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妳好點沒？」

在醫院裏和人大吵一架的明明是貝琦，但最後挨打的人卻是樊於毅，且他還得低聲下氣的問着火冒三丈的女人好點沒，因為他想離開了，只是他覺得丟下她不管好象有點說不過去。

「我沒事！」貝琦咬牙切齒的吐出這句話。

「妳確定嗎？」剛剛他和那男人打起來時，她還過來踹了那傢伙好幾下，不知道有沒有在混亂中挨到拳頭。

「我真的沒事。」貝琦點點頭，低頭看了眼手錶，已經快兩點了。「你該回去了，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搭出租車就好了，妳就直接回家吧，再耗下去妳明天又要遲到了。」樊於毅看了她一眼，她的氣似乎消了些。

「好吧。」貝琦的肩膀微微垮着，轉頭迎向他的注視，「不好意思，害你挨了一拳，不過你這次的英雄主義發揮得還不錯，你揍人的技巧還不賴。」

先前王漢氣得朝她打過來時，樊於毅突然把她拉到身後，結果他的肚子挨了一拳，但他接着回扁王漢的動作十足讓人驚艷，打得王漢回去得躺個三天下下了床，最後王漢被打得整個人趴到地上，要不是有人過來勸阻，搞不好她還會繼續替樊於毅加油要他再接再厲呢。

瞧她說的！樊於毅看了她一眼，微微抖了一下僵疼的肩胛骨，他只是很不高興對方在他還沒有準備好的情況下就開打，平白無故被打了一拳他當然得討回來。

「快回去吧，已經很晚了，妳明天早上一定會遲到的。」樊於毅催着她。

「那可不一定，你也連熬了兩晚，搞不好明天遲到的會是你，不過我挺希望你能晚點到，這樣我報告就可以晚點交出去。」

見貝琦站起來，樊於毅也跟着起身。

「我可不會讓妳稱心如意，妳早點回去吧。」說完，他便離開了。

「Bye。」貝琦看着他的背影道再見，只見他將手舉起來揮了揮。

看了眼手錶，好友的臉浮現她腦海里，她忍不住又嘆了口氣，伸手到口袋裏，摸着張母交給她的信，小涵寫了三封遺書除了給母親和王漢外，其中一封是給她的。

貝琦回到家后才把那封信打開，仔細看着。

貝琦：

我知道妳不會原諒我，可是妳怎麼能了解我的情況呢？不是每個女人都像妳t樣，至少我就不像妳這麼有自信、這麼有能力，這是打從一開始人的生命里就註定的。

妳有實力，但我沒有，妳能在工作上一展長才，可是我連找工作都很困難，不走我真的想賴着王漠，也不是我除了他以外沒別的可想，而是我真的沒有辦法，我沒辦法像妳看得那麼開，我的生命里只有他，除了他以外，我真的什麼都沒有。

我不能想像沒有他的生活，我也不能想像如果他不在我身邊，我該怎麼辨？

妳根本不需要靠男人過活，所以妳根本不在乎男人的存在，妳可以來去自如，不被情愛所困，但是我沒辦法像妳一樣啊！

我很抱歉我造成妳的困擾，可是妳知道我有多羨慕妳嗎？如果我今天什麼都有，根本不需要害怕，那我也許早就像妳說的那樣，離王漢遠遠的，或許也已經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可是我知道我辨不到，我永遠都不可能像妳這樣，而且我已經好累了，我也不想再這麼下去了，所以請妳別恨我，也請妳別生我的氣，就讓我結束這一切，我真的累了，如果要到生命結束我才能從這團迷亂中找到喘息的空間，那就讓我這樣吧，.

看完了若涵所寫的信，貝琦的心又是一陣痛。

她們二十幾年的交情，最後竟然是這樣的下場，她對小涵說的那些話並不是惡意的，她只是恨小涵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而她勸了小涵那麼久，本以為小涵會聽她的勸離王漢遠遠的，誰知她不肯聽勸。

是不是所有陷入愛情漩渦里的人都是失去理智的？但就這麼結束生命值得嗎？

擦去臉上的淚水，貝琦知道再難過也沒辦法挽回小涵的生命，不過她還是很氣那時如果她能多點時間聽小涵說話，也許小涵可能會聽她的勸就不會做出傻事了，但她卻為了工作不讓小涵把話說完，可笑的是她現在就算再難過也沒用，她連難過的時間都不夠，她還得把企畫案重新寫過，明天就得交出去，因為她的生命還在進行中，而這是個不會改變的事實。

「貝琦，妳要不要回去休息？」王經理髮現她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沒關係，我只是胃有點不舒服。」貝琦按了按胃部，感覺那兒隱隱約約傳來疼痛，但是在她可以忍受的範圍內。

「妳如果真的不舒服就去看醫生吧，今天應該沒有別的事了。」

王經理也知道昨晚貝琦所經歷的事件，看得出來她受到一些打擊，可是貝琦的個性是不會向挫折屈服的，硬是撐着兩個黑眼圈來上班。

「我不想待在家裏胡思亂想，沒事的，過一陣子就好了，現在只是過渡時期，等過了這段時間就沒事了。」貝琦還是堅持着自己可以克服。

「好吧，如果妳撐不住了，就請個假回家休息吧。」

「嗯。」對王經理點點頭，貝琦回到位子上。

胃還是不時傳來疼痛，她只得一手按着胃部，一面希望這疼痛可以停止。她知道身體是真的不舒服，不過她並不想到醫院，昨晚她在那兒已經待得夠久了，她真的不想再回到那地方去。

「貝琦，妳要不要吃片胃藥？」同事見她這模樣，遞了一包葯給她。

「好，謝謝。」貝琦擠出一抹笑容，平常連感冒都不上醫院的她，對醫院有種莫名的排斥感，而她從小到大進出醫院的次數屈指可數，其中幾次還是小涵陪着她去的，小涵說她堅強，但她卻連上醫院看病都不會，如果不是小涵逼着她去，她根本不知道怎麼去看病，而現在小涵走了……以後她該怎辦？

說是她在照顧小涵，但小涵何嘗沒照顧過她呢？小涵也許在工作和感情上不順遂，可是她溫柔又體貼，只是小涵太傻了，就算她死了，她的愛情也不會因此而變得偉大，反而讓人覺得她傻得可憐。

吃了片胃藥后感覺好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不過至少覺得胃不像剛才那麼疼了，貝琦嘆了一口氣，拿起一旁的文件翻看，連她都要佩服自己，明明已經好幾天沒好好睡過了，她竟然還有精神上班。

隨即她的腦海里浮起某個人的身影，樊於毅似乎也熬了幾天的夜，昨晚他還跟王漢打起來，看來英雄主義也得搭配孔武有力的身形才有點說服力，所以樊於毅打起來也是佔了上風，王漢可能要當幾天的豬頭才能出門見人了，光是這點她就該感謝樊於毅，除了護住她沒讓王漢打着，他還幫她好好的教訓王漢一頓，也算是替她出了口氣。

好吧，雖然樊於毅曾經當過狗熊，但經過昨天那場架后，他在她心裏的評價也可以稍稍高一點了。

樊於毅仔細看着貝琦的企畫案，心想她還真有兩把刷子，只可惜個性太沖了些，像她那種全身上下都是防禦細胞的女人，就像帶刺的玫瑰一樣，只能看卻誰也碰不得。

他想起昨晚她得知好友去世時的模樣，那時貝琦整個人幾乎站不住，是他伸手扶住她，當時她的身子靠着他，那柔弱的模樣就像是另一個人似的，她的防禦系統失效時，其實還是有女性化的一面，只是那樣的女人太強悍，一點女人味也沒有，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不過為什麼他腦子裏一直浮現那個沒女人味的袁貝琦呢？

樊於毅告訴自己是因為袁貝琦有張漂亮的臉蛋，光那臉蛋唬人也就夠了，一般人沒跟她交過手，要是被那張臉蛋給騙過了，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但這也說不定，有些男人本身就有被虐狂，只要喜歡上了，哪管對方的個性有多糟。

電話鈴聲響起，樊於毅接起電話。

「你今天要來接我嗎？」

話筒那端傳來甜蜜蜜的嗓音，一時之間樊於毅竟想不起陳珊的臉。

「我今晚要加班。」事實上他什麼事也沒有，只是這幾天太累了，若是和陳珊在一塊，除了得吃上一頓麻煩的晚餐，還得陪她趁精品店還沒打烊前逛街，他今晚只想回家早點上床睡覺。

「這樣啊……可是人家很想你耶，而且是你說要帶我去那家店買皮包的，你都忘了嗎？」

「我有工作要做，改天吧。I

「那什麼時候才要去？」

「下星期我把公司的事處理完再說。」陳珊應該知道他才剛到這家公司不久，一切都還沒熟悉，沒時間多陪她才對。

「是你說的喔，不可以騙我。」

「好好好。」樊於毅連應三個好，先打發她再說。

只是掛了電話后，他還是記不起陳珊的臉，他滿腦子全是袁貝琦，這樣下去恐怕不太好，他該不會是對袁貝琦一見鍾情了吧？

進了電梯，兩個疲倦的人同時嘆了口氣。

貝琦往旁一看，發現是樊於毅，兩人交換了一個很累的眼神，卻很有默契的沒人開口說話。

雖然吃過胃藥，可是下班前她又覺得胃開始不爭氣地翻攪了起來，雖然不嚴重，但好象有個東西卡在那兒，不上不下的感覺讓人很無奈。

「妳胃不舒服是不是？」

樊於毅終於開口了，他看着貝琦一手按着胃部，直覺她是身體不適。

「沒事，我等下去買胃藥吃就好了。」

「妳確定真的沒事嗎？」

貝琦瞥他一眼，「你是不是認為所有人都很需要你的幫助？」

被她這麼一問，樊於毅果真沒了聲音，他不懂為什麼他在各方面都很行，偏偏遇上這女人就走樣了，連想表示出一點點的友善都得不到效果。

「我沒有惡意。」察覺到他的沉默，貝琦開口道。

「我知道妳沒有惡意。也許就像妳說的，有的人天生有當英雄的本質，有的人則是有潑人冷水的天分。」

被他這麼一說，貝琦有些尷尬。她並不是這麼難相處的人，雖然她沒打算要跟樊於毅相處得有多好，但是她也沒想要給任何人這麼壞的印象啊！

「你看起來不像是被潑過冷水。」

「妳看起來也不像是被英雄救過的美人。」

兩人同時露出笑容，先前的不愉快就這麼化解開來，電梯到了地下室，兩人對彼此點了個頭，沒有人開口說再見，各自走向自己的停車處。

貝琦上了車，將鑰匙插入孔中，卻怎麼也發不動。

「咦，怎麼回事？」

這輛車除了維修外，從來沒有出過什麼狀況，怎麼會突然在她急着回家想好好睡覺的這時候出狀況，她該怎辦？請修車廠的人來修，還是……老天！她好累，真的很想回家睡覺。

可是車子就像要和她作對似的，怎麼發都發不動。

「車子出問題了？」

英雄又出現了……貝琦抬頭看了眼車外，樊於毅的車就停在她車子旁。

「沒什麼，只是小問題。」貝琦拿了東西下車，她不想再和這輛車堅持下去，她累了好幾天，好不容易工作告一段落，她可以回家好好休息，她不想再浪費時間，有什麼問題明天再來解決。

車門一關上，她還來不及多走兩步，英雄就又開口了。

「妳要不要搭我便車？」

話一說出口，樊於毅只覺得自己像個傻蛋，他為什麼老是要幫她呢？他早知道袁貝琦最討厭人家幫她的，所以他說出這話，她一定又會說他老毛病又把了。

「你老毛病又犯了啊？」

果然不出他所料，貝琦一開口就是不中聽的話。

樊於毅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才好，他就像是遇上了宿命中的天敵，只要面對這女人，他就完全失了方寸。

不過他來不及想太多，貝琦自動打開另一側的車門，坐進駕駛座旁的座位。

「就說了我沒有惡意，你何必一副我在找你麻煩的表情呢？」她說得倒輕鬆。

既然她已經上了他的車，他還能說什麼呢？

「妳餓嗎？要不要去吃點東西？」

話一出口，樊於毅又覺得自己無可救藥，明知不可能，又何必老放機會給這女人，老是牽扯不清一定會出狀況的。

「好啊。」這句話答得好自然，就像是她天生就得答應樊於毅似的。貝琦一點完頭心裏就後悔了，可是話都說了，她也不想出爾反爾，即使她累得連車都不想修只想回家睡覺，可是……她轉頭看了他一眼，跟他吃頓飯也沒差吧，反正都是要吃飯的嘛！

「妳想吃什麼？」通常一提這話題，有百分之八十的男女一定會吵架，不如就由他來製造一點紛爭好了，看看能不能把兩人之間那些曖昧轉化成不和，也許他心裏就不會這麼七上八下了。

「我想吃餛飩麵，你呢？」

這麼巧？他並不討厭吃餛飩麵，樊於毅看了她一眼，到底是他真的喜歡餛飩麵，還是因為她想吃，所以他才跟着想吃？

見他久久不回答，貝琦立刻收斂表情。

「你不喜歡吃？那換別種好了。」

「吃餛飩麵好啊。」

「那你為什麼露出那種表情？」

「哪種？」他裝不出什麼太高興的表情，因為這一切不是他想要的，可是一遇上袁貝琦，他變得都不像是自己了。

貝琦揚起眉，一副你自己心裏明白的表情。

「我們去吃面吧，我知道有家店還不錯。」

「我也知道有家店不錯。」

「先去妳那間，改天再去我那間試試。」樊於毅想也不想的說，一說完他又想打自己一耳光。

好了吧！你才剛給了個機會，現在又丟個機會給她，你沒事盡和這女人牽扯個什麼勁？

「好啊。」貝琦笑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笑，可能是因為知道他們還有機會一起吃飯吧，但這足以解釋她臉上的笑容嗎？直到看見他回了她一笑，她才確定適度的響應微笑沒什麼不對。

樊於毅很明白，他之所以笑，只是單純的因為她笑了。

唉，這回他可糗大了，如果繼續讓袁貝琦在他心裏這麼存在下去，總有一天他會栽在這女人手上。

「妳怎麼知道張無忌不痛苦？」

「拜託！被那麼多女人圍繞，他還痛苦個屁！」貝琦一提到張無忌可就氣得咧。

樊於毅對她的回答非常不以為然，努力的為男人辯解。

「他遇上了一個搞得天下大亂的趙敏還不夠嗎？」

「但是他遇到趙敏之後，為什麼又要跟峨嵋派的人糾纏不清？」

「那是因為他太有江湖道義了。」

「連結婚都要靠江湖道義，那算什麼男人！」

「妳不知道男人的束縛比女人要多嗎？」

「你們又沒有生理期。」貝琦直接回堵了他一句。

「這算什麼道理？姑娘可否詳加解釋？」

「因為我們有生理期，在那段期間內，我們所受的束縛比男人要多，我們不能追趕跑跳，不能吃冰冷食物，嚴重者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整個人就像廢了一樣，這比任何無形的束縛都要嚴重。」

「妳們頂多忍一忍生理上的不適，可是身為男人，我們所肩負的責任比女人要來得多。」

「那是只有你這種英雄主義分泌過度的人才會這麼想，你認為現在的男人有哪個是有責任感的嗎？明明就沒有那本事，卻還要把所有責任往身上攬，這不是很可笑嗎？」

「妳認為我沒那本事？」

「不，我是認為你沒必要。」

貝琦看了車上的時鐘一眼，發現一晃眼已經十點多了，她竟然坐在車子裏和樊於毅聊了快四個鐘頭，他們吃個面才花不到半小時，沒想到上了他的車后，她居然莫名其妙的就和他聊了起來。

「妳為什麼老是把人說得這麼不堪？」

樊於毅不打算讓她用看時間的方式中斷這次的談話，他對她的談話有很大的意見，而他希望貝琦可以把他的話聽進去，所以伸手把她的臉轉過來，要她看着他。

「你哪裏不堪了？」

「我從來都不覺得我有哪裏不堪，可是在妳面前，我似乎做什麼都不對，妳老是喜歡找人缺點，連優點妳都認為是壞的。」

「我只是討厭別人優柔寡斷而已。」

「妳認為我是那種人嗎？」

「你當然是啊！這還用說嗎？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就被我罵得啞口無言，難不成你還要說你是好男不跟我這個惡女斗嗎？好吧，就算你這麼說好了，如果你因為這樣覺得自己是個好人的話……」

她又開始了，只要她覺得自己是對的，她就會一直滔滔不絕下去，他再不想個辦法阻止她，最後他一定會被她打落十八層地獄去。

於是樊於毅選擇了一個最簡單也最快速的方法，把她的嘴巴給「封」了－－

他傾過身，直接把自己的唇壓上她的，這招很有用，貝琦再也沒發出其它聲音，除了兩人的心跳聲外，再也沒有人有能力開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