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王經理，企畫案的內容妳看了嗎？還有沒有問題？我今天可以做修改。」貝琦拿着文案到王經理的位子上和她討論，但王經理一直沒有太大的反應。

直到貝琦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王經理才回過神。

「已經可以了。」

「妳真的確定嗎？我不知道市調的情況是不是合乎妳的要求，我們要不要再找另一家公司做一次市調？」

「妳想得很周到，不過這樣就可以了，我想的數據跟這份資料差不多，我認為可以照這份數據去做。」

奇怪，以往王經理說話的時候不會這麼沒精打彩，她總是精力充沛，但此刻的她看來卻有些疲倦。

「經理……妳真的沒事嗎？」

「我沒事。」王經理笑了笑，拍拍她的手像是在謝謝貝琦的關心。

「妳前幾天請假去看醫生，結果怎麼樣？

「沒事……只是那幾天身體有點不舒服而已。」王經理的表情又暗了下來，但是她故意轉移話題問：「貝琦，妳跟樊總還好吧？你們兩個現在發展得怎麼樣？我看他並不像妳當初所講的那麼差，其實他工作挺賣力的。」

「我不知道，我還不確定他是不是認真的。」

這陣子貝琦幾乎每天下班都是和樊於毅在一起，可是這樣算是在談戀愛嗎？她不知道戀愛到底要怎麼談才算是談戀愛。

「我覺得你們很合適，妳應該試試和他在一起，雖然他是帥了點，有點讓人不放心，不過就他最近的表現看來，他還算挺不賴的。」

「我知道。」她也從一開始的不認同，漸漸的認識了樊於毅，對他的印象也逐漸改變，也許他們之間有些不同，可是他說得沒錯，這世界上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主觀意識，只是她的主觀到現在還不能讓她全盤接受樊於毅。

「不要以為凡事都可以慢慢來，遇到好的男人還是要把握。」

「怎麼說得好象他是我最後一條生路似的……」

最近遇到的每個人都在向她頌揚樊於毅的優點，好象她是當局者迷什麼也看不見。她當然知道樊於毅有很多優點，只是感情哪是說放就能放的，她總可以慢慢的投入吧？

「搞不好喔，人若是不懂得把握的話，是會留下遺憾的。I

「經理，妳有遺憾嗎？」貝琦老覺得王經理的表情怪怪的，像是有什麼心事。

經過小涵那件事之後，她開始注意起周遭的人，深怕自己一個不小心，甚王是一個疏忽都會遺漏身邊的人所傳來的求救訊號，主動的關心是她認為自己該做的事。

「妳最近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如果有事的話一定要跟我說，我的電話妳有對吧？不管妳有什麼事，還是妳想聊天，或者妳想找個人說說話，我隨時都可以當妳的聽眾，有心事妳一定要說出來，別一個人悶在心裏。」

王經理看着她慌張的模樣，知道她是真的被嚇壞了，好友自殺身亡的事情，一定造成她很大的壓力。

「妳別擔心我，我有事會跟妳說的。」

「妳說的喔，妳的手機呢？我要檢查看看裏頭是不是有我的號碼。」貝琦可不安心。

「有啦！我一天到晚跟妳催件，如果沒有妳的電話我怎麼聯絡得到妳。」她那副緊張的模樣讓王經理忍不住笑了。

「那就好，妳要記得別把心事悶在心裏就好。」

「謝謝妳的關心。」

回了貝琦一笑，王經理把注意力放回工作上，但心裏仍想着貝琦的話，就算她知道貝琦有那份心，但是遇到了問題還是得由她自己解決，光靠別人又能幫得上什麼忙呢？

她到醫院做子宮頸癌的篩檢，確定自己的身體出了問題，經過詳細的檢查發現情況比想像中嚴重，加上她本身有家族病史，還有前陣子才去世的某位香港知名影星也是因為這個病而去世，她就沒有勇氣接受治療，就怕自己最後會像那位影星一樣，尤其是醫療費用的問題，她有經濟壓力，如果她真的垮了，要靠誰來支持她呢？貝琦就算有那份心，所有的問題還是得由她自己來扛啊！

貝琦一上車就開始翻閱文件，一邊跟樊於毅討論着這幾天要定案的問題。

見她認真的模樣，樊於毅有時候都會懷疑真正談戀愛的時間佔了一天的幾分之幾，答案可能會少得連他都覺得悲哀吧。

「對了。」好不容易貝琦終於合上文件，他也跟着露出笑容，但接下來她所提的還是同事的事。「你知道王經理最近怎麼了嗎？」

「妳覺得她有哪裏不對勁嗎？」雖然不是和他有關的，不過既然貝琦關心，那他也順便關心一下。

「我覺得她這陣子怪怪的，我問她到醫院檢查的結果如何，她說沒什麼，既然不是身體出問題，怎麼我覺得她看起來有點不開心。」

「也許是她的感情出問題，妳以為每個人都像妳這麼甜蜜嗎？」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甜蜜了？」貝琦沒好氣的問道。「我連唯一的樂趣都被你搶走了，還甜蜜咧？」

「大家不都跟妳說了妳有戀愛中的好臉色嗎？」

「那是因為我身體健康。」貝琦偏要嘴硬。「我明明自己有車，你偏要開車接送，害我都不能開車了。」

當初她之所以會咬緊牙關、勒緊褲帶花錢買車，就是因為她喜歡那種可以駕馭的自由感，但是現在呢？她連上下班時間開着那輛小車陷在塞車的車潮里的機會都沒有。

「讓人替妳服務不是很好嗎？再說反正順路嘛，何必浪費那個錢。」

「哪裏順路啊？」他明明多繞了十五分鐘到她家。

「我很高興妳注意到不是很順路了。」樊於毅對她露出一笑，最好他的用心貝琦能全看到。

「那你何必浪費時間呢？」

「我說過跟妳在一起不算是浪費時間。」

「你還說你不會講噁心的話……這句就挺惡的。」

「讓妳感動到起雞皮疙瘩了嗎？」他嬉皮笑臉的說。

貝琦氣得伸手在他頭上打了一下，「你正經點行不行！這樣子很討人厭耶！」

「打是情、罵是愛……妳現在不但對我有感情，還對我有愛意啰！」

貝琦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只好裝出惡狠狠的臉色，用着冷颼颼的語氣下令，「如果五分鐘之內還不給我飯吃，我就真的要對你不客氣了！」

不料樊於毅竟然還有問題，「吃面好不好？」

「你……」她真是氣壞了。

「既然妳堅持要男女平等，妳想開車車子可以讓妳開，可是我偶爾也有我的堅持，今天晚上我想吃面。」

「我一定得聽你的嗎？」瞧他說的跟真的一樣，貝琦不相信自己沒有反對的權利。「如果我想吃飯呢？」

「當然可以啊，消夜時我們再吃也行，如果妳不擔心身材走樣，我很樂意陪妳吃消夜。」

樊於毅雖然可以很溫柔體貼，不過該堅持的可不會讓步，晚餐他們吃的是面，讓他有種大勝利的快感。

只可惜坐在對面的小姐一臉的不高興，但他很確定貝琦的不開心只是她的女性主義作祟，只要他對她好一些，一定可以化解她的不悅。

「妳喜歡白色還是黑色？」

「我不能喜歡別的顏色嗎？」貝琦嘟起嘴反問。

「可是那款手煉只有這兩種顏色。」

「什麼手煉？」貝琦狐疑的問道。

樊於毅拉起她的手，把玩着她手上的鏈子。「我發現妳常戴手煉，我想妳應該很喜歡這種手煉，所以選了一條想送妳，可是我想知道妳喜歡的是什麼顏色。」

「你送我手煉做什麼？」

「這樣才可以把妳給煉起來啊。」

「那你乾脆送我一副手銬不是比較省事？」

「妳喜歡玩那種把戲的話，我可以勉強在床上配合妳。」

「樊於毅，你再亂說我要生氣了！」

「寶貝，既然那是妳喜歡的東西，為什麼不能由我來送呢？」瞧他還有本事在受威脅後繼續說下去。

「因為這是我自己做的，根本不需要別人送我。」

對，她另一個小樂趣是在家裏串珠子，很無聊，不行嗎？

「妳……妳自己做這個？」

他臉上果然出現不敢置信的神情，貝琦看了他一眼，帶着一點點的難堪卻又有着一絲逞強。

「不可以嗎？我不喜歡跟人家一樣，加上現在流行DIY，再說這些材料都很便宜，花不了多少錢，自己做又可以打發時間，而且做出來的東西是獨一無二的，別人也猜不出來這東西到底多少錢。」這理由很充分吧？

「我說的也是專人打造的，同樣是獨一無二的啊。」

「又不是我自己做的，我管你的那個專人是誰。」

「不管了，大不了我兩個顏色都買，再說我也下認為妳以後還有閑工夫可以在家裏串珠子。」

「我的時間由我自己控制，我有沒有時間你又會知道了？」

「因為妳以後不管在公司里或是下班后，所有的時間我應該都要知道得清清楚楚。」他說得很肯定。

「憑什麼？」

貝琦可不這麼想，她自由自在好幾年了，一個人也沒出過什麼亂子，再說她不是那種會拿着電話跟男友報告行蹤的無聊女子，她有她的人身自由，根本沒必要向任何人報備。

「憑我是妳男朋友，而且我還是妳未來的丈夫。」

他話一說完，貝琦整個人都傻了，用力搖了搖頭，看能不能讓腦袋清醒點，她剛剛一定是聽錯了，「男朋友」那句她勉強能接受，可是「丈夫」那兩個字……那是哪一國的語言啊？

「要我說得更清楚點嗎？」見她一臉震驚，樊於毅乾脆解釋清楚些。「我覺得我們今年應該會結婚。」

「樊先生，現在已經六月了。」

他該不會以為半年的時間就足夠騙她進禮堂吧？她從來沒有結婚的打算，王經理未婚還不是一個人過得好好的，而且王經理還教她怎麼規畫自己的人生，她簡直就把王經理當成自己的人生典範，事事都想學習效法，她的人生典範都沒結婚，那她結什麼婚啊！

「對啊，所以生小孩的事今年是不可能了，但要懷孕應該還不難。」樊於毅一臉認真的盤算起來。

「作你的春秋大夢啦！」

貝琦揮開他的手，心裏一陣酸一陣甜，不過她告訴自己純粹是因為剛剛那幾秒是她人生當中第一次被人求婚，所以她難免會有些虛榮感，而回歸到現實面，她的答案則是－－不可能！

「好啊，既然是夢，那妳要不要跟我一起作？」

「你……」貝琦這下真的生氣了。「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麼嗎？我討厭你這種油嘴滑舌的態度，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可以把這種事說來玩，鬧着笑嗎？」

偏偏她對婚姻抱持着神聖的看法，她不是絕對的厭惡婚姻，只是認為這事關重大，所以才特別的小心翼翼，但這輩子唯二個闖進她心房裏的男人，說起這種事的時候，總是一點都不正經！

貝琦氣得站起身，拿起包包就走。

樊於毅沒料到她會發這麼大的火，只得拿起帳單趕在她身後，丟了幾張鈔票在櫃枱上，然後衝出去追人。

「貝琦！」

聽見他追上來的聲音，貝琦更是急着攔出租車。

好不容易有輛車停了下來，她急忙走過去，哪知才跨出一步，手就被人拉住。

「不好意思，沒事！」

樊於毅掏出一張鈔票丟進出租車裏，司機朝他笑了笑，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情侶在鬧彆扭，把車靠邊停就可以賺到一千塊，司機樂得把車開走，免得壞人好事。

「錢多了不起啊？」貝琦看着他的動作，火冒得更旺。

「貝琦，既然妳這麼生氣，那我們就用認真的態度來談。每次我認真的跟妳說，妳總是有借口避而不談，一旦我用輕鬆的語氣提起，妳又覺得我不夠正經，妳究竟要我怎麼做？」樊於毅抓着她要她面對自己，也不管她正火冒三丈，至少他可以拿出點男子氣概鎮住她。

「我……」憤怒並沒有讓貝琦失了理智，樊於毅說的話字字進了她心坎里，她知道自己也許有錯。「我只是沒準備好接受這一切。」

「那妳還要準備多久，妳已經在接受了，妳接受我的接送，接送我的陪伴，妳甚至已經接受我的存在了，要不然妳以為男女之間的交往是什麼，我們已經是了，妳還看不清楚事實嗎？」

她是個聰明人，只是她看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是怎麼回事，即使事實早已擺在眼前。

貝琦深吸口氣，這陣子兩人相處的片段像跑馬燈似的在她腦海里不停閃過，如果她真的不喜歡樊於毅，又怎麼可能會和他湊在一塊，看來她也給了他一些機會，否則以前她面對其它人的追求時，總是能迅速脫身。

這次她和樊於毅的牽扯已經超出她以前所經歷的，她該不會已經身陷情海而不自知吧？

「但是……你是張無忌啊……」

「需要我拿身分證給妳看嗎？上頭明明寫着我姓樊。」樊於毅一臉的無奈，伸手掏出皮夾。

他知道貝琦不是這麼蠻橫不講理的女孩，否則自己也不會深受她的吸引，只是他們已經引來不少路人圍觀，她要是再不快快點頭，或是說出個答案來，他也得收拾殘局，免得等下她又尷尬得下不了台，女孩子就是這樣臉皮薄，太多的矜持搞到最後只是害了自己，還好他是個貼心的男人，知道怎麼幫她。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貝琦眼看他真的拿出皮夾，抽出身分證放到她面前，不知是要繼續氣下去還是笑出來才好，但語氣顯然已經軟化許多，甚至多了點嬌嗔。

「妳看仔細，配偶欄是空白的喔！」他趁這機會要貝琦看個仔細，免得她真的把他當吃碗內看碗外的傢伙。

「你快點把東西收起來啦！」

貝琦抓住他的手，氣呼呼的瞪他一眼，要他不要再鬧了，她也注意到四周有人在看他們，她才不要繼續鬧笑話呢！

樊於毅把皮夾塞回口袋裏，伸手握住她。

「要去哪裏啊？」他們有時候會牽牽手，但像這樣手牽手的走在路上還是第一次。

「剛吃飽，散散步吧。」

看着他臉上的笑容，貝琦發現自己的怒氣已經不知去向，她不該這麼容易讓步，通常男人的任性都是被女人寵出來的，如果她對他不能有所堅持，那以後她豈不是得被他吃得死死的？

等等，以後？她怎麼會用到「以後」這兩個字？莫非連她都認為兩人之間真的會有未來嗎？

「走啊。」見她站在原地發愣，樊於毅輕輕拉了她一下。

「要走多久？」她問道。

她可不能花太多時間和這男人相處，她要回家好好想想該怎麼面對越來越不可收拾的局面，她真的不想和小涵一樣落得個傷心的下場。

「一生一世，妳說怎麼樣？」

「你再不正經試試看！」她打了他一拳。

「好，好。」樊於毅抓住她的拳頭，並把她另一隻手也包覆在掌心之中。「那就生生世世好了！」

貝琦發現王經理今天又請假，少了王經理當屏障，她和樊於毅在公司里的接觸就變得更多，這樣下去不太好吧？

「安琪，妳知道王經理今天怎麼了嗎？」

在茶水間裏遇到同事，她忍不住開口問。

「好象是請病假吧，她最近身體不太舒服。」

「可是我問她檢查的結果，她說沒什麼啊。」

「我們問了她也是這麼說。」安琪也不清楚王經理的事。

「噢。」貝琦怎麼想都覺得不對勁。

「貝琦，妳在擔心什麼啊？我聽人事部的人說，王經理已經遞了辭呈，而且她還向公司建議由妳接替她的職務－－」

「妳說什麼？」貝琦大吃一驚，她根本不知道這件事。「王經理做得好好的，她沒有道理要辭職啊。」

「大家都不知道她辭職的原因，她好象不想公開吧，也許是被挖角也說不定，王經理能力很強，應該有很多公司都想挖她才對。」

「王經理在公司這麼多年了，而且跟我們處得這麼好，她不太可能是因為被人挖角就離開啊！」貝琦很了解王經理，她除了工作能力一流，和同事之間的相處也很好，不可能會這麼輕易的離開公司。

「可是她要辭職是真的，只是不知道辭不辭得成，大家都這麼喜歡她，上頭也很想留她下來，所以現在還不確定結果會是怎麼樣。」說到這裏，安琪突然把眼光定在她身上，「貝琦，妳去問問妳哈尼啊！」

「什麼？」貝琦臉色有點僵硬，她當然知道安琪指的是誰，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她和樊於毅的事，雖然她和樊於毅只是下班一起吃飯，然後一塊鬥鬥嘴。吃消夜……好啦！她承認有時候樊於毅會吻她，但親個嘴在這年頭不算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吧，走在街上都可以看到年輕的小情侶在大馬路上就親起來了，她跟樊於毅之間只能算小兒科。

「樊總一定知道，而且他可以決定王經理要不要留下來，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如果王經理走的話，妳就是新的經理了，他也得要顧慮到妳啊！」雖然這麼說有些現實，可是這是事實。

「不可能的！」貝琦哪可能接受這樣的安排。「王經理不應該走，我會去找樊總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