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費律師透過好幾位朋友的關係,才在這棟天母的華宅里見到華訊集團總裁本人。他仔細地把戀辰的遭遇告訴江倫,江倫始終毫無表情地聆聽着。
從江倫的臉實在看不出他的想法,戀辰真的認識這位以冷酷著稱,享譽國際的企業家嗎?費律師不禁懷疑。
終於,江倫薄而無情地嘴唇開啟了,他冷酷地聲音令費律師打心底發寒。
“把她帶來見我。”
“但是,明天就要開庭……”
江倫打開抽屜拿出一疊現金,“這是她的保釋費,五十萬,我會打電話給法官,向他保證戀辰明天一定會出庭。”
費律師拿起那疊現金,急忙照他的吩咐去做。看來有希望了!
兩個小時后,戀辰來到了江倫天母的家。
“江倫,”她大叫一聲,高興地撲進他的懷裏,“我就知道你願意幫我。”
“你憑什麼認為我願意花兩億三千萬去幫一個白痴?”
戀辰抬起頭望進他假裝冷漠的臉龐,帶着夢幻的笑容輕柔細語道,“因為你知道那個白痴好愛,好愛你。”
江倫大笑,用力推開她,“我的天,你都死到臨頭了還這麼天真地以為我會幫助一個殺死我妹妹的兇手!?”
“我沒有害死江楓!”戀辰想從他嘲諷的笑容中尋找他的真心,“如果你不幫我,為什麼要保釋我出來?”
“你說呢?”江倫恢復了平靜。
“你只想向我示威你可以幫我,但你不願意!”戀辰眼睛流出屈辱的淚水,喃喃自語,“我那麼愛你……”
江倫大吼地阻止她:“別再說了,如果你不是唐歌的話……”
“如果我不是唐歌的話,你就會幫我了嗎?”戀辰吼回去。
“對,我會幫你。”江倫揉着劇痛的太陽穴,閉起眼睛虛弱地承認。
“那證明你是愛我的,江倫。”
他倏地張開佈滿血絲的雙眼,“我不會愛一個害死我妹妹的兇手。”
“你知道像我這樣軟弱的女人進入牢裏,一定會被人欺負的!”
“那或許是我害死楓兒的報應。”江倫的眼睛朝向天花板,他不敢看戀辰哭得梨花帶雨卻仍能挑動他情弦的臉。
“如果我死在牢裏了呢?”他當真如此絕情?不!
“我不會替你報仇,不過我或許會為你哀悼兩天。”
她傷心地憶起他曾經整夜不眠地摟着她,只為了她怕打雷聲,她已經不能沒有他了,戀辰無助地哭喊:“江倫,我好怕!我好怕!我已經不能過沒有你的生活了。”
江倫的雙腿像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的,突然向後退了一大步。他不斷地提醒自己她是害死楓兒的兇手,才能很勉強,很困難地說出恨她的話。“很抱歉,這一次的錯不是我造成的。我甚至還沒有開始為楓兒報仇,她也許會在天上埋怨我這個做哥哥的。”
“啊!”戀辰發出一聲載滿痛苦的凄厲尖叫。她無力地跪倒在地,“江倫,是你教我永遠可以依賴你!是你教我愛!是你教我……”
“我只教你享受性,沒有教你愛我!”江倫無情地反擊。
“不是的,不是的,你只是指控我一件我曾做過的事……”江倫怨恨的眼神像冰刀般割破她的喉嚨,教她泣不成聲。
“你不曾做過嗎?”他憤怒地從書桌的抽屜里拿出一疊泛黃的信封丟到她臉上,“你只不過是一個女孩,根本沒有資格教另一個女孩反抗她家庭的保護,接受一份不成熟的愛!你甚至比浪潮寒還罪孽深重,我本來可以保護我妹妹,但是你竟然從中作梗……”
“我不知道……”是嗎?是嗎?是她害死江楓的嗎?她的頭好痛、心好亂!他的溫柔、他的撫觸|他的佔有、他的輕聲細語、還有他可怕的指控,他猙獰的臉孔,他狠心的承認他愛她之後,仍要把她送往地獄……
為什麼?為什麼她理不清這紛亂的情緒?為什麼她這麼求他之後,他仍棄她於不顧?
“算了!現在我收回我的愛。”戀辰抹乾臉上的淚水,直視他殘酷、醜惡的臉,奇怪,她以前怎麼會覺得這張臉英俊?她閉上眼睛不再看那張醜惡的臉,堅決地宣告:“江倫,是你教我別愛你。今生今世,我但願從不認識你。”在開門前她轉回頭,憤恨地笑道:“江楓的死換得一個發誓終身不娶、只愛她一人的浪潮寒。而我呢?我的愛只換得你一句教我別愛你。”
她歇斯底里地大笑離開。
戀辰凄涼的笑聲纏繞着他全身,使他全身吶喊着懊悔,痛苦得想哭出來!但他是不能哭的,他也從不曾哭過,男兒有淚不輕彈啊!
但是當他全身無力地跌坐在椅了上時,臉上卻有冰涼的水滴滑過。他錯了嗎?他錯了嗎?男兒有淚不輕彈!哈!哈!哈!不知道是哪個沒愛過的人說的?真是白痴!
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看到另外一個對唐歌燃燒着瘋狂報復慾念的人就站在書房門口,她清清楚楚地聽到了江倫和戀辰的對話!
她不能原諒!不願意原諒唐歌害死了她最疼愛人女兒,又搶走了她唯一的兒子江倫!她不會放過唐歌!她要唐歌在牢裏度過下半輩子!不,她要唐歌死在牢裏!“哈哈哈……”又一陣發狂的笑聲從這棟房子的另一個房間傳出,但此刻這位終於可以為女兒報仇的母親的笑聲是高興的。
第二天早上八點,江倫把他的秘書林欣怡叫到家裏。
一夜沒睡的江倫滿臉的倦怠。“欣怡,立刻打電話幫我訂最快的班機到美國。我要到那裏定居,我會留馬尚文在台灣全權處理這裏的業務。你也留在台灣幫馬尚文,如果這裏的分公司有任何問題再聯絡我,當然,盡量不要拿這裏的業務煩我,現在就去打電話吧!”
林欣怡雖然很好奇老闆急欲離開的原因,但她知道江倫不喜歡員工過問,所以她以最快的效率訂了最快班機的票。
“是早上九點西北航空的班機。”她放下電話后說道。
“很好。”江倫用力地揉着眉心,同時一手拿出支票薄。
林欣怡好奇地探頭去看,是兩億三千萬元,她差點驚呼出聲。
江倫把這張未署名的現金支票交給林欣怡,“把這張支票拿到法院,交給唐戀辰的律師。我準備到機場了。”他意志消沉地走出房間,同時也決定走出唐戀辰的生命。
江葉心陰森地站在樓梯口看着她一度十分信任的兒子。他要去美國!哼,太好了!
她來到林欣怡的面前,很快地開口:“欣怡,我相信你是一個聰明的女人。”
林欣怡才不不相信這是出自江葉心真心的讚美,她只是得體地寒喧:“謝謝江夫人的讚美。”
江葉心神秘地笑着,“這是一張一千萬的現金支票。”
林欣怡假裝不懂她的用意。
“你不懂嗎?”江葉心開心地大笑,“只要你把手中兩億三千萬的支票交給我,這張一千萬的現金支票就是你的了。”
看來今天真是她林欣怡的幸運日。
“不過,你要再答應我一個小小的要求。”
林欣怡按捺不住想飛的心情,繼續聽下去。
“我要你這輩子絕口不提這件事,並且為了避免你將來背叛我,我要你在三個月後不着痕迹地離開華訊,離開江倫的勢力範圍,你能答應嗎?”
林欣怡終於也露出狐狸般的笑容,“您曾說過我很聰明,不是嗎?”
江葉心再次大笑,“我已經好久沒有這麼開心過了!你知道嗎?”
“我想我不需要知道。”林欣怡冷靜地回答。
江葉心又恢復了她貴夫人的高貴姿態,柔聲道:“好了,你可以走了,林欣怡,願我們後會無期。”
“一定,江夫人。”
戀辰被判入獄五年。
唐李妹因為承受不了這個重大的剌激,心臟病再度複發,且併發其他疾病竟變成植物人,終身癱瘓在床。
法院封了唐家的大宅,幸而唐李妹婚前在台北市擁有的一間套房式的公寓未被查封,不然,癱瘓的唐李妹和年僅十三歲的海辰就真的無處安身了。
“別再打她了,我求求你,大姐頭,你們會把唐戀辰打死的!”睡在戀辰旁邊的陳阿嬌拉住女子監獄著名的大姐頭。
“不打她!打你好了。”大姐頭一聲令下,一群跟班轉而打陳阿嬌。
陳阿嬌手護着頭,大聲哭號,求饒,“饒了我吧!大姐頭,饒了我吧!我下次不敢了!”
“這才象話!”大姐頭吐了一口痰到陳阿嬌的臉上,“看你下次還敢不敢跟我作對?”
說完,她又轉身補踢了縮在牆角的唐戀辰一腳,這才大剌剌地躺回自己的床位。大姐頭甩了甩她那為了打唐戀辰而有點扭傷的手,另一個監獄的新生林小精立刻跑上前為她按摩。
“大姐頭,你可真威風啊!我最欽佩你這種女強人!”
“好!我的好姐妹!”大姐頭拍拍林小精的肩膀,大聲地向其他姐妹宣佈,“各位姐妹,從今天起林小精由我罩着,凡是跟林小精作對的,就是和我大姐頭作對。”
一群人拍馬屁地附和鼓掌,“好,好,好,大姐頭萬歲,大姐頭萬歲!”
“吵什麼吵!造反啦!”監獄長在門口大吼,“還不趕快睡覺,在那裏嚷什麼?要嚷就罰你們今晚掃廁所了!”
典獄長一出現,那群起鬨的人馬上乖乖地上床睡覺。
大姐頭在心裏得意地想,明天還要讓唐戀辰好看!呵!還真不知道為什麼有人願意出二十萬要她打唐戀辰。不管他,總之,為了每個月的二十萬,打死唐戀辰也值得。
戀辰依然發抖,瑟縮在牆角,她不哭,不叫,像個死人一般,沒錯,她的心已經死了!她不想思考,不想說話,不想活,在她苦苦哀求江倫之後,在她的母親因為她而變成植物人之後,她淚水都用盡了,她想,自己就快死了,而她死了,那個人會如何反應?會像浪潮寒那樣娶她的靈魂嗎?哈!不可能,不可能!她的心絞痛地告訴自己,不要再妄想了!
戀辰希望大姐頭趕快把她打死了!她不想活!
陳阿嬌嘆了一口氣,不知道這個新進來的女孩是白痴還是啞巴。進來一個月了,不見她說過半句話,而大姐頭每次毒打她,她都不還手也不求饒。但是大姐頭這一個月來還真是奇怪,雖然大姐頭平時就會欺負新人,但也從不曾這麼賣力地打人,像是要把唐戀辰活活地打死一樣。
陳阿嬌實在不忍心唐戀辰這樣作踐自己,她走過去扶起被打得遍體鱗傷的唐戀辰,嘆氣道:“你何必這麼折磨自己呢?只不過被判五年嘛!五年一過你也才三十歲而已!”
“我那麼愛他,他卻不幫我!”戀辰被打腫的雙眼留下兩行眼淚,她哀怨地說。
“他!原來又是一個痴情女!”陳阿嬌扶她躺在床上,“我求求你吧,大小姐,你反抗大姐頭吧!不然她真會把你打死的。為了一個男人死在監獄裏是最笨的女人!”
但是戀辰仍每天不還手,自殺式地任大姐頭對她拳打腳踢,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個月。
一個月後,戀辰顫抖,害怕地哭着問陳阿嬌,“阿嬌姨,我的月經不知道為什麼一直沒有來?”
陳阿嬌吃驚地張大了眼睛,並伸手摸摸唐戀辰的小腹,“我的天,你懷孕了,可能有兩個多月了。”
戀辰的臉刷地慘白,“不,不可能,怎麼會?”兩個多月!那是在……不,她不要再想到那個人!她捂着臉痛哭。
“唷!這個小白痴懷孕了?”大姐頭又來找戀辰麻煩了。
陳阿嬌護在戀辰身前,大叫:“大姐頭,大家同樣是女人,你就看在唐戀辰懷孕的份上,放她一馬吧!”
“要我放過她!免談!”大姐頭一個巴掌把陳阿嬌打倒在床上,“她懷孕,我就要打得她流產!”她臉上有殺人的兇殘,微笑地逼近戀辰。
戀辰下意識地護住腹部,以往她不知自己懷孕,所以任由大姐頭打,但是現在她知道自己有孩子了,她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一個無辜的小生命。
在大姐頭愈來愈逼近的瞬間,戀辰向她撲了過去。
可是論體型,論身手戀辰都不是大姐頭的對手,她終究被大姐打敗,最後只能縮回牆角,拚命地護住小腹。
“敢反抗我!我要你好看!”大姐頭仍對着她拳打腳踢。
“大姐頭,放過她吧!”陳阿嬌不顧大姐頭那班人的惡勢力撲向前去,但立刻被旁觀的姐妹架到旁邊狠狠地毒打一頓。
“求求你,不要再打我的孩子和阿嬌姨了。”戀辰第一次求饒。
大姐頭帶着惡狠的笑意停手,並且把右腳跨在床上,尖刻地說:“饒了你!可以。除非你學一條母狗從我的胯下抓過去。”
為了我的孩子,為了我的孩子!只是在地上爬嘛!這樣就可以救自己的孩子了!戀辰在內心裏苦痛地大喊,為了孩子,她的尊嚴算什麼?於是她弓着虛弱的身體,從大姐頭的腳下爬過去。
大姐頭大笑着在戀辰的屁股上用力一踢,嗤笑道:“這個叫做狗吃屎!”
那班人無情地叫囂,大笑。
戀辰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只能用手肘慢慢地將自己的身體拖回床上。
而大姐頭並沒有放過她的意思,她三天兩頭就找戀辰的麻煩。
戀辰也一次又一次地反撲,與嗜血的大姐頭相打,只為了保護腹中的小孩。但每一次都有同樣的結果——戀辰敵不過大姐頭,一次又一次地被大姐頭羞辰,這段時間,戀辰守着被敵人欺凌,毫無尊嚴的日子。
有一天大姐頭趁戀辰沒有防備時,從後面將戀辰撂倒在地,並用拳頭不斷捶打戀辰的肚子。
戀辰已無力抵抗,只好用手拚命護住小腹,她哭得極為凄慘:“求求你,別傷害我的孩子!求求你!”
陳阿嬌見狀馬上奔向門口大喊救命。等到典獄長來到牢房時,戀辰的腿間已流滿血水。
戀辰馬上被送入醫院急救。
戀辰醒來時,只有海辰在她身邊。她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孩子沒事,孩子很安全。”戀辰流着淚,急急扶起比以前更瘦弱且滿身是傷的姐姐躺回床上。“典獄長答應讓你在這裏安好胎后,才回牢房。”
“那就好,那就好。”戀辰的手伸向小腹,微微地笑着。
海辰看見姐姐受了那麼多苦,忍不住痛哭出聲。
“傻瓜,你要讀書,要照顧媽媽,還要打工,下次等到我生產時再來看我好了。”戀辰又擔憂了嘆了一口氣,“媽媽的醫藥費有保險支付,可是你的學費,生活費呢?聽我的話,別一直來看我了,太浪費車錢!”
“姐!你別這麼說!”
“海辰,你會瞧不起姐姐沒有結婚就懷孕嗎?”戀辰難過的問。
海辰猛搖頭,淚水梗在他的喉嚨里,教他說不出話來。
四個月後,戀辰挺着六個月大的肚子回到原來的牢房,不過她的地位已大為改觀。當然,不是因為她是個孕婦,而是因為她的勇氣已獲得眾人的欽佩,反而大姐頭竟變成人人唾棄的對象。
牢獄裏艱苦的生活剝奪了戀辰原有的天真,活潑,單純,換得她堅強的個性和果斷的思維,她肚子裏的孩子給了她勇氣,使她勇於面對殘酷生活的各種挑戰並堅強地活下去。而江倫的無情無義,也給了她生命中最寶貴的智慧。
陳阿嬌和其他同牢房的姐妹,只要看見是辛苦的工作,都會搶着幫她做。
大姐頭自戀辰回來后,就沒有再找過戀辰的麻煩。因為她自兩個月前就沒有再收到錢了,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沒有錢,一切自然免談。她當然不必再自作孽地打一個孕婦。
然而大姐頭不知道的是,原來給她錢的江葉心於兩個月前在一班飛機失事中死亡,屍骨無存。
戀辰以為一切風平浪靜,只等着把孩子平安地生下來。但是很不幸地,在預產期前兩個星期前的某個夜晚她羊水破了,在夜裏被緊急送進醫院,更糟的是她的胎位不正,必須剖腹,而接生的醫師是個討厭犯人的心理戀態狂。他蓄意地弄痛,折磨戀辰,最後,還把她小腹的傷口縫得又長又深。
雖然從此她的小腹多了一道人見人怕的醜陋疤痕,但她的孩子總算安全地生下來了。戀辰為了紀念江楓,將兒子命名為江念楓。
念楓是一個很討人喜歡,很得人緣的孩子,小小個的他不滿周歲就在牢房裏爬來爬去,見到每一個人都張着大大、沒長牙的嘴巴,可愛極了,連大姐頭都忍不住搶着抱他,讓位給念楓做這間牢房的新霸主。
當然,念楓愈長大就愈像那個人!
“哇!小念楓才一歲就長得這麼帥,將來一定是個大帥哥!”陳阿嬌疼愛地抱着念楓。
“就要到念楓的生日了,我看就由我出錢買些東西給念楓慶祝生日好了。”大姐頭紅着臉宣佈。
大夥都驚訝地瞪大眼睛看向大姐頭。
大姐頭扯着嗓門吼,“看什麼看?我是看念楓可能再過不久就要離開我們了,所以才肯出錢的!”
大姐頭沒默契地說出了傷感的話,大家想到念楓就要離開這裏,一下子全都沉默了。尤其是戀辰,她憂鬱地抱起念楓坐到一旁。
大家猜得果然沒錯,念楓就在他過完周歲生日的當天晚上就被典獄長抱走了。
戀辰淚流滿面,伸長兩手想阻止典獄長抱走念楓,兩名女警架住她,讓典獄長抱走念楓。
戀辰哭叫着沖向牢門,緊抓住欄杆的手都破皮流出了血,仍不停地哀求:“把我的兒子還給我!放我出去!我不要待在這裏,放我出去!我要我的兒子!”
從此,戀辰夜復一夜地在牢房門口悲戚哀求,最後聲音都啞了,只剩下她絕望的衣鳴聲迴繞在牢房內。那嗚嗚的哭聲聽得牢房內的人無不起雞皮疙瘩,連大姐頭都鼻酸得躲進被窩裏偷哭。
海辰再次存到監獄探望姐姐的五百元車錢時已是三年後,他知道他的外甥已經被送到孤兒院,所以他先繞到孤兒院,照幾張念楓的照片帶給姐姐。
戀辰感動得流下淚水,“海辰,謝謝你,你沒有時間,卻肯為我做這麼多事!謝謝你。”
這幾年對原本只有十三歲大的男孩來說是一個殘酷的經歷,也使他堅強地從艱難地生活中熬過來。
他穿着唯一的一套衣服——制服,腳上踏着一雙破了洞的布鞋,但言行舉止依然優雅,成熟得宛如一個大眾,戀辰真的好為弟弟感到驕傲。
海辰這次不再哭了,他帶着疲憊的笑容堅強地安慰姐姐,“再過兩年你就可以出獄了,到時就可以把我的外甥接回家,一家團圓。”
戀辰很快地擦乾淚水。經過這些年的磨練,眼淚已成為她生活中的奢侈品了,她也回以一個堅強的笑容,“再過一年你就要考大學了,別再來看我了,把省下的錢去繳大學聯招的報名費,我警告你,唐海辰,你沒有給我考上第一志願,我就不認你這個弟弟!”
“遵命!”海辰瀟洒地對姐姐舉手禮。
“海辰,替我照顧媽媽。”
“姐,你放心。我保證當你出獄時,媽媽一定健康如昔。”海辰寧願自己餓三天肚子,也不願餓着母親一餐。
戀辰堅強地望着海辰離去的背影,看見他的鞋底都快與鞋面脫離,不禁心痛地哀鳴出聲。
在天母的江宅,一干傭人忙得不亦樂乎。因為主人江倫終於在離開台灣四年後,再度回到這棟巨宅,而且帶回了一位美麗、活潑的堂妹江晴。
晴小姐今年才十八歲,從小在美國長大,很活潑,親切,說得一口流利的國語。這回是專程回來念大學的。她和死去的楓小姐一樣討人喜歡,連一向嚴肅的江倫也常被她逗得開心大笑。
表面上,江倫是這麼告訴所有人,他是代替叔叔,嬸嬸帶江晴回台灣念大學。但他無法騙自己,自己之所以回台是為了他一直挂念的女人——唐戀辰。
回到台灣的感覺真好,因為有接近戀辰的感覺。江倫獨自坐在書房裏,抽着煙等着秘書林欣怡的到來。他在回國前就交代林欣怡找戀辰,現在應該有消息了。
“少爺,林秘書來了。”傭人李伯進來通報。
江倫激動地從座椅上站起身,“馬上叫她進來。”
“董事長,歡迎回台灣。”林欣怡衣着光鮮地出現在江宅的書房。她為了面見江倫,還精心地打扮了一番。
可是江倫偏偏不領情,一心只想知道戀辰的下落,他連眼睛都懶得抬起看林欣怡一眼。“結果如何?”他問。
“非常不好。”林欣怡的笑容僵在臉上,動作極不自然地將報告交到江倫的手上。
當然,這是一份她動過手腳的報告。她嫉妒唐戀辰,憑什麼那個無知的女孩可以得到江倫的愛?不過,唐戀辰也栽在她的手裏了,幸運從四年前就遠離了那個白痴女孩。
四年前,江葉心串通她騙了江倫,把唐戀辰送進了監獄。江葉心還要她在三個月內離開華訊,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江葉心及時死了。陷害唐戀辰的事,現在可是天知,地知,她知而已了。要是江葉心沒死的話,她林欣怡現在也不可能有機會站在江倫的面前,而且也不可能繼續整那個唐戀辰,真是天助她也。林欣怡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個夜晚,為了這件事而大笑不已。
“怎麼會這樣呢?”江倫喪氣地丟下手中的報告。
她按捺不住心中想要大聲歡呼的激動,擺出最誠懇的姿態應付江倫,“董事長,我請了國內最具效率的十家偵探社同時調查唐戀辰的去處。最初我也無法相信唐戀辰竟然能從台灣消失,所以我也參與了偵探社的調查工作,但就是找不到她的行蹤。現在我們只能假設唐戀辰已經不在台灣了。”
“有這個可能。但是報告上沒有她出境的記錄。”
江倫畢竟不笨,但是他所能想到的,林欣怡老早演練了十倍接下去的說辭。“她有可能是偷渡的。董事長,再給我一些時間,我一定找到唐戀辰,我林欣怡想要完成的事沒有不成功的。”
江倫雖然失望,但他對林欣怡有信心,她會替他找到戀辰,林欣怡有那個本事把整個地球翻過來。於是他寬心了,“謝謝!”他莞爾一笑。
這時,江晴跑進書房,“江倫,我們預定抵達孤兒院的時間快到了啦……咦!這位是?”
“她是我的秘書林欣怡。”江倫為她們倆介紹。“我的堂妹江晴。”
林欣怡鬆了一口氣,她還以為又殺出一個和她搶江倫的程咬金。“你好,江晴。”
“你好。”江晴第一眼就對林欣怡沒有好感。
“那麼我先告辭了。”林欣怡討好地向江晴道再見。
“再見。”江晴冷淡地回她,心想這獐頭鼠目的女人看了就討厭。
“我們走吧。”江倫摟着江晴的肩。
“江倫,你的心情不好。”
“哪有!”江倫勉強掛上笑容,這個堂妹就和楓兒一樣鬼靈精,什麼事情都瞞不過她。
江倫一路上都不說話,江晴也識趣地閉上嘴巴。
他們很快地抵達了孤兒院,江倫和江晴下車時,一顆小足球滾到他們的腳邊,跟着一個四、五歲大很可愛的小男孩來到他們的跟前。
“我的天!好可愛的小男生!”江晴驚呼,蹲下去和小男孩打招呼。“哈羅!可不可以告訴阿姨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念楓。”小男生看看大樹般高大的江倫,又伸出手摸摸江清的臉龐,發出清脆的童音,“阿姨,你好美,叔叔好帥。”
江倫和江晴錯愕地相視大笑,兩個大人被一個小男生哄得陶陶然。
“哇!念楓好會說話,來,阿姨抱抱。”江晴抱住念楓,念楓的手緊緊地纏住她,顯然不習慣被人抱。對呀!他是孤兒嘛,真是可憐,這麼小被父母遺棄。
念楓親了一下江晴的臉頰,惹得江晴臉紅,大笑地對江倫說:“你瞧,這個小男生多討人喜歡!”她吃力地抱着他,因為他一直掙扎着要摸江倫臉上的鬍子。“念楓,你好重喔!你幾歲了?”
“念楓三歲。”念楓好奇地玩着江倫的胡楂和敲打着他寬厚的胸膛。
“三歲?不會吧?看起來像個五歲大的孩子。”江晴吃驚地大叫。
這時,五個小朋友也圍過來了,叫着念楓回去和他們一起踢足球。念楓立刻從江晴的懷裏逃開。
“江倫,他好可愛,而且和你好投緣呢!”
江倫喜愛的目光也追隨着那個小男生。“我還是頭一次遇見這麼惹人憐愛的小孩。”
“如果我有一個這麼可愛的小孩,我一定給他一個正常、溫暖的家庭,還要買最好看的衣服給他,和一大堆新奇好玩的玩具,而不是讓他穿那件像是好多人穿過的衣服。只可惜這樣可愛的小男生註定要在孤兒院成長。”突然,江晴靈光一閃地大喊:“江倫,你喜不喜歡念楓?”
“很喜歡。”江倫老實地回答,“唉!這麼可愛的小男生,竟然會被父母遺棄!”
聽見他的回答,江晴歡喜地大叫,“江倫,反正你決定留在台灣了嘛,你可以收養他呀!”
“收養他?”江倫深思着這個問題,不曉得為什麼,這個小男生的笑容竟然使他聯想到戀辰。
“對呀,求求你嘛!也許這是一種緣分喔!如果我們不趕快把他領養回家,說不定沒過多久他就會被人領養走了。”
如果找不到戀辰的話,他的確需要一個孩子來繼承他的事業。於是,他下定決心地說:“我和院長談談。”
“哇!好棒!那我們今天就把念楓接回去,我等不及要過去和念楓一起玩了,你自己和院長商量吧。”說完,江晴像個孩子般地跑向那群正在踢足球的孩子們。
江倫無奈地搖頭微笑,很快地在辦公室里找到院長,並向他說明自己的決定。
能有一個這麼有錢,有勢力,又有愛心的企業家收養念楓,院長衷心地替念楓高興。“但是,領養這個孩子可能有些問題,因為這個孩子的母親並沒有死,而且這個孩子還有個舅舅。”
院長狀似為難地沉吟了半天,但基於對念楓的私心,她真的希望念楓能被富有人家收養。
“不過,我想你可以以暫時收養的名義把這個孩子帶回家,但必須等他的母親出面后才能和她談論正式的領養問題,而且這可能不是一、兩天內就能解決的。在這段時間內,請江先生務必和我們保持聯絡,並且要像對待親生兒子般教養他。”
江倫一聽見小孩的母親還活着卻把孩子拋棄在孤兒院,就令他意志更加堅決,“我會派我的律師來和你談談細節,而且不論需要多久的時間,只要能讓念楓合法成為我的繼承人,我都願意等。”
過了幾天,全孤兒院的小孩都帶着羨慕的眼光看着念楓被一部大汽車接走了。從此,念楓就生活在江宅,受到江宅所有人的呵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