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該消失不見的！

手中握着這麼一張字條。

是剛才計概課時窗外飛進來的。

祈未望着白紙上龍飛鳳舞的潦草字跡，濃密工整的眉皺了起來。彷佛看見什麼不可置信的事情一樣－－

事實也是如此。

在他十九年的人生里從未有過「藏匿」的念頭，更遑論「消失」了。

這到底是哪個懦弱的傢伙寫的？還選在他昏昏欲睡的當口砸中他的頭？消失？一個活生生的人能消失去哪？除非他不想活了！

揉掉紙條，往窗外一丟，視線也隨之移向窗外－－

「該死！」

留下這句令全班同學錯愕的咒罵，祈未沖了出去。

＊＊＊

「喂！你站在那裏幹什麼！」

祈未的聲音突然穿破頂樓的風聲到達少年耳中，使他嚇了一跳。原本扶住欄杆的右手鬆了開來……

「給我抓緊！」

不知是祈未的聲音太有威嚴，還是少年真的太聽話了，總之鬆開的右手再度牢牢抓住快要腐朽的欄杆。

「我不管你要幹什麼，在我過去救你之前不準放開！」

一看就知道這干扁的小鬼根本不是這裏的學生，天曉得他是怎麼爬上這棟快要作古的爛學生宿舍的！

「別……別過來……」

少年怯生生的聲音幾乎被風吹散，但祈未還是聽見了。因為這個聲音，他決定救活這與他毫不相干的人。

「開玩笑，你要我別過去就不去嗎？這樣我祈未的臉往哪裏擺？」他不理會少年的懇求，執意朝頂樓邊緣前進。

「我……我該死的！我不該活下去……你別過來！」

「原來那衰鬼字條就是你寫的？媽的，你敢給我跳試試看，我保證會把你摔成爛泥的屍體大卸八塊！」

他不該吵醒他，不該讓那字條飛到他頭上，不該讓他看見他正要自殺！既然讓他看見，說什麼都不讓他死。誰要他倒霉？

「你……」

「我什麼我？你想死就去死呀！幹嘛給別人添麻煩？你不知道清理爛成一團的肉泥很費事嗎？」

「反正……今後我再也不會麻煩別人了。」少年突然嫣然一笑，跳了下去。

「該死－－逤！」祈未大吼。

＊＊＊

「我死了嗎？」

少年睜開眼睛。看見一個好美的人。如果這個人就是天使，那他是不是上了天堂了？原來他這樣的人也可以上天堂呀……

「這裏……是不是天堂呀？」少年蒙矇矓矓的。他想看清楚這個天使的臉，但不知為何他卻愈來愈模糊……

「怎麼樣？」祈未推門而入。「他醒了嗎？」

「醒了一會兒，不過藥效還沒退，再幾小時就會完全醒了。他的身體很虛弱，不過沒有大礙，只要好好補充營養即可。」被誤認為天使的男孩露出溫和的微笑，看着自己哥哥。

「謝謝你，禱。」

「不客氣。」在離去前，祈禱有些擔憂的開口了。「未，爸爸……有跟你聯絡嗎？」

「你不必擔心這個。快去休息吧。」

「嗯……」帶上門，祈禱悄悄離去。

這次，恐怕沒有人能夠阻止爸爸的決心了……畢竟，是未自己動用到淺倉逤的呀……動用到祈家最可怕的一個人……

事情到底會變成什麼樣呢？

＊＊＊

「你醒了？」

「哇！」少年睜眼后率先慘叫一聲。

祈未非常不滿意的皺起眉。這是什麼看到鬼的叫聲？

「肚子餓了吧？把粥喝了。」

少年非常驚慌的眨眼，以為自己看錯了。他……不是那個可怕的人嗎？說要把自己屍體大卸八塊的……

「我不是死了嗎？」

「死你個死人頭！快把粥喝了！喝完去洗澡！」跳樓跳成白痴啦？死了需要喝粥嗎？有沒有腦子想啊？氣死人了。

「對不起！」少年決定聽從這可怕的人的話，把粥喝了。

「不準道歉！」祈未更生氣了，奇怪，沒見過這麼沒用的傢伙耶！而他竟然為了這樣一個白痴而必須繼承他老爸龐大的事業！可惡！他都可以想像那死老頭在紐約奸笑的嘴臉了！

少年低下頭，想道歉卻又不敢……只好乖乖把粥喝了。

「好好喝……」加了蛋酒的粥很濃很香，溫暖的氣息烘熱了少年的臉頰……

「廢話，我煮的當然好喝。」

「你煮的？」少年驚訝的瞪大眼睛。這很好吃耶！

「你有意見？」不知道為什麼，祈未一看見他的臉就有氣。一個男人竟然讓別人覺得楚楚可憐！不覺得可恥嗎？真夠沒用的了。

「沒有！」少年馬上低頭喝粥，怕他不讓自己喝了。

祈未突然摸摸他的頭，像對待三歲小孩一樣。「很有精神，好乖。」

「我……」少年想問：我不是已經跳下去了嗎？為什麼還活着呢？

但他問不出口。怕再被罵……

「有話就說，不要吞吞吐吐的！」

「對不起！」

「沒有我的允許不準道歉！」祈未被他唯唯諾諾的模樣搞得火大極了。

「對－－」

祈未突然用嘴堵住他又要道歉的小嘴，徹底吻了他。讓他連呼吸也不能。

「下次再不聽話，就不只是這樣而已。」祈未揚長而去。

少年捂着自己的唇，驚訝的久久不能言語……

＊＊＊

「少爺，老爺來電。」

「說我不在。」

「你這個不肖子！」電話那頭已然傳來怒吼：「虧老爸我馬不停蹄的在遠方為你打拚！」

「為誰打拚啊？」祈未投降的接過電話，率先一頓冷水。「誰不知道你已經準備好各路名師，準備接我過去收你那大爛攤子了……」

「你竟然稱呼我偉大的祈成集團為爛攤子？臭小子你是不想活了？你知道老爸這總裁幹得多辛苦嗎？」

「我會過去的。」祈未突然說。因為他認為－－答應過的事情就該做到，既然他曾經答應老爸一旦動用到祈家的人就無條件繼承他的事業，那麼他就會做到。雖然他是千萬個不願意。但做人要有信用是最起碼的誠意。「等這學期結束我就轉學到美國，所以你別再啰唆了。」

「挺乾脆的嘛，臭小子！」

「不幹脆的話誰曉得你會做出什麼事？」搞不好還放火燒學校好讓他沒學校念咧！

「那老爸就在這恭候大駕啦！拜！」花蝴蝶似的掛上電話，祈家老太爺樂得直轉圈。他終於後繼有人了！喔－－耶！

＊＊＊

少年第二次看見那個天使時，才知道原來這世上真有長的像天使的人。

細長的眉，扇子一樣的睫毛下有一雙長而碎亮的眼睛。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有人可以有這麼美麗的眼睛。挺直卻細緻的鼻、厚薄適中的唇……看見這樣一張臉，讓人有死而無憾的感覺。而且……祈禱還是他的名字。

「身體好一點了嗎？」祈禱溫柔一笑。「頭還暈不暈？」因為給釋懷注射鎮定劑，因此或許會有些不適。

少年搖頭。「請問……我應該已經跳下去了呀……我的意思是，我不是應該死了嗎？為什麼還活着呢？」

「有人救了你。」

「怎麼可能？」少年不信。他已經跳了怎麼可能有人救得了他？

祈禱還是溫柔笑着，沒有多做解釋。有些事不該說，他懂。就像逤的存在是祈家的秘密一樣－－不該說的。

「你管那麼多幹什麼？沒死就是活了，以後你好好活下去就對了，問那麼多幹嘛？」一陣粗魯的言語自房門口傳來，一聽就知道不可能出自天使的口。

「未。」見他來了，祈禱朝床上的少年微笑后打算離去，但少年卻伸出手，一副不想讓他走的模樣……因為少年實在害怕眼前這個凶神惡煞的人……就算他有一張跟祈禱神似的臉，他也還是害怕！

「放心，其實他很溫柔的。」祈禱悄悄地對少年說，翩然離去。

「以後不要隨便咬耳朵！」他看了很不爽。

哪裏溫柔了？少年忍不住心裏嘀咕。

「好了，現在可以說了！」

「說什麼？」

「你想死，為什麼？為什麼你該消失不見？」還真是單刀直入。

少年沉默不語。

「你要自己招供、還是我逼你開口？」祈未瞇起眼睛，不允許他不響應。

「我……不想說。」

「但我想知道。」

少年還是選擇低下頭。他的過去……不足為外人道。那是必須以死來隱瞞的過錯……為什麼……他非得告訴這個人不可？

「算了，你只要告訴我往後會再尋死嗎？」

「我不知道……」

祈未看着少年有絲痛苦的表情，下了決定。「本來我救了你並不想要求報償，但現在……」他拖長尾音，似乎在考慮。

「我沒有錢……」

「我家唯一不缺的就是錢。」沉吟一番后他終於望向少年，眼中帶着堅決的信念。「我要你。以後，你就是我的。」

在少年尚未理解他的意思時，祈未扯開他潔白的襯衫，在少年跟雪一樣白的胸膛印下一吻－－沉重的一吻。留下了青紫色的痕迹。

「這先代替，往後我會補別的東西給你。」

「代替？這個……做什麼？」少年的語音已有些顫抖，他打心底懼怕這個捉摸不定的人！他竟然……要他？要他做什麼？他有什麼用？他不會任何東西呀……他根本不知道這個人要他幹什麼！

「證明你是我的。」

＊＊＊

「這個……很貴吧！」少年望着祈未掌中串着鏈子的的戒指，有些惶恐。

「轉身！」見釋懷遲遲不接過，祈未不耐煩的扯過他纖細的身體替他戴上。

「以後不準拿下來。」沒想到，他的脖子比想像中細。弧度也好，由背後看根本是個美人。

「是。」釋懷從未戴過這類東西，有些不能適應。冰冰涼涼、貼在皮膚上的感覺……像被什麼套牢一樣。

「你叫什麼名字？」

「釋懷。」

「釋懷？你的名字還真有創意。」祈未笑了起來。

「這是我唯一的驕傲了。」少年有些落寞的說。想起他童年裏唯一美好的記憶－－他的祖母。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真心對他好的人。這個名字就是她取的。

他還記得祖母常跟他說：「要幫你取這個名字還要你姓釋才可以呢！所以你是獨一無二的。懂嗎？在這個世界上你是獨一無二的！」

在祖母過世之前，釋懷也一直相信自己是獨一無二的，直到他被祖母託付給叔父……

「怎麼了？不舒服嗎？」見他愈來愈凝重的神情，祈未忍不住出聲喚他。

少年回過神，沒有被回憶拉扯進去。搖搖頭，表示他沒事。

「我……我該回去了，我的……家人還在等我。」

「你想回去嗎？」如果他想回家，不該露出這種表情。露出這種……要上斷頭台的恐懼表情。祈未直覺他自殺的原因跟他的家庭脫不了關係。

「咦？」

「你想回家嗎？」祈未認真地問。

少年沒想到他會這麼問，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因為他除了那裏，無處可去。但眼前的人現在卻給了他選擇的機會。

「如果你不想回家去，就留下來。我可以讓你永遠不必回去。」望着少年的眼睛，他堅定地給予保證。

看着這雙眼，釋懷突然想哭。一種莫名的安全感籠罩了他，好象只要自己待在這裏，待在祈未身邊，什麼都不必擔心一樣……

「我不想回去……不想回去！」他恨那個地方！

「那就留下來吧。」祈未揉揉他的發，露出疑似寵愛的微笑。「從今以後，你只要待在有我的地方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