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自飛機鳥瞰下去,德國是一片的綠意,本森大哥介紹着他引以為傲的祖國--

他說德國人非常熱愛森林,所以重大的城市或鄉市都是綠地植地。

讓她印象深刻的除了孩子都是聽格林童話長大之外,美麗宛如仙境的「新天鵝堡」,亦是每個女孩的夢幻城堡。

「等會我們要在法蘭克福機場下機,然後再坐車到目的地去。」

「嗯。」她興奮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回異於她的喜悅,隨着目的地的接近,本森的心情益發不安,眉宇籠罩着深深的憂鬱,緊繃到一刻都無法放鬆。

「你不舒服嗎?」她很關心,人家說近鄉情怯,本森大哥也有相同的狀況嗎?

他擠出一絲微笑,「沒有。」

「那你有心事嗎?」

「沒有。」

她指指他的褲子,「你的水都溢出來了。」

他低頭,發現自己手勁過大,竟把紙杯握破,裏頭的水都滴在褲管上了,「喔……喔,我真是太不小心了。」他尷尬的苦笑。

「你還好吧?」他這般恍惚的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

他思考了下,接着再三保證道:「我絕對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我會讓你在開學前抵達維也納的。」

「我相信。」她眼裏有着無比的信賴。

「你只要陪我演幾天戲便成了。」

「我曉得。」她不敢提醒他,這些話在出發前,他已經重複不下十次了。

本森見到她眼底的憂慮,內疚的吐口氣,不太好意思的自嘲,「我最近是不是很奇怪?」

「有點。」

他露出苦澀的笑,「我的確很緊張。」

「你家裏有些什麼人?」她隨口問道,沒想到竟正中核心。

本森的臉一下子變得艱難看,不是生氣,是種帶點無奈又痛苦的表情。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她惶恐的低語。

他搖搖頭,僵硬的道:「我希望你先不要問,到時候我再為你解釋好不好?」

其中的原因,是他花一輩子的努力也無法改變的事實。那讓他深覺痛恨的血緣關係,使他不得不逃離家鄉,以求取一點平靜。

依柔善解人意的閉口不談,內心卻如墜入五彩雲斗般迷亂,本森大哥的身世竟是那麼撲朔迷離,連家庭成員都如此難以啟齒,想必背後有着不為人知的秘密。

她好心疼他鬱悶的神情,真心希望能為他解去一點憂愁。

*****

到了本森大哥的家裏時,她才知道,她對他真是陌生得可以。

這簡直是個綠意盎然的國家公園嘛!

觸目所及是片片綠地,兩旁的行道樹,又高又大,顯示年代久遠,而那錯落着許多花圃和噴水池的寬廣庭園,更是五彩繽紛。

他們步行近半小時才見到那一棟洛可可式的壯麗建築,宛如宮殿般的豪華氣派。

整個山頭都是他們家的嗎?她忍不住咋舌。

有幾個身穿工作服的工人在花樹邊修剪,本森走了過去。

工人們一見到他全傻眼了,緩緩的站起身來,「本森……」隨即像是觸電般迅速改口,恭敬的叫了聲:「大少爺。」

那怪異的模樣不只他們,連幾個在門口工作的婦人,亦先是露出欣慰的微笑,而後又生疏的半彎着身退了一步。

不僅如此,等到他們進到那棟令人心生敬畏的樓宇后,情況更是明顯。屋內的僕役一見到他們,都是瞪大了眼。

這是怎麼回事?

「大少爺你回來了。」一位顯然是管家身分的男人,靜候的問道。

本森不自然的喚他:「羅管家。」

他們之間的交談全用德文,她根本鴨子聽雷,有聽沒有懂,只能在一旁陪笑。

「這位是?」羅管家態度不卑不亢的問。

「她是我的未婚妻藍依柔,是中國人。」

羅管家儘管面容驚訝,卻沒有多問,逕自吩咐下去,「帶藍小姐下去休息。」

「本森大哥?」她對要提她行李的僕人感到奇怪。

本森安慰她說:「跟她去吧,先休息一下,等會我去找你。」

她雖然跟着那僕人離去,但仍頻頻回望在大廳中交談的兩人。這裏雖豪華氣派又舒適,但卻有股說不出的陰森感。

本森見她遠去,繼續追問:「他在家嗎?」

羅管家知道他問的是誰,恭敬的搖頭,「少爺近來忙着跟外資合併的大生意,所以這一兩個星期不在家。」

「我離開這幾年,沒發生什麼事情吧?」他戰戰兢兢的詢問,害怕聽到任何不能接受的消息,那會讓他承受不了。

頭髮斑白的老管家,精明的望他一眼,隨即道:「大少爺問的是什麼呢?」

犀利的口吻,讓他有點無法招架,但一憶起自己的身分,他又道:「是有關葛洛麗絲的事。」

老管家微皺眉頭,「大小姐的事,一向只有少爺知道,我們這些下人,是無法知悉的。」語氣中有着濃濃的拒絕之意,縱使他知道,也絕不會透露。

這不能怪他,他是康斯丁家族的管家,世代服侍於他們家族,對於來路不明的野種,他有着敵視的心態,儘管是他從小看到大的人,他仍舊不認為他是康斯丁家族的一分子。

他之所以能有此身分,全是老爺臨終前讓他認祖歸宗。

本森眼底透露出他深受打擊,他沮喪的低下頭,「我會待個幾天,到我母親墳頭上上花,順便見見老朋友,就會離開。」

羅管家扯動眉毛,有點不敢置信,但他能儘快離開是最好,免得少爺回家,可就糟了。

*****

她好喜歡這裏喔,但那些陰陽怪氣的僕人除外。

他們防她防得好緊,任何一個小動作都能引起老管家的詢問,彷彿她是重犯一樣的監視着她。

「本森大哥,今天你要帶我去哪裏?」她笑得好甜,能脫離那些監視真好。

「我想帶你去我媽墳前上香。你願不願意陪我去?」

難得大哥露出久違的笑容,她當然要去,「願意,我還想出來透透氣呢。」

「對不起,讓你為難了,這次我恐怕沒機會帶你到處遊玩。」他慚愧的向她道歉。

「別這麼說嘛,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有機會出國高興都來不及了,還嫌什麼,還是你怪我戲演得蹩腳,沒有說服力。」

其實根本沒人理她,本森大哥常在她還沒醒時,就已經不在家了,留下那些語言不通又冷冰冰的僕人跟她相對。雖然無聊,但她還懂得自己找事做,在沒有人阻擋下,她逛遍了這個地方。

這裏的房間大都是開放式的,陳列着各種飾品,有雕刻精緻的雕塑、畫工精細的彩繪花瓶和精巧的屏風,都相當細膩。

庭園就更不用說了,有湖、有水澤地,更有原始森林,跟屋裏是全然不同的風貌。

本森帶她到城鎮的墓園去,在一處偏僻的角落找着他母親的墳冢。

墓碑上密密麻麻的寫滿德文,她一個字也看不懂,不過以他的家族那麼顯赫,怎麼女主人的墓地會位在這麼偏僻簡陋的地方。

她也不好開口問,這趟旅遊真是充滿了謎團。

「這是我母親。」他蹲下去撫摸着冰冷的墓碑,先擦拭上頭的名字,再拿出自己帶來的花束,敬重的擺了上去。

她調皮的對着墓碑說話:「伯母你好,我是本森大哥認養的女孩,我叫依柔,本森大哥對我很好,他也過得很好,請你在天堂不用為他擔心。」

本森低頭莞爾,笑談出聲,「小時候每當我頑皮,我媽就說她其實想要一個乖巧的女兒,還威脅要把抓我到鎮上去換一個貼心的女娃。」

她但笑不語,專心的聽他講述小時候的趣聞,她喜歡見他眉飛色舞的模樣,不要像這幾天一樣死氣沉沉,落寞的連她都快不認得。

他的家族、他的處境都有很大的疑點,但是他不說,她也不會去窺探,因為不管事實如何,本森大哥怎麼變,他仍然是照顧她、疼惜她的那個人。

他們在下午回到家,他並沒有進去,反而帶她彎進一排大木屋裏,雖然木屋也是很漂亮,但比起主屋,還是遜色不少。

「這裏是傭人屋,主屋工作的傭人全住在這裏。」他遲疑一下,然後補述一句:「我小時候也是在這邊長大的。」

啊?她呆楞住了,不知該如何反應。

他點頭,「是啊,我真的是在這裏長大,直到成年,才住到學校去。」

她更加困惑了,但仍耐心的聆聽。

「我媽以前是這裏的傭人,跟前任康斯丁的男主人有一段情,他在臨死前說出來,所以我的身分就三級跳了。」他語氣盡量輕鬆無謂,不想讓依柔為他難過。

霎時依柔完全明白了,也理解為什麼當他們步入這裏時,那些工人本來驚喜的眼神,會迅速掩下的原因。

原本他們是一起生活,是看他長大的人,現在他卻成了他們的少爺。難怪他們的態度會那怪異,原來有這層內幕存在。

那些人想接近他,又礙於身分的差異,所以就慢慢生疏了。

真是難為了本森大哥,兩面都不討好。

「來,跟我來。」他走到某一個門前,敲門而入。

屋裏有個體態豐腴的老太太,正坐在搖椅上勾毛衣,她一看到本森,驚喜的大叫,「本森,你回來了。」

本森熱絡的跟她擁抱、敘舊,直到老太太發現一旁站着笑容滿面的依柔,才主動問起她。

「她是我未婚妻,叫依柔。」他如此介紹着。

老太太雖然猶豫,但仍給她一個熱情的擁抱歡迎她,她和藹可親的面龐,讓她想起孤兒院的院長。

他們留在那裏吃晚餐,普通的小菜,卻非常的道地有特色。

「菲娜要你多吃一點。」本森解釋給她聽。

依柔捧場的再吃一盤面,笑眯眯的讚美,只是她真的吃太多了,需要休息一下。

不知他們在談什麼?原本和諧的氣氛,頓時有點僵凝,菲娜似乎在指責本森,表情有點生氣,而本森大哥埋頭不語,好像不肯接受她的好意。

這個時候她只能尷尬的陪笑,沒辦法,誰教她語言不通,只好暫時當啞巴、聾子。

過一會,氣氛像是好轉了,他們互擁了下,本森就帶着她離開菲娜的木屋。

回程的路上,他疾行前走,似乎在壓抑着某種情緒,她則在後頭死命的追趕,一如她的情感。唉!她的愛情前景渺茫啊。

*****

昨天經歷不少事,知道很多始料未及的事情真相,想不到卻仍睡得那麼安穩,她覺得有點對不起本森大哥。

她伸個懶腰,對着從窗口跳躍進來的小翠鳥道聲早安,梳洗一番后,正準備去找本森大哥時,羅管家神情肅然的進門。

「早安。」本森大哥有教她一兩句簡單的問候語。這裏除了那位服侍她的女僕外,就剩本森大哥會說中文,她在這根本邁不出大門。

「我希望您今天能暫時待在這裏。」

啊?羅管家說中文?!他會說中文?她沒聽錯吧。那之前要別人傳話,該不會是不屑與她交談吧?好惡劣喔,那她平常跟本森大哥說的話,不就都被他偷聽了。

羅管家不理會她驚疑的眼光,逕自道:「大少爺一早出門就吩咐我要你別亂跑。」

「那他什麼時候回來?」

「他沒告知。請你務必留在這裏,三餐我們會替你送來。」他再三的警告,彷彿她要是不遵守會有什麼恐怖的下場似的。

「好的。」她點頭答應,然後無所事事的在屋裏摸東摸西,一整個早上就這麼耗在房間裏。

好無聊喔!但羅管家要她別亂跑。

等等,她只要還是待在這大屋子裏,就不算亂跑了,對不對?

對,一定是這樣沒錯。既然如此,她幹嘛還傻傻的杵在這,出去逛逛吧!

她打開門,僅露出小腦袋,眼睛靈活的左看又看,發現沒有人後,才躡手躡腳的跑出來。

咦?好安靜,宛如殿堂的大廳竟空無一人,平時打掃的僕役至少有四、五個人呀。

一陣陰涼霎時從腳底竄起,那些壁畫人物、雕像似乎都在盯着她,這一幢大城堡彷彿有生命般的慢慢喘息。

她有絲害怕的低喊:「羅管家?」他最喜歡跟在她身後監視她,說不定他會突然出現。

沒有?她更大聲的喊:「羅管家。」

會不會在樓上?是啊,那老頭子一定在樓上,故意嚇她,她心虛的安慰自己,扶着樓梯扶手,腳步飛快的往樓上跑,深怕後頭真有魔鬼抓她。

「羅管家?」她聲聲低喊,一間一間的敲門,而每一間卻都空無一人。

突地,寧靜的空間,傳來鋼琴聲。

她倏地回頭,尋覓那熟悉的音樂聲。最後,她眼光落在廊道盡頭那間大門掩閉,光線微微從隙縫射出的房間。

「羅管家?」她的手落在門把上,輕輕推開那扇門。

首先落入眼底的,是一架演奏型的黑色大鋼琴。

真是太美了!那是一架每個鋼琴家都夢寐以求的名琴。剛剛的琴音一定是它響起的。她環顧周圍,沒有半個人影,偌大的房間除了鋼琴就無一物。

此時此刻,她的心思全被這大鋼琴給霸佔,容不下任何旁騖。

她先活動手腕筋骨,做一下手指柔軟操,接着就輕柔的彈奏起來。

悠揚的琴韻,隨着青蔥白嫩的手指,靈活的錯落在每個鍵盤上,譜出一首首美妙曲調。

她持續彈奏了半小時,才滿足的暫緩。人家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雖然努力練習也很重要,但有這架鋼琴,她的技巧一下進步了好幾倍。

接下來該彈什麼好呢?對了,彈那首本森大哥常彈的自撰曲。

音樂流泄滿室,她陶醉的閉眼彈奏,陷入自己的世界。驀地--

「你是誰?」一聲低沉威嚴的怒斥,打斷她的思維。

她趕緊站起來回頭望,差點嚇傻。

一位男人,不,是一位非常英俊的男人,正怒蹙眉頭,神情冰冷的鎖罩住她。他的面容精緻的宛如雕塑般,完美的身材比例充滿致命的吸引力。

他白色襯衫微微敞開,露出古銅色的胸肌,下巴長出點點鬍髭,更添一股男人魅力。

「你是誰?」聲音像是從地獄傳上來似的,有着無比寒氣。

依柔訥訥的想開口,卻被他的綠眼給震懾,整個人動彈不得,手腳不聽使喚的顫抖。

他眼角微微抽動,語氣冷峻,「剛剛音樂是你彈的?」

她笨拙的點頭,「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男人接到訊息后,猛然大吼:「羅管家。」聲音之大,教她的心差點從嘴裏跳出來。

不到十秒鐘,羅管家微駝的身軀,出現在門口,由於跑得急,他面色漲紅,額頭微微冒汗。面對那個男人,他的態度不再像平常那樣高傲自若,硬是矮化了不少。

「她是誰?」

羅管家神色緊張,責怪的瞪了她一眼后,畏畏縮縮的回答:「她是別人帶來的客人。」

他再次開口,語調輕鬆,卻挾帶着爆力威猛的殺傷力,「我忠心耿耿的羅管家,你到底隱瞞了我什麼?」

羅管家曉得他的憤怒,馬上吐實,「是……是大少爺帶回來的,她……她是大少爺的未婚妻。」

「他回來了?」他眯起眼,眼底透露着陰狠。「而你卻沒有告訴我?」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是屬下的錯。」羅管家畏懼的道歉,頻頻叩首。

這是什麼情況?他是誰?為什麼羅管家也叫他少爺?若他和本森大哥同樣身分顯赫高貴,為何羅管家對待他和本森大哥的態度天差地別?

依柔直覺眼前的男人是個危險人物,應儘速離開才是明智之舉。可惜,他已經扭過頭把箭靶移到她身上。

男人表情丕變,微笑的伸出手,走向她。「妳好。」

表情轉換之快,彷彿剛剛所有的強大壓迫,不曾有過,她對他隱含的侵略感,感到畏怯,她不自覺的往後退,手指不小心壓到幾個錯亂的音符,反而被自己製造的噪音嚇了一跳。

「歡迎你來。」

依柔瞪着那隻手,遲疑着是否要回應,經歷過方才的狀況,她已分不清哪個才是他真正的面貌。

「依柔!」另一道聲響,突地從門口傳來。

是本森大哥!她鬆了口氣,露出喜悅的表情,從他身旁跑過,撲向前來的本森懷裏。

兩個男人打照面,緊繃的氣氛更加昭顯,房裏的氣壓陡然下降,壓得她透不過氣來。

是那個男人先笑出聲,渾厚的嗓音,回蕩在空曠的屋子裏,帶點毀滅性的詭譎,令人不寒而慄。

本森僵硬的垂下頭,沉默不語。

男人邪魅的凝視着他,「不介紹你的未婚妻給我認識嗎?我親愛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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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妻惡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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