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時間過得很快，他們在咖啡廳里坐了許久，天黑后，雨仍沒有歇止的跡象。

「妳在這裏等我。」Ryan說著，站起身來。

「你要去哪……」芳漾還沒把話說完，他已經走出咖啡廳，跑進雨中。

他買的的書還在這兒，應該不會就這麼走掉才對，可是他要去哪裏？

芳漾在座位上等待着，不久后，Ryan把車開到咖啡廳門口，下車時，手上還多了一把傘。

「傘給妳，快上車吧！」

芳漾拿着傘，注意到他身上已被雨打濕，心想，他剛剛不會是跑去買傘吧？

上了車后，她仔細的看着他，果然他的頭髮也濕了大半。

她開口問道：「傘是你剛剛跑去買的嗎？」

「對啊，還好這附近有家便利商店，什麼都買得到。台灣就是這點方便，也難怪John會想留下來。」

「你的頭髮都濕了。」這樣的傾盆大雨，就算是在雨中停留三秒，災情都會很慘重。

「沒關係。」他將放在後座的一盒面紙拿來給她。

她抽了幾張面紙，先替他把身上的水拭乾，這動作有些親密，她很快的察覺到這一點，於是趕緊收回手。

Ryan假裝沒看見她的尷尬，開口問道：「妳餓不餓？我們一下午只喝咖啡，我現在肚子好餓。」

她都已經跟他在一塊一整個下午了，方便連晚餐都一起吃嗎？芳漾考慮着。

Ryan抽了幾張面紙往頭上隨便抹了幾下，瞄見她的表情，立刻猜到她的想法。

「芳漾，妳正在想，妳現在跟我在一起，回去后怎麼跟念琦交代，是不是？」

「你想……如果她問起我今天做了什麼，我該不該跟她提到我在書店遇見你的事？」

芳漾覺得她應該先跟Ryan套好招，就算念琦沒問，之後也有可能不小心提到，他們總得口徑一致比較好。

「可以啊，我們一起喝個咖啡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一起吃飯也很正常。」他一點也不認為這有什麼下可告人。

「嗯。」她點了點頭。

「點頭是答應要一起吃飯啰？」Ryan臉上出現了笑意。「妳想吃什麼？」

「我……我想吃我們昨天去吃的烤鴨。」

「咦，妳昨天沒吃到嗎？」

「我想吃用麵皮包鴨肉的那個，可是昨天我只吃到一個。」天曉得她有多想吃啊，可是念琦也喜歡，而經過她的大聲嚷嚷之後，所有人幾乎都把她愛吃的讓給了她。

「妳昨天怎麼不說？」

「我也不知道。」只要念琦一說她想要，她就會自動把東西給她。

Ryan發動車子往烤鴨店前進，一邊開車一邊道：「妳這樣很容易一不小心就把男朋友也給了人。」

「沒關係，目前為止我還沒那種東西可以給別人。」

「如果有的話，我看妳得很小心的藏起來。」

「我會先找好保險箱的。」芳漾回了他一句，臉上浮現笑容。

她不得不承認她和Ryan相處十分愉快，至少他們的對話比原本她所想像的多出許多，原以為他們兩個如果單獨相處會像是兩座冰山，場面一定冷到極點，但事實上他們兩人的笑聲卻比四個人在一塊時還多。

吃完了飯，Ryan送芳漾回家前，兩人交換了彼此的電話號碼。

對於這件事，芳漾原本有些猶豫，不過Ryan告訴她這是很自然的，否則他以後怎麼聯絡她？他的表情看起來似乎真的不覺得這有什麼，她也不好表現得太小家子氣，於是給了他手機號碼。

交換過電話號碼之後，她竟然覺得心裏有些甜甜的，不知哪裏來的預感，她覺得他很快便會打電話給她。

不過，當Ryan將車停在她住處的樓下，芳漾這才發現，自己接下來要面對的才是問題的開始而已。

「妳不會有事吧？」他有些替她擔心。

芳漾聳聳肩，跟着搖頭。她沒把握能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

在她要打開車門前，Ryan喚住了她。「芳漾……」

芳漾回過頭，等着他開口說話。

Ryan望着她，眼裏有着認真。

「我知道我現在還不是妳的什麼人，但是，不要隨便把我讓出去好嗎？」

芳漾沒有回答，在他說完話之後，她只是迅速的收回與他對視的眼神，接着像是被燙着似的快速的下車，頭也不回的跑上樓。

她反覆做了好幾個深呼吸，仍覺得自己好像吸不到空氣。

Ryan說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心裏彷佛有簇小火苗被點燃，她不停的想將那火苗吹熄，卻沒辦法熄滅那隱約散開的歡喜，她是這麼滿懷罪惡的快樂着。

不，現在不是高興的時候，她必須想想該用什麼話題作為開場白。她得先跟念琦提到自己遇見Ryan的事，一定要先說，千萬別等念琦發現了才招認，否則念琦一定會覺得他們兩個有鬼，問題是……沒有嗎？他們之間真的什麼都沒有嗎？

如果是，為什麼Ryan會要她別把他隨便讓出去？

芳漾打開門，屋裏一片黑暗。看來念琦還沒回家，這是否表示她在外頭玩得樂不思蜀？

也好，如果念琦今天玩得很開心的話，她的罪惡感應該會少一些。

芳漾走進自己的房裏，拿衣服進浴室洗了個澡。

洗過澡后，她的心情鎮定了些，至少下像剛剛那麼慌亂，她有自信待會兒可以好好的告訴念琦，她今天和Ryan見面的經過。

拿起今天才買的書，想起了他今天跟她說過的話，她的心還是怦怦的跳。

才剛這麼想着，手機正好響起。她看向來電顯示，正是Ryan打來的。

芳漾深吸口氣，希望自己的語氣不要透露出情緒波動。她明明想過他一定會打電話來，所以她真的不需要在接到他的電話時反應過度。

「芳漾，他們還沒回去對吧？。」他劈頭就這麼說。

「你知道啊？」

「剛剛John打電話給我，說他們在夜店跳舞，問我要不要過去。」

「你沒過去嗎？」

「我如果過去了，怎麼打電話給妳？」他反問道。

芳漾心裏有着甜甜的滋味。沒錯，她寧可留在家裏和Ryan講電話，也好過去夜店玩。Ryan跟她很有話聊，而他對她說話時的態度總是很溫柔，溫柔得讓她有種好像被當成女友的錯覺，最糟的是，她發現自己喜歡這種錯覺。

「妳發現我拿錯書了嗎？」

「我才剛打開，還沒看到。」

「我不小心把妳的書放在我這裏了，我明天拿給妳，妳想約在哪裏好？」

這好像是另一次的機會，他們方便老是私下見面嗎？

「就我們兩個嗎？還是……」

「他們現在人還在夜店裏，明天中午肯定是爬不起來了。」

「要約在中午？」

「對，因為我晚上有事。」而他一點也不想讓那兩個人跟着去，他希望能多點機會和芳漾說話，如果John跟念琦也去的話，他們就什麼也別想說了，只能在旁邊看着他們兩個搶着發言、耍寶。

「我那個書不是很急……」

「但是我急着想還妳。」Ryan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急迫，但他確實不希望芳漾拒絕他，而且他也不想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妳別讓念琦變成妳交朋友的絆腳石好嗎？」

「我很擔心如果我跟她說我單獨見過你，她會怎麼想……」

「她能怎麼想？」

「你知道她很喜歡你，而且她也跟我這麼說過。」

「如果妳記性真的那麼好的話，那妳也應該記得我的回答是什麼。」

「我知道，只是我覺得這樣不太好……」

「妳想太多了，我相信她喜歡的人不會只有我一個。」

「可是，只要是她喜歡的，如果我……」

「芳漾，妳已經困在那個問題上一整天了？打從下午遇見我，妳就一直擔心這件事，難道妳的生活里除了念琦之外沒有別的嗎？」

「我很關心她。」

「那是兩碼子事，妳可以用別的方式關心她。這樣吧，我明天中午在那間書店前等妳，希望妳空着肚子來，因為我想帶妳去吃飯。」

「Ryan……」她遺想拒絕，可是Ryan打斷了她的話。

「妳如果不來的話，我會直接去找念琦，告訴她，我真的不喜歡她，請她不要因為她對我的厚愛，嚇得妳連朋友都不肯跟我做，我真的會這麼跟她說。」

「好，我會去。」芳漾趕緊答應。

這樣太嚇人了，她才不要把事情鬧得那麼大！

不過就是做朋友，Ryan自己也這麼說，她才不讓他跑去念琦面前亂說話，她去就是了嘛！

兩人結束通話話后，芳漾的情緒仍是亢奮的，這是她第一次跟男性講這麼久的電話，而且她覺得他們倆的語氣在電話里又變了個樣，有種難以形容的曖昧蔓延着。

她走到衣櫃前，把衣服全拿了出來，想着明天和Ryan見面要穿什麼好。即使她的心一直告訴自己不需要為他特別打扮，還是忍不住的挑了套她認為最合宜的服裝。

就這麼耗到半夜兩點，芳漾還是等不到念琦回家，便先去睡了。

她本想等念琦回來，告訴她自己曾和Ryan見面的事，但她醒來時是早上十點多，走出房外，看到念琦的鞋子亂七八糟的擺在大門旁，而房門緊閉，看來念琦八成是玩到快天亮才回來。

芳漾仔細的洗過臉后，撲上淡淡的蜜粉，塗上護唇膏。她不想表現出刻意打扮的跡象，只希望自己氣色可以好一點。

當她來到相約的書店前時，發現Ryan已經在那裏等着她。

「我從起床到現在什麼都還沒吃。」他一見到她就說道。

「我也是。」

「那我們先去吃東西。」

芳漾點了點頭，覺得他們的對話似乎又比昨天更放得開些。

Ryan帶她去一間精緻的餐廳吃飯。

餐廳的座位很隱密，他們倆在那兒待了一下午。

他告訴她在國外生活的趣事，聽得她一愣一愣的，之後，她則告訴他小時候曾經發生過的糗事。

也許是聊開了，芳漾沒想到自己居然那麼多話。

「以前看見別的小朋友吃霜淇淋，我總是好羨慕。就是雙色螺旋狀的那種霜淇淋，一邊是巧克力的，一邊是牛奶的。」

「我知道。」Ryan點了點頭。

「有一年，我記得那時候是冬天，很冷、很冷，印象中，我手上還戴着手套，可見那天真的很冷。不過，當我經過賣霜淇淋的小攤販時，不知怎麼回事就是好想吃，那種想吃的慾望不知道是從哪來的，真的沒辦法抗拒。」

「妳買了嗎？」

「買了。」她點了點頭。「那件外套的口袋裏居然有錢，我就買了一支。因為教室在三樓，我就一路小心的拿着霜淇淋，生怕不小心把它弄倒。」

然而，當她好不容易走到三樓，站在護欄旁，正打算好好享用那美味的霜淇淋時，往側邊一舔，霜淇淋竟然斷掉了。

「斷了？妳沒用手接起來？」

芳漾遺憾的搖頭。對當時還是小學生的她來說，買支霜淇淋可不是小數目，竟然才舔了一口就掉了。

「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截斷掉的霜淇淋從三樓掉到一樓。」

Ryan光是想像那個情況就忍俊不住。

芳漾接着道：「這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在後頭。」

「這已經夠慘了，結果還發生什麼事？。」

「那個禿頭的美術老師就站在樓下。」

「霜淇淋不會正好掉在他頭上吧？」

芳漾認真的點了點頭。

「而且，那時霜淇淋已經有點軟了，從三樓掉下去，就像在他的頭上炸開來，我當時好希望他會以為那是鳥糞，因為那看起來真的有點像比較大塊的鳥糞……」

Ryan當場笑了起來，而且久久無法停止。

「就算是老鷹拉的也不可能那麼大一坨，更何況還是冰的！」

「可是那天很冷啊，鳥糞穿過冷空氣落下，會變成冰的也不奇徑呀。

「就算真是那樣，也不可能是甜的吧？」

「唉，是啊……」

「那妳後來怎麼樣了？」

「當然是被罵得很慘啰。」

「好可憐。」Ryan忍不住愛憐的摸摸她的頭。

這個動作讓兩人都愣了一下，接着，他對她一笑，化解了這份尷尬。

就這樣，兩人像是話匣子打開了似的，聊了一下午。

看外頭的天色已經轉暗，芳漾忽然想起什麼，問道：「你晚上不是有事嗎？我們該走了吧？」

「我沒事，我只是不想讓妳拖下去，才騙妳我有事的。

「我……我不會拖下去啊，我不是跟你說了那是我寫論文要用的參考資料，所以我遲早會跟你要的。」她心虛的說。

「但我不想讓妳有機會拉着念琦和John一起來。」Ryan直接承認。

「為什麼？人多一點不是比較好玩嗎？」

「我不這麼覺得，如果他們兩個也來的話，我們根本沒有說話的機會，他們兩個光是搶着說話就快打起架來了，我更不可能聽到妳說那個霜淇淋的事，我覺得那個故事比他們兩個無意義的打屁有趣多了。」

「那個故事我沒有跟念琦說過，你別說出去，」

「我想，妳沒跟她說過的原因是妳一直沒機會說吧。」

「是沒有機會聯想到。」

「那妳想不想吃？」

「霜淇淋？」

「是啊。」

芳漾搖搖頭。「打從那次之後，我就再也沒有吃過那個東西了。」

「妳不會很想吃嗎？」

「我不知道，我可能被嚇到了，長大以後有很多機會可以吃，但我就是會有心理障礙。」

「那我更應該幫妳突破那個障礙才對。」

Ryan站了起來，決定帶她去買支霜淇淋，彌補她童年時才舔了一口的遺憾。

找了幾個地方，最後他們終於在土林夜市裡找到賣霜淇淋的小販，沒一會兒，兩個人手上都多了一支長長的霜淇淋，

「好長喔！」芳漾像個孩子似的喊道，那幾乎有三十公分長的霜淇淋看起來實在很危險。

「快點吃吧，別再弄斷了。」

「我知道。」芳漾小心翼翼的吃着，一手拿着霜淇淋，一手還護在旁邊，生怕慘事真的重演。

很幸運的，長長的霜淇淋最後安全的進了肚子，芳漾臉上揚起滿足的笑意。

「看妳一副高興的模樣。」

「這味道就像我想像中的一樣甜美。」她開心的說。

見到她那心滿意足的神情，Ryan覺得跑了一整晚並沒白費。

吃完霜淇淋，兩人並肩擠在人群里逛着夜市。這時，有人大喊警察來了，所有小販跟着一躍而起，拿着貨就往巷子裏跑。那動作來得突然，芳漾一時沒注意，差點被撞着，Ryan迅速的一把拉住她的手，另一手扶住她的身子，才沒讓她被撞倒。

「妳沒事吧？」他關心的問。

芳漾點點頭，表示自己沒事，但Ryan仍握着她的手不放。她動了一下，想抽回手，他卻握得更緊。

「妳的手不冷嗎？」

芳漾搖搖頭，心又開始不受控制的狂跳，

「妳剛才不是拿着霜淇淋嗎？那很冰，今天天氣也很冷……」

古怪的三月天來了好幾個寒流，一點也沒有春天的感覺，且日夜溫差大，而她應該沒打算會在外頭待到天黑，所以身上穿得也很單薄，應該很冷才是。

「不，我不冷。」

Ryan看了她許久，像是考慮着該跟她說些什麼，最後，他低下頭來，湊到她耳邊，用只有她才聽得見的音量說：「妳如果不說妳很冷的話，我怎麼把妳的手放到我的口袋裏？」

這句話太勁爆了，讓她的心跳瞬間加速。

完了！她是不是戀愛了？

沒等她開口，Ryan已經將她的手收進自己的口袋裏頭。

他們就在他的大口袋裏頭手牽着手，她可以感覺到Ryan握着她，暖流不時從他手的心傳來，一種帶着狂喜和不安的情緒交錯着，在她心裏起伏不定。

之後，Ryan送芳漾回家，將車停在她住處的巷子裏。

芳漾等着他開口說些什麼，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望着她，待等她憋不住滿肚子的疑問想開口說些話時，他忽地傾身吻住她。

他一開始用手撐住她的頭，讓她無法將臉移開，但接下來他的吻讓她忘了要移開，滿腦子只是想着他們居然接吻了……

但這個念頭沒多久之後也消失殆盡，Ryan一面吻着她，一面輕撫着她的臉頰，像是想讓她放鬆，而他的吻也變得綿密，時輕時重的觸動着她的心房，最後，她幾乎癱軟在他懷裏。

「讓我看看妳，」他試着抬起她的臉。

但芳漾已羞得抬下起頭來。這是她的初吻，竟然就這麼給了Ryan，而且還被吻得臉紅心跳，根本不敢看他的表情。

「我好想再多吻妳幾次，不過我想妳該回去了。」

芳漾點了點頭，只覺得自己的臉像是着了火，熱度久久不退。

「回去之後，我會再打電話給妳。」

「如果念琦問我……我該怎麼說？」她突然有些怕回家，怕自己的表情會泄漏出任何訊息。

「如果妳應付不了，就要她來問我，讓我來跟她說。」

「你真的有辦法處理嗎？」

「當然，如果我連這點小事都沒辦法處理好，以後怎麼照顧妳？」他給了她一個堅定的微笑。

即使他知道芳漾也是喜歡着他的，但他得再給她多一點保證，不讓她心慌。

「如果事情不是你能控制的怎麼辦？」

「我會直接把妳帶走。」

「去哪裏？」

「跟我一起到美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