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北市某間高級餐廳的小包廂

洪鎮邦特地訂了一間隱秘的小包廂，準備和楊思淳好好談一談關於他資助她父親的條件。

小包廂約有六坪大，裏頭的桌子、椅子素雅，裝潢擺設令人相當舒服。

只是再怎麼安穩的環境，都讓剛踏入包廂的她嚴陣以待。

她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所以帶着忐忐不安的心情來赴午餐之約。

逕自走入包廂內的他，輕鬆無負擔的找個椅子拉開，眼光隨即落在楊思淳的身上。

“請坐!”

戰戰兢兢的瞧着對方，她還在猶豫該不該跟他一起談父親的事?還有，他所說的條件是什麼?

思考不了多久，她的手被一隻柔軟的小手牽引，直接往洪鎮邦拉開的椅子方向去。

“坐坐……”

小毅擠出不成詞彙的話，不過卻不難理解，他的意思當然是跟他父親一樣，要她坐下。

“你快坐下吧!要不然小毅可能會吃不下飯。”

一眼望向小毅，她知道小毅極有可能會如他所說一般，因此便為難的坐下。

她坐下后，小毅和他也一起落坐，沒多久就有一名服務生走進包廂倒茶。

“今天我點的餐是港式飲茶。”

洪鎮邦喝了一口中國茶，輕鬆的開口說著，一面還不停摩挲小毅的頭髮。

“你到底想說什麼?為什麼你會突然想資助我父親?”

惴惴不安的心情，迫使楊思淳立即將問題直接切入核心。

“你的性子變急了，我們邊吃飯、邊談事情不是很好嗎?”

她在他面前顯得緊張，但看在他的眼裏，不禁覺得好笑。

面對他的調侃，她還是一臉緊繃，無力的蹙攏眉心，嘆了一口氣，將頭緩緩別過。

“不是我變了……其實是你變了……”

他嗤笑一聲，回答道：“哦?我哪裏變了?”

“你變得讓我一點也不了解你，我已經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了……”

她話一說完，更是讓他止不住的想笑。

“哼哼——那是必然的，早在十年前你對我說了那些話，我就開始變了，你當初已經放棄我，現在當然沒資格了解我。”

一看到她委屈的表情，拿以往的自己和現在的他互相比較，他心裏不禁怒火中燒。

一個為了財、勢而拋棄他的女人，憑什麼可憐兮兮的說他變了?

十年前，楊思淳傷害洪鎮邦的那一番話，像她心裏的一根刺，十年來從沒有被拔出來過，如今反而刺得更深。

她知道他還是不原諒她，但他實在沒必要把她叫出來羞辱一番，而且那時的事情，也不是她出於自願的啊……

“你約我出來吃飯，是為了羞辱我嗎?如果是這樣的話，請容許我現在馬上離開！”

“我當然不是要羞辱你，我說過是要跟你出來談談，你父親的公司危機，我想資助他，你坐下來吧!”

輕輕的勾起嘴角，洪鎮邦見她痛苦的表情，心情平靜多了。

不知道為什麼，傷害她似乎能讓自己得到快樂?

父親的事的確讓她苦惱，若他真的要資助父親，提出的條件又是她能接受的，那麼她仍想試試看。

當她緩緩坐下時，一陣敲門聲傳來，服務生將港式餐點，一道道的端上桌子，沒多久桌子上滿是食物。

餐點還沒上完，小毅已經動手開始吃東西。

待服務生上完餐點走出包廂，洪鎮邦也動手吃了一個蝦仁燒賣。

“你也吃吧！”

她猶豫了一下，正考慮吃不吃時，小毅居然夾了一個小籠包到她碗裏。

“吃吃……”

她對着小毅，放鬆緊繃的表情，給了他一個溫柔的微笑。

“好，老師要吃了。”

他冷靜觀察她和小毅的互動，心裏有數，他知道今天選擇楊思淳的決定，絕對是正確!

“小毅真的很喜歡你!”

“咦?”

他突然眼神溫柔的看着她和小毅，讓她有些措手不及，他情緒變得真快呀……

“嗯……我們現在進入正題。”

他再度勾起算計的嘴角，把個人情緒拋諸腦後，而她正等着他開口。

“我可以資助你的父親，不過有條件!”

“你究竟有什麼要求?”

“我就開門見山的說了，我惟一的條件，就是你要嫁給我!”

真是語出驚人，他不是對她懷恨在心?怎麼會想要自己嫁給他?這……實在不合邏輯!

“你的意思是說，只要我嫁給你，你就會出資幫助我父親度過財務危機?”

“沒錯!你有什麼疑問嗎?”

瞧她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他再度感到好笑，雖然他的要求確實教人吃驚。

“可是……我現在一點也不了解你，更何況你對我已經沒有任何感情了，不是嗎……”

說出這些話，她還是相當難受，不過對目前兩人狀況而言，這些話也是事實。

“討不討厭你那不是重點，你也不需要了解我，我更不需要對你有所謂的感情，只要你了解小毅，小毅喜歡你就夠了!”

他優雅的喝了一口茶，毫不動容的回答。

聽了他的言下之意，楊思淳大概猜得出，他為什麼要娶自己為妻了!

“莫非你是想……”

“嗯!是的，我想小毅那麼喜歡你，跟你在一起的時候，似乎比較能用言語溝通。相信你一定可以幫助小毅改善自閉的情形，我才會想娶你為妻，這樣你能名正言順幫助小毅。”

原來如此，他只是為了幫助他的小孩走出自閉的陰影，所以才要她嫁給他。

沒有感情的婚姻，是她最不喜歡的事情，所以之前無論父親介紹了多少門當戶對的對象，她就是不願意結婚。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她的心裏一直有個忘不了的人……

忘不了的那個人……

她原本低下的頭徐徐抬起，眼底蒙上一點點水霧，怔怔的望着洪鎮邦。

“你考慮的如何?”

“我……”

話哽在喉嚨，她不知道該不該答應，因為……他現在一點也不愛自己啊。

“這條件可是非常豐厚的，只要你願意，太慶集團就能度過危機，除了能救你父親外，幾千名的員工也不會面臨失業的困境。”

他露出惡魔般的微笑，捉住她心地善良的弱點，軟性的要挾她。

答應他是為了父親、為了那些員工、還是為了小毅?不!都不是，她若是答應他，純粹是為了自己……

即使，他真的不再愛她，她還是想要跟他在一起。

因為，自己心裏十年來都忘不了的那個人，就是這個眼前不再愛她的男人。

縱使心裏十分不願，卻依舊抵抗不了，堆滿在心中的思念與愛意。

“好!我答應你!不過你別忘了承諾，一定要幫助太慶集團。”

她下定決心，可眼淚卻也掉下來了。

明明是自己想要和對方在一起，明明是她一答應后，就會有個最完美的結果，但眼淚還是剋制不住的滑落。

見她掉眼淚，他只是面無表情的看着，不過在一旁的小毅卻緊張了，拉着她的衣角。

“老師……不要……不要下雨……”

想起小毅在一旁，楊思淳趕緊擦擦眼淚，隨即露出溫煦的笑臉。

“小毅乖，老師是因為以後都可以跟小毅在一起，所以喜極而泣、很高興。”

小毅頓了一下，才又開口說：“真的?”

“嗯!當然是真的!”

她溫柔的拍了小毅的臉頰兩下，接著說：“小毅，你乖乖和爸爸一起吃飯，楊老師有事情要先走，好不好?”

心思單純的小毅，哪裏知道楊老師哭泣的原因，小毅沒有任性硬要老師留下，他乖乖的點頭，表示把她的話聽進耳里了。

“不好意思……我吃不下想先離開。”

她把視線拉回洪鎮邦身上，淚珠又滾了出來，語帶哽咽的說完話后，她便轉身離去。

原本都冷眼旁觀的他，此刻才又氣又惱的攢起眉心，死命的握緊拳頭。

她該死的眼淚，真教他不舒服!

她認為她受委屈，因此傷心、哭泣?那麼十年前他所受的傷害，又該怎麼說!

***

兩天後楊家

楊太慶坐在家中，一直思考一件今天在公司里所發生的詭異事件。

今天下午，他收到了一張三千萬的支票，票是由鎮邦企業開出來的。

那時，他票收沒多久，就有一通從鎮邦企業打來的電話，對方當然是鎮邦企業的總裁——洪鎮邦。

楊太慶記得洪鎮邦這個人，他是女兒十年前的情人，不過，當初他是一個寒酸的窮小子。

只是，讓他真正在意的是，他與洪鎮邦今天通話的內容。

三千萬的支票，是洪鎮邦要資助他度過財務危機，還有……他說一個星期後，要娶自己的女兒過門，究竟是什麼意思?

客廳的大門被打開，楊思淳剛下課回到家中。

回家一見到父親，她馬上露出笑容，她許久不見父親如此早歸。

“爸，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

父親咳了兩聲，表情有些嚴肅。

“我有些事情想問你，過來這裏坐。”

“爸，有什麼事?”

走到父親的身旁，她坐了下來，不知父親何以一臉嚴肅?

“今天我在公司，收到一張三千萬的支票，是洪鎮邦那小子送過來的，他說那些錢是要資助我的!

還說一個星期後，要娶你過門，爸爸想問你是怎麼一回事?”

終於來了!只是她沒想到會這麼快……

“他真是說得出，做得到……”

她發獃似的喃喃自語，楊太慶皺起眉頭看着自己的女兒。

“思淳?”

“爸，是這樣的……”

她眼神定定的看着父親，準備向父親說明這一件事情的原委。

一段時間后，經過楊思淳的說明，楊太慶已完全明白整件事情的過程。

“思淳，真是委屈你了。”

“爸，別這麼說，是我自願的，而且這種結果是最完美的。”

她淡淡一笑，語氣中沒有太多的掙扎。

“可是你真的願意嫁給他?你不是不喜歡自己像物品一樣，被賣出去的感覺，所以你當初才會拒絕我幫你找的對象啊!”

楊太慶語重心長，憐愛的看着自己的女兒。

她的確不希望自己像物品一樣，被人高價賣出，可是如今出賣她的人，是自己啊!她沒有資格抱怨。

“我也不願意啊!現在和以前不同，我想這樣做對大家都好。”

她一直渴望跟一個自己愛的人在一起，對方也愛着她，如今這個小小的願望，只實現了一半。

她雖然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可是對方不再愛她了……

瞧着女兒有些落寞的笑容，楊太慶低下頭感到難過，卻沒說什麼，既然女兒已經決定，他也只能接受。

之後，商場老將太慶集團，靠着那猶如聘禮的三千萬，順利度過危機。

***

古人的婚禮就像一場戲，男女主角互不熟識，全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來決定自己的婚姻大事。

嫁出去的新娘子，坐在大紅花轎中，心情茫然，腦子昏昏沉沉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楊思淳也是一樣，此刻的她坐在禮車上，頭感到昏沉沉，就算是自己的決定，她至今還是會懷疑，這樣到底對不對?

禮車緩緩開向教堂，婚禮所有的程序一切從簡，沒有什麼親朋好友的祝福，她比古代的新娘子還慘。

身旁的新郎如此沉默，不願意和她說一句話，更別說牽手。

這男人是她自己選擇的又如何?他對她態度冷淡，一點也不像要結婚的人。

這樣，她跟嫁給一個陌生人，又有什麼分別?

陌生人……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新郎、新娘坐上禮車后，完全沒有說過半句話，新郎沉默的看着窗外景色，新娘也無言的看着另一邊窗外的景色。

兩個人如沒有交集的平行線，讓人覺得實在很好奇，這樣為什麼還要結婚?

從後視鏡偷偷看着新郎、新娘的司機，不禁這麼想着。

他從未看過，如此沉默又不開心的新人。

禮車駛到教堂前停下，兩人下車，依舊相敬如冰，教堂一切準備就緒，就等新人共同在神的面前，宜示愛的誓約。

教堂內沒有太多人，裏頭只有神父、小毅、她的父親，和他信任的吳秘書。

多麼冷清、簡單的婚禮，她長嘆一口氣，腦子嗡嗡作響無法專心，直到神父問她是否願意?她才回過神。

愣了一下的她，看看神父、再看看錶情冷漠的新郎，垂下柔情的眼眸，最後小小聲的回答。

“我願意……”

“好!新郎、新娘交換戒指。”

神父喜悅的聲音再度遠去，而她交換戒指的動作全然無意識。

瞬間，她有種錯覺，在這裏和洪鎮邦結婚的人，好像不是真正的自己。

新郎、新娘交換戒指后，便是誓約之吻，他慢慢環住她的腰，將唇貼近了她的唇。

在相吻的那一刻，她的心裏不禁有所祈求——

心愛的人，請你再愛我，愛我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