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真的要被帶到汽車旅館了。

藍千千不得不佩服唐任群那位朋友，居然真的對台北縣市內的汽車旅館地址倒背如流，不到三秒鐘就告訴他那間離白沙灣最近的汽車旅館在何處。

一路上，她一直忐忑不安。

事情為什麼會進展得這麼快？

她不否認自己有些心慌，但又很期待能和自己重視的人發生一段可以永遠紀念的關係。

她不知道別的女孩子是不是會這樣想，但是對她來說，第一次的對象是很特別的，不管將來怎麼樣，她都會一輩子記得對方。即使她將來結了婚，有個愛她的老公，有了孩子，那個男人還是會在她的心裏佔有一席之地。

唐任群開車的時候異常安靜，看得出來他也有些緊張。

藍千千偷偷地想，這種事情，男人有什麼好緊張的呢？

她的那些女性朋友們都說，對這種事情，男人幾乎是來者不拒的，反正男人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一旦興奮起來，腦袋裏就滿是白色的小蝌蚪，這種時候的男人是沒有任何理智可言的。

藍千千又偷看了唐任群一眼。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現在心裏在想些什麼呢？

他是不是還在想，她為什麼這麼輕易就願意獻出自己的第一次？

她咬咬嘴唇，心裏更加不安。

唐任群趁她不注意的時候，瞄了她一眼，把她緊張的神情完全看在眼裏。

真是笨女人，如果真的不願意，只要說一聲，他就不會得寸進尺，但是她偏偏不肯說，臉上卻又一副擔憂的樣子。

這種狀況……到底要怎麼處理，才不會傷害到她呢？

車子在紅綠燈前停下的時候，他又一次地問：「你考慮清楚了？」

「嗯。」藍千千微微點了點頭，臉紅得像蘋果一樣。

「你確定？」

「你問了好多次耶。」

「我只是覺得你好像很緊張。」

藍千千覺得自己的臉頰更燙了，她真想挖個洞躲起來，當只鴕鳥。

「如果……如果我說我後悔了呢？」

「意料之中。」唐任群聳聳肩。

雖然他不否認剛剛腦子裏已經出現好幾場十八禁的畫面，他的姿勢僵硬也是因為下半身某個地方不聽話地興奮起來，但是，如果藍千千真的不願意，他也不會霸王硬上弓。

這種事情本來就要兩個人都願意，才會有美好的體驗。

況且她又是第一次……

唐任群心中無奈的一嘆。

「你是不是討厭我？」藍千千突然問。

「嗯？」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啊。」

她低下頭，不再說話。

既然不討厭，那麼就是喜歡了？

他喜歡她，所以才願意和她做那種親密的事吧？

還是他只是貪圖她的身體呢？

嗯……她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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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踏進房裏，藍千千就被唐任群攔腰抱起，往床鋪走去。

她根本沒來得及發出任何驚喊，雙唇就被吻住。

身上的衣物一件一件快速離開她的身體，她有些害怕，忍不住發起抖來，卻沒有出手制止他的舉動。

他不會傷害她吧？

當唐任群動手欲褪去她的長褲時，她遲疑了一下，雙腿本能地夾緊，然後又緩緩放鬆，那乖巧又害羞的姿態，讓唐任群差點剋制不住，當場化身為野獸。

但他殘存的理智不斷告訴自己，這是藍千千的第一次，他千萬不能猴急，不然一定會給她留下壞印象。不管未來如何，他都希望這一刻能好好疼愛這個小女人，不讓她悲傷或害怕。

即使她將來有了更好的男人，但他相信，就像她說過的，她永遠不會忘記他，因為他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感覺到自己身負「重責大任」，唐任群的動作更小心了，他溫柔地褪去藍千千身上的長褲，並不停輕吻着她的頸子。

她全身顫抖得更加厲害，卻無法明確形容那是什麼感覺。

「不舒服嗎？」他問。

她搖搖頭，隨即又點點頭。

唐任群微皺起眉。是他太粗魯，還是她真的太緊張？

「不要這麼緊張，其實你也很想要的，不是嗎？」

「不、不是……我好像……」藍千千已經羞得沒辦法正眼看他。

「別怕。」

她這副模樣讓他更加控制不住，一隻手扯着她的內褲，眼看就要攻城掠地。

藍千千忽然心中一驚。等等，她該不會是……

「對不起……」她幾乎要哭了出來。

她怎麼也沒想到，竟然這麼巧，她的生理期剛好來了！

難怪她剛剛覺得全身不對勁，原來不是因為太緊張，而是因為……

唐任群呆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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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任群繃著臉，打開車子的後車廂。

裏頭應有盡有，他翻了翻，在角落裏找到一包衛生棉。

他把衛生棉拿出來，重重關上後車廂的門，然後嘆了口氣。

其實他也不是不高興，只是真的有些失望。

唉，想他身旁也快三年沒有女人了，雖然嘴上老是逞強，說他一個人過得很好，但他心裏偶爾還是會盼望能有個溫柔的女孩子讓他抱一抱、疼一疼、做做「壞事」……

大概是老天懲罰他只想占人家便宜，所以沒讓他得逞吧？

可是……只要一閉上眼，他就會想起藍千千衣衫半褪的誘人模樣，還有她嬌柔的申吟，然後他的下半身又會不聽話地興奮起來，搞得他幾乎連路都沒辦法走。

欲求不滿，真是嚴重的欲求不滿。

他總有一天會因為這樣而爆掉，這比為了趕報告三天沒睡更讓他難受。

他又不能自己來，至少在藍千千面前不行，不然他不是完全沒了形象嗎？

唐任群一面胡思亂想，一面拿着衛生棉往房間走去。

這間汽車旅館的位置十分偏僻，供應顧客的衛生用品剛好缺貨，而附近又沒有便利商店，幸好阿七的車子裏備有這些女性用品，不然他還得開車大老遠去買衛生棉給藍千千用。

想一想，這還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拿着這種女性用品。他看着手裏的衛生棉，不由得失笑。

別說藍千千會忘不了他，恐怕他也忘不了，自己曾經為這個笨女人在後車廂里翻找衛生棉……

真是個難忘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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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上，藍千千一直低着頭，不敢說話。

糗死了，真是糗大了。

這麼重要的時候，她居然……

唐任群一定很氣悶吧？

但這種事情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啊。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有鬆一口氣的感覺，她知道這樣也許對唐任群很不公平，但是，至少她暫時不用面對那個會「痛死人」的問題，心裏如釋重負。

她是個很差勁的女人吧？

只想利用他的身體，得到他的溫暖，卻不願意回報他。

車子回到台北市區后，唐任群問道：「你家在哪？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呃，好啊。」

她說出自己家裏的地址，隨即又有些後悔。

這樣好像有些不妥。

雖然他們已經發展到可以進旅館的階段，但在某些方面來說，她對唐任群的認識還是相當有限，讓一個不是那麼熟悉的男性知道她家在哪裏，就常理來說好像不太好喔？

但是唐任群並沒想這麼多，他只是擔心她現在身子很不舒服，所以想把她送到家門口，讓她早點休息。

車子很快的來到藍家外頭。

藍千千下了車，紅着臉對他說：「今天對不起喔。」

他只是笑笑，沒說什麼，對她揮了揮手，便把車子開走了。

她站在原地，望着遠去的車影，直到車子轉了個彎，消失在街角。

悵然若失的感覺纏繞着她的心頭。

她到底是怎麼了？一下子感到鬆一口氣，一下子又感到失望，為什麼這麼矛盾呢？

又想要，又害怕，這種混亂的心情讓她開始煩躁起來。

她是不是真的喜歡上唐任群了？

可是，她現在有這個能力喜歡另一個男人嗎？

她還是很害怕，有一天，唐任群也會像建民一樣狠狠將她拋棄，心裏不再有她……

她到底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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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千千走進屋裏，看見父親正在泡茶。

「爸，我回來了。」

她急着想回房裏靜一靜，卻在走到房門口的時候被父親喚住。

「千千，要不要來坐一下，喝杯茶？」

她猶豫了一下，道：「好啊，不過等一下好不好？我想先洗個澡。」

藍千千迅速洗了個澡，又整理了一下心情，這才開門走到客廳，坐下來接過父親遞給她的茶杯。

溫熱的茶杯捧在手心裏，感覺充滿暖意。

父親雖然不說，可是她知道，他一定在客廳里等她很久了。

她喝了一口茶后，藍父開口了，「千千，你這份臨時的工作已經結束一段日子了，以後有什麼打算？」

果然，父親終於開始擔心她往後的日子要怎麼安排了。

藍千千放下茶杯，雙手捧着臉頰，有些不確定地說：「其實我也不是沒想過，不是找份新工作，就是繼續念書吧，可是，我要是再念下去，就是博士了耶。念完博士，也都三十幾歲了。朋友們都笑我，說這麼老的女博士，小心將來嫁不出去喔。」雖然她說得輕鬆，心裏卻有些黯然。

念碩士的時候，她就曾經和教授討論過繼續念博士的問題，當時幾乎所有的教授都持不贊同的意見，他們告訴她，一旦念了博士，就一輩子都要在學問里鑽研，如果當了講師或助教，除了上課之外，平日還要埋首做研究，根本沒有談感情的時間。

教授們都是過來人，有些女教授都過了四十歲，仍然是單身，只因為做研究太忙，無暇顧及婚姻大事。許多年長的男教授們也善意地勸告她，並不是所有女性都像這些女教授一般適合過這樣的生活，若是到老都是孤單單一個人，不是很寂寞嗎？

而且念博士並不是一條容易走的路，如果真的決定往那個方向走，起碼要花上三、四年的時間在上頭，而她已經不再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揮霍了。

「嫁不出去也沒關係。」藍父淡淡地說：「爸爸還能照顧你幾年。」

「爸，也不能一直麻煩你啊，我都已經這麼大了……」

「不管多大，在我眼裏，你永遠是個孩子，爸爸總會把心思放在你身上的。你就別操心將來該怎麼辦，如果真的嫁不出去，我這個老頭子就犧牲一點，陪你一輩子好了。」

「爸，這樣聽起來好委屈你喔。」藍千千笑了起來。

但她心裏很清楚，父親怎麼可能陪着她一輩子呢？不管怎麼樣，她總是要學着自己一個人堅強起來才行。

「爸，說實在的，不管我現在打算怎麼走，都感到有些迷惘，甚至有些害怕。為什麼會這樣呢？我以前不會有這種感覺的。」

「那是因為你長大了。人在青澀的時候，什麼都不懂，靠的就是勇氣，那時候什麼都不怕，因為就算做錯了，可以馬上重來，還有許多時間可以揮霍。當人漸漸長大之後，疼過、跌倒過、受傷過，行事自然多了顧慮，不想重蹈覆轍。」

藍千千聽得直點頭。

藍父又繼續說下去，「可是，往往你越怕某一樣東西，那樣東西偏偏會無時無刻出現在你面前，讓你無處可躲。」

藍千千想到自己即將要失去建民的時候，也是莫名的恐慌，幾乎什麼方法都用盡了，最後還是挽留不住他的心。

這是不是就是父親說的，越害怕失去的東西，就真的會失去？

「要真正克服你害怕的東西，就是面對它，然後接受它，等到你有能力處理它之後，就能把它放下，從此不再害怕了。這是很簡單的道理，但是很多人都不懂，只知道逃避，越逃就越害怕，越害怕，你害怕的事情就越容易成真。這個道理，我想你應該會漸漸懂的。」

藍千千點點頭，仔細的咀嚼着父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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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個星期，藍千千開始專心尋找英國各大學研究所的資料。

會選擇去英國念書，一方面是她從小就嚮往英國悠久且豐富的歷史文化，另外一方面，是因為她有幾位學長、學姊都在那兒攻讀經濟學博士，她一個人過去，彼此也有個照應。

是啊，如果真的要去異鄉念博士，她就要自己照顧自己了。

她陸續找了幾間學校，也寫信和幾位博士班的教授談了一下，幾位教授對她的印象都還不錯，有的甚至要她最近就到英國去面試，看來錄取她的機會不小。

藍千千考慮了幾天，又和父親商量了一下，便決定先去英國的大學面試，順便也去散散心，暫時離開這個熟悉的環境，看看是否能調適一下心情。

一切準備得差不多之後，她才打電話告訴唐任群這個消息。

唐任群知道之後，一如往常，淡淡地喔了一聲，就沒再說什麼。

只是，在掛斷電話之前，他又問了一次，「你要去英國念博士了？」

「也還沒確定，只是去面試而已。」

「嗯。」停頓了一會兒，他又問：「你確定被綠取的話，就不回來了？」

「如果真的錄取的話，還是會先回台灣收拾一下行李，也要和家人、朋友們道別一番啊。不過這種事情很難說啦，其實我想去英國玩的成分居多，和教授面試只是其次而已，呵呵。」

藍千千故意說得輕鬆，其實心裏好想問，你會想我嗎？

但是她忍住了，沒有問出口。

問了又有什麼意義呢？如果他說「想」，她會高興嗎？如果他說「不想」，她會失落嗎？

與其一直擔心這個問題的答案到底是什麼，還不如乾脆別問出口。

她知道這不是害怕，只是她不想承擔而已。

她畢竟……還是很自私的吧？

「你要好好保重喔。」她笑着對唐任群這麼說。「我不在台灣，就不會有人成天到晚找你麻煩了。」

唐任群笑了。「笨蛋，你自己才要小心，一個人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小心被外國人欺負。」

「沒有人比你更會欺負我了。」

「喂，我對你已經很好了耶。」唐任群抗議道。

藍千千呵呵笑了起來，心裏暖暖的。

是的，她知道，唐任群對她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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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千千要去英國了？

這段日子，唐任群努力的消化着這個事實。

雖然她說只是去博士班面試，可是通常會請對方去當地面試，表示錄取的機會很大，那萬一她被錄取了，不就表示她今年夏天就要收拾行李去英國攻讀博士了？

博士可不是好念的，這一念，兩、三年跑不掉，那他和她之間又該怎麼辦？

可是，他這樣想，是不是又自作多情了？

這幾個星期，雖然藍千千還是會來學校的實驗室看他，兩個人也有說有笑，相處得還算自然，偶爾他看報告看累了，也會把她抱起來放在大腿上，玩玩她的頭髮，或是嗅一嗅她身上那股好聞的柑橘味道，但除此之外，他再也沒有什麼逾矩的動作。

他知道藍千千並不討厭他，不然不會願意和他有這種親密的舉動，可是，她對他的「喜歡」，到底到什麼程度？

如果她真的喜歡他的話，是不是就不會想要去英國念博士？

是因為他在她的心中分量不夠，所以她才一點都不考慮他的心情嗎？

可是……唐任群又想，他們的關係根本還沒有「名正言順」啊，他又怎麼能對她作這種要求？

如果有人來實驗室，他們兩個還是會保持距離，就算有人問起，藍千千也會自我介紹，說她是唐任群的學姊。

學姊。

關係好像很親密，其實卻又帶着那麼一些疏遠。

這個身分和稱呼老是讓他不自在，總覺得藍千千隻把他當成弟弟看待。

她到底對他有沒有一點點認真？

有時候他想問，卻在見到她的時候，問題就堵在喉嚨里，問不出來。

其實他也害怕，萬一他真的問了，藍千千給他的回答卻是，我就是把你當成學弟看待而已啊。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還不如不要問。

就讓他們繼續這樣保持曖昧的情況也很好。

但是，現在藍千千決定出國留學，主動打破了這樣的曖昧，而他，也必須作出決定。

他到底該就這麼跳進這段感情中，還是趁這個機會早早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