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沒有人主動告訴她哪間卧房是她的,因此整個下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閑晃。好在叢園可以參觀的地方不少,不然無所事事的光陰特別難度。

她逛到這幢建築物的最頂樓,只見有一大片落地窗,向外可以見到毫無遮掩的藍天,遠方的山浮出隱約的輪廓,美好的景緻襯托着一輪夕陽。

黃昏了,真難挨!除了下人,這幢三層樓建築的主人全不在家。

她打開窗,外頭有個小陽台,陽台上植滿百合花,有葵百合、姬百合、白百合、野百合……是哪個愛百合的人種植的吧由上俯瞰,圍繞叢園主建築的是一片大花園。

花園裏有個小人影,像是發現有人看她似的,回眸朝季豐君笑了笑,然後揮揮手嚷叫:"我上樓找你玩,你可別躲起來哦。"小女孩三步並作兩步衝上頂樓,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是法烈叔叔的太太對不對?"季豐君微笑,"你叫什麼名字?""我叫顏星,是你的鄰居,放學后很無聊,所以跑來你家花園抓小瓢蟲,很有意思的。"抬起粉嫩小臉,她開心地道。

"你和叢家人很熟嗎?"顏星點點頭,"法烈叔叔和爸爸是好朋友,我常常來這裏找法烈叔叔下棋。""你很聰明,這麼小就會下棋。""我才不聰明咧,每次下棋時法烈叔叔都會讓我,故意讓我贏,爸爸說法烈叔叔很喜歡小孩子,以後你生的小Baby就是我的朋友,阿姨,你什麼時候生小Baby啊?"她莞爾一笑,輕點顏星的鼻頭。

"你才多大年紀?這麼好奇!太陽快下山,你該回家了,要不然你爸爸和媽媽會以為你失蹤。""才不會哩!我爸爸和媽咪去參加宴會,不會這麼早回來。""你怎麼不一起去呢?""宴會很無聊,大人除了喝酒就是假笑,沒什麼意思。""假笑"什麼形容詞?

"是啊!我覺得宴會裏的大人都不是真正因為快樂才笑,他們笑得很假,就像法烈叔叔、爸爸、媽咪,他們有的時候也會假笑,笑給一些朋友看。"顏星人小鬼大地故作正經。

季豐君了解地扯出一朵笑,"告訴我,你幾歲了?""我十歲了,還有一個弟弟,現在還在保母家,晚上才會回來。阿姨,你覺不覺得法烈叔叔的媽咪很兇?"顏星仰首看着季豐君,眼眸晶晶亮亮的。

季豐君搖搖頭,"我今天才剛到叢園,還不太認識她們,所以不能告訴你叢夫人凶不凶。你很怕她是嗎?"顏星噗哧一笑,"爸爸說媽咪就是覺得叢奶奶太凶,所以才不敢嫁給法烈叔叔。我也覺得媽咪還是嫁給我爸爸比較好,沒有兇巴巴的叢奶奶管東管西的,舒服多了。"季豐君牽着顏星的手走下樓。這個小女孩很有意思,說話一副小大人似的挺有趣。

"我可以留下來陪你吃飯。"顏星提出意見。

"好啊!如果你家人同意的話。"她加了一句。

"我已經撥了爸爸的行動電話告訴他。"下了樓,叢家一行人正好也走進飯廳。

"顏星,你又來我們家打游擊啊?"史珮萱瞟了一眼季豐君,即往長桌一端走去。

"叢奶奶,你今天好漂亮哦!"顏星非常懂得生存之道。

史珮萱聞言,旋即將要出口的挖苦話全硬吞回去。

"顏星,你說我媽咪漂亮,那我和芳蹤阿姨漂不漂亮啊?"叢法燕笑瞇瞇地問,使出渾身解數展現魅力。

顏星咯咯笑,"如果你們頭上插朵花會更漂亮。""那麼是我媽咪漂亮還是你旁邊的那位阿姨漂亮啊?"叢法燕狡獪地刻意問道。

顏星看看季豐君再看看史珮萱。"等會兒我問問法烈叔叔再告訴你們,我可不可以吃飯了?"史珮萱清清喉嚨,"豐君,到廚房先替我盛碗湯來,逛了一下午的街,口好渴。"季豐君站起身挪動椅子,環顧四周,猜測廚房可能在的方向。

顏星指指前方,"阿姨,前面右轉,門口掛了﹃閑人勿進﹄的牌子。""放心好了,你不是閑人,金嫂會讓你進去的。"叢法燕拉長尾音嚷道。

"阿姨,這就是法烈叔叔的房間,很大、很棒吧!"顏星指指滿室以暖色調佈置而成的卧室。

卧室中間鋪着一塊湖綠色底上有一朵巨大薔薇的織花地毯,她對這個房間的第一印象是乾凈、一塵不染。

"謝謝你陪我上來。"顏星露出甜美的微笑。"我要回家了,爸爸和媽咪已經在路上。""你怎麼知道?""每次宴會他們都差不多是這個時候先去保母家接弟弟,很快就會到家。"顏星道了再見,留下孤立無援的季豐君。

如果這是她的牢籠,倒也挺舒適的,她摸摸柔軟的床單和被褥,這水藍色調,有海洋般的優閑,還有可以幫助睡眠的薰衣草香味。

洗過澡后換上睡衣,她的睡衣十分保守,是母親買給她的結婚禮物。好在她對婚姻沒什麼憧憬,不曾自欺欺人的以為王子和公主從此以後會過着幸福快樂的日子。無所謂,就算叢法烈是王子,她也不是什麼公主。

她赤着腳在卧房四處走動,所有的擺設全是高格調、高質感的,她並不適應這份奢華,對它不期待,也就沒啥喜悅,因為這一切很可能只是海市蜃樓。

不知是太累還是被褥太柔軟、太舒服,有着催眠的效果,她才沾上一會兒,立刻墜入夢鄉。

夜歸的叢法烈,本想到芳蹤睡的客房溫存一下,敲門的手懸在半空中又作罷。昨晚已經提不起興緻的食物,今夜會有奇蹟出現嗎?他懷疑。

推開自己的房門,先前金嫂已告訴他新娘子會在床上等他,被勉強的滋味真不好受。

透過微弱的燈光,他可以看到她露在被單外白色的頸項,黑色長發散在枕頭上,為了讓這可笑的枷鎖早日解開,他不準自己對她有絲毫同情心,他得把握時間,畢竟她很可能不易受孕,不知要折磨多久才能大功告成,不從今晚開始努力,待何時?

他搖着她的肩膀,"叢太太,是時候了!"她驚跳起來,怔忡半晌。"你要做什麼"他不耐煩的冷笑,"這是我的床,我是你的丈夫,而今天是我們的新婚之夜,你說我能做什麼?""我不認……識你……"她結結巴巴說完。

"你就當自己是妓女,我是你的恩客,妓女和恩客不一定要有交情才能辦事。""你好骯髒、好下流,我不是妓女,更不會要你這樣的恩客。"她反擊。

"少故作清高了,如果你真是聖女貞德,就會拒絕這門親事,或許打從我父親和你家接觸起,你早就暗爽在心裏,可以飛上枝頭變鳳凰是你幾輩子求不來的好命。"他繼續嘲諷。

"我並不希罕什麼鳳凰,倒是你,大概有什麼隱疾才不得不用這種方式娶妻生子,因為了解內情的人根本不會想嫁給你。"她吼回去。

叢法烈拉開紅木桌抽屜,抽出一捲紙軸丟到她面前。"看清楚再叫囂。"那是一份遺囑,叢氏企業老掌門人生前立下的遺示。

季豐君看完后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為什麼會扯上我?""這就要回去問你母親了,據我所知,你母親和我爹地私交甚篤,這份跌破專家眼鏡的遺囑死咬着我的前途不放,我不得不低頭娶你為妻。"他抽緊下顎鎖住她的雙眼。

季豐君深吸一口氣。"我可以不必依照你們叢家的劇本,這份遺囑規範的是你的前途不是我的。"他冷酷、危險的一笑令她不寒而慄。"你最好搞清楚一件事,叢家的聘金匯入你的帳戶的同時,就被你家裏的某人提領一空,你已經沒有籌碼跟我討價還價要不要玩下去,除非你有本事明天一早原封不動的把錢吐出來。""你這是在威脅我嗎?"她恐懼的低聲詢問。

他開始脫衣,犀利冷峻的目光一刻也不放過她。"看在老天的份上,我不想浪費太多時間在說服你要認命上頭,這幢屋子裏還有個死心塌地等着要嫁給我的女人,她正輾轉反側睡不安穩,我要是不儘快讓你懷孕,好名正言順的擺脫你,就太對不起人家。"他的大手隨即攬住她的纖腰,她驚呼一聲,掙扎着要扭開身子,但他扣在她手腕的力道比鐵鉗更硬實,輕而易舉便脫下她身上的衣物。

他勾起迷人的嘴角,侵略性地微笑。"不錯嘛!我以為你大概瘦得令人倒足胃口。"在昏暗的燈光下,他認為她應該是臉紅了。他用手指輕捏她的乳尖,小心不弄痛她,另一隻手將她的雙手反剪在後,緩慢輕柔的摩挲着。目光持續打量她的身子,她一點也不肉感,但也不是過於骨感的女人,白瑕柔軟的身子令他喜悅,挑起某種蟄伏在他靈魂深處的悸動。

"有沒有話要說?"他調笑問道。

她恨在心裏,卻不敢反抗,因為她真的還不起可能早已還了父親賭債的高額聘金。她只能像是為理想和信仰殉道的烈士,慷慨赴義。"隨你要怎麼擺佈,反正遲早都會有個男人奪走我這無用的貞操,毀在你手裏至少還有點好處。"她指的好處是財富,希望他不要誤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他將她推向床鋪,她直直地凝視天花板,擺明築起一道牆不讓他得到任何樂趣。

"聽着,我並沒有戀屍癖,不想和一具死屍做愛,我再邪惡也有一點道德使命。"他開始吻她的頸項,然後來到鎖骨……

翌日早晨,她獨自在床上醒來,裸着身子,緩慢地由床上爬起來。她得沖個熱水澡,雙腿間的濡濕是他的精液吧?是她丈夫的……

她注滿三分之二浴缸的熱水,慢慢將自己的身子浸入水裏,先是洗去她雙腿間的精液,然後檢查自己蒼白肌膚上的瘀青。

好奇怪的關係,好奇怪的親密,兩個不認識的陌生人可以為了一紙婚約而做出那些羞恥的事,真的和妓女與恩客之間的關係有異曲同工之妙。

弔詭之至的是,她一點也不後悔。

整理好自己,她信步走下樓,迎接她的不是丈夫的柔情蜜意,而是婆婆和小姑的冷嘲熱諷,這一刻,她真希望自己是聾子,可以不必理會那些刺耳的話語。

"辛苦了一個晚上,累不累啊?"叢法燕首先曖昧的發難。

"廚房還有些冷掉的火腿蛋,去吃吧!可別怪我們餓着你。沒辦法,現在都幾點了,金嫂忙得很,不可能二十四小時只伺候你一個人。"史珮萱語氣冷淡。

"我還不餓。"季豐君不想為了她們的苛刻話而發脾氣,她自然有辦法可以自得其樂。

"別四處找了,法烈不在家,他送芳蹤到學校去。"史珮萱淡淡說道。

季豐君微笑,"我沒有要找誰,也不想知道叢先生和誰出去,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做。"母女倆無趣地開始打電話約牌搭子,不再和季豐君說話,只當她是隱形人。

她不想自艾自憐,既來之,則安之,就算將有一年的時間考驗她的風骨,她也要咬緊牙根熬下去。

才剛踏出鏤花大門外,即有人朝她揮揮手。

"嗨!你是法烈的新娘子是嗎?"季豐君停下腳步,望向朝她走來的少婦。

"我是顏星的媽咪,叫我雯慧。昨天晚上顏星回家后一個勁兒的說著你的種種,讓我對你的好奇心又添加好幾分,要不要到我家坐坐?"季豐君毫不猶豫的接受邀請,顏星的友善讓她印象太深刻,她想顏星的媽咪一定也不會太難相處才是。

一踏進顏家,她就喜歡上這裏,進而也喜歡上這家人,顏家雖不若叢家氣派,但很恬靜、溫暖。

"我的品味。"雯慧倒了杯柳橙汁遞給她。

"你們一家人一定很幸福。"季豐君接過果汁,喝了一口。

雯慧笑了笑,"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對我而言幸福還想要更幸福。""你已經夠幸福了呀!"季豐君詫異她的不知足。

雯慧聳聳肩。"我正在學習知足的涵義。你呢?法烈是個很棒的情人吧"季豐君想起了顏星的話。"你和……叢先生好像挺熟的。""我和叢家人都很熟,你想知道他們什麼事全都可以問我。""沒有什麼特別想知道的,他們並不難了解。""哦……"雯慧饒富興味的看着她。

"我知道他們全都不喜歡我,不歡迎我,這只是程度上的差別,不需要特別了解。""叢家母女確實是難纏的角色,像我們這種沒有深厚家庭背景的人很難打入她們的圈子。"雯慧一副瞭然於胸的模樣。

"連你也行不通嗎?"季豐君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雯慧點點頭,"她們也不歡迎白手起家的新貴,上流社會就是那麼畸形、可笑。""那位……芳蹤小姐,也是天生的貴族嗎?""徐芳蹤嗎?"雯慧頷首。"沒錯!她是天生的貴族,父親是部長級的高官。目前她在一所大學當講師,一個禮拜只上三堂課的那種講師,純粹是用講師頭銜來包裝自己學者的身分,以免落入無業游民的行列。""她是叢先生的未婚妻?""是啊!超級熱愛自殺的女人,也不知怎麼搞的,沒有一次死成。聽星兒說她現在也住進叢家?""她得到叢家人的接納。""她們全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好命人,自然會惺惺相惜啰!"雯慧認為理所當然。

季豐君心有戚戚焉。"顏星像你。"雯慧噗哧一笑,"星兒個性像我,外貌像她爸爸。"她又替季豐君加了滿杯柳橙汁。"你有工作嗎?"季豐君點點頭,"我在圖書館工作,婚假過後我準備回去上班。""這樣很好,不然你每天在叢家窩着肯定會未老先衰。我自己也有工作,今天偷懶請了年假。你可能不知道,我老公替法烈工作,差不多有十年的時間。"季豐君微愕。"我以為像你們這樣的女人是不需要工作的,手握一張長期飯票,只要把家裏的下人打點好就成了。""長期飯票也會有跳票的一天啊!不未雨綢繆一下怎麼行。"雯慧頭腦一向精明冷靜,什麼事都會精打細算一番。

"叢先生……很愛徐小姐嗎?"季豐君絞着手,不太自然地問。除了雯慧,她不知道該向誰打聽。

"你該先改掉叢先生長、叢先生短的毛病,法烈可不會喜歡他的妻子以這麼客氣的稱謂來叫他。"雯慧拍拍她的手掌。"你問我法烈是不是很愛芳蹤……"她沉吟片刻。"他們在一起有十年了吧!芳蹤在我的婚禮上對法烈一見鍾情,我總有一個感覺,芳蹤愛法烈比法烈愛芳蹤多一點。""他們因我的介入而必須暫時分開,難怪叢家人那麼討厭我。"找到原因事情會好辦些。

"別理會她們的嘴臉,像我在她們面前有時裝瘋賣傻,有時嬉笑怒罵,不用太認真。""我覺得顏星倒是做得挺好的。""她是被我訓練的。"雯慧有一種媽媽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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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旦的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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