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背負着失落的疲憊,把自己從城市的一端,拖行到另一端;當陽光換成冷漠的月色,她已經茫茫然走了好幾個鐘頭。

回到自己的住處,安靜、沒有餘溫的住處,施湄任自己酸麻的雙腿,任性的隨處一坐——

“嗯?”堅硬的物體刺痛她的臀部,她順手將它抽出。

錄影帶,是她和柏里司私密關係的錄影帶。

她曾經答應要還給他,卻又以此為要脅的歡愛全紀錄。

施湄呆愣的望着它,心裏湧起千百種複雜的念頭;我可以繼續以此要脅他,我應該可以再換得一次機會?

“哈哈,我還在做什麼白日夢?”她自我解嘲的笑了起來,笑得苦澀,笑得尖酸。“我想騙誰?難道我可以、可以要脅他一輩子嗎?”

一卷萬能的錄影帶,難道她能以此要脅他的在意,他對她關心?

難道她可以,以此要脅他愛她?

“騙人的,都是騙人的。”施湄將錄影帶用力扔開。“這些對他來說只是工作,只是設計好的鏡頭,他只是個忠於劇本的演員——”

只是為什麼,她明明知道的事,現在讓她如此疼痛?

最深沉的心碎,彷彿在一瞬間蒸發、掏盡她的淚腺——她對自己說好了,說好不哭。

“明天他就要離開,我應該把錄影帶還給他。”

將所有曾經愛過的證據湮滅,她不要留下任何可以想起他的證明。

施湄撿回錄影帶,把它裝人紙袋交由樓下的管理員。

“麻煩你現在請人把這包東西送過去——”信封上寫着威信飯店一三一三號房和柏里司的名字。

“好的,施小姐,我們馬上派人送過去。”

交出手中的紙袋,她和柏里司之間,就回到曾經的陌生人。

她應該放手交出的紙袋,又不捨得抽回自己的手。

“小姐?”管理員出聲提醒她。

“我……”

縱使心內還存在千般不舍,然而擺在眼前的事實,大勢已去的事實,已經不容許她再多做任何無謂的掙扎。

“麻煩你了!”施湄要自己心一橫,快步轉身離開管理櫃枱。

她不會再想柏里司,她不會再想他!

施湄告訴自己,從此刻開始,柏里司只是個路人甲,她再也不會讓他人侵腦細胞!

抱持這樣的決心,精英女狼要重回以往的生活方式。

許久未在女狼俱樂部露面的“濕女糧”,又如旋風般出沒在聚會場合——

“嗨,施湄!好久不見,你都跑到哪去了?”

“嗨!”她誇張的猛揮手,一到深怕別人懷疑她心情不佳的模樣。“喝茶、喝茶,去我們常去的地方喝茶吧!”

施湄拖着”信徒”老小,誓言要在最短的期間內踹開失戀的痛苦。

她的臉上始終掛着在咧到耳根的微笑,不管對誰或什麼樣的談論內容,她都非常捧場的猛力點頭。

如此的配合度,反而引發“信眾”的懷疑——

“施湄,你、你沒事吧?”悠悠擔心的眼神,直盯入她偽裝的平靜。

“我沒事吧?”施湄心虛的看了自己一眼,隨即擠出空洞的朗笑聲。“哈哈哈,我當然沒事,你幹嘛這麼問?”

“嗯,因為——悠悠着看她,像是在考慮該不該說。“因為,第一你沒有點維也納咖啡,第二,你已經坐了十五分鐘,卻還沒有開始批評現場的男士,第三,剛剛有一個你之前所謂那種‘早泄’型的男人,請服務生送花茶給你,卻沒有看到你拒絕——”

啊?

施湄連忙檢查自己手中的飲料——果然是她最討厭的玫瑰花茶;再順着悠悠所指的七點鐘方向——果然是大腹便便、山根塌陷、印堂發黑的早泄男一名!

施湄一驚,舉起瓷杯的手指無法支力的狂烈顫抖,她危危顫顫的猛搖晃,把玫瑰色茶液潑了自己一身。

“小姐,你沒事吧?”她一副癲癇發作的恐慌,引來男性服務人員關心的詢問。“需不需要我們幫忙?”

“施湄,你怎麼了?”悠悠幾個人擔心的抓住她。

“我、我我沒、沒事!”施湄嘴裏說沒事,卻連幫自己擦乾淨的能力都沒有。

“這位小姐,你——”服務人員看不過去,七手八腳跟着把她臉上的水滴擦乾淨。

一場小小的意外,應該是可以落幕的時候。

誰知悠悠卻像在此時發現新大陸般,尖銳的嗓音用力一吼——

“啊,施湄!”

“啊啊啊,什、什什麼?”一聲尖銳引起的連鎖反應,施湄被叫得少了三條魂。

“你、你看你,你到底怎、怎麼了?”悠悠一副大白天撞鬼的凄慘狀。

“什、什麼?”施湄飛快把自己瞧了一遍,根本不知道問題在哪裏。“你想說什麼,說清楚一點。”

“你——”悠悠不敢置信的搖着頭,緩慢的搖着頭。“剛剛男服務生摸你的下巴,可、可是你的‘濕症’卻沒有發作耶。”

啊!

施湄看看服務生的手,再看看自己的反應;她對男人撫摸下巴的敏感症,她之所以被稱為“濕女狼”的肇因——

現在她沒有潮紅、沒有哮喘、沒有呼吸困難、沒有氣若遊絲的癱軟在地。

“我、我已、已經不能再……再濕潤了?”施湄看着自己的雙手,茫然的自語。

為什麼,是因為她的“體質”改變了?是因為她的心情不同了?是因為、因為她受到過重的打擊,以至於汗腺塞住了嗎?

“我、我——”一股忽然如潮浪般席捲而來的悲哀,讓施湄措手不及、無法防範。“我、我是真的愛他,我不要再忍了,我好想放聲大哭喔!”

她為誰偽裝堅強?她為誰,將熱血的心一分而一二?

一份空虛的留在台灣,一份卻早已隨着遠颺的班機,追隨柏里司到天涯海角——

“哇!”再也支撐不住泛濫的湧泉,施湄任由痛苦的淚水將自己淹沒。

※※※

度過失魂落魄的一個月,每天施綢湄告誡自己;該是力圖振作的時候了。

一個想要力圖振作的人,一定不能忘記以勵志歌曲做襯底音樂。

“哪會失去希望,每日醉茫茫,沒魂有體參像稻草人……愛拼才會贏!”

“我比別人卡認真,我比別人卡打拚,為什麼、為什麼比別人還歹命……命運的結他聲!”

是的,經由“隆隆”雜誌總編輯的推薦;葉豈甜的“愛拼才會贏”,和阿急仔“命運的結他聲”,就成了施湄力圖振作的療傷歌曲。

由一開始每回三千西西的淚流量,如今已能控制在五百西西的範疇內。

“依照這樣的進度,我很快就能恢復‘正常’了!”總編輯說得沒錯,她的確是一個堅強的精英女狼。

施湄籍由一卡車一卡車的工作量,來提醒自己還存在。

她不會再去尋找柏里司的背影,也不會翻閱有他訊息的封面雜誌——

就在她以為一切都將如此趨於平靜,一封來自TURNS俱樂部的邀請函,又將她推人矛盾、坐立難安的煉獄。

“嘖,當我是笨豬頭呀?我才不會上第二次當哩!”施湄捏緊信封,決定不去拆閱。“我直接把它退回去!”

她把信封丟在一旁,想盡辦法轉移注意力五十秒——

無法刮平好奇心的她,終究還是打開了鮮紅色的信封,壓克力製成的邀請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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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邀,女狼俱樂部施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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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她拚命搔着頭,顯然早已陷入小湖攪亂的為難。

出席的日期就在今天,她到底該去,還是不該去?

“哎呀,就說不要打開了嘛,幹嘛沒事找麻煩受理?”施湄嘴裏不住的埋怨,但看着上面曖昧的文字,似乎又透露出一些希望。

這封邀請函的意思是不是說:她和柏里司,有可能發展出不一樣的結局?

“哼,才不是呢,哪有那麼簡單的事,又不是在拍電影!”她不能被同樣的把戲戲弄二次,她才不會去。

施湄在座位上,至少把邀請函看了五十遍——

禁不住心谷滿巢傾倒的蜜蜂亂亂竄,抵不過想再有一次機會的請求折磨,她終於還是自我妥協的趕上車,匆忙前往約定的地點。

一樣在市郊的碼頭邊,一樣是戴着墨鏡的幾名男子,她送出自己的邀請函,讓他們用光筆在上面刷過。

“你是施湄小姐?”電腦熒幕上,出現她的資料畫面。

“對啦!”她癟着嘴點點頭。

“很抱歉我們要請你先休息一會兒,因為在長途旅行之後,你將會在希臘的小島上醒來。”

又來了,什麼鬼希臘,他還當她是菜鳥呀?

她被請上車輛,幾十分鐘之後,又登上類似飛機的座艙。

施湄耳邊傳來機長的廣播,隆隆的引擎聲,和被往前拖拽的重力——

“哎呀,別裝了啦,我早知道這些都是假的了。”她不給面子的直接戳破,可惜沒有人願意回應她的問題。

漫長到似乎沒有邊際的飛行,施湄只靠耳朵保持清醒。

而後她被拎下機艙,丟人應該是快艇的奔馳里。

帶着鹹味的海風夾雜打在臉個會刺痛的水滴,當施湄再次讓雙足紮實的踏在土地上,她已經到達目的地——

“歡迎加人TURNS的派對。”

束縛視線的眼罩被掀開,一時還無法適應周圍的白色強光,施湄半開半閉的掙扎注視。

“嗯?”

不會吧?

澄靜的藍,一大片一大片灑滿視野的湛藍,用最正統的純粹色彩,把天幕與海洋渲染成尋夢者的終極幻想。

最真實的藍天白雲,卻表得像藝術家的圖畫,好似它不應該真實的存在;只要看過一次,它會終生烙印在你的心房。

靛籃的天空,籠罩在通透陽光下的白色小屋

站在門口迎接她的,是捧着滿手瑪格麗特的柏里司。

“親愛的,你終於出現了!”清風吹拂着他的發,他和天空一致的眼眸依然深雋。

柏里司將花送入她手中,將吻落在她略顯蓬亂的發上。

“我自私的希望,你的出現,代表你已經不生我的氣了?”他靦腆的笑,小心翼翼的端詳她的表情。“我很抱歉讓你受到傷害,可是,我真的需要時間想清楚——”

“畢竟,這裏面包括了兩個人的未來,我必須確定這不只是一時激情的迷戀,還包括我即將承諾的責任。”

施湄將視線定在手中的花,沒有提出疑問,也沒有迎向他的注視。

“施湄?”他不習慣她表現的沉默,這代表什麼樣的涵義?“你聽到我說的嗎?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她抬起頭,非常非常用力保持住,臉上面無表情的傑作——

“你到底……想對我說什麼?”施湄冷冷的問。

“我、我想說’被她幾近冷漠的逼視,柏里司一時之間反而慌了分寸。“我在解釋為什麼離開,離開的原因並不是因為——”

“那,你的結論呢?”她唐突的打斷,顯然急於聽到答案。

“結論?”柏里司低吶的重複。

“結論!”施湄失去耐性的一揚聲,又擺出雙手插腰,增加氣魄的招牌動作。“我們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現在,我只要聽結論!”

嗯?

柏里司因錯愕糾結的眉峰,在注視她眼眸深處的濃烈之後,才慢慢了解的鬆開,展露出粲然的笑容。

“我愛你,施湄,我要我們在一起!”他大聲宣佈自己愛的宣言,激動的將她擁入懷中。

“唔!”終於等到她夢想中的答案,不過她還不能放心。“等等!”

施湄推開緊摟住自己的他,試探的手指,先捏住他彈性的臉頰,扯一扯,再提起自己的——

“唉喲。”會痛,那就是真的啰?

不過,這還不夠,為了怕他以後賴賬,她還得再多做驗證。

施湄跑向他身後的白色小屋,拼了命的用力一推——

“耶?”沒倒塌,那這就不是佈景呢?

而這也還不算數,她對着空氣一陣拳打腳踢,仿如有什麼幽冥物體,正擋在她面前一樣

“施湄,你、你沒事吧?”難道是打擊過重,導致她精神異常、行為失控?

可她認真的眼神,謹慎的動作,一副在尋找什麼破綻的模樣——柏里司這時才恍然明白,她顯然以為這裏又是“八里的希臘”,所有的一切又是欺哄真心的道具牆。

“小笨蛋!”柏里司忍不住大笑起來,一把將她抓入懷中緊緊擒住。“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能創造奇迹,卻不能偷天換日!”

紮實的倚人他懷中,不再是夢裏惆悵的想像,也不再是她單人獨舞的凄涼——

才剛放下一顆懸宕的心,又想大笑,又想狂哭的施湄,把近日來所有的委屈,化成粉拳捶打在他胸膛。

“我怎麼知道?”施湄不依從的噘起雙唇,再次捏起他的臉頰。“誰教你是個販賣夢想的導演,我怎麼知道這不會又是海市蜃樓?

柏里司用自己的鼻尖,摩擦她俏皮可人的鼻樑。

“我的濕女狼,我靈感的繆斯!”他寵溺的貼緊她。“除非法國明天搬到台灣隔壁,否則,你永遠都不需要懷疑我愛你的決心!”

他們動情的吻入彼此,在希臘璀璨陽光的見證下,誰也不許反悔相愛的決定。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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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皮糖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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