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話 天下何處可安家
建安六年的新年在噼噼啪啪的爆竹聲中緩緩來臨，由雷大石暫時鎮守并州，安頓好軍務，秦陽終於踏上返京的路程，而齊如玉和齊如虎也由兗州回京城，只是三人並不同行，接到彎彎之後，兩人打隨行馬車帶着行李物品先行趕回，棄車而行，沿途銀裝素裹，霎是美麗，相識以來，兩人還未有如此旖旎風光，秦陽風姿俊朗，彎彎清新雅緻，猶如神仙眷侶，羨煞路人。
不管心裏多麼不情願，青州城越來越近，看着遠處開啟的青州城門，彎彎覺得它就猶如巨獸饕餮一般，要把自己吞食進去。一路行來，彎彎無數次想對秦陽開口，“我們離開這裏，到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去。”可想到青州城的師傅，小棉，還有秦陽拋不開的家人以及……他的理想，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見彎彎一步三嘆，無語凝噎的樣子，秦陽笑着揉了揉她的頭，“傻丫頭，放心吧，一切有我。”“嗯”，彎彎深吸了一口氣，對秦陽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暗下決心，既然來了，就要勇敢面對，不管心裏多痛，不能在人前示弱。
青州城寸土寸金，秦陽三年之間雖略有積蓄，但因一直在外，並未在購置宅子，而秦管事也一直生活在齊府，彎彎更是一直以奴僕的身份待在齊府，所以兩人的“家”居然也是也那個熟悉又陌生的齊府。
兩人一回到齊府，下人們已經張羅開了，此時兩人都不可同日而語，一個是從二品大將，一個是將軍的乾女兒，府里早已經打點好了兩間乾淨的廂房，二人不忙歇息，卻是要先去拜見長輩。
雖然不喜父親做派，但看到父親幾年不見，居然頭略有花白，任秦陽錚錚男兒，也不由眼眶紅，恭恭敬敬地對秦管事叩了一個頭，喊了一聲，“爹。”
秦管事對秦陽歸來早就望眼欲穿，受上次縱火事件影響，他頗失寵了一番，近來終於一掃晦氣，揚眉吐氣，看著兒子，他喜上眉頭，趕緊說，“陽兒，快起來，快起來。”
父子坐下來敘了會話，彎彎垂立於一側，百無聊賴，如果不是秦陽，她對秦管事巴不得敬而遠之，只是兩人聊着聊着，突然爭執了起來，讓彎彎忙豎起耳朵來聽。
“父親，你怎麼能擅自收這麼重的禮呢？”秦陽聲音越來越高。
“親家公送的，這有什麼不能拿的？”秦管事也氣呼呼的，已然以齊鎮海的親家自居了。
“父親，我一直心愛的人是……”兩人說話聲音又漸漸壓低了，只是秦管事越聽臉色越青
，甚是嚇人。
“不行，絕對不行”秦管事突然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突然醒悟過來一般，看著兒子的神色有些惶恐，繼而老淚縱橫，“陽兒，從小到大，你都從來不聽我的，可這次，你一定要聽我的，不要去干傻事啊！”說完四十幾歲的人哭得彷彿真的有喪子之痛一般。
“爹，你聽我說，這門親事我自當稟明聖上，您趕緊把宅子給退回去。”秦陽的神色很難看。
“我不退，我不退。”秦管事耍起賴來，突然看向牆角的彎彎，彷彿找到問題的源頭，“你這個丫鬟，真是禍害精，之前把我害慘了，又來禍害我們家秦陽，你是不是要害死他才開心？”說到後來，越來越不堪，連齊如虎的通房大丫頭都說了出來。
“夠了，父親，請你住嘴，她是我一輩子最愛的人，你侮辱她，也是侮辱我。”秦陽“騰”地站了起來，看到彎彎給他安慰的笑容，更加痛恨自己，要讓她來聽這些無聊的話。
見秦陽決絕如此，秦管事也只好哀嘆連連，一幅養不教，父之過，秦陽被他鬧得沒法，只好怒氣沖沖地帶着彎彎走了出去。
“丫頭，你受委屈了。”秦陽歉疚地看着彎彎，心力交瘁。“沒事。”彎彎輕輕搖了搖頭，用手緊握住秦陽的手，笑着說，“只要你在我身邊，這些我都不怕。”“好，去看師傅吧”秦陽也作無事般提議。想到師傅，彎彎心裏一沉，師傅認識自己以後真是倒霉極了，卻一直保護自己。
“師傅，都是我不好，讓您受苦了。”趴在李清風的膝蓋上，彎彎哇哇大哭起來，昔日那個丰神俊朗的大叔才半年不見，竟然已是老了許多。
“傻孩子，哭什麼，我又沒有死，死了也能被你醫活。你活着就好，我還想禍害遺千年呢，你哪能那麼快就死了。”李清風卻不以為意地開着玩笑話。
聽到師傅的話，彎彎心裏更加酸楚，嘴上卻配合著說笑，“是啊，我還惦記着您那點寶貝呢，哪裏捨得死啊？”秦陽見兩人上演苦情戲碼，忙打斷道，“師傅，徒兒這次回來，會置辦一個宅子，您以後搬來和我們住吧。”
“買個宅子也好，你們也可以有個安身立命的場所，只是怕齊二小姐不知道看不看得上？”李清風點了點頭，接下來的一句話卻讓兩人頓時陷入沉默。
“痴兒”李清風輕輕摸了摸彎彎的頭，緩緩地開口打破沉默，“陽兒為當世俊傑，齊二小姐算得上金枝玉葉，日後你處在二人中間，當如何自處，你可想清楚了？”
“唰”地一下，義父的話就像是一把利刃，猛然切開了一直蒙蔽自己的硬殼，彎彎心一陣劇痛，嘴上卻傻呼呼地答道，“師傅，沒有別人，只有我們。”
秦陽也在一邊接口，“師傅，我會懇請皇上收回聖意的。”
“好孩子，勇氣可嘉。”聽到這話，李清風不像別人反對，卻哈哈大笑起來，“痴兒，你得此男兒，此生無憾，陽兒肯為你違背聖旨，不管成與不成，你也要想想，肯為陽兒做什麼。”
彎彎這才恍然大悟，師傅知道自己心比天高，是想給自己打開心結，想到師傅不埋怨半句，時時刻刻為自己着想，不由熱淚盈眶，只能恭恭敬敬地朝師傅磕了個頭，“謹記師傅教誨。”
第二日，秦陽面聖親述軍務，能否請皇帝收回聖命也是在此一搏。不願與齊家人照面惹起是非，彎彎待在廂房裏靜靜地等待。“咚咚咚”一陣敲門聲，意外的來訪讓她有些吃驚。
打開門一看，卻是眉間一喜，眼前笑顏如花的女孩居然是小棉，彎彎興奮得上前抱住了她，小棉更是眼淚盈盈，彷彿要滴落出來，嘴裏埋怨道，“小晚姐，之前那些事真是讓人擔心死了。”
“小棉，我沒事。”彎彎開心地看着小棉，兩人又笑又哭得鬧了一會，才坐了下來，仔細地端詳彎彎一會，小棉語帶艷羨，“小晚姐，聽說齊大人收你作義女了？”
“嗯”這中間的曲折難以一一陳述，怕惹小棉難過，彎彎只能心虛得點了點頭。
“小晚姐，真替你開心。”小棉未見黯然，只真誠地祝福彎彎。“謝謝你”看着面前可愛的女孩，彎彎突然覺得鼻子微酸。
“對了，小姐說你是她半個妹妹，讓我專程送禮物過來的。”小棉才想到自己來的任務，把手上的盒子拿出來，放到桌上，兩人一打開，俱是一驚，竟然滿滿一盒璀璨生輝的珠寶飾。
“小晚姐，你看，這是碧玉掐金絲步搖，這是翡翠綠鐲，好漂亮。”看着滿盒的珠寶，小棉倒是指指點點，開心極了，一時口無遮攔，“二小姐對你這麼好，就算嫁給秦大哥了，肯定也不會欺負你的。”說完才驚覺失言，怔怔地停了下來。
彎彎心裏苦笑，只把盒子輕輕地推了回去，“太貴重了，幫我謝謝二小姐的好意，我不能收。”
“啊？”小棉有點吃驚，猶疑片刻，才訥訥問，“小晚姐，是不是剛剛我說的話惹你不開心了？”
“沒有，傻丫頭，你說得對，二小姐是人很好。”彎彎對小棉一笑，“只是禮物確實太貴重了，你幫我帶回去，要是小姐怪罪，我親自去賠罪好了。”
“好。”小棉見彎彎堅持，雖覺得可惜，也就沒有執拗，又帶着回去復命了。
“妹妹，我給你的禮物你都給我退回來了？”聽着眼前明眸皓齒的佳人狀若親密地喊着自己，彎彎覺得全身汗毛豎起，說不出的詭異，未等到彎彎的回應，齊雲裳俏臉一沉，“父親已經收你作乾女兒了，讓我多多照顧，我虛長你兩歲，做不得你姐姐么？”
“小姐誤會了”彎彎起身，作了一個揖，“只是怕高攀了，那日將軍隨口說說，民女不敢當真。小姐的禮物貴重，民女無功不受祿。”彎彎可不願授人以柄。
“哦？”齊雲裳展顏一笑，“果然作過丫頭，知道進退，懂得尊卑。”
一句話似誇實諷，彎彎卻像沒有聽出言外之意，仍然恭謹地行禮，“謝小姐誇獎。”
先以財物相誘，再以言語刻薄，齊雲裳試探兩回，心裏暗自冷笑，秦陽原來喜歡的人不過就是個知道點分寸的丫頭，我還以為有何出奇之處。
想到手握勝券，齊雲裳也無謂作口舌之爭，接下來順着話頭聊了幾句家常，彷彿真的是姐姐關心妹妹一樣，讓彎彎渾不自在。好不容易捱到齊雲裳出去，彎彎趕緊把房門緊閉，哀嘆一聲，這日子何時是個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