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端烈的呼吸室了一下。“你哪裏學來這種……”
“嗯哼,這是人家的秘密。”
“說!”他氣怒起來。
“端烈真不可愛!”她嘟起嘴來,生氣地扯了他一下。
吃痛的男人連額際的青筋都冒出來了。“敢背着我偷吃,我就把你搶回家裏來關着!”
“人家好學不倦,有研究春宮,也有研究艷書呀!”她說得理直氣壯。
端烈倒是放下一半的心,另一半的心卻高高提起。“春宮圖卷我可以理解……艷書,該不會又是那個什麼極樂筆記的吧?”他心裏驚疑不定。
“極樂這個月有新刊唷!”她的語尾裏帶上一枚愛心,讓端烈頭暈。
“不要再去看他寫的東西了……”
“為什麼?”她不依。“他寫的東西應用到你身上來都很有用……”
就是因為太有用了才麻煩啊——關係到嚴重的男子尊嚴,端烈這句話很難講出口。雖然他也無法確實地向冬舒戀解釋,為什麼太了解男人生理構造會損及男子威嚴這種微妙的事情……
她看出他一臉欲言又止的為難,她轉了轉眼睛,哼了一聲,笑了,“因為人家弄得你很舒服,對不對?”
“戀戀……”他掩面。
得寸進尺的小女人收緊了一雙美腿,將他往前推了點。
……
冬舒戀以歡快的呻吟回應他的愛。
亭外雨幕正盛,綿密地什麼也看不清。
雨聲將亭內的一切聲響都掩蓋過去,然而那四面八方陣下來的垂帳,卻怎麼也擺脫不了眾人無法遏止的諸多想像。
那在重重掩蓋之中,自顧自濃情蜜意的小情侶,真是薏煞一眾孤家寡人的奴僕婢女。
守護着端烈的十六位護衛,倒是在遠處目不斜視地守護着,平板嚴肅的臉上略有笑意,想來還是在心裏祝福着他們的王爺,和心裏珍惜的姑娘一直像這樣甜甜蜜蜜吧?
“端烈——端烈——端烈——”
冬舒戀嚷嚷着,裸着身子被他抱在懷裏,他身上披着中衣,將她踩在冰涼地面上的小腳收了起來,揣在掌心裏護着。
“又怎麼?”
這一頓吃得心滿意足,無論她要求什麼,現在的端烈都會接受的。
深知他心大好的冬舒戀繼續蹭着他。“人家也想出閣了。”
“哦?你願意嫁了嗎?”他眼睛一亮。
“因為端烈那樣愛着人家呀!”她甜蜜地笑了起來,毫不吝惜地大灌迷湯,那些甜膩至極的情話像是隨處都有一樣地傾倒而出。
意亂情迷的男人特別地好哄,即使是凶暴的殺生王爺,此刻也乖得像只貓。
“那麼本王就準備聘禮去向三千閣主提親……”
“人家想要接繡球哪!”她嬌嫩嫩地道。
“那就去拋啊!本王在下頭接着。”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為難的,端烈回答得很順。
“可是人家是要‘接’繡球,不是拋繡球哪!”她撒着嬌糾正他。
端烈還有點茫然,“什麼?”
“人家想要王爺在鏡照樓上扔繡球哪……”她眨巴着眼睛。
端烈一下子情醒了,“你說什麼?!”
冬舒戀用着那雙還殘留着情慾的、嬌麗媚紅的大眼睛,帶着濕潤目光地望着他。“王爺……”
他才不吃她這套!“不好。”
“為什麼?人家方公子都丟過了。王爺也不用怕男子扔繡球……”
“繡球若被別人接到怎麼辦?”
端烈的思想點已經不是“居然以男子之身去扔姑娘家才去扔的繡球”,而是他如果上去扔了,接到繡球的卻不是冬舒戀怎麼辦?
“呃……”在某個程度上已經跨越一個說服關卡的冬舒戀,卻有一點複雜的心情。
老是被她這樣胡鬧着、而鍛練出與常人不同的思想與觀念,這樣子的端烈雖然也很可愛,但是冬舒戀不免要擔心起來,這樣的端烈會不會也很容易被別人的歪理拐走啊?
在奇怪的思想點上煩惱起來的冬舒戀,說實在的也很令端烈擔心;而這樣一對可稱之為笨蛋的情侶,恐怕也沒有局外人想去打他們的主意才是哪!
“映月只有一個人都接得到繡球了,人家也接得到啊!”她哄着他。
“你想要本王在鏡照牌樓扔繡球?”端烈的表情很苦惱。
“這樣子就可以昭告丟下,端烈是人家一個人的呀!”她可愛地回應。
“賭在鏡照牌樓的傳說上?”
“端烈不想冒這個險?她膩在他耳邊輕聲問道。
“說實話……不想。”他嘆息。“與其說我不相信鏡照牌樓的傳說,不如說我比較怕失手,若失手的話……就得被迫娶其他人了!”
“人家問過映月呢!”她突然這麼說道。
“嗯?”
“如果是映月去扔繡球的話,會不坐是其他人接到,而不是方公子呢?人家是這樣問她的。”
“然後?”
“映月說不會的,因為她一心都想着方公子。”她的言論裏帶着一貫的天真以及不可思議的篤定,令端烈哭笑不得。
“因為愛嗎?”他喃道,凝視着懷裏的冬舒戀,望着她情亮而明麗的眼睛。
“哪,如果被其他人接到繡球的話,你可不許哭哦!”
“才不會呢!她哈哈大笑,人家會把那個人一把推到河裏去,把端烈的繡球搶過來!”
這樣胡作非為的法子,也充滿了她的個人風格。
總是被她耍得團團轉的端烈,也只能無奈地、並目放縱地苦笑起來。
“那就這麼辦吧!”
消息很快就流傳出去。
不僅臨近的民間大舉轟動,連偏遠地方的閨女都日夜兼程地趕路來到長安城,想要賭一賭搶下繡球嫁進端烈王府的可能性。
而這消息往上傳遞的速度更是比擬雷電——一下子就驚動了深宮中的皇帝。
“當初幫他們指婚不要,現在要拋繡球……”望着手裏的奏章,一身明黃龍袍的皇帝陛下哭笑不得。
守在一旁伺候的人俯身請示,“陛下要阻止?”
“唔……”皇帝托着腮,“端烈王要拋繡球,這消息朝野都知道了吧?”
“各族族女都已經準備好,要往那座鏡照牌樓去了。”
“賭在這種玄乎的傳說上……”皇帝揉揉眉心,“這樣荒唐的法子,朕之前怎麼沒有想過昵?”
“陛下?”伺候的人驚訝了。
皇帝揮了揮手,“幬着他們去吧!再把最後的消息報給朕就好。”
“是!”伺候的人聽命,並且向外頭等候的一眾老臣傳遞旨令。
偌大的議事書房裏,皇帝一個人坐在寬大的椅上,左右皆無人。
他拿着密報,苦笑起來。“這樣自自自在的……當初真該把你推上帝位,讓你嘗嘗三哥現在的滋味哪,端烈王弟。”
在笑聲之中,他掩住臉,一再一再地回想寢官中那副失而復得的綉品,以及裏面藏着的絕情書信,和令他痛澈心扉的一截指骨。
不曉得那座鏡照牌樓,能不能為他迎回他鐘愛的女人?
皇帝在短暫的一瞬間這樣漫漫地想着,隨之便掐滅了這樣的妄想。
“娶走了三千閣里的好女子,王弟可千萬要珍惜哪……”
在三千閣這一頭,忙碌地準備着要送冬舒戀出門應戰的月映可是一身狼狽。
她拜託了晴予房裏的巫公子,又婉言請動了上一次護得她周全、並且將她送往鏡照牌樓的蘇公子,為此她還硬闖端烈王府的書房,借來了難得的孤本書給晴予作為謝禮,還請方家幼子提供了大量新奇的珍玩,全往凝湄房裏進去,哄得她開開心心的。
自家的戀人眉開眼笑,被拱出來做苦工的兩個男人也一臉心甘情願。
月映月辛苦準備,被冷落一旁的方少行也不着惱,他拿着書,就黏在她身邊,走到哪裏跟到哪裏,沒有一刻是分開的。
瞧着他這樣貼心可愛的舉動,月映月得了空,也會回頭吻他一口。得到獎賞的方書呆,跟得就越勤勞了。
這樣閃閃發光的戀人互動,看得在一旁優鬧地嗑瓜子、喝蜜茶的冬舒戀笑盈盈的。“映月很幸福哦!”
“戀戀現在也很幸福呀!”月映月彈了冬舒戀額心一把,冬舒戀笑了起來。
“映月映月……你接繡球的時候會不會害怕?”
“會呀!”月映月平淡地應聲,語尾里一絲懼怕的顫抖依然存在。“被許府派出的人劫走轎子、又把我綁着關起來,那時候真是非常害怕的。一想到讓少行一個人在牌樓上等着,就覺得心疼……幸好那時候蘇公子趕到了,將我及時進到牌樓下去接繡球。”
她頓了一下,又笑了,“這次有巫公子幫你開道,又有蘇公子護在你左右,戀戀一定可以平安順利地到達牌樓下的。”
冬舒戀甩着髮辮,“可是……人家沒有要去牌樓底下接繡球耶!”
“咦?!”月映月大驚回頭。
倚坐在貴妃椅上,被護得好好的、什麼事也不用做的冬舒戀,眨巴着那雙嬌媚可人的大眼睛。
“嗯!人家不要在牌樓下接繡球。”
“那你要在哪裏接繡球?”月映月雖然很茫然,但還是反應得過來。
冬舒戀笑了起來,“映月真了解人家——”
“從小到大你的鬼點子就是層出不窮啊!”月映月嘆自。
倚坐在貴妃椅上、一身雪自的冬舒戀撲向月映月,“哪、哪、映月……”
“嗯,我在聽啊!”
“你不覺得在牌樓底下接繡球很熱很擠人很多嗎?”
“是很討厭。”月映月皺起眉。
“很不舒服對吧?”冬舒戀愉快地笑着,“人家才不要去擠呢!”
“但這次是王爺要拋繡球……戀戀,你會有很多很多的競爭者唷!”
“可是端烈喜歡的人只有我而已。冬舒戀傲然一笑,繡球一定是人家接到的,其他人都不要想。”
“有這種自信當然很好……”月映月捏着她的鼻尖,但凡事都要小心。
“有映月幫人家準備,人家不會有問題的!”冬舒戀很有信心。
月映月被她這碗迷湯甜蜜蜜地灌着,即使明知這姑娘鬼點子最多,還是忍不住露出笑容來。“真拿你沒辦法!”
月映月自着冬舒戀的要求去辦,卻沒有想到要再問她一句“王爺知道你不在牌樓底下接繡球嗎?”,而冬舒戀也沒有主動講,於是她們這一行人的行蹤也沒有任何人知道——包括在牌樓上扔繡球的端烈王爺。
在很久很久以後,端烈一想到這件事情,就會怒上心頭,對着冬舒戀獅吼:“我如果英年早逝一定是被你氣死、嚇死、玩死——”
然而,哄得盛怒中的王爺又捂着肚子失笑的絕活兒,向來是冬舒戀最擅長的事兒。
至於她用了什麼法子,就是他們小倆口的閨房秘密了哪!
總之,端烈王爺扔繡球的日子逼近了,而冬舒戀卻嚴格保守秘密,誓必要在那天讓端烈王爺驚喜若狂。
這場盛大的拋繡球,在日後漫長的歲月里,都不斷地被無數人提起。
他們會說,那一個夏季末尾的下午時分,長安城裏被花朵淹沒了。
各式各樣盛裝的勁裝的或者華貴或者樸素的姑娘們,都湧向了鏡照河畔的那座牌樓去,而在牌樓上,威武的端烈王爺手捧繡球,嚴肅地準備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