攤外國人的頭髮,且用流利的英文快速地詢問着某些事情。英文啊,這可難倒我了,如果把字符串一個一個用龜速播放的話,約莫能聽懂一半,若是以老闆這種行雲流水般的順暢速度,抱歉了,我理解力遠遠追不及掠過耳邊的聽覺。
在老闆冷酷的注視下,外國人困難地吐出幾個字,聽了之後老闆氣的把手上抓住的人用力一甩,像是丟大型垃圾似的,帥斃了。還能走路的外國人一恢復了自由,抱起地下躺着的那個,倉皇地駕着賓族汽車離去。
老闆這才過來摟着我,有些着急也有些心疼地問:「瑞瑞,有沒有哪裏受傷?」
搖搖頭,覺得自己只是有些手軟腳軟的,可能是放心之後鬆懈下來的結果。我情不自禁將身體全部的重量倚在他身上,問出心中的疑懼:「他們……是真的要抓我嗎?」
老闆沉默了一會,才道:「是James指使的……」
聽到他舊情人的名字,我氣立即往上沖:「他要抓我難道是想把你搶回去?直接綁你不就得了,為什麼動歪腦筋到我身上?」
大概是聞到我話里有些醋意,老闆居然眉飛色舞了起來:「別生氣了,就是因為沒辦法對我用強的,只好從你這裏下手,為的是逼迫我替他做某些事……」
為了安撫我,他將我緊擁入懷裏抱一抱搖一搖,這時候四周開始出現了三三兩兩的學生,不斷用詭譎的眼色瞄着兩個男人相擁的情景,我憤怒難當地回瞪他們,靠!沒見過別人相親相愛嗎?剛才我差點被人綁架的時候你們這些人都在哪裏?
大概發現倆人成了受注目的一對,老闆有些捨不得地放開我:「瑞瑞,我們先回去,等吃飽了午餐我安排一些事項,保證不再讓你受到這麼可怕的對待了。」
想到剛才的事情我仍心有餘悸,點點頭說好,任老闆牽了手上車回家。
一進到客廳久發現這男人已經把我原租屋處的行李都搬過來了。
我目瞪口呆看着整理好的客房——屬於自己的廉價衣服已經掛在牆腳的小衣櫥里,書本也分門別類地排在他新買的書架上,一張嶄新的大書桌上擺着我殺價買回的二手計算機,另一些雜七雜八的小東西則暫時放在角落的一個紙箱中。
老闆的行動力果然驚人,需要花費我一個星期整理的行李及搬家等事,他居然一個上午就完成了。
想必是看見了我用多麼崇拜的心型眼睛膜拜他,自己也得意起來說:「我知道你下星期考試,沒多餘的時間處理這些雜事,就自作主張的幫你搬了,不會不高興吧?」
哪會不高興呢?我用力搖搖頭,往他臉頰上親一下:「獎賞你!」
事實證明這種蜻蜓點水似的獎賞不夠安慰他的辛勞,紅了眼地把我抓過,又往我嘴裏討了個長長綿密的法式深吻才肯放手。
中餐是老闆煮的,所以飯後我自動自發地收拾碗筷拿去廚房沖洗、放到烘碗機里烘乾,回到客廳時聽見老闆正坐在沙發椅上打電話,吃飽了懶洋洋的我就往他身上一躺,拿他的大腿當枕頭。
「David?嗯,是我Vincent……」該不會是打給上次那個眼鏡行的店長吧?我眯起眼,老闆講電話的聲音自自然然的入了我的耳:「幫我查件事……對,跟James有關……」
James?我耳朵立即豎起,情敵哎!而且是打算綁架我的主謀,這下子我開始用心聽老闆到底在說什麼了。
「我要知道他在台灣跟誰接頭,還有目前的落腳處……我懷疑他來找我的原因不單純,或許在美國跟老頭子們相處得不愉快……好,儘快給我消息,掰!」
收了線,注意到我在瞪他,老闆一隻手撫着我的頭髮,輕笑着解釋:「David是情報高手,很快就能給我一些相關的消息,等了解了大致的情況后,才能決定怎麼走下一步……」
我把頭上的大手抓下來把玩了一會,方才問道:「老闆,你……不會遇上危險的事吧?James……想逼你回美國做什麼?」
「表面上他是受老東家的要求來帶我回去,訓練一批新生代的精銳殺手。至於他真正的來意……就等David收集到足夠的資料后再揣測吧!這背後一定有什麼內幕,否則James怎會冒着與我為敵的下場也要將你綁走來威脅我?」
老闆似乎暗指自己是一個非常危險的敵人,好臭屁!
「他才來這麼一次,怎會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再說,他怎麼能肯定抓了我之後你會乖乖聽話?」泄恨似的,我用力掐緊老闆的手,還把指頭用力掰開,打算讓他吃痛。
「因為他是個有心人啊……」無所覺任我玩弄他的手掌,老闆的聲音有我未曾聽過的深沉:「況且,他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他一樣……」
這樣的老闆有些異樣,我把頭往後一仰,發現他的臉色陰暗的可怕,彷彿暴風雨來臨前籠罩的黑雲,帶着致命的死亡氣息——我呆了,陷在兩攤嗜血的眼神里動彈不得。
James真的是老闆從前的情人嗎?我納悶,為何老闆在談到他時總是浮起一股仇恨晦暗的情緒?他們之間究竟牽扯着什麼我所不知道的東西?這種不敢提、也求不出答案的問題開始默默地撕裂我的心……
***
下午老闆要我把課翹了,說擔心James會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對我不利,要我陪他待在家裏等David進一步的消息。
想到下星期就要考試,本想用這個時間念念書,但心煩意亂,書上的每個字都讀不進腦子裏,嘆息一聲,合上書,踱到客廳找老闆。
他正靜靜地坐在沙發椅上,手裏端着一杯熱氣氤氳的東西,陰暗的客廳因着窗帘透進的光線顯著層次,他就在這樣奇幻的空間裏想着事情,如此的專註,讓寧靜如水的眼眸成為等待獵物的一隻豹。
我搶過他手上那一杯什麼的啜了一口:「惡,是黑咖啡……」吐了一口舌頭,我嫌惡地把杯子還給他。
老闆回過神來:「不喜歡黑咖啡?我幫你重新煮過,加上奶精跟糖。」
把背靠向他,我閉上眼說:「現在不想喝,好煩哦,書都念不下……」
「去海邊走走好不好?」老闆寵溺的大手刷過我的頭髮:「一下子發生太多事,讓你心亂如麻了。我們到外面轉換轉換心情也好。」
抄起了車鑰匙,為我套上了一件外套上了他的萬事得,開往上回配眼鏡時造訪過的公路海岸。
非假日的緣故,長長的沙灘上沒什麼人,老闆放我一個走到潮水起落處追着漚沫,他則站在身後七、八公尺處,手插在外套口袋裏,狀似悠閑地微笑看我,偶爾又會瞟過幾個警戒的眼神,迅速將整條沙灘的情況掃視一回。
我倒真的是有些意念紛亂。決定跟老闆在一起之後,情感與心靈的空虛是填的滿滿的,溢上胸口的幸福是以往作夢都想像不到的體驗。只是……老闆複雜的過去給現在的我倆帶來了一些變量,這種恐慌在我中午遇上綁架未遂事件之後變得鮮明起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足夠的勇氣,面對未來可能接踵而至的挑戰。
回頭望望老闆,與他視線對笑。他偉岸的身材彷彿避風港,將我雜亂不堪的心緒沉澱了下來。低下頭看着急欲親吻腳指頭的海水,想起兩次遇見危難時,都有他出現在身邊保護自己,胸口不禁一陣熱——
對呀,我操心什麼?這一點都不像我嘛!既然無能為力做些什麼,那麼那些吃力不討好的打架啦、陰謀周旋什麼的,都交給老闆應付就好了。
我相信他一定有辦法帶我穿越那些風風雨雨的!
想通了某些事,心情也就開朗起來,我蹦蹦跳跳回到老闆身邊一把抱住,把頭埋入他懷裏,吸取令人安心的體味。
「終於開心了嗎?看到你煩惱,我也不好受!」同樣伸出手將我擁緊,他在我耳邊低聲抱怨着。
「嗯,我想過了,不是有句話說天塌下來有高個子擋着嗎?你比我高,往後再有麻煩事就由你負責扛起來!」我把頭抬起來,對他笑嘻嘻地說。
「反正我就是你現成的保鏢。」他也笑呵呵,很高興替我遮風擋雨的樣子:「沒有人可以在我手上欺負你!」
心下一陣火熱,我墊起腳尖往他唇上輕吻一下,也不在意四周有沒有人注意這裏。
他愣了一下,笑着說:「瑞瑞,你老是這麼可愛,可愛到讓我欲罷不能……」
他把手下滑到我臀丘處用力按了按,故意讓我察覺那欲罷不能的正確位置。
「你是野獸嗎?這裏也能發情……」一邊取笑他,一邊扭着想掙扎,哪知他的手竟然箍得像是鋼條一樣牢固,促狹的笑意也正由上勾的嘴角溢出。
「真想在這裏就要了你!」他色色地說。
這次我是真的用出十二萬分的力氣推開他,罵道:「傻瓜,看看場合!真要欺負我,等回家……回家啦!」我愈說愈小聲、臉也愈來愈紅。
老闆猿臂一伸,牽緊我的手快步往停車的方向去,還得意地邊笑邊說:「你說的哦!只要回家就可以欺負你了。」
看樣子我是自己挖了陷阱還甘心跳進去。
***
天色幾乎瞬間暗了下來,老闆這幾天決定不開店,我們就在路邊麥當勞的得來速車道打包了些漢堡薯條可樂回家吃。
大約七點多的時候,他手機響了,看了看來電號碼,對我說是David來消息。
「找到了?……除了飯店還有另兩處據點?……那個地方我知道,是老頭子們租下來的倉庫……咦,真的嗎?你這消息哪來的?……他叛節的事若是被大老們知道的話,只怕他再也混不下去了……」
老闆跟David的談話內容我不太懂,但他接下來說的明顯與我有關:「這兩天我讓瑞瑞上你那住……嗯,我打算前仇舊怨一併解決……兩天就夠了,待會見。」
老闆收起手機,回身見我睜大眼睛看着他,便解釋道:「瑞瑞,這兩天你先上David那待着,學校也別去好不好?要對付James是件棘手的事,我怕到時會顧不了你……」
嫌我累贅嗎?我用懷疑的眼神瞪視。
「不,我不是怕你會拖累我。」奇怪,老闆是不是會讀心術?他怎麼知道我正在想什麼?
「老實說,James心機深沉,一心只想抓住你逼我就範,因為他知道我絕不會棄你於不顧。」看着我他的表情更見柔和:「沒有後顧之憂,我才能專心一意的把他揪出來,交給美國那邊的組織施予懲罰。現在的James可是殺手世界排行前十名的一流高手,逼得我不得不全力以赴啊。」
又讓我嚇了一跳!這、這……居然有所謂的殺手排行榜,世界真的是比我想像還要來的黑暗詭譎嗎?老闆的舊情人居然還榜上赫赫有名,我不禁冒出一身冷汗,抓住他的手,顫抖的問:「他這麼厲害,你……你拼得過他嗎?你受過傷,連槍都拿不穩了不是嗎?」
我的擔心居然讓他眉開眼笑:「放心吧,瑞瑞,誰說解決問題一定要用槍的?James為了成就野心做了許多胡塗事,該是教訓他的時候了……別這樣看我,要教訓他還用不着我出手。」
「真的?」我想,再怎麼盯着老闆也找不出我所要的答案,擺擺手賭氣似地說:「看來內情挺複雜的,我也管不了那麼多,總之你說過兩三天就能解決,我就信了你,三天後還是還見不到你的人,我、我就移情別戀給你看!」
「我不會讓你有機會的這樣做的!」他笑的嘴都合不攏了:「對了,瑞瑞你過來,我帶你看些有趣的東西……」
笑眯眯地扯我進房,還鎖上了房門,什麼東西這麼這麼神秘呢?該不會只是想找我親熱的借口吧?
讓我坐在床沿上,他隨即轉身打開衣櫥,在某件看來陳舊的西裝口袋裏撈了撈,汗顏,原來他是真的要拿些玩意出來,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或者我才是那個色慾最旺盛的人?
在本人暗自反省的期間,他拿出了些金屬制的小零件,接下來像變魔術似的,他打開某些連肉眼都查覺不出的牆壁夾層、拆掉床頭燈的支架、打開空調的面板、連掛置窗帘的金屬架上都被他或多或少的摸出了些深色零件。
我抬頭狐疑地看他把東西全都放在床上,用眼神大大打了個問號。他只是笑了笑,陪我坐在床沿,開始將那些看似雜亂無章的東西組合起來。
以為他是想拼個模型逗我開心,細想一下,還是覺得不可能。如果只是普通模型,何必大費周章地拆解下來的散件如此細心地藏在房間的各個角落?
答案終於揭曉了,在老闆快得讓人眼花繚亂的動作中,我眼前出現了兩支手槍——嚇,手槍?我記得台灣不是有個什麼槍炮管制條例的東西?也就是說,私自擁有槍支是犯法的行為……
「怕了?」看到我眼中明顯的驚懼,他頓了一下,才恍然大悟:「……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雖然早就退隱了,某些惡習還是戒不掉。」
他指着其中一把鑲着銀邊的槍:「這枝銀狼跟了我十二年,只可惜受傷之後,它的重量已成了我右臂的一大負擔。」拿起另一枝體型較小卻通體呈純黑色光澤的槍:「為了配合特殊的用槍習慣,我特別從德國定製了這款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寶貝……還沒取名字呢,就叫瑞瑞吧!」
我輕敲他的額頭:「少不正經了,那把銀狼聽起來好威風,為什麼這枝小黑槍就得用我的名字?好彆扭的槍名……」
他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我一向把貼身的槍當成是自己的情人保養愛護,叫他瑞瑞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哼,歪理!正想再搶白幾句,他已把那枝黑色瑞瑞放到我手裏,冰冷的金屬觸感,沒有預想中的重量,質地輕巧的像是羽毛,彷彿不握緊的話,就會隨着空氣飄揚到風中去了。
「這枝槍從未在道上現身過,或許他就是再等待着這樣的機會——」老闆抓着我捧槍的雙手提高到唇邊的高度,柔柔地說:「為了預祝它的首戰告捷,瑞瑞,給他一個勝利女神的吻好嗎?」
我心下一陣熱,無意識的就往黑色的槍身輕印,涼涼的、跟他每晚再我睡前給予的晚安吻同樣清冷如水。
他收回槍,低聲喃喃:「謝謝你,瑞瑞……你就是我的幸運女神……」
老闆,若我真能帶給你任何好運,就請你一定要平安歸來,回到我身邊,好嗎?
***
稍晚,他幫着收拾了簡單的行李就送我到David的住處了,離去時他微笑地對我道再見,保證一定會將事情圓圓滿滿的解決。
David不耐地將他趕回車上,說:「快去把該辦的事辦一辦!別怪我沒事先警告,這次除了自己的班底,James還借調了本地黑幫成德會的一流高手守着碼頭那間倉庫,你自己斟酌斟酌吧!」
「你好像忘了我是誰。」老闆不悅地瞪一眼:「我右手的靈活度雖然不比從前,但是所有的功夫全沒擱下,世上能攔得住我的人還不多。」
「或許吧。」David不置可否地說:「但你畢竟已經兩年未曾現身,黑道中人才輩出,還是別太大意,想搶『世界第一殺手』名號的可不只James一個人哦!」
「世界第一殺手啊……」老闆竟有些感慨:「未曾站上峰頂,就完全不能體會什麼是高處不勝寒吧……」
站在一旁聆聽的我,總覺得他們的對話是另一個層級的世界。想想我本貧寒、家世清白,那些殺手黑道手槍啊什麼的應該一輩子都沾惹不上邊才對,可是現在已經身不由己了。我知道的,為了得到某些東西,我早已有付出代價的打算,甘心地陷溺下去,只要有老闆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