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貝琦像陣狂風似的卷進樊於毅的辦公室。
「妳沒有敲門。」他連頭都沒抬就開口道。
「你不能讓王經理辭職！」貝琦根本不管他，逕自把門關上，免得外頭的人會聽見兩人的交談。
樊於毅這才抬起頭，看着她的表情有些不以為然。
「妳知道在公司里，我是誰嗎？」
「你有沒有聽見我說的話！」
「妳該不會以為妳可以命令我吧？妳出社會多久了？不可能連這點職場倫理都不懂吧？」
沒想到樊於毅竟然拿出上司的架式來壓她，貝琦愣了一下，這跟平常他呵護她的模樣大相逕庭，此刻的他像是變了個人。
「我只是……我覺得我有必要跟你談一談。」
「我們可以談，不過要等我有時間才能跟妳談，我不希望再發生這種不敲門就直接闖進來興師問罪的戲碼，我要找妳自會請秘書去叫妳來，妳現在可以走了，出去時幫我把門帶上。」
就這樣，貝琦發現自己竟然乖乖的滾出他的辦公室，才回到自己的座位，安琪就跑來探聽消息。
「怎麼樣？怎麼樣？」
我被他轟出來了……貝琦在心裏回道。
若真這麼告訴安琪，那她還有臉在公司里繼續待下去嗎？她竟然被男友在公司里凶，她怎麼下得了台！雖然是她有錯在先，是她先聲明不可以在公司里有過分親昵的舉動，結果她卻跑進他的辦公室里撒野，還被趕了出來，真是丟臉極了！
「樊總有事在忙，等他有空我再問他。」
唉……是她要樊於毅不能說她是他的女友，所以現在就算她聲勢浩大的闖進他辦公室里，也只能落得被掃地出門的下場。
貝琦相信他會這麼做，有一半原因是刻意要給她一個下馬威，要她明白在公司里誰才是老大，他是有權這麼做，可是……這還是讓她感到顏面盡失。
「是嗎？」安琪看了她一眼，好象不太相信。
「現在是上班時間，去問那些不太恰當，等有機會我再問問他。」
「妳是他女朋友，去問問他都不行喔？」
「我……」唉，這叫她怎麼說？貝琦只覺得自己活像啞巴吃黃蓮。
以她和樊於毅之間的關係，她真的沒辦法理直氣壯的向所有人大喊：我不是他女朋友！她和樊於毅之間的確是有什麼，只是那個「什麼」她一時之間還沒辦法釐清而已。
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是，貝琦的心情跌進谷底，和樊於毅在一起的時候，她不見得都是不高興的，有時候他很體貼，雖然他偶爾喜歡逗逗她，但甜蜜的幸福感隨着她下意識的認同他后感受越來越深，可是她不識相的跑去找他理論，接下來她該怎麼找台階下好呢？
下班后，貝琦躲在廁所里好一陣子，她知道樊於毅一定會找她，所以早早就閃人了，她不要跟他正面衝突，因為她還沒想到見到他該說什麼才好，這陣子他們兩個天天出雙入對，但今晚她真的想一個人獨處。
離開公司后，她搭出租車直奔百貨公司，其實她並沒有血拚的打算，只是不想回家罷了。
雖然她不認為樊於毅有空到她家樓下等人，不過她寧可不冒這個險，她可不想見着了他后，兩人大眼瞪小眼的。
貝琦什麼也沒買的在百貨公司里走到腳都酸了，才走進一家咖啡廳叫了一杯拿鐵，就這麼和失落感作伴直到咖啡廳打烊為止。
如果小涵還在的話該有多好，她至少可以到小涵家避一避；以往她根本沒這種需要，她的時間全給了工作，哪有男人需要她花心思閃躲，沒想到她會淪落至此，佇立在街頭，她根本沒勇氣回家。
她怕回到家發現樊於毅在那裏，她會不知道怎麼面對他，她的臉全都丟光了還要跟他說些什麼？可是她更怕樊於毅不在……如果他已經厭煩了天天和她黏在一塊，如果他真的對今天她不理智的行為感到不快，如果他……任何一個如果都會令她難受。
將關了一晚上的手機開機，她看看手機電話簿里的電話，最後選了王經理的電話。
「貝琦，妳人在哪？」
「我……我在街上，對了，經理，妳有沒有空？」
「現在都幾點了，妳還沒回家啊？」
「對，因為我－－」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王經理急忙問：「妳知道我家在哪裏嗎？妳要過來嗎？」
貝琦考慮了幾秒就答應了，既然她一點都不想回家，去找王經理也好，至少她可以問問王經理想辭職的理由是什麼。
可是她才剛到王經理家樓下，除了看見王經理等在樓下的便利商店前，還發現樊於毅的車子在店門口停下。
她來不及往回走，他已經開門下車並看見她了。
王經理朝她招招手，真怕貝琦會見到樊於毅就跑，還好貝琦挺勇敢的，只是臉色難看了些，而且連看都不看樊於毅一眼。
「經理……我們不是要談談嗎？」
「好，一起上樓吧。」王經理連樊於毅都一起招呼。
急了一整晚總算見到貝琦，樊於毅的臉色也不怎麼好看。
兩人神情僵硬的隨着王經理上樓，走進屋子裏兩人各坐在沙發一方，誰也不想先開口。
「貝琦，妳是想問我為什麼要辭職的是嗎？」王經理笑着問道。
「對。」貝琦不知該把眼光放在哪兒才好，她知道樊於毅正惡狠狠的瞪着她，但她不過是想自己回家有什麼不行，真下曉得他這樣瞪着她是什麼意思？
「妳別擔心我的事，是我主動提出辭呈的，而且樊總也已經批准了。」王經理語氣溫和的說。
「可是妳做得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辭職？」
不是貝琦要自己往臉上貼金，她和樊於毅的關係公司里的人都知道，所有人都認為她希望王經理辭職才好晉陞為經理，但她從來沒有那種想法啊！一旦王經理的辭呈被批准了，那就表示樊於毅真的想讓她當經理，到時候只怕她會被更多人誤解。
「我自然有合理的原因，而且也取得樊總的同意了。」
「妳不能告訴我妳要辭職的原因嗎？」
「我可以告訴妳。」王經理微微一笑，「我檢查出得了子宮頸癌，必須接受治療，沒辦法繼續工作。」
聞言，貝琦愣住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問：「可是上次我問妳檢查的結果，妳跟我說……」
「那時會跟妳說沒事是因為我還有些無法接受這件事，現在我考慮清楚了，也決定要勇敢面對。」
王經理決定接受醫生的建議治療，先暫停工作，等健康情況好一些再做打算。
貝琦一時之間還沒辦法接受這件事，王經理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但是癌症……那可以治得好嗎？還是……
王經理拍拍她的肩膀，「妳別擔心我，我的情況只有醫生才有辦法，妳煩惱也是沒用的，過一陣子我會跟妳交接工作，妳要好好做下去，我相信妳一定可以勝任的。」
從頭到尾，樊於毅坐在一旁一句話也沒說，因為他早就知道王經理的情況，事關王經理的私隱，他沒辦法替她回答，而貝琦在被他趕出辦公室后，他請秘書要她來，她卻溜得不見人影，教他想解釋也沒有機會。
離開王經理家，他們一起下樓，空氣是沉悶的，沒人要開口，直到走到大街上，貝琦逕自伸手要攔出租車，樊於毅這才開口說話。
「妳不坐我的車？」
貝琦連看都下看他一眼，一如今晚見面時的視而不見。
「下午我要秘書去叫妳進辦公室，妳自己不來的。」難不成這還是他的錯嗎？明明是她自己心裏有鬼。
「有什麼公事明天到公司再說。」她還沒想好要跟這男人說什麼才好，也不想跟他溝通，即使她明知自己也有錯。
樊於毅拉住她，拒絕讓她這麼冷漠下去。
「我說過了，有什麼誤會就馬上解決，我不想拖到明天，而且我要跟妳談的是私事，不是公事。」
「我們沒什麼好談的。」
「妳為什麼不等我就自己走了？」
害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四處都找不到她，還好他打電話問王經理，王經理一確定貝琦要到她家，就立刻通知他，否則他再找不到貝琦鐵定會發狂。
「誰規定我每天都得等你一起下班的？」
難道她就不能有一點私人生活嗎？下班后還得跟老闆常相左右，而這傢伙今天才凶過她。
「妳在鬧什麼脾氣？」
「我像是在跟你要脾氣嗎？你可不可以不要把女人想得這麼無理取鬧？我只是想自己回家，這很單純，沒你想得那麼複雜。」她嘴硬道。
「妳擺明了就是想整我，我都已經來接妳了，妳到底還想怎麼樣？妳還要把所有的錯都推到我身上嗎？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講理！」
樊於毅憋了一晚的氣爆發了，這段時間以來他對貝琦還不夠好嗎？事事討好她，處處忍讓她，她原先不是這麼任性的，對其他人也很正常，怎麼一碰上他，她就是變得不正常也不願意配合？
「你這麼大聲做什麼？」
她已經很下不了台了，他還苦苦相逼，現在還對她大吼大叫……
貝琦一時氣急攻心，眼淚就掉了下來。
他沒聽錯吧？她的聲音怎麼有點哽咽？
樊於毅仔細看了她一眼，果然看她低着頭甩開他的手，一個勁的往另一個方向走。
「貝琦！」他跨了兩步跟上她。
「走開啦！」她要是再理這男人，她就是豬頭。
「該生氣的人是我，妳哭什麼？」她就算低着頭，那擦眼淚的動作也躲不開他的眼啊！
「我高興不行嗎？」
「不行！」他擋在她前頭，重新握住她的手。
「你有完沒完啊！」
「當然沒完，我擔心妳擔心了一整個晚上，結果妳什麼也不說，甚至連看我一眼都不肯就要走，我怎麼可能讓妳就這樣離開？」
「你現在不是已經看到我了嗎？你還不滿意啊？」
樊於毅把她拉到身邊，將她整個人緊緊的抱在懷裏。
「我怎麼會滿意，除非我可以緊緊的抱着妳，確定妳沒有消失，確定妳真的存在，我才會安心啊！」
「你……」貝琦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但眼淚還是流個不停。
「妳知不知道我到現在還沒吃飯，我來來回回在妳家跟公司之間跑了多少趟？找不到妳我什麼也沒辦法做，妳不接我電話也不肯打電話給我，我知道妳在嘔氣，可是妳不能什麼都不說就消失。」
「我要跟你說什麼？是你不要跟我談的……」她的語氣里有着明顯的委屈。
「那時候我正在忙，妳也曉得那是上班時間，妳不是一直告訴我要公私分明嗎？怎妳自己做不到？」
「我……」貝琦知道他說的都沒錯，可是……「你讓我很下不了台。」
「我不是幫妳送台階來了嗎？」
雖然現在是接近十二點的夜裏，路上還是有些行人，但樊於毅不管有沒有人在看，低下頭便吻住她的唇。
他不知道只是幾個小時沒有她的消息竟然會讓他激動至此，在開車尋找貝琦的時候，他總覺得有窒息的感覺，那時候他才徹底不解什麼叫心急如焚，就連現在她人就在他懷裏，他還是必須緊緊抱着她才能確定她的存在。
「妳還懷疑我對妳不是認真的嗎？我不知道還要怎麼說服妳，可是貝琦，妳真的完全感受不出來嗎？」
貝琦看着他，眼裏盛着滿滿的淚水，擔心的人不只是他一人，她一整個晚上即便是躲着他，可是她的心卻渴望可以見他一面。
「可是……如果你是張無忌的話，那我怎麼辦？」
她只怕自己的下場會跟小涵一樣，她沒有勇氣和人談感情，就是怕自己面對不了失敗。
「我已經跟妳保證過很多次我不是，妳還要我怎麼向妳證明？」樊於毅不知道他還要怎麼做才可以打動懷裏的女孩。
「我不知道……」貝琦也不知道該怎麼讓自己相信他。
樊於毅看着她無助的神情，明白她的迷惘，這一直是他們之間沒辦法突破的關卡，也或真的需要時間來化解吧。
擦掉她眼角的淚水，他不舍的吻了她幾下，微微鬆開懷抱，挽起了她的手。
「今晚的事以後不要再發生了，有什麼事妳可以直接跟我說，妳就算躲着我，事情一樣不會解決不是嗎？」
「嗯。」貝琦點點頭，她向來不是這樣的人，只是那時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才好，所以才選擇躲開他。
「我餓了一晚上，要不要陪我去吃點東西？」
「好。」其實她也餓壞了。
讓他握着她的手，貝琦忐忑不安的心也跟着放下，她明白他的心意，也知道今後自己真的再也躲不開他了。
王經理辭職的事確定之後，貝琦正式升為經理，雖然有些耳語說她是靠着和老闆的關係而陞官，但大多數人都明白貝琦的確是有兩把刷子，而王經理生病的事也傳遍公司上下，公司甚至要求員工去做健康檢查，免得忙於工作而忽略了身體健康。
陪貝琦去做檢查的人自然是樊於毅，他們離開醫院后，買了些食材到他的住處一起下廚。
「你還會回美國嗎？」貝琦閑聊着問道。
「不一定，本來我也沒想過會回台灣工作，但是既然回來了，這裏也沒什麼不好，想吃什麼就算半夜出門也可以吃得到，這在國外可不容易。」
他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貝琦心想着。
樊於毅從身後抱住她，看着她的表情，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妳擔心什麼？如果我真的要回美國，也一定會帶着妳一起走。」
他的聲音就在她耳邊，溫熱的呼吸吹拂過她的耳朵，貝琦不自覺的紅了臉。
「你說這種話是真心的嗎？」帶個包袱很不方便。
「除非妳不想跟我一起去。」
「我不知道……我沒有去過。」她的出國紀錄只有去過一次香港，她得負擔自己的生活，沒有什麼閑錢可以恣意的出國遊玩。
「妳應該去一趟，我可以帶妳去很多地方逛逛。」
貝琦還想多問他一些關於美國的事，比如他在那兒住了多年，是不是有發生過什麼事，可是還來不及問，電話就響起來了。
樊於毅放開她，轉身接起廚房裏的電話，視線一直沒從她身上移開過，臉上還掛着笑容。
他用英文和對方聊了一會兒，掛斷電話后他立刻向貝琦宣佈道：「我有幾個朋友到台灣來，吃完飯後，我帶妳去跟他們見見面。」
「我跟你一起去好嗎？他們是你的朋友，我去做什麼？」貝琦懷疑的看他一眼，不確定她是否要跟着去。
「去亮亮相啊！妳是我女朋友，認識認識我的朋友也是應該的，我也想認識妳的朋友。」
「我……我算是你的女朋友嗎？」
「想賴啊？」樊於毅走到她身後再次環住她的纖腰，「妳以為還有別人可以這麼碰妳嗎？」
「你怎麼知道沒有？」貝琦有點不服氣的反問他。
「就算有人想，妳也不可能輕易讓人碰。」樊於毅語氣十分肯定。以貝琦拘謹的個性，連他都是隔了這麼久才能越雷池一步，要真有男人想這麼碰她，她肯定會給那人好看。
「我該覺得高興還是難過，我怎麼覺得你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由他的話聽來她實在有點遜。
「妳該高興，妳就是這樣我才喜歡妳啊！妳以為每個男人都喜歡豪放女嗎？」
「你不喜歡？」貝琦關掉爐火，轉過身仰起頭看着他，「我記得你之前某位女友好象就不怎麼保守。」
「原來妳這麼注意我。」
「是你鬧的新聞太大了，我才不得不注意的。」
「我明明記得那新聞的版面不怎麼大？」
「但是在公司里鬧得很大啊！」
「最近公司里最大條的八卦應該是跟我們兩個有關吧，還有人在乎以前的舊聞嗎？」
「你也知道啊？」貝琦有些沒好氣的看着他。
她硬逼自己不要去注意那些人的目光，尤其在她升上經理后，以前幾個比較要好的同事漸漸的疏遠了，她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但是她和樊於毅的關係的確是個關鍵，有人認為她是靠着這男人而陞官的，她怎麼努力似乎都不能得到所有人的認同。
「這是事實，而我也不打算否認我們之間的關係，別人接不接受是他們的事，至少在公司里我們都表現得很好不是嗎？」樊於毅並下在意別人的眼光，而且他也認為貝琦的能力的確不錯。
「我只是覺得有點奇怪……也許是找還沒習慣吧。」
貝琦也不想怪罪於他，感情這種事本來就很難控制，畢竟她從沒想到自己會跟公司里的任何一位男性產生感情，現在事情都發生了，而她也不像以前那麼抗拒，要接受這事實，她就得多包容些。
「那就別想那麼多，晚上我帶妳出去玩，就當是放鬆一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