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思和溫柔一早即約好在尚青棠的工作室見面。
出門前她順手開了信箱,發現一封寫給她的信,信封和信紙里是用電腦印表機打印的字體,沒有署名是誰的傑作。
美人如花隔雲端,
上有青冥之長天,
下有綠水之波瀾,
愛河千里浪,苦海萬里波。
整封信只有這首詩,旁邊還有小小的一排字寫着||
癡情的人有福了;變心的人該有報應。
會是誰?
"不可能是藍湯姆,他連唐詩三百首都背不出任何一首,我想應該不會是他。"溫柔看完信后第一個將藍湯姆排除在外。
"那會是誰?我不記得我認得誰曾經如信中所宣稱的和我深深相愛過。"她困惑的說。
"許念年呢?他本身就是個詩人。"溫柔懷疑許念年求愛不成,因愛生恨而出此下策。
"不會是念年,他沒有強烈到非如此不可的動機。"相思否定溫柔的猜測。
"怎會沒有動機,他很愛你,也許想用這方法嚇嚇你。"
"不可能,念年是光明磊落的君子,他不會做這種小心小眼的事。"相思搖頭硬是不信。
"讓你老公知道了沒?"
"暫時不想讓他知道,怕他小題大作。也許只是有人向我開的玩笑,要是讓祥禔知道了,他會連大門都不讓我邁出一步。"她可受不了被人囚禁的滋味。
"那你自己可得小心些,那人在暗處。"溫柔擔心的說。
收到這封信后的第三天,又來了一封信。
天下人可恨,慊慊只為汝。
第六天又來了一封信。
但是好花皆易落,從來尤物不長生。
一連收到這三封信,相思心裏清楚這十分不尋常,沒有一個人會無聊的連寄三封信嚇唬她。
更令人不解的是,寄信者連用了三首古詩。會是誰呢?溫柔一直認為是念年,但她至今仍然篤信不可能會是他,念年不會這樣嚇她的。
雖然溫柔研判不可能是藍湯姆。但為了徹底將這件事釐清,她必須找到藍湯姆,從他的嘴裏聽到他的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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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十年以來你第一次主動約我,怎麼?紀祥禔對你不好?那正好,只要你願意回到我身邊,我不忌諱什麼好馬不吃回頭草。"藍湯姆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
"正好相反,我很幸福,比以前更快樂。"相思打斷他的臆測。
"沒關係,我可以等。反正我也不打算再結婚了,那個夏雪曼把我搞得煩死了……這個送你。"
他從西裝內袋裏拿出了一個紅色的絨布盒,遞給相思。
"你這是做什麼?我不會收,也不能收的。"
"這是我特地為你訂作的,戒圍上鑲了你的名字,上頭的紅寶石是我在南非請人特別挑選的,皮膚白嫩的人配戴紅寶石最相襯了,收下好嗎?除了你,這件首飾找不到第二個適合的主人。"他目光懇切的看着她,把絨布盒打開后,推到她的身前。
她看了一眼雕工細緻的紅寶石后若有所思的問道:「你在南非買的?"
"呃!有個寶石商人想在台灣開展示會,請我先到南非拍目錄,忙了一個禮拜,昨天晚上才回台北,如果你早點約我的話恐怕還聯絡不到我呢,所以我們還是很有緣的。"他自顧自的說,根本沒發現相思微蹙的眉。
看來那人是藍湯姆的機率真是微乎其微的了。
"怎麼搞的,你的臉色不太好看,是不是生病了?"好一會兒的功夫,他才發現相思蒼白的臉。
她淡淡的搖了搖頭,「我很好,可能是這裏光線的關係。戒指你收回去吧,好意心領,但是我不能收下它。"
"我知道,一直以來我都像個惡棍一樣,當年我實在是……"
他急欲解釋,卻被相思打斷。「別再提當年的事了,我已經忘了。"
"我很後悔,如果當年我能自我約束,不和女明星亂搞,也不會造成今日的局面,你會是我藍湯姆的老婆。"他語重心長的說。
"可是你永遠不會只滿足於一個女人,就算有緣結了婚,我們終究還是會分開的。"她苦笑的說。
"為什麼?為什麼你就對我這麼沒有信心?"
"因為我很了解你,也因為你是藍湯姆。"她用一種瞭然於心的口吻對他說。
"飄泊的浪子終是要靠岸的,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可惜我不是弱水三千里的那一瓢。"相思肯定的說。
"你是,你真的是,我發現我最愛的人是你。"他粗嗄地說。
"我知道你對我有得不到的遺憾,湯姆,打消你的這個念頭,不要太過於執着。
我很滿意我現在的生活,不想改變;你也會有合適你的生活方式,我們之間已不再有交集,不過我們還是可以做朋友。"她誠心的說。
"哈哈……只有女人才會認為在此情況之下我們還可以是好朋友。"他不以為然的訕笑。
"祥馨呢?紀祥馨。"相思突然提起這個對藍湯姆而言已十分陌生的名字。
"誰?你說誰?"藍湯姆以為自己聽錯了名字。
"祥禔的妹妹紀祥馨啊,就我所知你們在隆河時好過一段不是嗎?"她為了勾起他的記憶直截了當的說。
"她?我已經快忘了她的模樣,如果硬要說我和她之間有些什麼的話,只能說是我們差一點訂了婚。坦白說我是看上了她家的財富,否則以她如此刁蠻的個性和毫無美德的任性千金,我根本不會考慮的。"他挑剔至極的說。
"哦?可是她倒不是這麼認為的,可見你有一種令人自我陶醉的本領,陷入其中之後,根本分不清你是真愛或是虛情。"她諷剌道。
"我承認,但你是例外。"他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她迴避他的眼神緩緩的站起身,「很晚了,謝謝你今天抽空來一趟。"
"我送你回去。"他拉開座椅,急起身。
"不方便。"她不願讓祥禔起疑心,免得又要費時的解釋太傷神。藍湯姆見她這麼堅持,也就不強人所難。
進家門前,她先開了信箱,今天沒有信,她才放心的進門。
祥禔也已經回家坐在客廳看光碟影集。
她推開房門,詫異的發現房裏的東西全被搬了家。
"你的東西搬到我房裏了,從今天開始我們睡同一間房。"祥禔由客廳里傳來命令式的聲音,不容質疑的餘地。
相思十分厭惡他的自以為是,他的隨時想要立於主宰的地位。但她今天實在是身心俱疲,不願與他正面衝突,所以她不置一詞。
開了抽屜,找了換洗的衣物,沒入浴室讓水流洗去惱人的煩憂。
祥禔敏感的嗅出了她的反常,關了光碟也進了房,平躺在灰絲緞面床上,雙臂交握於腦後,聽着浴室里的水柱清晰的聲浪。
他不安的看着她面無表情的爬上床道晚安,這種無言的抗議比什麼都令他倉皇失措。
她背向他而眠,擺明着不願與他多談。
第二天,兩人皆悶不哼聲的坐在早餐桌前喝着羊奶和吃着三明治,祥禔正等着相思針對昨天他擅自作主的事發脾氣,等到的卻是她從昨晚維持至今的沈默和若有所思。
"你到底怎麼了?你是下定決心要和我冷戰嗎?"他失去耐心充滿挫折的說。
相思一驚,她沒想到自己靜謐的沈思,卻惹來他冷戰的錯覺。她噗哧一笑后說:胡扯,誰說我要冷戰來着。"
"因為你安靜得嚇人。"他評論道。
"哦!Sorry!我不是有意的。我光顧着沈思沒顧慮到你的想法,好吧!
想和我聊些什麼?"她放下正在喝的羊奶,正色的說。
"你這樣又太矯枉過正了,我們是夫妻,一般夫妻的閑聊也不一定非要很刻意。"他說。
"我懂你的意思,下回我會注意,我還不太習慣你所謂的夫妻關係。"她自我調侃的說。
"那麼,請你一定要習慣。還有,我能不能有個要求?"他客氣的詢問。
"你說啊,幹嘛這麼嚴肅?"她故作輕鬆的說。
"不論發生什麼困難,有什麼心事,第一個讓我知道,可以嗎?"他柔情懇切的說。
差一點,她幾乎要將這些日子以來困擾她的煩惱脫口而出,話到嘴邊,她還是決定嚥下,她不能說,至少在她尚未弄清楚之前不能對他說。她可以感覺到有雙黑暗的眼睛正在看着她,她不要祥禔也陷入這不知名的危險之中,她要獨自揪出那個人。
"我會的。"她答應道。
聽到她的允諾,他才放下心頭的千斤擔。
"咦……祥馨呢?從昨晚到現在都沒看到她。"她問。
"八成還在睡,我去叫醒她,昨天早上她告訴我今天要到舅公的公司頂替一個職缺。"祥禔邊說邊往祥馨房裏走去,才聽到開房門的聲音,旋即大聲叫喚相思,「快叫救護車,祥馨倒在地板上昏迷不醒。"
送到醫院后已魂歸離恨天。
"紀小姐中了紫花曼陀羅的巨毒,這種曼陀羅所屬的曼陀羅花大多整株都有毒,含有毒素名叫東茛蓉鹼的物質;中毒的人瞳孔會放大,發燒,心跳加快,胡言亂語,意識不清,如果早點送醫還有救治的希望。可惜紀小姐恐怕是將這種曼陀羅花熬的汁液和着安眠藥喝了下去,再加上紀小姐恐怕是患有先天性心臟病,所以,這巨毒的力量無異是更快速的致命。"教學醫院的醫師分析道。
"祥馨沒有理由會和着這種鬼玩意吃安眠藥的。"因為妹妹的突然死亡,祥禔心痛極了,怎麼想也想不通活潑開朗的妹妹為什麼會突然死亡?
相思哭紅了雙眼,她心裏隱約的知道祥馨恐怕成了她的替死鬼,祥馨在某種陰錯陽差的情況下誤食了原本要毒害她的曼陀羅汁液。
果然,她在祥馨的房裏找到了一瓶用尋常羊奶瓶子裝着的白灰色液體,喝了三分之二的羊奶瓶子無聲無息的放置在梳妝枱上。
她衝到信箱,試圖找尋任何蛛絲馬跡。
信箱裏空無一物。
悲痛欲絕的祥禔,在電話里沈重的告訴了隆河的長輩們這個不幸的消息。
她用一種近乎罪惡的眼神懇求他的原諒,事情至此,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她的隱瞞,她蹲在他的腳跟前,將頭埋在他的膝上,無助的想要安慰他。
"都怪我,這一切都怪我,我應該早點讓你知道的。"她抬起頭噙着淚影,祈求他的罪贖。
她把夾在「攝影百科"里的三封信遞給祥禔.
祥禔看完後面色凝重的看着她。
"我請求過你的,不是嗎?我請求你不要瞞我任何事,結婚時你答應過我,今天早上你也答應過,為什麼我是到已經出了事才知道?如果不是祥馨死了,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是不是你和這個恐嚇者真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祕密?"
他推開她,用一種怨恨的目光灼殺她,他已經受夠了女人的背叛。
"不,不是這樣的,我根本不知道這個人是誰,祥禔你一定要相信我。"她拉着他的手臂懇求他的諒解,卻被他所甩開。
"是藍湯姆嗎?"他捏着她的下巴咆哮道。
"不是他,我……我昨天求證過。"她怯然道。
"你昨天求證過?你昨天竟然偷偷的和他見了面,怎麼?你們想重續舊緣是嗎?"他因為喪妹之痛正啃蝕着他的心窩,所以根本是失去了理智。
"不是這樣的,我已經保證過我的忠貞,我不會那樣對待你的。"她被他捏的好痛,卻不敢求饒。
"你說過的,你有什麼不敢做的,前有一個夏雪曼為了一個藍湯姆,連紀家億萬的財富都敢冒險失去;現在又出了一個你,藍湯姆有我好嗎?他比我有錢嗎?還是床上功夫比我要得?"他充滿血絲的雙眼透露出殺人的目光。
相思被他又加重在下顎的力道所折磨,她痛得忍不住輕呼出聲,她幾乎要暈厥過去。
他也被自己的憤怒所懼,他聽到她的驚叫才放鬆發狂的手指。
她輕咳了幾聲,恢復了精神后說:「要怎麼樣你才能相信我?如果今天死的人是我,是不是就能換來我的清白?"
他搖搖頭后淒聲地說:「我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什麼或是懷疑什麼了。昨天,我鎖在公司保險箱裏的新品葡萄酒配方被竊,歹徒留下了同樣用電腦打印的一行字,告訴我他偷取酒方是為了要讓我也嘗嘗﹁失去的滋味﹂。
他頹喪的倒坐在酒櫃旁的布沙發上,一頭被爬亂的黑髮襯着他那如惡魔般的俊臉,心痛至極的模樣令人心碎。
"祥馨才二十四歲,正是花樣年華,卻為著根本與她毫無關聯的事枉送了一條命。"相思抱着最深的愧疚說著。
兩人都哭了,落下的淚水淹沒了彼此的心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