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從今天開始,你就住這裏。」

「這裏?」釋懷怯生生的開口,這個房間給他住?未免太大了吧!他不過是個下人,不需要住這麼豪華的房間呀,只要給他一個棲身之所就可以,即使是他家的車庫也無所謂。

「就是這裏。」祈c毫不猶豫地說。

「太大了……」

「我的房間當然大!你豬啊!」祈未罵。

「你房間?」釋懷更驚慌了。「為什麼我要住你房間?」

「因為我高興。」

「可是你家不是有很多空房嗎?」而且,若和祈未同房……他的壓力會很大!難道他連睡覺都要伺候祈未嗎?更何況……他只是一個下人呀,怎麼能侵佔主人的房間呢?

「我叫你住這就住這,哪這麼多廢話?」祈未不悅。

這傢伙,竟然表現出極度不願和他同房的樣子,簡直不可原諒。

就算釋懷不曉得祈家當可敵國,好歹他祈未也是個當仁不讓的超級大帥哥吧,那是什麼欠扁反應啊!?

愈想愈氣,祈未簡直想撕碎釋懷那張楚楚可憐的臉了!和他住同一間房有那麼值得想哭嗎?為什麼這傢伙看起來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祈未掐起了釋懷尖瘦的下巴。「警告你,以後我說的話就是命令。我說你住這裏,就住這裏;叫你不準哭,就不準哭!」

釋懷的大眼一眨一眨,祈未霸道的身影映在他瞳仁里,碎碎亮亮的。

其實祈未真的是一個很美的人。

充滿男性氣息的美,光是那雙長眠,就足以使人甘願為他喪命。

跟他個性如出一轍的挺直鼻樑在削瘦臉龐的中央形成一道立體而霸道的存在,卻令人嘆息。如果沒有那道鼻樑下的陰影,祈未的臉不會看來如此美麗。而他的薄唇……雖然總是吐出粗魯言語、總是在罵人,但那並無損它的完美無缺——

祈未有一張會令人自卑的臉。

這樣的臉映在釋懷眼中,有些模糊,卻也清晰。

祈未的一舉一動都像烙印,深深刻在釋懷的皮膚里。

忽然間釋懷明白了某些事——

祈未是他的王人,他是祈未的所有物。祈未愛怎麼對他,都是對的。他不該反抗,也沒有反抗的權利。因為祈未給他生命,給他繼續呼吸的權利,所以祈未的話就是一切,他必須遵從。釋懷現在的一切,全來自祈未。

沒有祈未,釋懷根本活不下去,所以他該弄清自己的立場。

「你在發什麼呆?」祈未皺眉。「我說的話你聽懂了沒?」

「聽懂了。」他知道祈未的話必須遵守。就算聽不懂,也要遵守。

***

即使明白祈未就是一切的道理,釋懷卻無法要自己別緊張。他不只手發抖,連腳也軟了!畢竟祈未頭枕着雙手、半躺在床上要他上床的模樣……

實在太像個國王了!國王要臣上床,臣不聽嗎?可是……可是他真的很害怕呀!他一點也不想跟國王同榻共枕!那多奇怪又多彆扭啊!而且如果國王一時想不開起了歹念怎麼辦?

對臣來說,那是寵幸沒錯,但對釋懷來說卻不是啊!男人跟男人……要怎麼做啊?光是想他就冒冷汗了。

不行!無論如何都不行!他不要跟祈未睡同一張床!

因為如果祈未要強……他,他一定反抗不了的!

「我……我打地鋪就可以……」釋懷如小鹿一般抱着祈禱給他的蠶絲被,拚命叫自己不要屈服於惡勢力。「多一個人一定會睡不好的,而且我打地鋪已經很習慣了,所以……讓我打地鋪吧……」相信只要他據理力爭,祈未不會不講理的——

「給我上來!」可惜天不從人願,祈未就是個蠻橫不講理的人。

因此釋懷只好乖乖爬上床,選擇了床的最左邊、離祈未最遠的地方躺下。

「你幹嘛?」祈未看了龍心非常不悅。「躲黴菌嗎?」

「不是,是……我習慣睡這麼角落。」釋懷調調地回答。

「從今天起你可以改掉這個習慣了。」祈未宣佈。「過來。」

釋懷雖然害怕卻乖乖聽命了。

他的身體已經視祈未為主人,心裏卻不是!並不是他陽奉陰違,而是他……實在害怕!如果祈未不是這樣一個不按排理出牌的人,他就不會這麼害怕了。

「我喜歡聽話的人。」祈未為他的毫不猶豫滿意極了。

「那我會聽話的。」釋懷說。

因為祈未喜歡聽話的人,所以釋懷會聽話的。

所以待會兒或以後不管會發生什麼事、不管他有多害怕……都會聽話的。

祈未笑了起來。伸手拉他躺下,然後在釋懷頭沾枕的那一瞬間,將釋懷移了方向——好讓釋懷倒進他的懷裏。

釋懷發現自己的心跳聲快要被全世界聽見了!

來了,他一生夢魘的開始、他被男人擁抱的開始——

「睡吧,晚安。」祈未雖環住釋懷,卻閉上眼睛。

「咦?」

「咦個屁啊!跟你說晚安你聽不見嗎?」

「聽……是聽見了……」可是祈未不是要做嗎?祈未要他睡他的房間,不就是為了……嗎?

「聽見不會回啊?」祈未又忍不住罵。這傢伙真有讓別人想揍他的本事耶!沒事耍什麼白痴啊?智障!

「晚、晚安!」

「你這麼僵硬,是想要變成木頭嗎?」祈未試睡兼試抱了一會兒后睜開眼睛,非常不滿意。「這樣我很難抱耶!」

那你就不要抱啊!釋懷實在很想回他一句。自己要抱的,還嫌,讓他打地鋪不就皆大歡喜了嗎?而且祈未的臉就在眼前,誰能不僵硬啊?

「我打算未來每一天都抱着你睡,所以你要選擇適應呢,還是抗拒?」祈未好整以暇地說。反正結果都一樣,他只是好心的提供釋懷選項而已。

祈未側躺在漠藍色枕頭上俊美的臉直勾勾的盯着釋懷,令釋懷如「躺」針氈!

祈未的臉不只令人自卑、還教人暈眩!

被他那雙眼睛看着,釋懷快不曉得自己是誰了。他避開祈未的眼。「我……我會努力適應的。」努力習慣近距離看祈未的魄力,努力成為令人喜愛的抱枕。

「適應什麼?」看釋懷緊張的模樣,祈未笑了起來,逗他很有趣耶!

「咦?適應……我能被你抱着而不緊張啊……」

「為什麼緊張?」

「為什麼?因為我……」

「因為你什麼?」祈未壞心的繼續逼問,樂不可支。

「因為我太近看你……會很緊張呀!」釋懷腦筋沒有好到立刻反應,只有獃獃說出真實心情。

「為什麼?」祈未笑得更狂妄了。

「因……因為……」釋懷開始結巴了,祈未要他回答,他不能不答,可是……誰知道為什麼他看見祈未會這麼緊張啊?

「說啊!」祈未催促。

「因為你的呼吸靠我太近!」釋懷豁出去的輕喊。「如果你的呼吸一直靠我很近,我會不能呼吸!」

「哦?」祈未挑眉,立刻很賤的把自己的鼻尖貼上釋懷的。「這樣……才叫很近吧?」

釋懷果然停止了呼吸!天。他真是自掘墳墓!

「那我如果吻了你,你不就休克了?」祈未雖然笑着,語氣里卻有濃濃的「實行」意味。

釋懷更緊張了!這裏是床,一不小心就會產生「意外」的地方,祈未若真吻他了,事情搞不好就一發不可收拾下去了……

但祈未卻玩膩了。「笨蛋,我沒事幹嘛吻你?放心睡吧,我只是習慣抱着一個東西入睡而已。」然後祈未不再理他,卻也沒有放開他。

他就這樣抱着釋懷的身體,安穩的睡了一夜。

***

六點不到,釋懷一個人溜下祈未的床,到院子散步,順便汲取一些在祈未身邊就很缺乏的氧氣。

被祈未抱着,他實在很難入睡。整晚祈未的呼吸就在他臉頰旁邊……誰睡得着呀!雖然被祈未抱着真的是一種很溫暖的感覺……但……他還是不習慣呀!

「唉……」忍不住嘆息。

釋懷實在很難理解,祈未到底要他做什麼。缺一個抱枕嗎?如果要當抱枕的話恐怕自己還不合格吧!釋懷沒好氣的自問自答。

原本以為祈未是需要一個床伴,好讓他精力有處發泄……可是祈未似乎不打算碰他,除了那幾次宣告性的吻……

釋懷真搞不懂祈未到底是要他的哪裏。

啊啊,真想不通啊!而且會不會明天他就失身了——

「嘆什麼氣?」

「哇!」

「為什麼每次見到我你都叫這麼慘?」祈未皺眉。他真搞不懂自己是哪裏可怕了?為什麼每次釋懷看見他就像看到鬼?

「早、早安!」

「嗯。」祈未點頭。「你在這幹嘛?」祈未今天早上醒來發現身邊沒有人時,還以為根本沒有釋懷這個人——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在作夢而已。因為從以前到現在,他從未真正擁有什麼。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所以也沒去擁有。

所以祈未以為……他只是作夢夢到自己真的完全擁有一個東西了,而那個東西永遠不會失去……

所以他急忙下床,尋找釋懷的身影。

好不容易有個東西屬於他,絕對不能弄丟。

看到釋懷站在院子裏的時候,祈未承認自己鬆了口氣。因為釋懷沒有不見。

「看風景。」釋懷回答。

看風景?只是個院子哪來的風景可以看?他很顯然是在迴避答案,不過算了,只要這一切不是夢就好了。只要他擁有的東西沒有弄丟就好了。

因為他只是單純的「想要」而已。

「待會兒吃完早餐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裏是——」

「哈啾!」釋懷來不及聽完便打了噴嚏。

「你這白痴,清晨溫度都比較低你不知道嗎?穿短袖就跑出來你找死啊!?」他這瘦雞能再感冒下去嗎?都變雞骨頭了!祈未氣急敗壞的將釋懷抓進自己的長袍里,好讓冷空氣無法侵襲。

突如其來的溫暖令釋懷呆了呆。雖然祈未罵人,可是……卻令他覺得溫暖……

莫名地釋懷有些想哭。

因為從來沒有人關心過他,祈未是第一個。

「謝謝。」釋懷由衷地道謝。

「不客氣。」因為祈未自己也覺得自己好心,因此乾脆的收下釋懷的道謝。「我給你的東西,有好好戴着嗎?」

即使知道釋懷不會跑掉,他也要確認一下。因為一個人入睡和有個有溫度的東西可以抱着入睡……實在差太多了。

只一晚他就上癮了。

「有。我不會拿下來的。」釋懷乖乖地掏出項鏈。「你看。」祈未的話,他一定會聽的。因為祈未是他的主人呀!

「很好。一祈未說這話的同時,卻有點……失落。

是失落嗎?他也不知道。因為他未曾失落過。不了解這種莫名失望的感覺是否叫做失落。

完全不反駁的釋懷,跟娃娃沒啥兩樣。自己要的,就是這個嗎?從小一直拚命想擁有一個完全屬於自己、並且是有溫度、會說話的東西……就只是這樣而已嗎?

祈未忍不住懷疑了……

***

「請問,你不是說……要帶我去一個地方嗎?」吃完早餐后,釋懷在他們沉默了四十五分鐘后終於忍不住問。從坐上餐桌,祈未就好象在生氣。

祈未不正眼看他,更別說交談了。釋懷想問不敢問,只好乖乖跟着祈未坐在客廳發獃。

「我改變主意了。」祈未為他的問題皺眉。原本他是想帶釋懷去那個地方——那個只屬他祈未的地方,但這種心情在今天早上徹底消失殆盡。

因為聽話的釋懷突然令他失去興趣。

他要一個洋娃娃幹什麼?就算這個娃娃願意屬於他,那又怎樣?

他帶一個洋娃娃去那裏做什麼?

那裏是他最重要的地方,所以他只把最重要的東西留在那裏——那裏是他的聖地、他祈未的領域,連祈禱也未曾踏入那裏,何以釋懷可以?

釋懷有那種價值嗎?

祈未的眼神忽然冰冷起來。

釋懷有那種價值嗎?他撿回的東西如果不再引起他的興趣,那麼就丟棄吧!反正一開始這東西就不是他的,他也沒有足夠的慈悲心收留。就算那東西是個人也一樣。只要不符合他的期待,就丟掉。他不會手軟。

「釋懷,你過來。」祈未忽然說。

而釋懷當然依言做了。雖然祈未看起來……很生氣。可是就算祈未要揍他一頓他也願意。

「我說什麼,你都聽嗎?」

「嗯。」

「無論那要求有多過分?」祈未再問。冷淡的語氣里教人聽不出情緒。

釋懷點頭。

「不會有任何怨言?」

釋懷還是點頭。

「那好。」他莫名地笑了起來,釋懷卻因為他的笑容不寒而慄。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美麗可以如此恐怖。他不知道祈未為什麼這樣笑。

「我要你今天晚上開始,脫掉衣服在床上等我。」

「咦?」

「你聽見了。」

大步走開的祈未垃沒有發現,其實自己冷冽的目光里藏着絕望。

***

如果可以,釋懷希望夜晚永遠不要來臨。因為他不能希望祈未永遠不要回來,只能祈禱天色不要暗下來……

但他終究會失望的。入夜後,釋懷一個人孤零零的縮在祈未的大床上,有些害怕。因為祈未要他脫掉衣服在床上等。

為什麼呢?為什麼他突然想要了呢?只是聽話不能令祈未高興嗎?他不是喜歡聽話的人嗎?如果不聽祈未的話被祈未討厭的話……

釋懷簡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祈未會趕走他嗎?他不能被祈未趕走,不能!如果要他再回去那個地方,他寧願死!因為人是健忘的動物,一旦遺忘痛苦,連帶着變得脆弱,釋懷沒有自信回到那個地方后還能承受那種無止盡的疼痛……

他不要他的人生老是被揍!所以他不回去,絕不能回去,離開祈未的下場就只有死亡一途。所以他要聽話,不管祈未對他做了什麼,只要能讓他留在這裏,他什麼都願意做,什麼都願意……

「我不是要你脫掉衣服等我嗎?」不知何時,祈未已推門而入。

釋懷馬上從床上跳起。「你……你回來了!」下床迎接。

「嗯。我要洗澡。」

釋懷哦了一聲,祈未馬上罵人了。「發什麼呆?不會幫我脫衣服啊!?」

「是……是!」釋懷手忙腳亂的替祈未解開扣子,結果祈未身上只剩下內褲時釋懷的手就停了下來。他……從沒看過男人的裸體,也從不知道原來人類的身體,可以如此……美麗。釋懷發現自己周遭的空氣又稀薄起來……

「我有說可以停嗎?」祈未皺眉。

「對不起!」釋懷閉起眼睛,顫抖的手替祈未將最後一件遮蔽物脫下。祈未就這樣大剌剌全裸走進浴室。帶上門前他說:「脫掉衣服在床上等我。同樣的話別讓我說第二遍。」

***

沐浴過後的祈未,有種攝人心魂的魔力。釋懷幾乎是有些着迷的看着光裸着上身的祈未——雖然着迷的同時也感到惶恐。

他已經脫了衣服,卻無法預料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他不能惹祈未生氣,所以就算祈未要拿他的身體來發泄,他也會願意的。

祈未隨便擦了擦濕發,便朝釋懷走去。

「內褲也脫掉。」瞄了釋懷一眼,他有些無趣的別開頭。

「可以……不要嗎?」他惶恐。

「脫掉。」祈未不帶一絲溫度地說:「我要看清楚你的身體。」

「不要……不要!」釋懷腦中轟然一聲,幾乎無法思考。祈未要看他的身體?不要!他好髒的!那些猙獰的疤痕……祈未看清楚了一定會討厭他的!祈未一定會覺得他是多麼醜惡!

祈未完全不顧他的掙扎,一把扯下釋懷內褲,握住他的分身。

釋懷立刻掉下眼淚。

「我說過,沒經過我的允許不準哭。」祈未皺眉,卻把臉湊近釋懷下身上的傷疤。真是可怕。有些傷痕甚至長達十公分……

釋懷在祈未的注視下已泣不成聲。為什麼……要這樣呢?逼他面對過去,很有趣嗎?他不想被祈未看見呀!他自己都不願意想起、觸碰的傷口,為什麼要被祈未看見?尊貴的祈未……祈未是如此尊貴呀!為什麼要看這種醜陋的東西?

釋懷哭得更慘了,羞恥與屈辱……還有深深的恐懼幾乎擊潰了他!

被祈未討厭,他會死的!

祈未卻對他的淚眼完全置之不理。仔細檢視每一道傷口之後,他開始吻上每一個傷口。

「不……不要!」釋懷崩潰的大喊,淚流成河。

「不要亂動。」祈未再度皺眉。因為釋懷的眼淚竟然滴到他的臉,熱熱的感覺令人不快。但可以忍受。他的舌也伸出舔弄釋懷的慾望,並看着他充血長大。

「有感覺了?」祈未露出一抹殘忍的笑。他不會不知道釋懷羞愧的想死,但只有這麼做,以後才能繼續他的確認工作——

釋懷到底是不是他想要的。

是,或者不是。留着,或丟掉。

祈未只是想知道這個而已。

「不要……」釋懷渾身顫抖,泣不成聲。他從未有一刻感到如此絕望。他知道遲早有一天祈未的厭惡會令他滅頂……祈未這麼做,只是為了丟棄他而已!

「你不聽我的話嗎?」祈未問。濕熱的吻也未曾停歇。

「不:…不是……」

「那就不要哭。」他冷淡的看着釋懷的身體反應,知道他就快要達到高潮了,因此更加快了舌頭的速度。他這麼做,只是為了要讓釋懷高潮而已。

「啊、啊……」猛地一顫,他射精了。祈未並沒有讓那白濁的液體碰到自己。

丟下釋懷顫抖不已的身子,祈未走進浴室。

幾乎哭乾眼淚的釋懷卻不知道,這只是剛開始而已……

***

釋懷已經學會不再哭泣。

無論祈未對他做了什麼,他都不再哭了。

第七天晚上,他自己脫好衣服躺在床上,等待祈未歸來。燈熄着,連窗戶也沒關……冷風吹進來,漠藍色的窗帘一晃一晃的……

祈未進屋之後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

蒼白的釋懷漂浮在漠藍色深海里逐漸失去呼吸。冷眼看着一切的祈未忽然間心煩起來。因為這股心煩,他決定下決定——

要,或者不要。留着,或丟掉。

「釋懷。」他出聲,不想嚇到他。

「你回來了!」釋懷由床上跳起,跑向祈未。

為什麼?祈未皺眉。為什麼自己無論對他做了如何過分的事,釋懷總能笑着迎接他回來?怎麼笑得出來呢?明明該憤怒的不是嗎?難道釋懷真只是一個沒有自己意識的傀儡嗎?只為了取悅王人而存在?祈未的眉皺得更緊了。若是如此,也好。

「躺好吧。」他說。但沒有跟着上床,只是走到離床工公尺的原木椅上坐下。冷眼看着床上一絲不掛的釋懷,慢慢地開口。「你可以開始了。」

「開始?」

「自己做。」

「咦?」

「腳打開,自己高潮!」

釋懷瞪大了眼睛。他不相信……祈未會對他做出這種要求……之前的一切,他都忍下來了……全忍下來了!包括放奇怪的東西在身體裏、全身發熱的一整晚睡不着覺!難道這樣還不夠嗎?祈未要他聽話到什麼樣的程度呢?

以為幹掉的眼淚再度凝聚……釋懷不能相信祈未會過分到這種地步。

他是祈未的所有物,不是男妓呀!就算是男妓也沒他悲慘!因為他從未得到祈未的擁抱。一次也沒有,祈未只是讓他知道什麼叫做高潮,然後每晚換不同的方式折磨他而已!祈未不抱他,也不吻他……

一次也沒有!

「我會好好看着的。」他冷漠的笑了起來。

釋懷咬住下唇,血都滲出來了卻止不住眼淚。他顫抖的手抓住自己傷痕滿布的下體,眼淚卻如雨點般落了下來。

釋懷的淚刺痛了祈未的眼睛。他有些氣憤的別開眼。即使哭成這樣,還是聽話嗎?到底只是個會動的娃娃呀!這樣的娃娃,不要也罷。

難道真的不行嗎?他所想要的……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仍只是奢望嗎?

祈未忍不住嘆息了。

「算了。」他起身,將釋懷光裸的身子用絲被牢牢地包里住。哭成淚人的釋懷睜着大眼,疑惑的望向祈未。

祈未卻沒有看釋懷。

因為他不要了。

這個東西他不要了。

只會聽話的釋懷,不是祈未想要的東西。

他抱起釋懷,連着絲被一起,移到另一個房間。那是一個以鵝黃色係為主、看起來很溫暖的房間。釋懷被放下了。被祈未放在鵝黃色的大床上。

「明天,我會要人買齊所有你需要的東西,零用錢也會每月按時給你。不用擔心,你可以留在這裏,因為這裏就是你家。你可以待一輩子的地方。」祈未在他額上印下一吻。「晚安。」

不知道為什麼,釋懷覺得祈未說晚安的聲音……像在道別一樣……

為什麼呢?明明他是那樣溫柔呀……

***

原來祈未不要他了。

釋懷在第十一天沒有看見祈未一眼之後確定了這個事實。祈未不會趕走他,卻也不要他,原來是這樣啊……

釋懷並沒有太大的驚訝,甚至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祈未不要他,是理所當然的吧?

因為釋懷沒有任何長處呀!

釋懷忍不住捂住胸口,因為那裏正隱隱作痛。被祈未丟棄的疼痛,正逐漸擴散着……

釋懷早明白會有這麼一天。祈未不要他。他明白呀……既然明白,為什麼要難過呢?為什麼……他還是想見祈未呢?

「祈禱!」釋懷突然衝進祈禱的房間。「祈未呢?」

「祈未?他不是去上學了嗎?」祈禱奇怪的問。未跟釋懷的事他一向是不過問的,而且,一個大學生白天不在家是很正常的事吧。一直都是這樣的不是嗎?「怎麼了?」

「請告訴我他的學校在哪好嗎?他好象有東西忘了帶,我想幫他送過去!」釋懷撒了謊,但是他必須立刻見到祈未。

「好呀。」祈禱抄了地址給他,釋懷立刻衝出門了。

***

釋懷到了那裏才知道自己真的很笨。

大學那麼大,又那麼多門……他哪知道祈未會從哪裏回家?不得已,他選了一個最大的門,開始等待。他一定要見到祈未,然後請祈未不要拋棄他。如果祈未不要他的話……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可以留在祈家。

「喝,這麼巧?」一陣粗魯的男聲闖進釋懷等待的空間裏。突兀非常。「我還以為你在哪裏死了呢!」

釋懷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怎麼會……

「你這臭小子,這麼多天不回家,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因為校門口人來人往,釋懷瘦小蒼白的模樣又很惹人注意,因此男人露出虛偽的笑容。

「來,跟爸爸回家吧!」說完就要拉起釋懷,充滿油污的指甲看來噁心異常。

「別……」釋懷驚恐的閃避。「別……別過來!」釋懷眼裏全是驚慌。他不能回去……他不能回去!回到那裏,他就永遠出不來了!他就再也見不到祈未了!

「發生什麼事了?」因為釋懷的神色不對,一名壯碩的男子上前詢問。這個校圍在他的看守下不允許發生一絲危機。

「沒有啦,警衛先生,我兒子在鬧情緒啦!離家出走好幾天也不回來,害我擔心的要死!」男人睜着眼睛說瞎話。

開什麼玩笑,說什麼也不能再讓他跑掉。這小子雖然一無是處,卻還能打幾個零工供他吃飯,這死雜種不在,他有好幾天三餐都沒着落!媽的,既然還活着,絕對不讓他跑掉!男人在心裏咒罵。

警衛狐疑的望向眼前一臉流氣的男人。「他說的是真的嗎?小朋友?」警衛看了一旁縮得跟什麼似的釋懷,忍不住放輕口氣。

釋懷拚命搖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他害怕得直發抖。

「釋懷,快跟爸爸回家吧!」

「你叫釋懷?」

釋懷恐懼的眼神不像是一般逃家被抓的小朋友啊,警衛還是不太相信流氣男人的話。

「警衛先生,這是我的身分證,我叫釋家,我們是一家人啦!」

釋迦?還真生了一張釋迦臉咧!臉上凹凹凸凸沒一處平整的,警衛忍不住在內心嘀咕。看了身分證還真是一家人咧!搞不懂這種長相的人怎麼會生出這種長相可愛又有氣質的小孩。

「小朋友,起來吧!別再逃家了哦!」警衛一隻手就將釋懷整個拉起,並把他推向那個男人。

釋懷的唇已經嚇白了。他覺得自己正面臨一個大黑洞,而他被迫走進去!

不要!

他想拔腿就跑,男人卻已先一步拉住他。「釋懷,不可以哦,跟爸爸走吧!」

「不要!放開……放開我!」釋懷拚命想掙開他的手,奈何無法如願以償。男人枯瘦的手像章魚似的緊緊嵌住釋懷,釋懷更驚慌了!他死也不能回去!

「放手!救命……救我!」

「你這樣會讓我很為難哦,小聲點,大家都在看了。為了你好,爸爸一定要帶你回家。」男人故意露出慈愛的微笑,將釋懷拉向自己偷來的小貨車。死雜種,敢給我大小聲,回去非好好修理一頓不可!

「救命……救命啊——」

「釋懷?」祈未走出校門時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祈未!」釋懷一見到他,眼淚像斷線珍珠般落下。「祈未!」

「你怎麼會在——」話沒說完祈未便看見釋懷被一名猥褻男人抓腫的手臂——拳頭就揮過去了!

對他祈未家的人動粗,擺明欠揍!

「你他媽——」來不及串成一句髒話,男人又被祈未踹了一腳。而這一腳讓他狠狠地飛了出去,撞上校門石柱再落地滾三圈作結。

「祈未!」祈未也來不及上前再補兩腳,就被釋懷從身後抱住。而釋懷抱着祈未的手不停地發抖……

祈未只好打消再補兩腳的念頭。

「祈未……」釋懷只是一直喊他的名字,不停發抖……顯然受到很大的驚嚇。

祈未也沒多說,直接橫抱起他走向自己停車處,留下一門口目瞪口呆的同學們和警衛先生。

***

把釋懷安置在前座並繫上安全帶后,祈未也跳上自己的Z8敞篷跑車。

「別哭了!」祈未聽了心煩。

釋懷卻停不下來。他真的好害怕,他不知道會再遇見那個男人,也沒想到祈未會來救他……一見到祈未……他整個人都因為鬆懈而哭泣。

「立刻停止你的眼淚,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祈未吼,卻忍不住放低音量。因為釋懷看起來實在太可憐了。

「我……我以為再也……再也見不到你了……」釋懷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總算斷斷續續說了。

「為什麼?發生什麼事?那個男人對你做了什麼?」他只看見那人似乎想強行拉釋懷上車。

「他……他要帶我回家……」

「他要你跟他回家?」祈未傻眼。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這麼不要臉之人?竟想強行將人帶走?綁架啊!「其它人都瞎了嗎?連警衛也在,為什麼沒人阻止?」釋懷應該看起來很不願意吧?

「因為他是……我叔父……」

祈未神色一凜。在一陣刺耳的煞車聲中,他將跑車調回原方向加速駛去。

「祈未?」釋懷為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忘了哭。「你……要去哪裏?」

「殺他。」

「殺……」釋懷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答案。「不可以!你不可以殺他!」

「沒什麼不可以。」祈未將油門踩到底,Z8跑車在四秒內由零加速到一百公里的功能發揮的淋漓盡致。他要殺了那個畜生。兩拳?他真後悔沒有當場將他剁碎!

「祈未!不要!」釋懷對絲毫不肯妥協的祈未害怕非常,他……怎麼可以讓祈未殺人?絕對不可以!

祈未完全無動於衷。他決定了的事就不會改變。

「祈未,請你停車,不然我要跳了。」釋懷突然堅定地威脅他,因為他不能讓祈未為了自己成那種人殺人。

祈未挑起眉,他不知道綿羊般的釋懷會說出這種話。「你跳啊。」祈未對他的威脅置之不理,車速一百二,跳了絕對死,他才不相信釋懷敢。

沒想到釋懷真解開安全帶,搖搖晃晃想站起來。這種速度下,若釋懷站立到一定高度,立刻會被甩出去摔成肉泥!

「笨——」祈未想也沒想立刻緊急煞車,柏油路上揚起一陣驚人的白煙以及難聞的塑料味……車身非常驚險的料停在路旁、差兩公分整個撞上行人路!

「你……你是豬嗎!?你的腦子長在哪裏?你有腦子沒!?不要命了啊!?」祈未破口大罵。這傢伙……

可惡!祈未氣得想上去給他一頓揍!

「有那麼想死是嗎?我現在就成全你!」他揪起釋懷領子,將他提出座位的同時,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

沒想到釋懷卻抱住了他。

「祈未、祈未……」驚嚇過度后眼淚又忍不住掉了下來。「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哭得好傷心,卻又好慶幸,慶幸自己此時此刻能聽見祈未的聲音。慶幸自己沒又落人那人的魔掌里。

「那麼久沒見到你……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他嗚咽地說。雙手緊緊環住祈未的頸項。如果可以,他想就這樣抱着祈未死去。

「好了,別哭了。」祈未嘆息,任他抱着自己,有些沒好氣,卻也有些……心疼。是心疼嗎?大概是吧,不然為什麼他體內那股殺人衝動已經消失殆盡了呢?現在他唯一想做的事只有要釋懷別哭而已。

「我不去了,所以別哭了,有沒有哪裏痛?」他拍拍釋懷的背。

釋懷搖頭。

「我們回家,回家好不好?沒事了,已經沒事了!不要怕,我在這裏,沒人能傷害你的,沒人……」忍不住柔聲安慰。

祈未一向討厭軟弱的人,更討厭哭哭啼啼的人!可是他現在卻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溫柔聲音安慰眼前的釋懷。到底是為什麼啊?

釋懷卻止不住淚水。他太放心了。

「叫你不要哭,聽不懂啊!?」祈未失去耐心吼了起來。

「對不起……可是我見到你……很開心……」釋懷拚命擦眼淚,小臉看起來狼狽極了。「對不起,我馬上……就不哭了!」

祈未見他實在可憐,只好將他放回座位,系好安全帶,開車回家。

一路上祈未都繃著一張臉,彷佛對釋懷的眼淚非常不滿意似的!

他的確生氣。為什麼釋懷平白無故跑出去?還好死不死遇上危險?如果他沒經過那裏,是不是釋懷就得跟那男人回去!?如果釋懷回去了……

該死!

祈未一點都不願意想下去。

「謝謝你……」釋懷停止哭泣后輕輕地道謝。

「閉嘴!」祈未火大的說道。他不喜歡釋懷道謝,和他不喜歡釋懷道歉一樣透徹!

「請讓我說,不然我怕我沒機會說了。」今天回去以後,又不知道何時才會跟祈未見面。因為祈未已經不要他了呀……若不是自己到學校等他,那他們到底何時才會見面呢?祈未一定一點也不想見到他吧!不然祈未就不會不要他了。

他不會纏人的,因為祈未不趕他走,就已經是最大的恩惠了呀!

「真的很謝謝你收留我,還對我這麼好,真的真的很謝謝你。」他一直想道謝的,謝謝祈未救了他、給他住的地方,還不愁吃穿。

「你是想要我扁你嗎?為什麼說沒機會說了?你再尋短試試看,我現在就可以要你活不下去。」

「不是的!我的命是你給的,怎麼會再尋短呢?」釋懷連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只是怕沒機會跟你說,因為我真的很想跟你說謝謝。」

「現在立刻說清楚為什麼說沒機會說!」

「因為……你不是不要我了嗎?」釋懷咬住下唇。他不知道,原來這件事要由自己口中說出,是那麼困難的事。

祈未沒有答腔。卻將車子駛離回家的路上。

***

「下車吧。」

釋懷直到車停穩之後才知道原來祈未並沒有帶他回家。「這裏是……」

「是我說過要帶你來的地方。」為什麼會突然想帶釋懷來,連祈未自己也不知道。但看他哭得那麼傷心,祈未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也曾經讓他傷心哭泣。

如果不要他,他會露出那種表情嗎?

祈未忍不住想知道。

「好漂亮……」釋懷忍不住讚歎,雖然景色十分單調,但碧草如茵的綠地讓人心曠神怡。只有樹跟草的景色沒想到這麼漂亮。但是這麼漂亮的地方,怎麼會一個人也沒有呀?好奇怪哦……

「你先在這裏休息一下,我去買東西來,因為我肚子餓了。」祈未說完又跳上車,釋懷卻忍不住跟到車邊……

「怎麼了?」見釋懷露出小狗般的神情,在踩下油門前祈未忍不住問。

「你會回來嗎?」他不由自主地擔心……祈未會不會把他一個人留在這裏。因為他沒有經過祈未同意就離家到學校找他,還差一點……

祈未一定很生氣吧?因為他從頭到尾都繃著臉……

「會。」祈未只說了一個字便開走了。

***

因為位於山上,因此到最近的一家便利商店仍需要十分鐘車程,他不由自主加快速度,不希望釋懷等太久。祈未望着飛逝的景色,想起釋懷哭泣的臉。還有他為了阻止自己殺人所做的愚蠢行為

那需要勇氣吧。好大的勇氣。如果再慢一步,釋懷真的會從車上滾下去。然後摔成爛泥,被許多車輾過丟……

祈未忽然發現自己無法再想下去。

為什麼帶他來這裏?

祈未忍不住問着自己。為什麼帶釋懷來到這個他視為生命的地方?不是不要他了?為什麼又反悔了?他有來到這裏的價值嗎?這又是反悔嗎?他又想要釋懷了?還是帶他來這裏只是同情而已,同情他老是在哭泣?

一連串問號,祈未根本無法回答。

煩躁的停車走進7-11,祈未抓下架上所有的飯糰三明治結帳。另外還挑了幾包零嘴、飲料。回到車上時那一連串疑問滾成更大的問號沉甸甸的壓在他腦中,讓他不想去思考都不行。

釋懷沒有做錯任何事呀,卻老是在哭。

而讓他哭泣的元兇竟然是自己。祈未皺起眉。對這結論不太滿意。

釋懷說他害怕再也見不到他了……

所以釋懷來學校是為了找他嗎?因為來找他所以遇上危險?歸咎責任還是他祈未的錯,因為他不要釋懷了,所以再也沒去理他。

既然不要了,為什麼還帶釋懷來?

除了祈未自己以外,沒人可以踏進的地方,卻讓自己不要了的東西進來了……

而且是突然想。

聽見釋懷用那麼難過卻偽裝堅強的聲音說著——「你不是不要我了嗎?」

祈未就忍不住帶他來了。

一時心軟的破例嗎?還是想證明自己並不是不要他?

其實的確是不要啊!

在祈未確定釋懷只是一個完全聽話的洋娃娃時就不要他了,難道現在他又想要釋懷了嗎?

如果是,為什麼?

見釋懷哭又不是第一次了。之前自己對釋懷做出很過分的事時,釋懷不都在哭嗎?難道自己今天突然發瘋,覺得哭泣的釋懷其實並不是一具玩偶?原來釋懷也會有自己的情緒與情感嗎?

還是他聽見釋懷哭着說……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而感到受人重視的快樂呢?原來這樣就能讓自己快樂?祈未你未兔也太單純了吧!他罵自己。

但不可否認,今天的祈未的確再度興起「想要」的念頭。

那種自孩提時代就存在的渴望……如今在看見釋懷時再度顯現。那種只是「想要」的心情……竟然在曾經被自己淘汰的東西身上找回……

所以說,帶釋懷來這裏,是正確的?

釋懷就是祈未一直想要的東西?

……誰曉得啊!

到時候不想要再趕地出去不就得了!

祈未生氣起來,為自己蹩腳的優柔寡斷這四個字在他有生之年竟然跟他扯上關係,真有損他祈未的名譽!

可惡。

***

祈未走後,這裏安靜得嚇人。

釋懷一個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躺了下來。

「哇……」原來天空有這麼藍呀!釋懷張大了嘴。仔細想想,他真的從沒有仔細看過天空耶,好大好大的藍哦——

突然一個有什麼東西再他腳邊動了一下。

釋懷停止一切動作,想確認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

結果又有什麼碰到他的腳……

不會是蛇吧!?

他緊張的手心都冒汗了,卻動也不敢動,想假冒石頭。

結果那毛茸茸的東西又撞撞他的腳……

毛茸茸的?

肯定不是蛇之後,釋懷坐起身,想看看那也許是狗的東西

「哇!」一隻胖胖的灰兔子突然抱住他的腿,讓釋懷嚇了一跳!

兔……兔子!?

這裏竟然有兔子?而且……還不止一隻!

「好……可愛!」釋懷望着那一群大小不一在遠處有些好奇的兔子,瞪大了眼睛。那隻抱住他腿的灰兔子睜着牠圓圓的眼睛盯着釋懷……

陌生人耶!彷佛在如此說著。

「你好可愛哦!」釋懷不知道有這麼不怕人的兔子!既肥胖又可愛!他忍不住伸手搔搔灰兔的耳朵,灰兔也親愛的蹭蹭他的腿……

其它兔子見釋懷似乎無害,紛紛一蹦一跳到釋懷身邊,讓釋懷既驚訝又開心!

祈未下車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光景。

看着釋懷那麼開心的樣子,祈未忽然覺得帶他來這裏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

祈未不知不覺為這樣的畫面微笑起來……

「祈未!」

釋懷見了他,丟下那群兔子朝他跑來。

「你回來了!」釋懷對他露出一朵開花般的笑容,祈未看着,突然伸手將他拉近自己。釋懷一直對他努力露出笑容,即使在那段受盡折磨的期間,他仍努力對自己展露微笑,只為了跟他說一句「你回來了」……

當初自己是為了什麼不要釋懷的呢?

祈未突然搞不清楚了。

「祈未?」被他抱在懷裏,釋懷有些緊張。祈未又怎麼了嗎?他好象……一直在生氣?

祈未卻什麼也不說便吻住釋懷的唇。徹底吻住那張他曾經捨棄不要的唇。

釋懷嚇了一跳!

祈未不是……不要他了嗎?

為什麼?

吻夠了以後,祈未還是什麼也不說的放開他。

「……祈未?」

「喜歡這裏嗎?」祈未微笑。

「喜歡!」釋懷疑惑的表情一轉,滿臉興奮的點頭!

「牠們好象也很喜歡你。」釋懷的無害善良,連兔子都感受到了嗎?

祈未嘆息。

原來自己的反應比一群兔子還慢啊!

「怎麼會有這麼多兔子啊?」釋懷好激動,因為她們實在太可愛了!

「還有更多呢!」他拉着釋懷到兔子們身邊,一群兔子見到祈未紛紛圍過來,像是見到什麼親近的人似的。

「果然不在啊……」祈未喃喃地念。「牠是不是又胖了呢?」祈未要釋懷閉上眼睛,自己離開兔子們不曉得去哪裏……

「好了,可以看了。」祈未宣佈。

釋懷睜開眼睛的同時也瞪大了眼睛!

因為祈未正親熱的親着一隻……胖到不能再胖的白兔!

「那是狗嗎?」釋懷簡直要對養出那隻兔子的人肅然起敬了。

那根本就是一隻狗!

「什麼狗,沒禮貌!叫他阿兔!」祈未和兔子同時回頭瞪他,畫面非常傳神。

「你們長的好象……」

釋懷忍不住讚歎。人家不是說寵物養久了會跟主人愈來愈像嗎?他現在百分之百確定他們是「主寵」關係!那睥睨的態度簡直一模一樣!

「哪裏像?」祈未放下阿兔,不悅的朝他逼近。「你竟然說我這張有希臘男神之稱的華麗雕像臉,像一隻中年發福的兔子?」

「可是……你不是很喜歡那胖兔子嗎?」釋懷無辜的問。

「阿兔!」祈未糾正。

「阿兔。」馬上更正。「你不是很喜歡阿兔嗎?」而且,他們兩個真的長得很像啊……

「我是喜歡牠。」祈未揚起下巴。「可是不准你說我像牠。」

哪有這種人啊?

明明就一模一樣,那頤指氣使、高高在上又頑固的表情根本一看就知道祈未是阿兔的主人,阿兔是祈未的寵物!還不準人家說。

釋懷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嗯,你這表情不錯。」祈未決定原諒他。吹了聲口哨,四面八方湧出一堆兔子,各式各樣的……壯觀極了!

更令釋懷驚訝的是,那一堆兔子祈未竟然每一隻都認得出來、並且跟他介紹!

那堆兔子有些根本是一模一樣啊,他真不知道祈未是怎麼辦到的!

他決定考考祈未。隨手抱起一隻沉甸甸的灰白雞毛兔。「這是誰?」

「你記性真差耶!我剛不是才跟你說他是阿兔七號嗎?」這裏的每一位兔子都叫阿兔,然後依體積大小編號。釋懷猜呀,這種沒情調的命名方式大概也只有祈未想的出來!

「來,跟你介紹,這是阿兔二十六號,簡稱阿兔26,是這裏最小、最輕又最受寵的小鬼!」

被祈未抱在懷裏的兔子有一雙大大的眼睛,怯生生的模樣十分惹人憐愛,可能是因為出生不久的關係,很怕生。釋懷要摸牠時,牠還整隻縮進祈未懷裏。

「喂,牠跟你好象!」祈未笑了起來。大大的眼睛,楚楚可憐的模樣……簡直像斃了!

「哪裏像?」釋懷不滿的叫了起來。「你才跟阿兔很像!」那根本就是一隻白狗的兔子就是正宗阿兔一號,簡稱阿兔。

「不準說我像牠!你有看到我腮幫子滿出臉嗎?」剛好阿兔正在吃紅蘿蔔,聽見有人批評牠,還以銳利的眼光射向祈未……

「牠好可愛哦!」釋懷開心的笑了起來。真的好可愛哦!他從沒見過這麼多不怕生的兔子!也沒見過活得這麼安全快樂的寵物!祈未果然是個好人!

——是個美人。

望着釋懷開心的笑臉,祈未靜靜地下了結論。

他終於笑了……

從來都不知道,一個人的笑容會這麼可愛。

因為釋懷的笑容稀有,他才覺得珍貴嗎?

可是為什麼……自己又想吻他了呢?

等腦子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時,祈未才發現自己忍不住又吻了他。

這次的吻溫柔綿密,像對待什麼珍貴的寶物似的……

雖然舌頭還是伸了進去,但祈未確定自己很溫柔。

「祈未?你怎麼了?」長吻結束后,釋懷忍不住問。今天的祈未……好奇怪!

祈未卻沒有回答他。也沒有望向釋懷在陽光下幾近透明的蒼白皮膚和有些紅腫的唇……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怎麼回答他?

所以祈未只好抱起阿兔三號(色土黃,有點胖又不會太胖),逃避。

釋懷突然想起他們的晚餐還原封不動地被扔在一邊!難怪他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請問,你肚子餓了嗎?」

被他一提醒,祈未這才想起他早餓扁了!

沒氣質的扒開飯糰,他塞了一個給釋懷。那群兔子見有吃的,紛紛圍過來帶着祈求的眼光渴望得到食物。

「她們平常都沒飯吃嗎?」

「你以為她們是為什麼這麼胖?有專人來喂,也有人固定來打掃。不用擔心,她們完全只是貪吃而已!」

「你是說……這放眼望去的草原全是你家?」釋懷不敢相信。

「不過是個院子有什麼好驚訝的。」

「院子……那遠遠那個小黑點……不會是你的房子吧?」

祈未不以為意的點頭,這棟房子是他十六歲的生日禮物。祈禱兩年前十六歲時也得到一棟。但他們在尚未成年之前原則上是住在主屋的,也就是祈家的老家。

「我以為這裏是公園!」

「你看過哪一個公園養那麼多兔子啊?白痴!」祈未懶得理他,轉眼間已解決一個大波蘿麵包和一包蝦味先。

「你家這麼大,為什麼你只吃這些啊!?」釋懷忍不住罵人了。沒有營養!為什麼有人可以把零食當正餐啊?可以好好吃頓飯他為什麼不吃?自己以前想吃還吃不好呢!

祈未沒想到他會這麼凶,一時間也沒多想就乖乖回答了。「沒人煮給我吃啊!而且每次盧總管一吩咐下去就十幾道菜上桌,我一個人哪吃得完啊?吃不完又得倒掉,好浪費哦。所以我習慣早中晚都不在家吃飯……」

「我來煮。」

「真的?」其實他真的吃膩外頭的便當了耶。「你真的要煮給我吃?」

「嗯。這樣的話,我也可以勉強抵掉一些房租……」我也方可以找個借口待在你身邊……他在心裏補上一句。

「又提房租!要我說多少次你才會明白啊!?」祈未突然大吼,一群兔子全嚇壞了,紛紛走避。

被祈未一吼,釋懷嚇得把飯糰掉到地上。他……不過是想找一個借口說服自己呀……為什麼要那麼生氣?

「幹嘛怕成這樣?」看到釋懷畏縮的模樣祈未更生氣了!又不會打他,怕個屁呀!

「你又沒有準許我不準怕你……」他吞吞吐吐的。「而且我又不是怕……你那麼大聲,我只是嚇了一跳而已……」因為不敢看祈未的眼睛,釋懷隨便亂溜的眼光剛好落在阿兔身上——

「祈未,牠真的餓壞了耶。」就見阿兔狗一般的身軀,撲住剛剛釋懷不小心掉地上的飯糰,率先吃了起來。

「再說一次。」

「咦?」什麼再說一次?說什麼?

「我的名字。」

「祈……未?」難道他不可以叫他的名字嗎?對哦,他是主人啊!一個玩具級的東西怎麼可以直呼主人名字呢?糟了,他一定又生氣了。

正當釋懷為了又惹他生氣卻又不能道歉而陷入煩惱時,祈未卻抱住了他。

「祈……」

「你喊我的名字,等於承認我們站在對等的關係了。我們是朋友。所以,不準怕我,不準道歉,也不準擅自離開我的視線!從今天以後你就是我的了。」

誰會對朋友說這種話啊?釋懷嘆息。

但他還是答應了。「我知道了……」

「發誓!」

這時的釋懷已經從祈未的懷抱被壓倒在地。他兩隻手都被祈未壓着,雙腿也被困在祈未腿中動彈不得。

發誓啊……

「我曾經發過一次誓呢……」釋懷沒有看他,雖然他知道祈未一直盯着自己。但釋懷覺得自己好臟。「我十三歲的時候曾經對上帝發誓,我會做一個乖小孩,很乖很乖的小孩,所以請祂別再讓我痛得睡不着覺了……」

「別說了。」祈未皺起眉。「我不要你發誓了,所以別再說了!」

「沒關係,我說。」不知道為何,釋懷竟覺得眼前這個有着執拗目光的人像個小孩。那種孩子式的、單純「想要」的目光……

祈未是不是……很寂寞呢?

不然為什麼想找到一個東西、讓那個東西完全屬於他呢?祈未是不是認為有一個東西完全屬於自己就能夠不寂寞了呢?

若真是如此,這是釋懷的榮幸呀。

如果釋懷的一切祈未肯要的話,就拿去吧!

驀地,釋懷又笑了起來,這次是為自己找到歸屬的安全感笑了。

如果釋懷的一切祈未不嫌棄的話,就拿去吧!

他還可以因此而覺得自己比較重要呢。

只要祈未不要再次丟棄他就好了……

「我發誓,祈未就是我的一切。他說的話我一定遵守,就算他要把我烤來吃,我也不會有半句怨言。我發誓,從今以後我就是祈汞的東西,他要我去死,我就去死,他要我呼吸,我就呼吸,他要我看不見,我就永遠閉上眼睛……」

「我們有二十六個見證人哦,你已經不能反悔了……」

後來祈未說的話,他已經聽不清楚了。

釋懷只知道,從今以後他的生命終於有一處可以停留的地方……

他真的……不再無處可去了嗎?

他可以告訴自己為祈未而活了嗎?

祈未,祈未。

這個人,就是他的一切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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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禱一個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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