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郊迎百里,是聖魔界君皇回皇城時的儀仗。“臣濮陽柔羽,率諸臣工,拜見吾皇。”

他帶頭叩下,身後的官員便一忽兒的跟進,掌禮司的官員微微揚手,鼓樂齊鳴。

藍發君皇遠遠就看見濮陽柔羽的身影。勁風吹得他衣袂飄動,身形微微後仰。有那麼一瞬間,藍發君皇幾乎以為他要被風給帶走了。

……別讓他跪那麼久才是……

“皇兄、皇兄?看什麼那麼專註啊?”康靖王明知故問的揶揄著,突然湊近他的耳邊低聲道,“嘿嘿,如果皇兄半夜要上小羽兒的床,一定要仔細被他踹下來!”

藍發君皇皺了皺眉頭,不打算理會康靖王的胡言亂語,逕自加快了腳步。

“這是臣弟的親身經歷呢!”

藍發君皇猛然停步回頭,臉色難看得發青。

康靖王還在裝模作樣,“皇兄別誤會,臣弟可沒有欺辱朝廷大臣哦。臣弟是想,小羽兒矜持,比較不好意思表達對臣弟的愛意,所以臣弟只好主動……”

“康靖王─────────!”

鼓樂聲嘎然止歇。連濮陽柔羽都抬起頭來愕看着他們。

……於是連郊迎的隊伍都還沒走到,康靖王就被趕了回去。

※※※

“雖然封泰君對朝廷的旨意陽奉陰違已久,但丞相要撤掉他的領地,只怕有所困難。”藍發君皇說道。

他就是為了這件事趕回來的。濮陽柔羽一向深謀遠慮,卻突然提了這麼個意見,實在有欠思量。封泰君的領地靠近北冰原,地緣關係、再加上封泰君本身與北冰原有所掛勾,北冰原的罪犯大多從那裏進入內地。由朝廷接管自然是好,但封泰君不可能這麼隨便就交出領地。弄不好,很有可能要引發內戰……濮陽柔羽難道沒有想過?

“封泰君的領地還是要撤的。”雖然不是現在……濮陽柔羽抿嘴一笑,趕忙斂住,庄容說道,“臣想安排幾個人到封泰君身邊去,就近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使封泰君有所顧慮;另外,也要聯合泰君領地周圍的貴族,孤立封泰君。”

原來還是要一步一步來?那怎麼信里寫得好像立刻就要行動一樣?藍發君皇不無懷疑的看着濮陽柔羽,剛好見到他唇邊斂去的笑。

……他笑起來,要比綳著臉好看多了……

“君皇?”久無回應,濮陽柔羽抬起頭來,疑惑的望着他。

視線相對,藍發君皇微微一震,不很自然的別過臉去。……大概是在北冰原待久了,身邊粗膀闊臂的人見多了,才會突然……

“君皇思念玥嗎?”濮陽柔羽微微一笑。

藍發君皇這才發現原來眼前的一片彩影是玥的畫像。“嗯,對!”他有些慌忙的應道。

濮陽柔羽眉頭微微一蹙,卻猜不出君皇為什麼看起來這麼言不由衷?思念玥並沒有什麼不好啊!“臣打算會會虎威、德翼、化戰、治修四君,給他們提個醒。這四人能力平平,性格略帶懦弱,是容易說服的人物。”

“好啊!”話說出了口,才覺得不妥,卻又不好收回,藍發君皇眉頭一皺,說道,“這四人武功都不低,萬一聯合來反抗朝廷,你去見他們,豈不是自投羅網?”

“臣會多帶侍衛,也擬請康靖王陪同……”

康靖王?“不行!”

“?”

“康靖王對你……”藍發君皇話到一半,看濮陽柔羽一臉疑惑的表情突然說不下去。輕咳了兩聲,換了個說法,“現在外頭還很有些風言風語,丞相別和他走得太近比較好。”

濮陽柔羽一笑,“臣不在意,臣想王爺也不會在意。王爺武功高強,身份又尊貴,實在是最適當的人選。”

“可是他那天對你……嗯,咳,流言恐怕其來有自,也不是完全不可信的,不如朕選派幾個武功高強的侍衛給你。”

“王爺只是愛玩而已──”君皇究竟在顧慮什麼?派侍衛?政治意義天差地遠,虧君皇說的出口。“如果王爺也同意,臣想就這麼定了。”

定了?朕一心為你設想,你就這麼‘定了’?藍發君皇一怒,一句‘放肆!’差點就脫口而出。但他深知濮陽柔羽向不輕易更改決定,兼之吃軟不吃硬,而自己實在也沒有充份的理由可以反對……想了想,最後放軟了聲氣道,“你們兩個,一個是朝廷大臣,一個是親王,這關係著朝廷的體面……”但就算濮陽柔羽和康靖王真的……那又關他什麼事?他究竟在操什麼心啊?藍發君皇突然覺得自己很蠢,“……你別和他太接近。”

王爺究竟和君皇說了什麼啊?難怪還沒走到郊迎的隊伍就被趕了回去。濮陽柔羽瞥了一眼滿臉不自在的藍發君皇,忍不住一笑,“臣、明白……臣、告退。”

“哈……”

眼看濮陽柔羽笑着走了出去,藍發君皇只感覺心裏像是有什麼被戳穿看透了一樣。臉一紅,他趕忙別過頭去,假裝若無其事的看着玥的畫像。

※※※

“濮陽柔羽和康靖王?元武帝身邊最有用的兩個人?”男人呵呵的笑了起來。陡然間眼中精光四射,“封泰君,我們的機會來了。”

封泰君忍不住傾身向前,“哦?”

“備好軍隊,”男人又笑,“我們很快就可以拿下皇城了!”

※※※

許多事情都不像原先預想的那麼美好。

兩位大使在藍發君皇極度難看的臉色下離京出發后的第三天,車駕即將進入虎威君的領地。

“呼呼呵呵呵哈哈哈。本王就知道小羽兒一定是愛本王的!”康靖王再度發出得意的笑聲,“你知道皇兄把本王叫去時說了些什麼嗎?他說啊!嗯咳,‘你最好是讓濮陽柔羽完整無缺的回來。’嘿嘿,你說,皇兄是不是也覺得我們兩個很有發展性呢?”

濮陽柔羽已經被他一路上不斷的聒噪訓練得充耳不聞,把握最後半天的時間,低頭翻著即將見面的四個人的名錄,偶爾對照一下地形圖。累了就閉上眼睛休息,任憑康靖王怎麼誘哄都不吭聲。

“喂、喂,小羽兒?”康靖王正在考慮是要搖他讓他瞪一眼,還是要乾脆親他讓他砍一刀?車駕卻突然停了下來。

“嗯?”濮陽柔羽張開眼睛來。

康靖王也是一臉莫名其妙,正要掀簾一問究竟,突然感到一道勁風迎面而來,康靖王想也不想,按住濮陽柔羽就向後一躺──

“咻”一支羽箭以極快的速度從他們面上飛掠過去。暗藍色的箭簇“啪”的一聲沒入車廂壁里,只留下綴著白色羽毛的箭尾輕輕顫動著,就停在他們瞪大的眼睛上方。

※※※

“報!副將范郁求見!”

范郁?不是隨同康靖王和濮陽柔羽去談判嗎?藍發君皇心頭一跳,趕忙傳進。

范郁已經斷了一臂,跛了條腿,一身傷痕纍纍,衣袍上到處都是暗褐色的血跡和泥塊,被侍衛架著才勉強進了殿裏,一句話沒說,淚水已經走珠兒般掉落。

“臣……范郁罪該萬死,不能保護王爺和丞相……罪該萬死啊!”

“怎麼回事?說清楚!”藍發君皇勉力抑制着心裏的驚惶,鎮定的問道。

“我們行到躍馬溝一帶,本來已經快要進入虎威君的領地,不料突然遇到埋伏……成千上萬的羽箭射來,弟兄們死的死傷的傷……後來,後來,”范郁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淌了出來,“又遇到預埋的火藥……臣被爆炸震出好幾十里,昏了過去。醒過來后回去看,已經見不到王爺和丞相的蹤影了!”

藍發君皇咬了咬牙,“……屍體呢?你有沒有找過?”

“那裏一片血肉模糊,臣、實在……”

藍發君皇握了握拳,突然從御座上一躍而起,一聲大喝,“備馬!”已經忍不住要衝出去。

“君皇莫急!”大學士荊紅趕忙一撩袍角跪下,叩頭道,“王爺和丞相遇襲,正是人心惶惶時刻,若是君皇也離開皇城,恐怕剛好讓有心人有機可乘。微臣伏請君皇三思!”

“三思?”一個是他唯一的胞弟,一個是……藍發君皇痛苦得一拳重重敲在扶手上,猛然抬頭,向外吼道,“殿前侍衛何在?”

“在!”

“去,率三千人去躍馬溝!就算把那裏翻過來,也要找到康靖王和濮陽柔羽!”

“君皇,那裏已經靠近虎威君的領地,是不是讓他們派人找比較方便?而且臨近貴族領地,隨意派兵也會引起爭議……”荊紅提醒道。

藍發君皇打斷他的話,惡狠狠的說道,“你怎麼知道虎威君不是設計害他們的人?”聲音突然一顫,“去、去找!誰敢幹預就殺誰!”

※※※

“小羽兒?小羽兒!”

“嗯?……啊!王爺!”濮陽柔羽一驚醒,立刻一骨碌爬起身來。

被他壓在身下的康靖王呼了口氣,笑道,“總算醒了。睡得可好?本王是個不錯的枕頭吧?……唉唷,輕點輕點!”

濮陽柔羽正在檢查他的傷勢。康靖王傷痕纍纍,破碎的衣衫底下不是炸傷的痕迹就是擦傷,全身上下都是凝涸的血塊。有兩三處箭傷,簇頭還留在肉里。肋骨斷了三根,左手都骨折了,方才右手卻還護着他……

他們在半路遇襲。帶來的侍衛全軍覆沒。他被爆炸的氣浪震傷,康靖王護着他奪路而逃。追兵潮水一樣湧來,他們跑到絕崖,看看無路可走,進退都是死,康靖王就問他一句話:‘小羽兒,你要跟本王殉情還是給人家先奸后殺?’他望了康靖王一眼,苦笑道:‘王爺把我丟下去吧。’康靖王畢竟是天皇貴胄,拿來威脅君皇最起碼可以割塊地;他不過是個臣子,對方又鐵了心要和朝廷作對,沒把他剁成肉泥都算客氣了。‘嘖,你就這點不可愛!’康靖王說。

……之後,他只覺得風聲呼嘯,烈風颳得他全身肌膚隱隱作痛,好像也在山壁上撞了幾次,後來眼前一黑,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看看自己身上就那麼一點輕微的擦傷,濮陽柔羽眼眶一紅,趕忙低頭撕下自己的衣擺,替他拉直斷骨,找樹枝固定起來。

其他傷痕都好辦,可這深入肉里的箭頭要怎麼辦?箭傷附近的肌肉已呈黑色,是毒氣擴散的現像。王爺的內力再深厚,也只能逼住毒氣,斷不能避免箭頭留在肉里,一定會引起的腐爛……

康靖王倒是先笑了,“小羽兒,你要找匕首的話,本王靴頁子裏有。”

可是這裏也沒有麻藥……

“將軍身經百戰,有時候為了活命自己斷臂切腿都有可能了,刻骨刮肉算不得什麼啦。”康靖王乾笑道,“腰囊里也還有些金創葯,是出兵放馬時養成的習慣,現在總算派上用場。”

他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站起身來,四處搜索枯枝搓著生火。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氣已經略涼還是怎的,他的手有點兒打顫,火生了半天才燃起來。

濮陽柔羽勉強笑了一下,在康靖王靴頁子裏翻出匕首,就火上烤了一會。

“王爺,我沒什麼經驗,可能……會很痛,請忍耐一下。”

康靖王掀起唇角,做了個笑臉,當作回答。自己抓了一把頭髮塞了嘴裏咬住。

“……”火光下,康靖王額頭冒汗,硬是咬着牙,一聲不吭。濮陽柔羽也不去看他的表情,專心的一個箭傷一個箭傷的處理……末了敷上了金創葯,這才敢抬頭看康靖王的情況。

康靖王一見濮陽柔羽正在看他,馬上又拉高唇角眯眼裝笑。蒼白的臉色卻隔了好半晌才漸漸緩和過來。“呸”的一聲吐出頭髮,呼了口氣,“真是好痛吶,小羽兒。”

濮陽柔羽跪坐在他身旁,微低着頭道,“對不起。”

“噯,痛的是本王,怎麼你哭喪著一張臉?嘿嘿,還是和本王心靈互通,感同身受啊?”

濮陽柔羽笑了一下,略略別過頭去。

“喂喂,”康靖王扁了扁嘴,“轉過去本王就看不見你那張漂亮的臉了……呼呼,還好臉沒受傷。轉過來嘛轉過來嘛!”

濮陽柔羽胸口一熱,更別過了頭去。

“小羽兒~”康靖王呼了口氣,“算了,要不,你講個笑話給本王聽,看能不能減輕本王身上的痛苦?”

“……謝謝。”濮陽柔羽低聲道。

“啥?”

濮陽柔羽輕輕吸了口氣,“謝謝王爺。”

“啊?這是笑話?”

“噗~”濮陽柔羽忍不住一聲笑出來。

“這才對嘛!掉下山崖都沒死,當然該笑啊。”

“呵。”濮陽柔羽笑了一下。

康靖王無奈的嘆了口氣,“小羽兒,你要是真的覺得太對不起本王,這樣好了,本王要求也不多,反正動不了,不然你親本王一下好了,咱們就算扯平如何?本王真不愛看你愁眉不展的樣兒。”

濮陽柔羽微掀了下唇角,“王爺,我去找點水和食物吧。看來我們至少得在這裏待幾天。”

“好。匕首你帶著。細皮嫩肉的,小心野獸把你叨去當晚餐。本王有這些箭簇夠用了。”

那柄沾了血的匕首就放在身旁不遠處,他拾了起來。挑出的箭簇都擺在一邊。

胸口一股激動驀地湧上,濮陽柔羽一回身,低頭就往康靖王額上親下。

“喔哦!小羽兒……”

一滴溫熱的淚水滴在他臉上。

“……小羽兒,”康靖王心頭一震,勉力笑了一聲,“就算要你親骷髏頭也不必委屈的掉淚吧?何況本王這麼英俊瀟洒──”

“呵……。”濮陽柔羽欠身為禮,起來又向他躬身一揖,這才轉身去了。

※※※

“陛下,臣冤枉啊────”虎威君已經欲哭無淚。一個王爺一個丞相在他的領地附近失蹤,朝廷派兵不由分說把他打了個落花流水,現在連君皇都來了,正冷冷的盯着他。萬一一個回答不慎,不定腦袋就搬了家了。“臣真的不知道王爺和丞相的下落啊!接獲通報的時候,臣也是馬上就率領屬下到處尋找的!”

“這是你的領地。”藍發君皇的聲音很平靜,“朕也給你十天的期限了,找不到就是和逆賊同謀。”

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啊!虎威君看着藍發君皇那一雙好像剛噬過血的眼睛,突然想到人家說濮陽丞不在,君皇跟瘋了也差不多……而天下最恐怖的就是有能力隨意殺人的瘋子了!嗚嗚。虎威君吞了口口水,一句抗議的話也不敢多說,匍伏在地上,不住說道,“臣不敢欺瞞陛下,這附近方圓五百里的地方臣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啊!”

“哦。”藍發君皇冷冰冰的應道。

“哇哇!是真的是真的啊!”

一旁的荊紅看虎威君嚇成這樣,君皇又一副要殺人的樣兒,哪裏問得出什麼話來?他看了一眼憔悴得眼眶已經微泛黑影的帝王,放緩了聲調道,“虎威君,君皇是給你機會,你別不知好歹。你仔細想一想,這附近有沒有什麼地方,是你的人沒有找過的?”

“真的沒有!唔,”虎威君突然頓住。

“怎麼?”

虎威君囁嚅了一下,“……這附近的確有個地方沒有找過,”

藍發君皇猛地回頭。

“哇哇!臣不是故意不說的,實在是那個地方下去了就上不來,沒有活路的!而且臣家裏的地理師也說,那底下地氣太熱,恐怕沒有水也長不出東西,所以臣想……臣想人要是掉了下去,也就……”

“帶路。”

“啊?”

“帶路!”藍發君皇一揮袖,將他摔了出去。

“王爺。王爺……”濮陽柔羽低啞地喚道。他們待在這山谷底下,已經十來個晝夜了。沒有水、沒有食物,唯一和這一片光禿禿的土地有點不同的,只有自上面山崖掉下來的枯枝。

他自己沒有受傷,也還撐得辛苦,康靖王則時醒時昏。只是仗着內力深厚,勉力支持活命而已。炎熱的日頭和地氣,烘得整片土地都乾乾裂裂的。既跳不上去又無人來援,再找不到水,也只好等死。可惜了王爺,要不是為了救他,現在也不致於淪落到這般地步。

“王爺……”濮陽柔羽又喚了一聲。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不間斷的呼喚。可能是王爺這次昏迷的時間太久了,一直沒有醒過來的緣故。

王爺需要水……

眼角餘光瞥見一旁的匕首,他爬過去抓了來,又爬回康靖王身邊。舉起匕首就往自己的腕上割去。

“……別做傻事。”康靖王突然睜開眼睛,一揮手撞開他手裏的刀。

刀刃在他腕上劃了一下,血絲滲了出來

“唉唉,小羽兒要和本王一起殉情,本王是很高興啦。不過皇兄一定會追下地獄砍本王十七八刀的,你別害本王死了都不安寧~”

“王爺,”濮陽柔羽心裏一陣酸熱湧上,勉強笑了一下,“王爺內力深厚,喝了我的血,還可以支撐一段時間,我想,君皇很快會找來才對。”

“既然很快就會找來,那你做什麼割腕?來來,”康靖王伸出右手勾着他臂膀,拉着他,“睡一覺好了,你精神一差就光會胡思亂想。”

“呵。”濮陽柔羽略略揚起唇角,輕輕掙開他的手,柔聲道,“那邊有株老樹,雖然看來像是早就枯死了,不定根部還含着一點水,我再去看看好了。王爺先別睡,等我回來可好?”

“就是這裏。”虎威君渾身抖得篩糠一樣,他實在很怕君皇會叫他跳下去。

自谷底吹上的熱風,連站在崖上都有些覺得熱。藍發君皇心裏一顫,幾步已經走近崖邊。

“君皇且慢!”荊紅一呆,趕忙叩頭道,“這崖不知深淺,請君皇千萬別以身涉險!臣以為,應該派人找些粗繩縋下,先測測深淺再說!”

藍發君皇回頭看了他一眼。荊紅立刻識相的閉上嘴巴。這十來天下來,他已經領教夠了這帝王的脾性。阻止也沒用,乾脆先去叫人準備繩索,等會萬一上不來時再想辦法。

藍發君皇也不理他,縱身一躍,下了崖。

勉力挖開堅硬的地土,底下是枯萎的樹根。濮陽柔羽頹然跪坐在地上,雙手抓着幹得火烤過一般的土壤,已經掉不出淚來。

最後一株老樹……

“……丞相?”

他以為是幻聽。

“丞相!”

他回頭,看見一抹藍影。他微微笑了一下,“王爺,您什麼時候開始正經啦?能站得起來怎不快些出去……”

他一閉眼,突然感到臂膀被人使力拉起,“振作點!濮陽柔羽!”

他猛然張眼,盯着眼前那一張熟悉的臉孔,不敢置信,“……君皇!”

“水!快!”藍發君皇一手攬著一個,人還沒上崖聲音就已經到了崖上。

荊紅見機極快,立刻備了水袋,著人整理一塊乾淨地方,才剛完備,君皇已經躍了上來。

“水…”

濮陽柔羽才睜眼就掙開藍發君皇的懷抱,一把搶過兵士遞上的水袋,所有人都以為他要喝水,結果他腳步一傾,卻是跪坐了康靖王身邊,扶起康靖王就要灌水。“王爺,水……”

康靖王已經昏迷,清水沿着口角流下,濮陽柔羽想也不想,含了一口水就哺進他嘴裏。

一群人獃獃的看着他喂水,直到康靖王睜開眼來,說了一句,“小羽兒,你頭髮散了,臉也臟啦~”

“呵呵呵~”濮陽柔羽這才開心的笑了起來,向後一仰,身後一個溫暖的懷抱,他還沒想清楚那是誰就昏了過去。

藍發君皇雙臂用力一合,緊緊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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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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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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