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快啊,要遲到了,這下班長非罵死我不可。」她吐了吐舌頭,拚命向前飛奔。

林蔭寬闊的偌大校園裏,來來往往的莘莘學子,正為畢業典禮忙得不可開交。

一抹着急的身影,飄逸着長發奔跑如風,模樣宛如是愛麗絲夢遊仙境的小兔子,急急忙忙的定不下來。

她穿過籃球場,到達畢業展覽會場,在萬頭鑽動中,左閃右避的進入目的地--大禮堂。

同學們好不容易盼到她來,紛紛糗罵著她,「兔子,你又遲到了,昨天還叮嚀你要早點起床呢,還剩三組就換我們表演了。」

藍依柔一臉慚愧,苦皺着小眉,很內疚的道:「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你們大人大量原諒我吧。」

她雙手貼合的舉在額前,不停的向大家道歉,順便要他們小聲一點,免得被她最怕的母夜叉聽到,到時候可能又要招惹一頓罵。

身為班代的好友,沒有因此得到好處,反而被瑛慧吃得死死的,常被她要求以身作則,偏偏她又是小迷糊一個。

突地,一個爆栗敲下,「還想躲,你想拖垮我們的畢業演奏啊。」說人人到,瑛慧雙手扠腰,杵在她面前。

依柔揉着頭,嘟囔的撒嬌道:「瑛慧,好痛喔。」

「知道痛就好,跟你說過幾次了,今天是十分重要的日子,你竟然還敢給我遲到,你不要命了。」瑛慧一開口教訓人,想救她的眾同學們,只得摸着鼻子,借口躲到一旁去,免得受到波及。

她露出憨憨的笑容解釋,冀望能得到瑛慧的讚美,「可是我拚命的及時趕到了。」

「還說呢?瞧你的衣服、頭髮。」

她低頭瞧自己的打扮,驚訝的叫,「啊!我忘了穿那套班服。」

瑛慧受不了的拍一下額頭,「早猜到你會忘記,還好我多準備了一件。」她揚揚手上還罩着塑膠套的小洋裝。

「妳真好。」她身邊永遠都是好人。

「順便幫你整理一下髮型。」瑛慧要她乖乖的坐着,俐落地幫她梳理那一頭烏黑的長發。

前台不時傳來傳統樂曲,還有司儀介紹的聲音。

「現在是國樂組表演,等兩組之後,就換我們上場。」瑛慧提醒道。

「嗯。」她驀地眼睛一亮,驕傲的道:「本森大哥要來看我表演呢。」

「你是說那個資助你到維也納留學的長腿叔叔。」

「是啊,他是德國人,離奧地利的維也納很近呢。」她迫不及待想趕快畢業,飛往音樂之都維也納進修。

以她一個孤女來說,這是非常難得的機會,不僅能依照自己的興趣學習音樂,還能得到出國留學的機會。

而這一切都是本森大哥給予的。

她欣喜若狂的走到前台的大布幔,扯開一個小洞,偷偷往觀眾席張望。

「真的有來嗎?在哪裏?」瑛慧也搭在她肩上,往台下張望。

依柔眯着眼,仔細的瀏覽着前排的位置,失望的皺起眉頭,「咦?怎麼沒看到他,他答應我要來的。」

「說不定是騙你的。你那麼好騙。」

「才不會,本森大哥是非常有教養的人,才不會做這種事呢。」她鍥而不捨的梭巡,終於讓她見着從後面往前移動的高大男人。

「在那裏,他在那裏。」依柔興奮的拉扯着瑛慧表示她沒說謊。

「那個棕發、戴眼鏡的外國男人?」瑛慧的語氣有着吃驚和艷羨。

好斯文的男人,手上挽着灰色西裝,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知識淵博的學者。

「沒騙你吧?他真的好帥。」她得意的把他介紹給好友。

想不到身後又冒出幾個痴迷的讚歎聲,「真的好帥。」

「他一定很溫柔。」

「哇!他笑起來好迷人,有種憂鬱的氣息。」

依柔回過頭,發現背後不知何時又多出幾位女同學,同樣着迷的痴望着本森。她雖然不想過度招搖,但自己傾慕的人引起眾人欣賞,她仍感到與有榮焉。

本森大哥完全符合她們藝術學院女子的要求,他溫文儒雅、玉樹臨風,戴了副金邊眼鏡,再加上他西方人的外表,更顯出他的獨特,他簡直是她們夢寐以求的白馬王子。

「班長,輪到我們表演了。」一位男同學煞風景的打斷她們欣賞帥哥的機會。

她們面面相覷后,馬上各就各位準備上台表演。

這是她們的畢業演奏會,表演給賓客、家長觀賞,算是驗收學習成果。

當觀眾給予上一批演奏者熱烈的掌聲后,紅色布幔就慢慢垂下,然後換他們攜帶自己的樂器上場,坐好位置。

紅布幔再次緩緩上升,方才追逐、淘氣的學生,斂起玩興,一個個都露出藝術家恬靜的氣息,專註地看着面前的樂譜,開始演奏。

首先敲彈出一段清脆悅耳鋼琴聲的人,正是依柔。

她神情淡然,嘴角微微上彎,儘力演奏出最完美的樂聲,呈獻給她的恩人、愛慕者。

*****

下了台,學弟、學妹紛紛獻上花束。表演十分成功,她心情激動得臉頰微微泛紅。

他呢?本森大哥呢?

她費力的從祝賀的人群中擠出,往會場門口不停的張望,深怕遺漏她最在乎的觀眾。

「依柔。」

身後傳來一聲呼喚,她欣喜的回頭,終於見到她朝思暮想的人。

「本森大哥。」

本森露出寵愛的笑容,把手中的百合遞交給她,「送你的,你表演得好極了。」

「謝謝你。」她笑靨如花的收下,禁不住歡喜地把白凈的臉蛋往花團里嗅聞。「好香喔,我好喜歡。」

「晚上有約會嗎?」他揉揉她的長發,像長輩那樣。

依柔乍聽一楞,隨即搖頭,「沒有,我沒有。」她激動的模樣像要衝上去強迫他相信似的。

他假裝咳嗽,用拳頭掩嘴低笑,「看到你那麼活潑,剛剛坐我附近的太太應該會跌破眼鏡。」

她不明所以的瞪大眼,他說的話好玄喔。

「我是說你在台上跟私底下簡直判若兩人。」要不是認識她,一定會被她在台上優雅自若的神情給欺騙。

只有熟悉的人才曉得,這小妮子平常好像氣質出眾,其實她樂天迷糊得可愛。

「會嗎?」她微側着頭,摸摸自己的臉。都是同一個人啊。

本森開懷大笑,「你總是能逗我笑。」

「嘿嘿。」為了能博他歡喜,就算裝小丑她都願意,因為她虧欠他實在太多了。

「要是有空,能不能給我機會,好好地為你慶祝一下?」

她不可置信的張大眼,「你真要幫我慶祝?」

「不喜歡?」他反問。

「怎麼會呢?我是太高興了。」她笑得闔不攏嘴,緊緊抱攏胸前的花束。

果然是小女生,他催促她回到後台,「你先回去吧,我好像聽到有人在找你呢!你的人緣不錯喔。」

「嗯。」她興奮的點頭,用力揮手,留戀的頻頻回頭,又蹦又跳的回到同學身邊。

本森笑容漸漸隱逸,那雙淡藍色眼眸,隨着依柔的離去,微微黯淡了下來,他深深的嘆口氣,低喃自語:「葛洛麗絲的微笑是否依然如她一般燦爛……」

他不知道,也無從知道,他離開德國已有十多年,放逐自己的日子讓他幾乎忘了她有多美好,他最近想念她的面容已想到了痛心疾首的地步。

渴望她的美麗一直是他生存下去的目標,他以為有回憶就應該可以滿足,畢竟他們不可能在一起。

他們的禁忌關係是那麼罪不可赦,所以他也很安分的忍受思念她的寂寞,但是現在他的忍耐已達臨界點,他希望能再見她一面,即使付出生命也不在乎,縱使要回到那個他急欲逃離的家,他也願意,只要、只要他能再見她一面。

*****

她很快樂,隨時隨地都感到幸福,因為再也沒人同她一般幸運的擁有這許多。或許她孤兒的身分讓她有點缺憾,但是她對現況十分滿足。

一個家貧如洗的孤兒竟能獲得外來的贊助,不僅能正常的上學,還能不費分毫的前往維也納進修,她有許多同學即使生長在小康家庭,對於出國留學仍有一定的阻力。

而她既無後顧之憂,目標又是那麼明確,她的人生因為本森大哥而光明起來。

基本上,她是個十分樂觀的女孩,笑口常開抑或天真,都是瑛慧對她的評語,她老是認為她太樂天,思想單純,一定會被騙,甚至遭遇不公平的難題時,一定是逆來順受。

沒辦法,誰教大家都寵壞她了,無論同學或是朋友,就連孤兒院的阿姨都疼她,她只能說上天對她太厚愛了。

而這些人當中,尤以本森大哥更為疼愛她。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她十二歲時,那時他住在離孤兒院不遠的宅邸里,她每次放學經過,都會聽見屋子傳來悅耳的鋼琴聲。

她認為那是她聽過最美的聲音,禁不住手癢,她翻牆而過,趴伏在他的窗口前陶醉的聆聽。

結果被他發現,她急忙的逃跑,還踩爛了他幾株玫瑰花。

第二天,他親自前往孤兒院尋覓時,正巧看到她有模有樣的學他在彈小蜜蜂給小朋友聽,赫然發現她有音樂天分。

於是他詢問院長的意願后,便主動教導她正統的古典鋼琴,還願意支付她上學院的費用。

怕孤兒院裏的環境影響到她的練習,甚至租房子給她住,但她還是常常回到孤兒院幫忙。

畢業在即,他又提供出國留學的機會,待她好比自己的親人,也難怪她芳心暗許。

晚上他還要替她慶祝,她該穿什麼呢?穿上次他送給她的那套連身長裙,還是那件小晚禮服?不過他送的衣服都好貴喔,她實在捨不得穿。

她煩惱的撐着頭,開始幻想晚上和本森大哥的約會……

*****

「今天的菜色,你還滿意嗎?」本森擦拭着嘴角,帶笑的問依柔。

她楞楞的從熱湯盤裏抬起頭來,結巴的回答:「當然、當然,我很喜歡。」希望沒太失禮,她忐忑不安的深怕自己會做出什麼糗事來。

「你喜歡就好,這家餐廳是很道地的德國菜,我想讓你知道,我們德國人吃方面的特色跟中國人有哪些不同。」

她嬌憨的低頭把玩着手巾,小心翼翼的觀察他的神色道:「其實我對吃方面不挑剔,只要能吃下肚的我都認為好吃,糟蹋食物是會遭天譴的。」

「真的?你真是我見過最不挑剔的人了。」他頗為訝異地道。

「你會不會覺得我不懂禮貌?」

「不會,怎麼會呢?」

她拍拍胸口,「還好。」

「談談你到維也納的計畫吧,我已經派人在那裏跟你會面,到時候你就住在那裏,你的生活費每月銀行會固定幫你存進去,若有任何更大的開支,你可以跟我派去的人反應。」他交迭着長腿,姿勢大方,表情自然,彷彿這一切事情都如聊天氣一般簡單。

但她內心明白,這又是一筆頗大的花費,亦是她永遠還不起的人情。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都不知該怎麼報答你了。」她低下頭,腦中凈是少女的幻想。

他們會不會像愛情故事般完美,他也愛上她,兩人有幸福美麗的未來,因為記識他那麼久,他一直是獨身一人。以他的外表、內在,應該很容易吸引女生的目光……

本森霎時呆楞住,神情有絲狼狽,他吐口氣,笑意嵌陷在面容里。

「如果……」他遲遲的沒說出下文。

「如果什麼?」她問。

他深深的凝視她,語氣不確定的道:「如果我要你當我的未婚妻,你願意嗎?」

聞言,依柔內心一窒,差點興奮的站起來高喊「我願意」,但她壓抑住自己的衝動,怯生生的再問:「你再說一次。」

「我想要請你暫時冒充我的未婚妻,你願意嗎?」他重複一遍。

她聽完后,心倏地一沉。就曉得不會那麼戲劇性,原來是冒充的啊,要是真的,那該有多好。她盡量不讓失望爬上臉,佯裝平靜的問他。

「為什麼呢?」她當然答應,弄假成真更好,只是她好奇地想了解內幕。

本森遲疑幾分鐘后,才皺起眉頭,艱難的道出原委,「我是德國人,我的家族一直希望我早日結婚,我想趁你飛往奧地利時,先陪我在德國停留幾天,幫我演一場戲,說服他們。」他只點出部分事實,他怕真相對依柔衝擊太大。這是他自己的問題,沒必要將她捲入。

原來是這樣,她爽快的回答:「當然好啦,這點小事,我自認還做得到,你幫我那麼多,如果我連這點小事都不幫,不就太無情了。」

本森一聽,瞬時嚴肅的板起面容,他正經的對她表示,「依柔,我要你明白,我幫你純粹是因為我有餘力,不忍心見你的才能被埋沒。事實上,我不需要你任何的回報,你知道嗎?」

她驚訝的張大眼,順從的點點頭,「我明白了。」就因為他的施恩,卻不求回報,才會讓她把眼光放在他身上,再無他人。

「我不希望你的腦袋瓜想太多,把我當成老天忘了給我們血緣的大哥,好不好?」

她才不要呢!她會喊他大哥是因為尊重,其實她真正想當的是他的愛人、妻子。

她早看出他不是普通的德國人,因為他身上總散發出一股優雅的貴族氣息,且他的談吐、學識過人,雖然在台灣只是一名大學教授,但是仍遮掩不了他與生俱來的不凡氣質。

她好期待跟他一同前往他的出生地,看看她心目中最崇拜的本森大哥是在何種環境中成長,才能擁有這麼棒的氣度。

「依柔?」本森搖搖她的手,叫喚她。

她頓時清醒過來,尷尬的傻笑,「叫我啊?」

「當然,我有些事要先交代一下,免得到時候穿幫。」這場戲務必演得完美,他不想拆穿后又被誤會,到時他又必須忍受無止境的等待。

他受夠相思之苦了,這一次他一定要見到她。

「例如?」她完全不曉得本森的內心掙扎,只當這一趟是很普通的探親之旅,不同的只有她的身分是本森大哥的未婚妻。

「我的喜好和習慣。」

「喔,是啊,我們都成了未婚夫妻,怎麼可能不知道你的生活習慣。」

她曾經看過一部叫「綠卡」的影片,裏頭描述一對陌生男女,為了利益而協議結婚,為了取得眾人的信服,他們開始背誦對方的習性和興趣,甚至住在一起,進而了解對方內心最深沉的思想,結果他們竟然愛上了對方。

真希望他們也能同影片中的男女主角一樣,有好的結局。

他詳細的講明一些簡單的嗜好,她則細心的拿筆記下。

「到時要是有人問你一些額外的問題,我希望你別回答。」他凝重的開口道,似乎已可以預見那種情況。

依柔不敢多問,因為他的表情彷彿載負着沉重的憂慮,陌生得讓人產生距離感。讓她口中那句「為什麼」就這麼硬生生的吞下。

「你怎麼說,我就怎麼做。」她只求能幫他解除煩憂。

本森那雙藍眸,有絲黯淡,他很愧疚的對她說道:「對不起,我實在不該這麼無理的要求你。」

「不,一點也不,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的。」她反過來安慰他。

「妳知道我不想--」

她止住他欲出口的內疚話,「我當然知道,只是你既然讓我明白了,我一定要幫忙到底,否則我會吃不下、睡不着,天天想着要當你的未婚妻。」她意有所指,再也沒有比這種表白更明顯了。

偏偏本森一顆心懸在德國老家,一點也沒察覺。倒是對她話中的玩笑,笑了出來。

「你真是我的開心果。」

總算有點笑容了,現在她的身分雖是個開心果,不過以後說不定就是解語花了。她很樂觀的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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虐妻惡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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