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通知工程部,要他們今晚就到台中。”韋子翔站在辦公桌后,把電話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從桌上拾起一分文件批閱,口中還不忘交代着:“0K,等你從台中回來,再跟我作報告。”掛上電話,他又翻過一頁文件。
秘書小姐從門口走進來,遞了一分卷宗給他。“總裁,這是您要的資料。”她說:“請問,還有事要吩咐嗎?”
聽秘書這麼一說,韋子翔抬頭瞥了一眼時鐘,短針正指着七點呢。“你下班吧。”
“是。”秘書歸心似箭地退出去。
韋子翔拔下眼鏡,扯了扯衣領,揉了揉額際,拿起咖啡喝了一口。
咖啡早己冷掉了,就像他的心。也只有在這無人的時候,韋子翔才會露出一絲疲態。
韋子翔低下頭,準備研讀那分卷宗,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
“韋子翔,哪位?”這號碼是專線,只有熟識的人才會打來。
“爹地!”傑兒焦灼的聲音響起。“你快回來!”
“怎麼?別告訴我,你又把你的中文老師嚇跑了。”
“不!不是這個啦!是……是之潔她……”
“之潔!”一聽到之潔的名字,韋子翔聲音變得嚴肅。“那個笨女人怎麼了?”
“她、她……她流血了!”
“流血?”韋子翔倏地起身。“怎麼回事?她怎麼會受傷?是不是你又調皮了?”
“啊———”傑兒沒回答韋子翔的話,以一聲戲劇性的驚呼結束了電話。
一聽到顧之潔受傷,韋子翔哪裏還有心思處理公事,他匆匆地抓了車鑰匙,一路直往電梯走去,心裏頭挂念着顧之潔。
不知她是摔破了頭,還是哪裏受傷了?該死!傑兒這麼點大的小孩,會不會給嚇哭了?
飛車到家,韋子翔打開門,只聽到廚房傳來一陣咚咚作響。
不多想,韋子翔直接走進廚房,只見廚房裏的景象慘不忍睹,像是經歷過一場戰爭,菜屍鍋骨擺滿桌。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瞠目結舌。
“啊,你回來了!”顧之潔抬頭,迎上笑臉。
四目相對,韋子翔盯住顧之潔甜甜的笑臉,胸口像被堵住似,呼吸很困難,頓時忘了回家的目的。
她站在那,穿着小碎花圍裙,頭髮鬆鬆地攏了個髻,白皙的頸項垂落着一些髮絲,眼尾上揚,有着一分風情的美感。她微笑着,彷彿自己是女主人似迎接着男主人回家。
韋子翔該死的發現——他愛死這種感覺了。
“你——你不是受傷了嗎?”好不容易找回了舌頭,卻不見顧之潔有哪裏不適。
”Surprise!”傑兒突然跳了出來。
“Surprise?”韋子翔怔住。
“Surprise?”顧之潔也一臉莫名。
“爹地,Sorry,是我騙了你,之潔一點事兒也沒有。之潔要作飯給我們吃呢,所以我才會撒謊騙你回來。”
“撒謊?”韋子翔不由挑眉。“小子,不要隨便玩放羊小孩的遊戲。要是我撞車了,可不是流血這種小事而已。”
“你受傷了?!”顧之潔驚慌地衝到他面前,摸摸他的臉,拉拉他的手臂,甚至想剝開他的衣服一探究竟。
“我沒事。”顧之潔自然流露的關心觸動韋子翔孤寂已久的心。“我以為受傷的是你。”
“我?”顧之潔疑惑地指指自己。“我沒受傷呀,我只不過請傑兒打通電話請你回來吃飯。”
“哦——”韋子翔拉長聲音,尋找罪魁禍首,而那傢伙竟然對着他遞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所以我說Surprise嘛!之潔第一次作飯給我們吃,我想爹地一定不想錯過吧。”傑兒笑得很無辜。
左一聲之潔,右一聲之潔!這傢伙執意這麼稱呼顧之潔,因為顧之潔說:我的朋友們都這麼叫我。原來,他在她心中的定位與傑兒差不多。
“你還沒吃飯吧?”顧之潔仰着臉蛋看他。
“沒。”看着她那紅紅的面頰,韋子翔忍不住就對她展開一個笑容。
其實,通常這個時候他還埋首公事堆中,即使結束了工作,也會流連在酒吧中,也許與一名陌生女人發展一夜情。
“你的湯滾了。”他睨了眼滾得呼嚕叫的湯汁,提醒顧之潔,彎身拾起地上一個調味罐,放在流理台。
“哎呀!”顧之潔驚呼一聲,趕緊將已經打好的蛋汁丟人滾湯中,又撒下蔥花,然後將瓦斯關掉,一道簡單的蛋花湯算是完成。
呼!終於完成一道了。顧之潔伸手拂去額際的汗。為了她的處女演出,她可是卯足了勁,準備一下午了。奇怪?為什麼那天看於拓作菜像是一場優雅的藝術演出,怎麼她的作菜過程卻像打仗似,又累又慌呢?韋子翔抓起流理台上的一本食譜。“那天晚上,你看的就是這本書嗎?”他問。
“唉,傑兒吃不慣瑪麗亞的菜,所以我想學看看。”顧之潔不好意思地說。
“我想吃之潔作的菜。”傑兒一旁幫腔。“瑪麗亞的菜有一股好奇怪的味道。”
“是嗎?”韋子翔皺眉。他一向很少在家吃飯的。“不過,我是請你來當傑兒的保母,不是管家。”看到顧之潔一臉疲憊,他又忍不住皺眉。
“無所謂,反正我喜歡作菜。”
“你喜歡?”韋子翔詫異地看她。橫看豎看,顧之潔實在不屬於廚房型的女人。
“嗯,”顧之潔嫣然一笑。“作菜讓我沒壓力。”
“是嗎?”他認識的女人們可不這麼認為。
“來,嘴巴張開。”顧之潔突然舀起一口湯,送到他面前。“嘗嘗看。”嘿嘿!日劇好像都這麼演的,她老早以前就想試試看,只是一直沒有適合的對象。
韋子翔很自然地低頭就着她的手喝下那口湯。
“味道可以嗎?”
“可以。”談不上太淡或太咸,他一向不挑食,所以,實在無法判斷顧之潔的手藝如何。
“太好了!”不過,這句回答似乎取悅了她,瞧她笑得挺開心的。唉,真是個容易滿足的女人。他看着她的眼神有着不自覺的寵溺。
“我也要!”傑兒立刻拿來一隻碗,擠進兩人之間。
“好,別靠近,小心燙着。”
不過,“烏鴉嘴”這詞是怎麼來的,看顧之潔的示範就知道了。只見顧之潔拿起湯匙,結果,一不留神,湯匙滑入湯中——
“好痛!”她慘叫一聲,手被濺起的湯汁燙着。
“你是笨蛋呀!”韋子翔見狀,立刻抓住她的手到水龍頭下淋。“剛剛還叫傑兒要小心,怎麼自己還笨得燙着手!”他氣急敗壞地說。“嗚……人家已經很痛很痛了,你還這麼凶。”顧之潔委屈地嘟起嘴,眼淚已經在眼中打轉。“很痛耶。”沒良心的男人!
看到顧之潔痛得連眼淚都掉下來了,韋子翔的怒氣馬上轉變為擔憂。“傑兒,快去拿急救箱。”
一旁呆住的傑兒聽到父親的吩咐,飛也似地跑開。
當傑兒慌忙跑開時,“我不要緊的。”顧之潔立刻說:“你別嚇着傑兒。”
“眼淚都跑出來了,還逞強!”這個女人連在屋子裏頭都有本事受傷!韋子翔終於可以了解顧家二老為何放心不下了。
“瞧,手都紅成這樣了還說不要緊!”他捧起她的手盯着那抹紅腫,眉頭又不自覺打起好幾個結。唉,真礙眼。她的手指白皙又柔細、半透明似,像玉似的禁不起勞動。
呵,他瞪着那傷口的樣子,好像跟它有仇似的。
顧之潔吃吃地笑了出來。“我沒那麼嬌弱,這種傷口用口水舔一舔就好……啊……你、你……”
這麼可以這樣!人家她只不過隨便說說而已,韋子翔居然真的把她受傷的手指含在嘴裏……噢!顧之潔困窘得連呼吸都不敢,甚至沒有力氣抽回自己的手,只能眼睜睜瞪着自己的手被吞沒在韋子翔口裏。
韋子翔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不止一次告訴自己不要招惹顧之潔,她可不是他可以遊戲的對象,但他的身體比自己的心誠實,所以,當顧之潔說用口水舔舔傷口,他就像被催眠者收到指令般的就做了。
老天!光是手指的滋味就這麼美了,那麼,她的唇必然像蜂蜜一樣甜!
韋子翔對待她的方式,好像在對待珍貴的物品,更像是對情人的親密愛撫。顧之潔有說不出來的感動。他的唇舌好柔軟好溫暖,頓時,—種溫柔的情緒包圍住顧之潔。
疼痛,消失了。
然後,韋子翔鬆開她的手。他抬起臉,盯着顧之潔紅灧灧的紅唇,兩眼閃着原始的火把。他伸出手,輕輕撫弄她的頭髮,用手指將她的髮絲勾入耳後,另一隻手抽起一張面紙,替她擦去臉上的臟污,動作溫柔極了。
“你、你……怎麼可以……”好不容易,顧之潔終於找回舌頭說話,嬌嗔的聲音又讓抗議顯得無力。“你可惡,你欺負人,你……你、你……”你了老半天,卻仍然說不出其它罵人的話,眼淚嘩啦嘩啦地掉下來,活像個可憐的童養媳。
“女人,”韋子翔忍不住揚唇一笑,他耐心地又拿來一張面紙,擦去她臉上的眼淚。“是你說要用口水舔一舔的。”
“可是、可是人家又沒說要你……”
天哪!這個女人怎麼有那麼多眼淚呀?一張面紙根本止不住顧之潔過度發達的淚腺,韋子翔乾脆將整盒面紙遞到她面前。
韋子翔一向討厭女人的眼淚,卻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記得第一次見面,她就在他面前流淚;與她相處后,才發現她實在是一個愛哭鬼,一出連續劇或街上孤苦無依的老人、一條流浪狗,她都有本事哭得快斷氣,好像那都是她的責任。
“好了,都是我的錯,你別再哭了!”
“本來……就、就是你……你的錯……”顧之潔抽抽噎噎地抽出一張面紙。
“我把藥箱拿來了。”傑兒跑過來,看見顧之沽掉眼淚,擔心地問:“是不是很痛呀?”
聞言,顧之潔連忙搶走韋子翔手中的面紙,七零八落地亂擦一通。
“不痛、不痛!”她蹲下身對傑兒微笑,不讓他擔心。“是你老爸太大驚小怪了。”
對他那麼凶,對傑兒卻軟聲細語,大細漢差這呢多?站在一旁的韋子翔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傑兒不放心地抓過她受傷的手,捧到嘴邊吹吹氣。“傑兒呼呼,不痛、不痛喔。”
顧之潔的眼淚掉下來了。“不痛、不痛了。”
“真的嗎?”傑兒不放心地又問。
“嗯。”
不過,看見他們兩個一大一小蹲在那裏,額頭抵着額頭,手握着手,韋子翔突然覺得喉嚨被梗住似,胸口熱熱的。
他別過頭,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你的手受傷了就別弄菜了,我們叫外賣好了。”該死!時針正指着八點,真不知道他們是吃晚餐還是消夜呢。
“啊,你一定餓了吧!”顧之潔馬上站起身,“我炒個飯,馬上就好!”
“別忙了,”韋子翔拉住她的手臂。“小心你又切到自己的手指。”
什麼?!他竟敢懷疑她的手藝?那麼,這幾天她含辛茹苦的學作菜是為了什麼!
“人家花了一個下午買菜,很辛苦哪。”顧之潔插着腰,鼓着腮幫子。“你還不給作飯,很過分耶!”
韋子翔瞪住眼睛。“我是體貼你耶。”
女人真麻煩,初識像個受驚的小白兔,現在居然像個母夜叉對他大罵。
“不管,人家就是想作飯嘛1”
傑兒看看兩個大人的臉色,輕笑一聲,趕緊拿張椅子坐在一旁看好戲。
“更過分的是你、你居然還賺人家手笨……”顧之潔心裏一陣委屈,一雙水潭似的眼眸又要泛濫成災了。
噢!千萬別又來了。韋子翔撫額嘆息。他投降了,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呀。
“好了,別哭了。”他又取來一張面紙,抬起她的臉,輕輕擦着。“你手受傷,飯……就由我來做,好不好?”他輕聲哄着。
“你會?”顧之潔這下不哭了,訝異地盯着他。
這男人比她更容易將手指切成肉絲吧?顧之潔想。
“當然——不會。”韋子翔特意拉長聲音說。“不過,你可以教我。”
教?這麼快就升格當老師了呀?嘻!老師,聽起來挺不錯呢。
“嗯。”顧之潔甜甜地笑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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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熱了,快把蛋丟下去。”顧之潔在一旁指揮韋子翔。
丟?韋子翔穿着顧之潔硬要他套上的花圍裙,神情有點懷疑。‘你確定?”
“嘿,不是說好讓我當老師的嗎?”
“是、是,老師最大。”
“等等!”顧之潔將韋子翔拉離鍋子五十公分外,自己也拉着傑兒退到安全距離,才安心地說:“好了,開始丟吧。”
怎麼?作個菜還要這麼講究姿勢呀!韋子翔一臉納悶,不過還是照顧之潔的話,真的把蛋汁“丟”到鍋里,結果,蛋汁與油全濺起。
“該死!”韋子翔跳開,胸前圍裙沾上痕迹。“我可沒聽說煮菜會死人的。”
“好險!”傑兒拍拍胸脯。“原來那些廚師都是冒着生命危險在煮菜,我以後再也不敢浪費食物了。”
“嗯,看來還要加個十公分。”顧之潔若有所思地說。
“為什麼?”傑兒好奇地問。
“離鍋子的距離呀。”顧之潔覺得自己真是太聰明了,先讓韋子翔離鍋子遠一點,否則受傷的就是他了。“每次煎蛋時,我就會離鍋子遠一點,再把蛋丟進鍋子,這樣子就不會被油濺到了。”通常她都是一邊尖叫,一邊丟着雞蛋。“不過,你是男生,力氣大了點,起碼要六十公分才可以。”
天!誰來殺了我吧!聽完顧之潔自以為是的小聰明,韋子翔無力地閉閉眼睛。
按照物理原則,可想而知,顧之潔這個動作會有什麼反效果。
“哇,蛋焦了,快把蛋炒一炒!”顧之潔突然大叫起來。韋子翔沒來得及告訴顧之潔煎蛋的方法可以更溫柔,連忙抓起鏟子胡炒一通。
“爹地,你確定不叫披薩嗎?”看到那一團焦黑,傑兒猶豫地問。
“……”韋子翔的眉毛已經打成好幾個結。他也不想穿着這一身花圍裙,讓一個女人頤指氣使呀。
“哎呀,火太大了!”一旁,顧之潔又哇哇大叫。韋子翔手忙腳亂地把火關小。
“飯,飯可以丟下去了!”顧之潔又說。
又是丟!韋子翔濃眉擰起。他英明果斷的決定這回不聽她的,把飯輕輕倒人鍋中。
“醬油!醬油放進去……唉,你倒太多了,再放些飯下去!”顧之潔又說。
韋子翔慌慌忙忙,結果,飯又放太多了。
“爹地,我可不可以吃泡麵?”傑兒已經對這餐不抱任何期待,退而求其次。
韋子翔必須很用力地剋制自己,才不會拿着鍋鏟往傑兒頭上敲去。堂堂總裁,竟然讓這一大一小耍得團團轉。
韋子翔是屬於“君子遠包廚”的男人,一鍋簡單的炒飯,他炒得心驚膽跳、汗流挾背的。加上顧之潔在一旁一下子大叫火太大了、飯焦了,一下子又大叫他加鹽加醬油,而傑兒又在一旁鬼叫,搞得韋子翔的腦細胞已經陣亡了好幾萬。
九點鐘,韋家終於可以吃“晚餐”了。
好不容易終於將成績端上桌,卻是慘不忍睹。
“這黑黑的是什麼呀?”傑兒不怕死的指着焦黑的蛋問道。
“閉嘴,吃你的飯。”韋子翔悶悶地吞下一口飯,食不知味。
“嗯,還不錯啦!”顧之潔安慰地說,一面向傑兒使眼色。“我第一次炒飯也好不到哪裏去呢。”安慰別人的最好方式,就是先嘲笑自己。瞧,她多麼體貼!
話是這麼說啦,不過,美女似乎都有着選擇性失憶症,顧之潔那次作飯比韋子翔的確是好不到哪裏去,只是差點把廚房給燒掉而已。
“呃,對呀,是比瑪麗亞好多了啦!”接收到顧之潔的暗示,傑兒改口說。
“既然傑兒吃不慣瑪麗亞的菜,那以後就由我來負責三餐吧。”顧之潔試探地問,手輕放在他臂上。“反正我喜歡作菜。”她天真地對他笑。
韋子翔整個肌肉緊繃起來。嗅!該死的女人,她只不過輕碰他一下,他的整個感官都活躍起來,而她的笑,使他無法拒絕她。
“那麼——你就去做吧。”他不着痕迹地移開身體。“可是小心點。”
“晦!”這小女人居然學起日本人的調兒呢。
看她那張開心的面容,韋子翔考慮着要不要幫她保個險;還有,他一定得禁止她煎蛋或是其它油炸食物。唉,他可不想她那美麗的肌膚有任何的傷口。不過,仔細想想,每一樣菜似乎都得下油炒過,還是……他乾脆請個煮菜婆回來讓顧之潔指揮算了,她今天把他當下人指使可玩得很開心呢。
晚飯過後,韋子翔口書房工作,顧之潔催着傑兒去洗澡。
等到韋子翔忙完了工作,快十一點了,他這才想起該送顧之潔回家了。
走到傑兒的房間門口,眼前的畫面讓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笑意,臉上的線條柔和下來。
顧之潔和傑兒同擠在一張床上,兩人都睡得很熟;顧之潔手上還握着一本故事書,兩人依偎在一起的畫面,就像教堂里常看的母子圖。
母子?他竟然會有這種想法!
不過,這兩個人擺在他的房子裏,讓他有了“家”的感覺。
這種感覺,自從他母親死後就消失了。沒想到,今晚,他又找到了。
韋子翔輕聲走到床前,彎腰先在傑兒額上印下一個晚安吻。今晚之前,他從來不曾對他的孩子做過這樣的事,這個動作,他做得生澀,卻流露出一個父親深厚的感情。
然後,他在床邊坐了下,出神地凝望顧之潔熟睡的臉龐。
她的樣子實在可愛極了。
頭髮亂蓬蓬的,鼻頭孩子氣地翹着,嬌俏的嘴唇似乎邀請某人輕啟……
噢!
天,他想吻她!他一定得吻她!韋子翔覺得體內已經燒起了一把火。
唉,去他那個該死的君子之念,反正他從來就不是個君子!這女人已經誘惑了他一整夜,他再堅持下去,就枉費生為一個男人。
韋子翔低下頭,在她嬌艷欲滴的櫻唇上印下一個吻。
他終於嘗到她的唇!這個吻,他可想了一整夜。
她的唇柔軟得不可思議,甜美得如剛摘下的果子,令人慾罷不能。
韋子翔知道自己該停止這個吻,他的舉止卑鄙如採花大盜,而他的兒子還躺在旁邊呢。他暗嘆一聲,抬起臉,用大拇指撫着她那柔柔嫩嫩的皮膚。
顧之潔嚶嚀一聲,翻轉身子,躺進韋子翔懷抱。
嗅,女人!韋子翔呻吟一聲,她的手就擱在他的男性部位上,教他差點出醜。
他推了推她。“之潔,起來了。”
“好吵!”她喊了一聲,埋頭抱住韋子翔的腰。
該死!為了保全自己的男性自尊,韋子翔更用力地搖她。
“不要吵!”這回顧之潔火氣大了,伸手將來人一推——
碰地,兩人摔下了床。
“好痛!”她哎喲一聲,可憐了那挺直的小鼻子,撞着了韋子翔如鋼板般的肉牆。嗅,疼死她了,痛死她了。
顧之潔睜開眼,迎上韋子翔的眼睛,寫滿茫然,似乎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她像迷路小孩的模樣着實可愛。韋子翔輕笑了起來,忍不住又在她嘴上啄了一下。“該醒了,睡美人。”他溫柔地說,聲音里有很多嬌寵。
他剛才做了什麼?這個蜻蜓點水般的吻讓仍在夢周公的顧之潔有些迷惑,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
“你、你……為什麼親我的嘴?”
她的模樣、她的口氣好像在問:“你為什麼吃我的金莎巧克力?”這般平常的事。
對於自己的魅力被低估,韋子翔實在哭笑不得。他只好學起傑兒的無辜,指着地上的故事書翻開的那一頁,對她說:“王子吻醒睡了一百年的公主,我吻醒你、是為了送你回家。灰姑娘。”
“可、可是,你也吻了那個波霸奶茶,怎麼不見你送她回家?”顧之潔仍然迷迷糊糊的,她或許還未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麼,但潛意識裏卻一直惦記這件事。
波霸奶茶?真虧這傢伙想得出來。韋子翔不由笑了起來。
“我不喜歡喝波霸奶茶。”他說了個似是而非的理由。
“哦。”顧之潔還是一知半解。
不喜歡,為什麼還要親吻別人呢?
“你不該這麼做的,如果你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一個人,你才能親吻她。”顧之潔嚴肅地說。
可是,他又為什麼親吻她呢?還是……這是他叫醒人的方式?哦,那可真不是個好習慣。
“你有喜歡的人嗎?”韋子翔盯着她的臉,又想起那次在街上她與那名長發男人。那個人就是她喜歡的人嗎?她也讓他吻了她可愛的唇嗎?
想到這裏,韋子翔心裏忍不住泛起一股妒潮。
“啊?”她愣了一下,意識一點一滴回復。
什麼喜不喜歡?老天!他看起來好凶,好似她的回答如果不是他要的,他就會撲了過來。
“你會讓你喜歡的人這麼親你嗎?”他又問。
“親、親?!”顧之潔終於清醒了。“你、你怎麼可以問人家這個問題!”像被雷打到似,瞬時,她的臉火燒似地酡紅,剛才剩下的幾隻瞌睡蟲全跑掉了。
“那麼,”看她那副嬌羞模樣,韋子翔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心情頓時飛揚起來。“是沒有咯?”
“不、不關你的事!”他嘲弄的口吻令顧之潔火冒三丈,氣得從他身上爬起來。
他以為他是誰呀?開玩笑!這是她的初吻……對喔,這可是她的初吻……她的初吻耶!顧之潔後知後覺地想了起來,然後,她一連倒退了三步,整個臉蛋火辣辣地燒了起來。
他居然吻了她!
討厭、討厭、討厭!(請用日語發音)
照電影裏面的情節,她的初吻應該在很美的日落海邊或很浪漫的月光情境下發生才對,他怎麼可以趁人睡覺的時候“偷”親她呢?而且,那個小偷還一副拿問犯人的方式問被害者奇奇怪怪的問題!
嗚嗚嗚……她的初吻居然就這麼犧牲了。喔,對了,剛才她睡覺時,不知道有沒有打呼、流口水?想到這裏,顧之潔的臉又紅成一片。
“哈羅、哈羅!”見顧之潔進人化石狀態,韋子翔走到她面前揮揮手。
“哇!”他是什麼時候接近的?!見到韋子翔的臉就在眼前放大,顧之潔驚叫出聲。“你……你想做什麼?!”她連退三大步,擺出女子防身術的姿勢。“我、我告訴你幄,我會空手道、跆拳道、柔道、合氣道……”反正,只要是有關“道”的,她全部拿出來搬弄一番。“你不要亂來幄。”
“錯,”韋子翔失笑。“這不叫空手道、跆拳道、柔道、合氣道。你現在擺的是成龍的醉拳。”
可不是?馬步沒站穩、拳頭沒握緊就罷了,居然還在晃動,說是成龍的醉拳還算抬舉了她呢。
“嘎?”賣弄的結果,居然是讓自己丟大了臉。“啊達!”顧之潔在惱羞成怒之下,飛腿一掃,一面鬼叫起來,想挽回自己的聲譽。“吃我一記旋踢。”
“又錯,”韋子翔再次糾正。“這是黃飛鴻的佛山無影腳。還有,我對尖叫的女人沒興趣。”這傢伙也未免太小看他了,他若打算真的霸王硬上弓,這三腳貓的招式簡直不夠看。
顧之潔瞪他。是誰害她尖叫的?先是吃了她的手指,接着又偷走她的初吻,等等……顧之潔突然走到窗前。還好、還好!外頭正下着雨,沒有月亮。顧之潔安心地拍拍胸脯。
今天是農曆十五,月圓之日,誰知道韋子翔會不會突然變成狼人吃了她這清純可愛的小紅帽!
哼,不管怎樣,她一定要死守到底,所謂“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也”!
可是,顧之潔心裏還是有一點點難過。只是,不知道是失去初吻,還是他說的“沒興趣”比較令她難過?
就在顧之潔又在“想太多”的時候,韋子翔從地板上拾起一本書。
“你讓我兒子看這些書?”他皺眉。“老實說,你是白費力氣,我可不認為傑兒會信這一套。”又斜睨她一眼。
這男人有性別歧視喔。今晚才嫌過她的煮菜手藝,現在又懷疑她的教育方式!
是可忍孰不可忍!
“誰說的,男孩子也需要童話呀!”顧之潔跳到他面前,那隻在煮菜方面沒什麼天分的纖纖玉指,終於找到發揮的地方——她猛戳韋子翔硬得像石頭的胸膛。
“難道你媽媽沒說過故事給你聽嗎?”她說。
最後那句話擊中了韋子翔的痛處,笑臉瞬時沒去,韋子翔又恢復那個冷漠無情的男人。“對不起,我媽媽是沒說過什麼故事。”
“……”顧之潔微微一愣。韋子翔已經很久沒對她擺出這張棺材臉了,所以她有點不習慣。
嘎?難道這個男人是因為沒聽過故事而難過?
真可憐!顧之潔對他投往同情的眼光。
“哎呀!沒聽過故事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頂多這些故事書借你看,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啦。”她大刺刺地說著,然後又重重地拍拍他的肩,然後悄悄地皺起眉盯着發紅的手指頭。好痛!這傢伙的身體非得像石頭一樣硬嗎?
“小姐,你似乎沒搞懂我的意思。”韋子翔嘴角輕輕一揚。她的神經真的很大條,居然把他的話解讀為不好意思。“或許,這樣你可以更清楚。”
“嘶”一聲,韋子翔猛地撕開他的衣服——
哇!顧之潔先是尖叫的遮住自己的眼睛,繼而想,男人若有非分之想.該剝的也是女人的衣服呀,於是,她偷偷睜眼從指縫中瞧去,當她看見韋子翔棵露的胸膛時,她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驚喘!
“我的天,你受傷了!”顧之潔瞪視韋子翔胸前處觸目驚心的傷痕。
不會吧?剛剛她戳他的力氣又不是很大,反而是她的手指差點扭傷呢……不,不對!細看之下,這傷痕有些歷史了。顧之潔抓住韋子翔殘破的衣服往兩旁撥開,眯眼仔細地看,又伸手輕輕碰觸他的疤痕,難道這是……她抬起臉,陣子問過一抹驚悸之色——
“看仔細點!”韋子翔抓住她的下巴,讓她把視線定在他胸膛。“當你有個酗酒的父親、當你的童年大部分都處於挨打的狀況時、當你的母親為了保護你而以身相護時,請問,你還有那分閑情聽故事嗎?”韋子翔的聲音冷冷的,神情也冷冷的。
顧之潔驚訝得說不出話。
“聽故事?哈,那是窮人家的奢侈品!”韋子翔譏消地仰頭一笑。
“這是……怎麼造成的?”淚珠已在顧之潔眼眶打轉了,她顫聲問。
韋子翔沉默了一下。
“酒瓶。”
他永遠記得那一次,母親抱着一身染血的他在街上狂奔;那時……他才十二歲。那天,父親向母親要錢買酒喝,母親不答應,父親抓住母親的頭髮施暴,他上前捶打父親,父親一怒之下,將手邊已經摔破的酒瓶刺向他胸膛。
“那老頭子用酒瓶砸我。”韋子翔閉上眼睛,彷彿還感受得到那一記撞擊。
“噢——”顧之潔驚喘地捂住嘴巴。她真笨!她真是白痴得可以!她怎麼會以為每個人都跟她一樣有着美好的童年、充滿童話與歡笑呢?
眼淚緩緩流下,她好心疼好心疼那個小男孩,和眼前這個男人。
韋子翔仍沉浸在回憶里。他仍然記得當他躺在手術台上,頭上的手術燈強烈得幾乎刺瞎他的眼,而他卻只記掛着母親。當意識漸漸模糊時,他一直聽到母親的哭泣從門板另一方傳來,於是,他告訴自己:他絕對不能死,他絕對不能留下母親獨自面對那一隻野獸……
一陣低低的啜泣聲傳來,也將韋子翔從痛苦的回憶中拉了回來。
他感覺胸膛一陣冰涼,低下頭,只見顧之潔抱着他痛哭。
“你哭什麼?”韋子翔粗魯地抬起顧之潔的臉。他可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對、對不……起,我、我什麼……都、都不知道……我、我好白、白痴……好豬頭……”顧之潔已經泣不成聲,眼淚不斷地從眼睛裏流出來。
韋子翔看着她紅眼睛紅鼻子,又聽她罵自己是豬頭,方才的怒意瞬時消失無蹤。
“一定……很痛、很痛,對不對?”她又說。
何止痛!但身體上的痛永遠比不過心中的絕望,韋子翔想。但她的眼淚卻奇異地安撫了他心中的不平。
顧之潔盯着他胸膛,淚流得更凶,好像那個傷口是她造成的。她輕輕撫摸他的傷痕,學着傑兒早先對她做的,對着他的傷痕嘆氣:“之潔呼呼,不痛、不痛……”
該死!這樣的動作只會使他的身體更痛,因為……對她的渴望。
“傻瓜。”韋子翔的眼神暗了下來,他抬起她的臉,堅決地攫取她的唇。
他身體的痛就讓她的後來撫平吧。
嗯,很好,這個止痛的方法不錯,又可以止住她那要命的哭泣,只是……他想要的卻不只如此,他要的更多、更多……
顧之潔只覺得夭地在旋轉,她忘了哭泣,忘了下一句話要說什麼,只感受到唇上的壓力。
老天!這個吻比剛才的“蜻蜓點水”更加乘幾百倍,這應該是颱風壓境或是FS級的龍捲風吧,有一種不可收拾的狂亂感。
如果這就是“吻”的話,她終於了解為什麼有人如此喜歡這種“口水交換”……呢,不,是相濡以沫的運動。
終於,他的唇離開,而她也幾乎攤軟,如果韋子翔沒有抓住她的話。
“你、你又親我了,這次,我可醒着噢。”什麼王子吻醒睡了一百年的公主!看來,他不只在叫醒人的時候吻人。“說,你又為什麼親我?你不是說對我沒興趣嗎?”
“我沒說我對你沒興趣。”她眼眸里波光瀲灧,整張臉紅撲撲的,美麗得教韋子翔想再一親芳澤。“我只說我對‘尖叫’的女人沒興趣,否則我不會吻你。”
“可是你不喜歡波霸奶茶,你也吻她呀。”顧之潔指證歷歷。
“那不一樣的。”女人老是記一些不該記的事。
“親吻就是親吻!”借口!
一想到韋子翔用這雙溫柔的唇吻過別人,顧之潔不禁悲中從來,暫時停歇的眼淚,隨着主人的召喚如江水浩浩蕩蕩地奔來。
唉!舊痕未乾,新淚又將他的胸前染濕一片。
“別哭了。”看她哭得快斷氣的模樣,韋子翔嘆了一口氣,伸手將她拉進自己懷裏。“別哭了。”他真的無法招架她的眼淚,她一哭,他在商場上的鐵石心腸就化了、軟了。
“我才沒哭。”明明聲音都是鼻音,顧之潔仍賴在他懷裏倔強地說。
韋子翔又嘆了一口氣,低頭盯着懷裏的頭顱。。
“那是你的初吻吧?”他沙啞地問。
“對啦、對啦!那是我的初吻,你快把我的初吻還來……”
晤,顧之潔的話消失在韋子翔的唇里。
當韋子翔的唇再次離開,而顧之潔再次攤軟,如果韋子翔沒有抓住她的話。
“你、你又親我了!”顧之潔捂住唇,免得又遭他侵襲。
“你不是要我還你初吻嗎?”韋子翔笑得很可惡。其實,他心裏正在狂笑,原來,顧之潔還不屬於任何一個人的。
“你、你、你……”顧之潔實在不擅長罵人,一個“你”說了老半天。“你好討厭!”她跺了跺腳,總算說出完整的一句,可是卻像情人之間在打情罵悄。
嘖嘖!這傢伙不但是個愛哭鬼,還是個恰北北呢。韋子翔盯着她鼓着腮幫子的悄臉,不禁莞爾。
“是、是,我的灰姑娘。”他淺淺一笑。“我該送你回去了,快十二點了,灰姑娘的魔法快消失了,我的保時捷會變成南瓜,而我這個可憐的司機會變成一匹馬,到時候,傑兒找不到他爹地,看你怎麼變一個爹地給他。”
顧之潔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我會告訴傑兒,因為他爹地亂親人,所以公主才會把他變成一匹馬。”
“哦,我知道的故事不是這樣喔,好像是公主親了青蛙,青蛙變成了王子。”
“哈!那你一定是落伍了,現在的公主才不會這麼笨哩……”
當他們走出房間后,燈熄了,只見“應該”睡着的傑兒睜着眼睛。
“什麼灰姑娘配青蛙王子,”傑兒嘟噥的說。“一會哭一會笑,又做齣兒童不宜的親吻動作,真不曉得這些大人在想什麼。”
其實,傑兒從韋子翔親了他的額頭時就醒了,所以,韋子翔“輕薄”顧之潔的細節,他可是目擊整個經過呢。
呵呵,想不到爹地那張冰塊臉底下的靈魂這麼熱情呀。
看來,他的爹地已經無法抗拒之潔的清純,他得趕緊通知凱莉媽咪,她一定不會想錯過這場好戲。
唯一的問題是:為什麼他會像娘們一樣掉淚呢?
傑兒不知道父親是在那樣的暴力環境下長大的孩子,他看起來是如此的高大、如此的強壯,足以對付所有的壞蛋,偏卻有着如此灰色的童年。
傑兒也看到了那個傷口。剛剛他趁他們倆沒注意的時候,偷偷瞄了韋子翔一眼,而那一眼就教他震驚得無法反應。
於是,傑兒暗暗有了決定:他一定要讓他的爹地得到幸福。
傑兒抓起衣袖猛擦眼睛。
可惡!為什麼淚一直掉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