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雖然爭吵，莫嫣然為了工作還是得硬着頭皮去見白書硯。
這時她無奈的在精緻電腦大樓前猶豫着，腳步沉重得難以移步。
“媽咪，為什麼不進去，你不是答應我要找乾爹的？”莫宇文扯扯媽咪的手，想不通她為什麼在大馬路上發獃。
莫嫣然蹲下來殷殷叮嚀：“宇文，媽咪是來談公事的，所以你要乖乖的，不能隨便要求乾爹，他可是大老闆，不是隨時隨地都可以陪你玩的。”
“談公事？你不早說，這種事我最行了。媽咪，帶我談公事保證你不吃虧喔！”一說起商業行為，莫宇文小小的臉上眉飛色舞，死命拖着莫嫣然，“那快點嘛！快進去呀！”
奇怪，她學的是美術設計，每每一談起“錢”這個字便傷透腦筋，兒子在這方面卻一點都不像她，難道遺傳了當初那好看男人的因子較多？
這時莫嫣然心頭靈光一閃，有個想法在她的心中形成，白書硯和多年前那好看的男人有着相似的臉孔；只是現在的他經過歲月洗禮，神情中總帶有強悍的意味，臉上刻劃的是磨練后的印記，冷冷的線條是看盡世事所累積而成。
難道說……
莫嫣然看着一臉嚮往神情的兒子，發現宇文有某些神情其實與白書硯如出一轍，某些動作也和他的習慣一樣。再一想，兩人一見面就有說不出的親密，難道這就是人家所謂的父子天性？
她毅然決然的搖頭，死命拋開這種無稽的想法。太可笑了，又不是腦袋有所損壞，這種小說式的故事是不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
她敲敲自己的頭，要自己節制一點。
一旁的莫宇文又搖搖母親，“媽咪，你秀逗了？”大眼中一片茫然。
她抱起莫宇文，親親他的臉頰，“你才秀逗呢！”好久沒逗兒子了。
莫宇文果然急忙推開莫嫣然，“媽咪，你別做這種可恥的舉動啦！”
“是，小鬼頭。咱們進去吧！”
莫宇文勉強拋開難堪，因為“談生意”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至於母親的逗弄就原諒她吧！
只是兩人來得不是時候，白書硯正在開會。總機小姐還是一副眼高於頂的態度，施恩似的將兩人丟在會客室，便繼續她的電話熱線。
第一次被大人冷落的莫宇文很不甘心，調皮的對總機小姐做個大大的鬼臉，對於她的態度很不以為然。
“乾爹怎麼用這種人當總機小姐，相當不客氣哦！”小小人兒抱着胸，稚氣的臉皺成一團，一副小大人般埋怨。“媽咪，你還真沉得住氣。”
瞧瞧，這是一個八歲小孩說的話與行事嗎？
莫嫣然揉揉額角，對這樣的兒子傷神，他應該是個天真無邪的八歲小孩才是，她這個做媽的真是徹底失敗。
她敲敲兒子的頭，“小大人，媽咪不是沉得住氣，而是早就見怪不怪。”
莫宇文斜睨着母親，“難怪你老被人欺負，實在太丟我的臉了。”
誇張的拍拍額頭，莫嫣然癱倒在椅子上，她真的拿這兒子沒辦法。
這樣的氣氛並沒有持續很久，房門就砰的一聲大咧咧地打開，吸引母子兩人的注意力。
滿室的香水味濃郁得讓人受不了而暫停呼吸，范若娟可不管這些，直接走到莫嫣然的跟前。
她有些意外莫嫣然會將小孩帶到公司，這樣明目張胆的宣示不覺可恥嗎？
就算有幾分的姿色，又怎能與她范若娟相比，要跟她搶總經理夫人的寶座還早呢！
所以她頤指氣使的努努嘴，居高臨下地審視莫嫣然。“聽說你又要找我們總經理？莫小姐，你可要知道，和你在公事上接洽的是我們於工程師，若是私事找我們總經理，他可沒這個閑工夫搭理你。”
尖銳的聲音高亢刺耳，范若娟故意想給莫嫣然難看，她要對方知難而退。“你別一天到晚找我們總經理，還有，這兒可不是兒童樂園，孩子請你管教好。”
莫嫣然有如被打個巴掌般的難堪，她不懂為何范若娟要說這些話。要不是白書硯交代她得來公司一趟，她才不想面對如此尷尬的場面。
因會客室的門沒關上，范若娟的指責吸引了部分員工，大家便圍在門口看着好戲，女職員們暗暗讚許，男職員則搖頭嘆息。
這會兒見這麼多人看熱鬧，莫嫣然更加難堪了。她有想逃走的衝動，但見兒子這時卻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垂着睫毛掩飾深思的目光，連她這個做媽的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場面是火爆得難以控制，范若娟見對方並不答話，得寸進尺的叉着腰，以不屑的目光睨着無措的莫嫣然，用刻薄的言語繼續攻擊。
“你別以為隨便帶個小孩來認父親，就能得到我們總經理的青睞，嘖嘖，玩這種遊戲也未免太不入流了。”范若娟又向前逼近一步，“回去照照鏡子，多少名門淑媛排隊等着我們總經理瞧上一眼，都不能得逞，你算哪根蔥哪根蒜？”
莫宇文在心中暗罵著自己的媽咪沒出息，對這個欺人太甚的阿姨還客氣什麼。明眼人都瞧得出她打翻了醋罈子，如潑婦般撒潑，對這種人還客氣什麼。
“范秘書，我想你可能誤會了。”莫嫣然渾身如針刺，深吸一口氣回嘴。
莫宇文抬起眼，有些興奮，媽咪終於開始反擊，只是這幾句話說下來一點震撼力都沒有，根本不痛不癢。
“今天我真的是來談工作的事，只是小孩子放暑假，我總不能將他一個人丟在家中。如果因此打擾貴公司的作業，那麼這個案子我不接便是。”她一臉凝重，拿出設計人應有的尊嚴。
“哼！別嘴裏說的與心裏想的是兩碼子事，好博取大家的同情。”
莫嫣然兩眼睜得老大，她今天出門應先燒香看黃曆的。
“走，咱們回家去吧！”士可殺不可辱，莫嫣然不再多說，抱起自己的兒子說走就走。
莫宇文搖搖頭，心中直罵媽咪太弱了，三兩下就被敵人打下來，棄城而逃，實在太沒用了。
“怎麼回事，你們兩個要到哪兒去？”白書硯低沉微怒的嗓音適時出現，解救了這場難堪的對峙。
圍觀的員工個個嚇了一跳，在見到白書硯凌厲的目光后全一鬨而散，只留下范若娟渾身打着冷顫。
機伶的莫宇文見風轉舵地跳上白書硯的身上，摟着他的頸子示威似的喊着：“乾爹，我好想你喔！”
白書硯冷硬的臉色馬上轉為柔和，輕捏着他的鼻子。“乾爹也想你。”
只見范若娟被這一幕嚇得目瞪口呆，她從不曉得白書硯也有柔情的一面，在面對小孩時竟是這般的和藹可親。
莫宇文朝着范若娟陰險的一笑，偏着頭天真無邪的藉機告狀。“好奇怪喔！乾爹，你們公司的人都好凶啊！”
“是嗎？”
聞言，白書硯冷然的眼光轉向了范若娟，令她有大禍臨頭的不好預感，心中將這憤怒都算計着，對莫嫣然的仇恨更加深了好幾層。
“宇文，有點規矩。”莫嫣然出言，好心想替范若娟解圍。
“我又沒有說錯。”莫宇文好無辜，聳聳肩假裝委屈。“一進門那位阿姨就兇巴巴的像仇人一樣；剛才這個阿姨更將我們臭罵一頓。我是聽不太懂她們在說什麼啦，只知道我和媽咪最後就是要回家了。”
白書硯對宇文的話是越聽臉色越難看，空氣中凝結的是他的怒氣因子，全都指向范若娟。
她低着頭，後悔沒一開始就將那對討厭的母子兩人趕出去。
“總經理，我……”她不知道該從何解釋起。
白書硯低沉的嗓音在空氣中閃出了火花，“還不快去工作。”他冷硬地下達不容違抗的命令。
范若娟咬緊下唇，覺得受到嚴重的侮辱，她將這筆帳又全數記在莫嫣然母子頭上，出門前再次兇狠的瞪了他們一眼，真是可恨呀！
想不到莫宇文也學會了落井下石，“哎呀！漂亮阿姨的眼睛怎麼突然變這麼大，乾爹，宇文好怕啊！”又藉機將頭埋進白書硯的頸中撒嬌。
范若娟一驚，又恨又無奈的加快離開的腳步，她告訴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現在自己處於下風，千萬不要逞一時之快，壞了謀划好久的大計。
當然莫嫣然也知道兒子在玩什麼花樣，她又好氣又好笑，快快將古靈精怪的兒子一把拉了過來，不讓他添油加醋的功力發揮極致。
莫宇文又給母親一記“沒出息”的眼光，自己沒出息還不願兒子替她報仇，真是枉費他的一番苦心。
“非常抱歉，因為臨時有個緊急的會議要開，沒能好好的招待你們，還真是失禮。”白書硯誠心道歉，他雖不知自己的秘書說了些怎樣的話語，但能使宇文告狀，想必也好不到哪兒去，他只能事後補救。
“沒關係的。”莫嫣然不自然的笑着。“是宇文多嘴了。”
天啊！白書硯長得還真好看。
此刻莫嫣然怔怔的審視着他，深知他魅力的所在。上次的事件並沒有造成他多大的傷害，反而使他眉頭深鎖之下另有一番味道。她快不能呼吸了，這男人對她實在有致命的危險，她僵硬的將頭低垂下去。
“好了，剛才會議的結果，是我們這次推出的這款新軟體將有些修改，所以嫣然，麻煩你將人物重新設計一下。嗯，要比較寫實、古典的造型。”
一談起工作，莫嫣然便拿出專業的精神，她精明的檢視白書硯遞過來的原稿。
“這些都不符合這次案子的條件嗎？之前我也構思了許久，才有這些人物形象的產生。”
“不是不好，只是太過溫文。這是一套格鬥對戰的軟體，所以我們希望人物能着重陽剛味，因為使用者幾乎全是男性消費者。”
“誰說的？”莫嫣然不服氣了，簡直是敵視女人玩電玩的能力。“現在也有許多的女性玩電玩，還專挑格鬥方面的遊戲呢！”
“那畢竟是少數中的少數。”不是他要潑冷水，但這是事實。“我們已經做過市場調查。瞧！這是最新的數據，女性只佔了百分之五。”
莫嫣然看着市調，並不因此妥協。“百分之五？那也就是說有女性玩家，為什麼不能將這百分之五考慮進去？或許你們可以打先鋒，創造女性市場。”
“嫣然，你別為了賭氣而反對，我們又不是慈善事業。也許在將來，我們可以針對女性推出一款電玩遊戲，但此次的重點是為男性而設計，我們總要有市場的利潤存在，才能繼續做研發。”
“但是，你要我將嘔心瀝血的作品做修改，擺明了是認為我的能力不夠嘛！”
“你想到哪裏去了，收回你藝術家的個性，做商業設計，本來就應該隨着客戶的意見做修改。”
“那是你們的認為，在我們設計師來說，有義務說服客戶接受我們的設計作品。”
“你別這麼固執，又不是要你全部修改，只是部分罷了……”
“你所說的部分修改已經是全部……”
莫宇文看看媽咪又看看乾爹，頸子都快扭到了。他真是搞不懂，為什麼這兩人無論私事、公事都會起爭執？看來這兒已沒他插嘴的份，依照慣例，他們爭執起來，一定會花上好一段時間。
呵呵！小宇文聳聳肩，決定出發探險，而目的地便是這偌大的辦公大樓。他知道剛才他與媽咪被羞辱的事件之後，已讓全公司的人都認識他了。
嘻！他雖然有張天使的臉孔，但不好意思，他可有一顆魔鬼的心。
現在他得先去探險呢！
“哎呀！反正人家不管嘛！你就是要買給我。”精緻電腦的總機小姐正嗲聲嗲氣地抱着電話，“要五克拉的，我可不要碎鑽，這樣才配得上我。”
莫宇文小小的個頭趴在櫃枱上，奇異地聽着總機阿姨講着電話。他不知道之前這位兇巴巴的阿姨原來也可以這麼溫柔？搞了半天，女生也可以用甜膩的聲音說話，而且還是對着一具無生命的電話呢！
奇怪？為什麼媽咪每次講電話都是一板一眼的，還不到兩分鐘便掛了電話；但眼前這位阿姨簡直就沒完沒了。他站得腳好酸，她還不掛電話。
“親愛的，人家還少一部車，下次你得買給我——”
這話還未說完便被莫宇文給打斷。
在一旁的莫宇文實在忍不住，他從沒被大人忽視過，但從一進精緻電腦之後，所受的待遇讓他心頭亂難過一把的。想想他在學校里老師、同學間呼風喚雨，哪一個人不把他當寶？啐！這個阿姨真是太藐視他了。
所以他小小的自尊心受到傷害，決定要採取行動。
他一把撲了上去。直對着電話故意大喊：“媽咪，你都不理我，一直對着電話情意綿綿，我好無聊喔！”
可憐的總機小姐呆愣之餘反應不過來，直到電話那頭傳來吼聲才大夢初醒，嫌惡的推開莫宇文。
“小鬼，誰是你媽咪，快走開！”進而緊張的對着電話那頭解釋：“親愛的，你別誤會，呃！小姑獨處的我怎麼會有小孩？”
莫宇文搞怪地又黏了上來。“好啦！我知道在外面要叫你阿姨，媽咪，你別生小宇文的氣。”
她再也忍不住的高聲尖叫，渾身顫抖。
“可惡的小鬼，叫你滾一邊去聽到了沒有？”急得她快掉下眼淚。“親愛的，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我真的不知道哪來的野孩子，求你別生氣……”
莫宇文賊頭賊腦的一笑，臨走前還再附贈一句：“哇！媽咪，你有叔叔就不要我了！嗚……”
這下出了氣，可讓莫宇文高高興興邊跳躍的往內走，繼續他的探險，向下一個目標挑戰。
好玩的是身後還傳來總機阿姨的哭訴：“我真的沒有小孩啦……”
莫宇文終於又懂了一句成語，那就是——越描越黑。
莫宇文心情愉悅的找到秘書室，入眼便是范若娟鐵青着一張臉，狠狠地咬着原子筆頭，喃喃的低聲詛咒。
莫宇文轉了幾圈后，再一次發現這是第二個不重視他的人，不禁又翹高了嘴。想不通他一向受一群阿姨包圍疼愛，今天怎麼全變了樣？原本晴空萬里的心情這下子又烏雲密佈。
他趴在范若娟的桌前，努力擠出一顆小腦袋，呈現出天真無邪的可愛面容，展開天使般的聲音，準備拿手好戲開鑼，呵！
“阿姨，你氣鼓鼓的樣子好醜喔！還是笑容滿面比較好看。”
范若娟虎視眈眈的看着莫宇文，認出他是莫嫣然的兒子后，神情激動的將他抓在手中，恨不得將他大卸八塊，以消心頭之恨。
“小鬼，你還膽敢來嘲笑我，不怕我揍你？”范若娟已對他恨之入骨。
莫宇文天不怕地不怕，學着電視上的怪聲怪調：“可怖喔、可怖！”加強效果的拍拍胸脯。
“臭小鬼，你……”范若娟的手掌已高高舉起。
“阿姨等等呀！”小宇文不慌不忙地說：“你想不想知道乾爹與我媽咪的關係？”又神秘的眨眨眼。
遲疑了一會兒，范若娟沒好氣的將莫宇文丟在她的座位上，“還不快說？”
哪有這麼簡單的事！
“阿姨，我好渴。”
范若娟為了八卦消息，也只好遞上一杯水。
“阿姨，我好餓！”
再次遞上餅乾討好莫宇文，不過范若娟的氣已到達了頂點。
享受着餅乾美味的莫宇里這才滿足的開口：“告訴你喔！乾爹住我家樓上，所以對我媽咪是近水樓台先得月。”
這是最近在電視上學來的成語，剛好有個“樓”字，就先借來用用。
沒想到聞言的人神經已根根綳斷，范若娟的臉色更嚇人了。
“還有，乾爹常常來我家作客，動不動就與媽咪玩親親，我看得好臉紅，所以現在才不做他們的電燈泡。”
范若娟如篩糠般的抖動，手上若有刀，大概會去砍人。難怪莫嫣然會明目張胆的帶著兒子來到公司，白書硯會放任一個小鬼在公司肆無忌憚地跑來跑去，原來是有這層關係的存在。
“像現在我就是一個人先溜出來，好讓他們在會客室親親我我，以增加感情。”達到了目的，莫宇文好心情的眼睛閃亮。
果不其然，范若娟的頭頂幾乎冒着白煙，啪的一聲，折斷了手上的原子筆。
不要臉的女人，竟敢來公司勾引白書硯，早知道她便先下手為強了。
“小宇文，原來你躲在這兒？”白書硯突然出現，熱情的招呼，“我們談完事了，你媽咪正找你好準備回家。”
“這麼快就完了呀！”這小魔頭火上加油的功夫是越來越好。
范若娟哀怨的望着白書硯，希望他能給她一個好臉色。
跟了老闆這麼多年，他一直都是一板一眼，讓她幾欲抓狂，以為自己沒有女人的魅力。沒想到他可以對一個賤女人和顏悅色，對一個小鬼展開和煦的笑容，她這幾年的辛勞不都白費了？
最可恨的是跟那賤女人在公司里親親我我，連小孩都知道要避開，她真是錯看了他。
看樣子白書硯也不是柳下惠，早知道她就早點獻身，以擄獲白馬王子的心。
“快去會客室啦，免得媽咪着急得到處找你。”白書硯愛憐的拍着莫宇文。
“好。”仰慕的小臉充滿崇拜，“乾爹，我放暑假了，所以你要常帶我出去玩喔！”再次故意刺激范若娟的神經。
白書硯回以答應的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阿姨，謝謝你的招待，我回家去了，下次再來找你玩。”這次是無心機的揮手道別。
還有下次？
范若娟發誓，下次一定要給這對母子好看。
例如讓他們母子分開一陣子……
好主意，大伙兒就走着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