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什麼賣油、賣雜糧與鹽糖的「普通人家」?當大伙兒看到雲家輝煌氣派的大門時,才曉得雲蕪名所謂的「普通人家」,竟是——湖南省城內佔地寬廣的豪宅。

一道連綿不絕的「圍牆」綿延千尺,差點讓人誤以為這是哪座皇宮別苑,可是真正令人吃驚的還不只這個,等到馬車慢慢蹭到門口,一連好幾道門看得人眼花撩亂,自開門的小廝、拉着馬進馬房的壯了,到整理園子、打掃庭院的,他們放眼望去,不下十餘人在遼闊的大理石鋪成的前庭工作呢。

「小少爺,您回來了。」恭敬地一彎腰,自稱是管家的男子,見了雲蕪名也沒啥吃驚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奉上一句:「您是要先歇息一會兒梳洗、梳洗,還是直接用膳呢?」

「刑老,請先替這幾位客人安排住處。」

「好,我就安排諸位客人們住在東三院好了,那兒有二十間客房,應該夠住了。」管家彬彬有禮地朝着銀雪等人開口說。「歡迎諸位來到雲府,敝人是雲府總管刑大,我身邊這位是東三院的管家刑三,諸位要是有任何住不慣的地方,都可以吩咐刑三或我。等會兒刑三會帶諸位過去。」

邢大最後再朝雲蕪名一鞠躬說:「小少爺,請問您預備何時開膳呢?」

「不急。我們路上都用過了,我爹娘呢?」

「老爺和大少爺去巡視鋪子,夫人則在帳房裏,需要我派人去請他們回來嗎?」

「不。」雲蕪名想了想說:「沿途大家都累了,先讓我們休息一下,反正晚上爹娘都會在,到時候自會見得着。就這樣吧,辛苦你了,你可以下去了。」

「是,小少爺。」

發出一聲怪音,珠櫻湊到銀雪耳邊說:「聽到沒?他喊他少爺耶!想不到那個看起來窮酸得很的雲蕪名,居然放着這樣的榮華富貴不享,跑去做什麼小衙差,天底下真有這麼傻的人啊——」

小不點錦錦則以羨慕的眼光看着四周說:「這裏裝得下十個、二十個像咱們這樣的戲班子吧?」

「豈止!」珠櫻立刻掐着錦錦的鼻尖說。「你真不會算,我們整個戲班子上上下下加起來也才七、八個人,這兒光僕人就住了不下上百人呢!」

「痛痛痛!」摸着紅腫的鼻子,錦錦委屈地補上一句:「又差不了多少。」

與珠櫻、錦錦的驚愕不同,銀雪在意的是——有這麼多人圍繞着雲蕪名,口口聲聲少爺、少爺的,事實已經無法再容許強辯,「雲蕪名」這個名字絕非平空掐造出來的。

在這些人的眼中,沒有「何勁風」的存在,只有「雲蕪名」。

怎麼辦?她難道真的認錯了人?

「銀雪姊姊,你臉色好蒼白啊!又生病了嗎?」錦錦睜大眼說。

這句話引起雲蕪名的注意,他關心地蹙起眉。

「不,我沒事,可能是累了吧!!」

銀雪迅速地搖頭,避開那雙帶着暖意的眸子,她沒有辦法在這種動搖不定的心情下,與他四目相對。回想起自己曾經在他面前說過的話,和醜態畢露的哭泣模樣,一旦證實他真的不是自己的夫君的話,她要如何自處?挖個地洞跳下去,會有用嗎?

「不要緊嗎?馬上就可以休息了。」雲蕪名不知銀雪紛亂的心思,依然像在沿途悉心照顧她時一樣溫柔地問候着,拍着她的肩。

她下意識地閃躲他好意伸出的手,虛弱地微笑着說:「謝謝。」

雲蕪名的目光困惑地閃爍了一下,但也不好再問,只得默默收回自己的手。

☆☆☆

為何她的態度突然冷淡下來?

蕪名在東三院的門口徘徊着,他望着院子裏偶爾傳來的嬉鬧聲,想是小不點與野丫頭正在新屋裏玩耍。銀雪呢?她有好好休息了嗎?她方才說累了,但這一路上她顯得比誰都要神采奕奕,總是以她那雙清澈又專註的目光,聆聽着他的敘述,偶爾也談起她自己小時候的事。

喜歡上她並不需花費多大的心力,那是天底下最容易做到的事。不提她那美麗亟局不可攀的外貌,她的內心有如柔軟的棉絮,在她身邊,不需言語也會有種紆解放鬆、如沐春風的感受,她淡淡的笑顏、輕柔的說話方式,都像月光般治癒人疲憊的、心……

途中有好幾次,蕪名都必須不斷地提醒自己,不可以愛上她,她已經屬於一個名叫「何勁風」的男人了,她芳心另有所屬,而那人不是他。

但他還是懷抱着一絲希望,或許……

「別傻了,或許什麼呢?」他嘲笑着自己,低語。「奢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一旦她接受我不是她的夫君這件事實后,她就會離開了。」

「這可說不定。」

「誰?」

阿金微笑着從院落里的竹林悄然現身說:「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偷聽,只是碰巧在這兒欣賞院子裏的美景。這片竹林生得真好,筆直翠綠,幾乎讓人忘卻天寒地凍的天氣呢!」

這個人怎麼總是挑上這等「好時機」出現呢?蕪名苦笑地想着,他該不是有什麼神通,能看穿人心中的困惑?

「銀雪姑娘……還好吧?」躊躇了一會兒,蕪名開口。

「這個——你何不直接當面問問她呢?」帶點小小的惡意,阿金微笑着說。

蕪名臉色一變。

「害怕嗎?不想再被她躲開自己的手推開,所以就不想伸出手,就這樣和她漸行漸遠也無所謂嗎?」阿金含笑反問。

沒錯,他不想再遭受一次那樣「無言」的拒絕了。

「人真是自私的動物,拒絕他人的時候,什麼感覺都沒有,一旦被人拒絕就記恨在心。你現在總算明白當初被你拒絕的銀雪,吃了什麼樣的苦頭吧?」

「想嘲笑我自作自受嗎?」蕪名並沒有生氣,他不會因阿金說的是實話而生氣,哪怕那赤裸裸的言語如同銳利的刀,狠狠地刨在心口。

「不。我只是想告訴你,同樣的苦頭,銀雪也吃過,但她沒有因此而猶豫、逃避。明知道會被拒絕,她還是三番兩次地來找你。是她的堅持,所以你們才會走到這一步,眼看你是雲蕪名或是何勁風的底牌就要被揭開,銀雪會產生類似『近鄉情怯』般的恐懼,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吧?」阿金嘆息着說道。「給她一點時間吧。」

要他暫時不去打擾她嗎?蕪名突然很好奇,想知道這個講話中肯、思緒敏捷的男子若遇上和自己同樣的情況,會怎麼做?於是他問了最簡單的一句話:「假如你愛上了一名女子,她卻已經屬於別的男人,你會怎麼做?」

「我?」阿金攤開雙手,狡獪地說:「世間女子何其多,何必孤戀一枝花,你說是吧?反正再找就有了,當然是死心嘍。管她的幸福到底在何方,我不想惹麻煩去愛一個有過去的女人,這就是我的回答。」

這種答案是蕪名沒有預料到的,而且他聽着、聽着忍不住怒火迸生。

有過去?那又如何?他也一樣有過去!

愛若是麻煩,當初一開始就別愛,一旦愛了,就該有勇氣貫徹下去!

她不幸福的話,怎麼能眼睜睜地看她繼續痛苦下去,為所愛的人伸出拯救的手,為她拭去所有不幸的陰影,這才是真愛!

阿金挑起一眉說:「你的答案似乎和我不一樣呢!這不是很好嗎?想怎麼做就去做吧!自己選擇的道路,粉身碎骨也好,只要沒給別人添麻煩,誰都無法左右你的方向。失陪了。」

獨自站在院門口的蕪名陷入深思,他終於知道了。

我雖然不是何勁風,但我可以是雲蕪名,雲蕪名可以愛解銀雪,沒有人可以阻擋。

我要銀雪的眼裏有我,不是那個消失男子的替身,而是完完全全的我,我想聽到她呼喚我的名字,然後一次又一次地佔有她的全部。

我想抹去她臉上的孤軍與寂寞,不安與恐懼,以我的手為她遮蔽凄風苦雨,只留下溫柔的保護。

重要的不是我到底是誰,重要的是我的心已為她傾倒。

最明顯的事實,往往也是最容易被忽視的。蕪名不由得笑起自己,虧他在查案時總不忘「謹慎」、「細心」的原則,想不到碰上感情這棘手公案,自己卻迷糊了起來,看來他倒是欠了阿金一聲謝呢。

☆☆☆

銀雪將整張臉都埋在枕頭裏,要能這樣悶死自己多好。

怎麼辦?怎麼辦?該怎麼辦才好?

自己真的認錯人了嗎?會有這種事嗎?他——不是勁風的話,自己要怎麼做才好?

我去去就回……笑着向她揮手道別的夫君。

我萬分願意做你的夫君,可是我無法謊稱我是你的夫君何勁風……歉笑着,溫柔而真摯的面孔。

不成為太陽又如何?做我的星子吧……以包容的目光溺愛着她的夫君。

在下從未見過這位姑娘……困惑的、無奈的堅毅面孔。

交叉出現在腦海里的同一張面孔,卻述說著不同的話語,似漩渦般不停打轉,全都攪和在一起,也把她的心思弄亂、弄混,打上層層死結。

該相信什麼才好?什麼才是真的?這些日子她和雲蕪名的接觸,又算不算是對勁風的背叛呢?她的心已經不止被一個男人佔據,被一寸寸填滿的心,如何能夠恢復原狀?她能將雲蕪名排出心外嗎?

天啊,誰來告訴她,該怎麼辦才好?

「叩、叩」兩聲突兀的敲門聲,將銀雪嚇起,她祈禱不是那個最不該出現的人,怯怯地問:「是誰?」

「銀雪姑娘……」

聽見那渾厚低沉的嗓音,銀雪心裏泛起又酸又甜的浪濤,不該的,他不該來,她現在還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他。

「是我,雲蕪名。」報上名后,隔着門,他輕聲問着:「你身子好些了沒?」

想要多聽一點他的聲音,卻又無顏見他的銀雪,悄悄地走下床,貼着門說:「多謝,我好多了。可是……」

「我懂,你不需要打開這扇門,沒關係。」

他知道自己在害怕、擔心什麼嗎?銀雪的小手揪住了胸口。「抱歉。」

「你不必道歉。能請你就這樣……聽我說些話嗎?」

銀雪在門內點點頭,然後才想起自己真傻,他又看不見!她慌忙地說:「請、請說。」

外面靜了下來,銀雪只聽到一聲重重的呼吸聲。

(啊!門外的雲蕪名也同樣緊張地整理着思緒……)

這個念頭一閃而逝,勾起銀雪的回憶——當初相公也是,溫柔的臉龐難得繃著,花了好大功夫才對她說出求親的話語。

忐忑的心,撲通撲通撲通撲通。

現在的她也和那時候一樣,心兒跳個不停,跳得又急又快,還帶點罪惡。不行,她控制不了,心不聽她的話,自作主張地跳着、舞着。無法去考慮自己動心的對象「也許」是夫君以外的男人,她該怎麼辦?

等待的過程,彷佛永遠沒有盡頭,卻又短得像一剎那。

「在見我爹娘前,在你確信我是雲蕪名或是何勁風之前,我都有句話非說不可。銀雪。」他故意捨棄「姑娘」的疏遠稱號。

閉上雙眼,銀雪宛如站在懸崖之巔,不知他即將表白的話是要將她推下——墜落到萬丈崖底,或是將她救起——飛升萬尺高空。

「我,喜歡你。」

銀雪掩住了嘴,深深地倒抽口氣,淚水熱滾滾地在眼眶中打轉。

喜歡……他說……喜歡我……這……

「我不是以何勁風,也不是以雲蕪名的身分在說這句話,我說這句話,純粹只是站在一個喜歡上你的男人的立場。假如我是何勁風,那麼我必定會再次戀上你,一如我現在是雲蕪名一樣,無法自拔地被你吸引。你的一切都吸引着我,我的目光無法離開你。」

假如他是勁風……假如他不是勁風……

「我要你。我要你的一切、你的未來,我想讓你不再流浪,留在我的身邊。過了今日,也許你會因為我不是何勁風而遠離我,但我不會放棄的,我已經下定決心,我會盡一切努力來贏得你的所有。」

啊啊……我正在顫抖,他的話是這麼甜美而又吸引人,我正掉進他的陷阱里,可是我……能像他一樣果斷地說:「即使你不是勁風,我也愛你」嗎?

銀雪覺得自己被撕扯成兩半,一半的自己沉迷於誘惑的耳語,盼望啟開這道門,投入他的懷抱;另一半的自己努力地抗拒這誘惑,她告訴自己不能這麼做,她不能背叛自己的夫君。

如果他們能合而為一就好了。如果他們兩人並為一人,那麼自己也無須掙扎、無須以謊言掩飾自己的心意,她的心只能給一個人,她的愛沒有多到支撐兩份情感的空間。

「我想說的就這麼多,你好好休息吧。」

門外陷入一片寂靜沉默,銀雪顫抖着手,打開了門閂,希望看一眼他的背影也好,她無法面對他,但仍想看看他那熟悉的身影。

「啊!」

可是門拉開的瞬間,她整個人也突然被擄進雲蕪名堅實的懷抱,他低下頭,封住了銀雪驚呼的紅唇,在她還未升起「拒絕」的意識前,他的舌尖已經大膽地開啟她的齒間,吸吮着她敏感濡濕的舌。

一瞬間,令人懷念熟悉的氣味籠罩着她,這是夫君的味道……

可是他近乎貪婪、反覆愛戀的舔吻,又截然不同於過去夫君給她的親吻,她的夫君不曾這般狂野地吻她,她慌亂了起來,開始想將他推開。

「唔……嗯……」

意識到她的抵抗,他緩緩地放開她的唇,抬起盛滿激情眸光的眼。「原諒我,偷走你的唇。」

銀雪喘息着,為她從未感受過如此高昂的情潮,為這前所未有的醉人滋味而暈眩、恍惚。

「但我忍不住……我一直想這麼做……卻拘泥於無聊的自尊,不想看到你把我當成誰的替身……如今那都不重要了。過去如何,都不重要,我只想未來你看着我、想着我。」聲音中滿布着痛苦的自製與渴望,所有的情感都挹注在每一言一語裏,他的目光穿透了她腦海中的迷霧,直刺入她的心扉。

最後再次輕啄一下她的唇,他無言地轉身離去。

銀雪摸着自己依然發熱、發燙的唇,佇立在微寒冷風中,她的身子卻燃燒着溫暖的火焰,因為不安與疑惑而顫抖着。

☆☆☆

「爹、娘。」

到了用晚膳時,雲蕪名領着「天下第一紅」戲班子的成員們及銀雪,和自己的雙親見面。雲家二老給人的印象對比非常鮮明,雲父是瘦瘦高高、神情和藹的長者,而雲母則是福福泰泰,神情頗為精明。

「蕪名,你這回該不會又要我們開米倉去賑濟吧?」雲母不滿地看着自己兒子抱怨說。「每次你回家,我們真是一喜一憂,喜的是你終於又露面了,愁的是這回你不知要耗掉我多少銀子。」

「孩子的娘,有啥關係?只要兒子願意回來讓我們知道他平安無事,就算花再多銀子……」

「孩子的爹你別說話,這個我可得說清楚,娘絕不是小器,只是信奉『天底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我很樂意在天旱、水患時救濟鄉親,但三不五時就做這種事,有違公平吧!」

「娘,我——」

「不行、不行,說什麼我都不會再被你欺騙,說什麼做好事有好報,我什麼壞事也沒做,只是努力掙個幾文錢,有何不對?」

蕪名大大地嘆口氣。「我不是為賑濟而回來的。」

雲母立刻眼睛一亮。「喔,不是啊。等等,那你是要我收留哪個人給他工作不成?這些人看來都不像是能挑重物的樣子,咱們家帳房又不缺夥計。」

「您——」

「讓我想想,要是丫鬟、小廝的話……」

「行了。都不是。」蕪名提高音量,大聲地說。「我是為了證明我是你們的兒子才回來的!」

「啊?」雲母一愣。

「蕪名你又病了,還是發燒了?」雲父立刻擔憂地說。

「刑總管,快去請大夫。」

「誰都不許動。」蕪名在這場鬧劇演得更荒謬前,連忙喊停地說。「我沒事,不需要請大夫,我也沒有神智不清。」

「別逞強,孩子,你需要看大夫了。否則怎麼會問如此荒誕不經的問題,你不是咱們家的孩子,會是哪一家的孩子?!」雲母皺皺眉,無法理解親生兒子的想法。

「我這麼說當然有我的理由。」蕪名總算可以跟娘親溝通,解釋說。「這位解銀雪姑娘認為我不是雲蕪名,而是一位名叫『何勁風』的男人。那人在四年多以前與她成親共結連理,只是一年多前卻無緣無故離家,從此失蹤,她走遍各地試圖尋找他,找着找着,在我住的蓬萊鎮那兒看到我……」

雲蕪名兩手一攤說:「我想除了帶銀雪姑娘回家來,讓她與爹娘談談,再也沒有能證明我並非此人的方式了。」

「天底下有這等奇事?」雲母眨眨眼睛,並將目光轉移到銀雪身上,開始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解姑娘是嗎?您府上哪裏?作些什麼呢?都有些什麼人?」雲父和藹而且自然地問起她的身家背景,宛如問着未來媳婦兒似的。

銀雪一愣,為何問題會轉到她的身上?

明明是來求證雲蕪名的身世,為何……

「爹,您別問一這些多餘的事。」看出銀雪滿臉困擾的蕪名,立刻出言相救。

「有啥關係,既然她說她是你的媳婦兒,那醜媳婦兒總要見公婆,我們問問親家的背景也無妨吧?」雲母理直氣壯地說。

「您弄錯了,她不是我媳婦兒,娶她的是一位名叫『何勁風』的男子。只是此人外表與言談皆與我非常相像,因此——」

雲母點點頭。「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問啊!她說你在四年多前與她訂下終身對不對?我算算……嗯……差不多剛剛好。」

兩老越來越像在打啞謎,讓蕪名完全摸不着頭緒。「什麼東西剛剛好?」

「不是東西,而是時間剛剛好。」

時間?蕪名腦海中快速竄過一個模糊念頭,他愕然地問道:「娘,您和爹該不會是——」

「是啊,蕪名,我們就是。」雲母嘴巴嘆氣,表情卻毫無愧疚,而且大言不慚地說。「我和你爹心想為了你好,與其讓你為了些許疑點,日日困惑自己到底發生什麼事,乾脆以最簡單的方式交代過去。」

雲父也接口說:「我們全是考慮到你的個性,天知道要是讓你發現自己少了三年的記憶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大概會為了解開這謎題,跑遍大江南北,那我們好不容易迷途知返的兒子,豈不又要一去不回了嗎?所以……那個……我和你娘就說好了,只告訴你你病了,在床上躺了三年。」

蕪名聞言宛如被人當頭澆下一盆冷水。「你們……聯手騙我?」

「好兒子,說『騙』太難聽了,爹和娘是給你一個適切的回答,只是簡單了一點罷了。病有很多種嘛,失憶也是病吧?你是沒躺在咱們家床上三年,那你也在外頭的床上躺了三年吧?除非你都不睡、不吃、不喝。」雲母即使居於劣勢,依然努力想掰到自己佔上風為止。

蕪名早知道,在自己當上捕快的第一天,就該以「奸商」的罪名,把娘親送入大牢,省得危害眾生。編出這種歪理,也能行遍天下,正是造成他無法相信商人,也不願成為商人的主因。

一旁的眾人聽得霧茫茫,似乎沒人有辦法把這父子三人的對話內容聽得分明,和銀雪尋夫有何關係?尤其是錦錦,他已經受不了,直問着身邊的珠櫻說:「櫻姊姊,你懂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啊?誰是誰丈夫?誰是誰媳婦兒?和他是不是雲蕪名有關係嗎?」

「這,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問阿金吧!」

錦錦點頭,和珠櫻兩人一起發送滿是困惑的秋波給戲班子裏公認最具頭腦的阿金。只見阿金拍了拍銀雪的肩膀,替她和在場的人出聲問道:「敢問雲老爺、雲夫人,你們的兒子云蕪名在四年前的行蹤,你們知道嗎?由你們方才的話判斷,我可以假設……當時雲蕪名不在你們身邊,是嗎?」

兩老對望一眼,由雲父答道:「是的。蕪名這孩子因為追捕一名要犯離開家后,整整三年多不見人影,我們不知請多少人去搜尋,就是找不到他的下落,最後得到的消息是他可能已經跌落山崖死了。當我們夫婦倆正要死心,想替他立個衣冠冢時,一年多以前他突然又現身在家附近,而且還反過來問我們這三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深深嘆了口氣,雲父繼續說:「我們請大夫過府診斷,也查不出什麼病因,就只知道他忘了那三年的事,於是我們便編造說他只是昏睡三年沒記憶而已。本想這樣會少點麻煩的……」

阿金接著說:「卻不料你們的兒子云蕪名在那三年裏,一直以『何勁風』這個名字在某個角落與銀雪相識、相戀,同時成親。而假設後來何勁風在某個機緣下,再度恢復了他的記憶,想起他原來是雲蕪名,然後忘了他這三年來發生的事,回到了家裏……當然也就一去不歸,拋棄了銀雪。」

真相大白,在場的人同為這段離奇的事件感到驚愕,誰也開不了口。

該怎麼說呢?如此多的偶然所組成的解答,要去相信也得花上一點時間。不僅是蕪名本人,就連旁人也都深感不可思議。

「我們夫婦倆雖然沒料到蕪名這孩子會在這段日子內成親,不過我們也並非不講道理的雙親。只要銀雪姑娘拿得出什麼證明來,我們也會誠心接納你這媳婦兒的。」

「證……證明?」銀雪哪有什麼證明?她所知的夫君——

「真傷腦筋,蕪兒身上要是有什麼胎記就好。如你所見,咱們雲家也算是家大業大,未來要是有第二個、第三個女子也跑出來說她們與我家蕪兒已經成親,那我們要認幾個媳婦兒,誰才是正主兒?這是我身為娘親的人,不得不考慮的。」雲母直言不諱。

「笑話!」突然,大廳前傳來爽朗的聲音說:「我堂堂無極門之女豈會貪圖你們的家產。銀雪,你要是入了這樣的人家,才會是真正的不幸吧?」

「鷹?」

當雲蕪名帶着眾人回老家時,銀鷹並沒有同行,他說他另有要事,隨後就會趕到。而他此時出現,也讓正處於不知所措狀態的銀雪,多了份支柱。

「銀雪,你決定了嗎?真要認這傢伙當你的夫君嗎?」銀鷹冷笑着說。「要是後悔了,現在就跟我回去吧。」

雲蕪名立刻阻擋在銀雪的身前說:「我不會讓你將她帶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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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姬艷紅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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