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梁恭南幫她奪回屬於她的財產後，倪湘開始認真思考要怎樣利用那筆錢。

她不擅投資，沒辦法和父親走一樣的道路，所以她退而其次，想開間屬於自己的店，為了這件事，她最近還和蔚思思她們討論得很愉快。

她們三個人的意見果然大大的不同，有一手煮咖啡本領的蔚思思說咖啡店好，愛好看靈異小說的童羽媗則說租書店好，蔣若雅的意見更好了，叫她開間鬼屋算了，生意保證很好，真是讓她哭笑不得。

當然，她也想過要和梁恭南討論，但他最近總是忙到很晚才回家，連晚餐都很少回來吃，回來后又一副疲累的模樣。

發生了什麼事嗎？

雖然她總是一遍遍地告訴自己，沒有梁恭南解決不了的事，她不用為他掛心，不用特地去了解狀況，但第六感仍是告訴她，吳家鈴打來的那通電話，絕對有鬼。

梁恭南不說，她只能佯裝不在意，努力的找事情做，好忽略那存在心底的疙瘩。

今天一整天，她幾乎都在後院忙，直到傍晚時，才心血來潮地跑去下廚。

她的廚藝可是好得很，只是長年以來都是傭人或蔚思思煮給她吃，所以她從沒想過要親自下廚。

要是她煮好了，梁恭南會回來吃飯嗎？

管他的，誰說要做給他吃的？

倪湘洗好了菜，便持着菜刀開始俐落的切菜，可她的心定不下來，一不小心切到了手指，流血了。

「好痛！」她沖了下清水，心頭湧上了不太好的預感。

「倪小姐，你的電話。」傭人接到電話，到廚房喊了聲。

「馬上來。」倪湘抽了張面紙壓住傷口，連忙去接電話。「喂……」

「倪湘，是我若雅啦！你看電視了沒？」

「你不是最清楚我不看電視的嗎？」

「唉呀！快去看啦！南洋百貨出事了！」

出事了？

倪湘震驚了會兒，好幾秒鐘才恢復。「你別開我玩笑了……」南洋在梁恭南的帶領下，哪會出什麼事？

「我幹嘛跟你開玩笑？你自個兒去看電視不就知道了？」

倪湘掛上了電話，馬上到客廳看電視。當她轉到某新聞台時，正好看到梁恭南開記者會的現場直播。

她終於知道這幾天他在忙什麼了。

黑心液晶螢幕害人不淺，南洋總裁下令回收，全面賠償被害人的損失，追究廠商責任……

螢幕上打着這一行大字，梁恭南正接受記者的發問，整個突髮狀況他處理得有條不紊，還負起全部的責任，誠意十足，贏得了大眾的體諒與稱讚。

可倪湘卻看得泛白了臉色，心頭不太舒服。

沒想到是出了這種事……為什麼不告訴她，讓她為他分憂呢？

倪湘閉了閉眼，然後深呼吸，想讓激動的思緒平靜下來。「去做菜吧！電視沒什麼好看的……」

她關上了電視，來到廚房，打開冰箱，取出了一大包的肉類。

「倪小姐，我來就好了，怎麼好意思讓你做菜呢？」下午五點半，廚娘準時來梁家煮晚飯，廚房卻被佔領了。

倪湘沒聽到有人跟她說話，她在發泄，像是把豬肉當成梁恭南般砍着，豬肉被切得一塊一塊的，沾上了太白粉，入鍋，變成炸排骨。

「那我不打擾你了……」廚娘看了她的狠勁，嚇都嚇死了，悄悄的退開。

煮完飯，已經是一個小時后的事了，但她沒有胃口吃，她想等他回來，想跟他分享他的心情、為他分擔所有的事，想讓他知道，她是站在他這邊的。

梁恭南在半個小時后回來了，面對倪湘，他下意識地想問躲。

這幾天他很忙，忙着請專員和受害人兒子討論和解事宜，還處理螢幕回收一事，為了早日捉到黑心的廠商，他還找上了一位高階警官，協助調查。

加上今天開了記者會，和那些愛湊熱鬧的媒體周旋，已經消耗掉他太多體力了，他原想待在公司過夜，好準備明天的工作，但他並不想被倪湘察覺什麼異樣，所以還是回來了，不過只說了聲他應酬累了，就想上二樓休息。

「一起吃飯吧，」倪湘喊住了他，他們必須好好談一談。

「抱歉，我吃飽了……」

他就連一點點時間都不願施捨給她嗎？好，既然他對她那麼見外，那他們就不要談了。

「是嗎？」倪湘扯了扯笑，一個人往餐廳走去。

她的臉色不太對勁，梁恭南不太放心的跟着她到了廚房，就見她把一盤盤豐盛的菜肴倒入廚餘桶中，一點都不惋惜。

「這些菜不是都還沒吃嗎？你到底是怎麼了？」

「不干你的事。」

「你的手……」她的手貼了OK綳，而且還連貼了好幾個地方，難不成

「這些菜是你為我做的？」

「我怎麼可能會為你做菜！」倪湘的語氣一冷。

「倪湘，你……」她知道了嗎？今天他上電視開記者會的事……

梁恭南想問，卻難以啟口。

如果讓她知道誰是這個事件的始作俑者，她會內疚的。

前幾天晚上，特助打電話告知他贈送的液晶螢幕爆炸一事，沒一會兒，吳家鈴就打來了，說她媽調查到，是他設下陷阱接收倪家財產的，所以她暗中賄賂了製造液晶螢幕的廠商，準備把他搞得雞犬不寧，以示報復。

也因此，當倪湘問他，吳家鈴找他有什麼事時，他什麼都說不出口。

他怎麼說得出他替她完成了復仇大事，卻被對方將了一軍？她會擔心的！也會認為是她為他引來了無妄之災，打擊到南洋百貨。

所以，他隱瞞了她。他想保護她，不受到一點波及，因為吳家鈴的反擊不只這樣而已，她心機那麼深沉，一定還有後續動作……

他怎樣都無所謂，只擔心她的安危！

吳家鈴在電話中對他坦承了，上回的狙擊案是她派人乾的，要他別小看她的能耐，所以他並不認為，吳家鈴會放過她，只報復他一個人。

為了確保她的安全，他想把她送走，讓她離他愈遠意好……

「喝啤酒嗎？」倪湘打開了冰箱，手上抱了好多啤酒，往房間的方向走去。

梁恭南沒回答，逕自抱過她手上的啤酒。

他們在房間裏狂喝起啤酒來，彼此都無法正視對方，只能藉酒壯膽。

倪湘顯得比平常多話，「我想開一間店。」

「什麼店？」梁恭南很有興趣，她連喝醉了都那麼美，讓他着迷不已。

「花店。」倪湘想都不想。

「那我幫你找店面。」梁恭南喝了口啤酒，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啤酒苦得要命。

「我想當花店的老闆娘……不，我想當個園丁，我只想種花而已。」

「為什麼那麼想種花？」

「因為花雖然不會說話，但我聽得懂它們的語言。只要我用心栽種它們的話，它們就會回報我而愈長愈漂亮……」倪湘眼神縹緲地望着他，像是在質問他的內心。

「可是我看不到你的心，你是不是一點都不在意我、不想讓我知道你的事？」

梁恭南沒辦法對她說出實情，只能繼續隱瞞她到底。「我說過我們有着同樣的靈魂，我怎麼會不在意你！」

「真的嗎？那吳家鈴找你是為了什麼事？跟南洋有關嗎？」他們是有着同樣的靈魂，但他不是她栽種的盆栽，他是個有思想的男人，她真的捉得住他的心嗎？

梁恭南仍沒有回答。

為什麼他不說？

「跟南洋有關對不對！」倪湘捏緊手上的啤酒，液體也跟着飛濺出來。

「都解決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擔心。」

廠商還沒找到，他不能證明吳家鈴涉嫌唆使，今天她又打電話給他了，這回的態度更囂張，她色誘南洋的楊總經理，拍下了性愛光盤片，逼迫他為她偷出南洋最新電器用品的設計圖，還要他在東窗事發后潛逃，好讓他找不到人證治她的罪。

那份設計圖是南洋業務部自行研發的商品，花了業務部將近一年的時間才研發成功的，打算在年底一舉攻進台灣的電器用品市場，要是她拿着設計圖請別家公司代為生產，那麼南洋勢必不能生產同樣的產品。

她以為她能藉此威脅他嗎？

梁恭南眼底流露着詭譎，似笑非笑，早已經想好對策對付她了。

「什麼不要擔心，她會這麼對你，就是在向我示威，是我把你拉下水的！」

「我就是不想聽到你說這種話，才會瞞着你的。」和他在一起，她該是無憂無慮的，他不要她露出一點自責的表情。

倪湘咬咬唇，氣惱着他說的話。

「很痛嗎？」梁恭南親吻着她的手，想着當她切菜切到手時，有多麼疼痛，他的心就好疼好疼。

她是為了他做菜的吧？早知道他就不會說他吃飽了，她還沒吃飯吧？一定是為了等他！

「我是被仙人掌刺到的，一點都不痛……」

「小騙子，你說謊了。」梁恭南抵住她的額，清楚地看到她眸底的火焰。「你也生氣了。」

「我沒有說謊，也沒有生氣。」倪湘又想喝酒了，她拚命的告訴自己，她一點都不在乎他，南洋出了什麼事、他又隱瞞了她什麼，都跟她無關。

她有她的自尊，既然他選擇不和她一起面對，她就死都不要讓他知道她有多麼愛他……

「不準喝了！」她會把胃喝壞的！梁恭南搶去了她的啤酒。

「你少管我，把酒還我……」倪湘抬起下巴，向他索討。

梁恭南想起了他們初識的那一晚，她也是這麼挑釁他的，自那一刻起，他就興起了想征服她的念頭。

但到最後是他征服了她？還是她征服了他？

「我偏要管你！」梁恭南一口把她喝剩餘的酒灌入喉嚨，然後扣住她的後腦勺，狂吻着她，想完完全全讓她的心都屬於他。

如果讓她知道，此時直想把她揉入心坎的他，有多麼想把她送離他身邊時，她會不會氣到再也不理他了？

他會這麼做是不得已的，吳家鈴的反擊動作仍在進行，接下來他必須全力與吳家鈴對抗，不容身邊有任何弱點的存在。

她是他唯一的弱點，他必須保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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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倪湘醒來覺得有點冷，直覺地想縮進梁恭南的懷裏，但她撲了空，床上只剩下她一個人。

那又怎樣？

倪湘不以為意地繼續睡，但不知怎的，她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

先前梁恭南老是埋怨她把他丟在床上，現在換他把她丟在床上了，她終於嘗到那滋味了，果然不太好受。

倪湘索性起床，她伸了伸懶腰，下床梳洗一番，想說今晚要再幫梁恭南做飯，她一定要讓他吃到讚不絕口。

「這是什麼？」

突然，她發現床頭上放着一張便條紙，拿起一看。

湘，我很忙，你搬回去原來的住處吧！

讀完，倪湘狠狠地怔仲住，方才建立好的自信心遭到了巨大的打擊。

為什麼要她搬走？他在忙，就必須趕她走嗎？還是說……他已經對她膩了？

「不會的，這不是真的……」倪湘氣到把便條紙揉成團，扔入垃圾桶，然後佯裝若無其事地來到餐廳，看着報紙，吃着廚娘做好的豐盛早餐。

然而，稍後管家的一句話，瞬間撕毀了她平靜的假面具。

「倪小姐，少爺交代，等你吃完早餐后，就必須載你回家，麻煩你待會兒去整理一下行李……」

倪湘放下盛着柳橙汁的玻璃杯，臉色異常蒼白。她好難受，感覺整個五臟六腑翻騰不定，剛剛才咽入的早餐差點都吐了出來。

這是真的，梁恭南是真的要趕她走……

「倪小姐，你不舒服嗎？」

倪湘的心確實很不舒服，「麻煩你打個電話給他，我有話想對他說。」她想問清楚，為什麼他要趕她走……—

「可是少爺說他早上要開會，會關機。」

「是嗎？」倪湘的目光有些獃滯，唇角泛着苦笑。

他是故意關機的吧？他連解釋都不願解釋了……

她該這麼默默地搬走嗎？不，她不要！憑什麼她就要被他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就算他真的不要她了，她也不要不明不白的離開，她要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倪湘特地跑了一趟南洋，她拚命的告訴自己，也許梁恭南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會要她搬走的，她必須聽他親口解釋。

但這些自我安慰的理由，都在下一秒成為泡沫消失了。

她看到梁恭南正和吳家鈴面對面，像是在談論什麼事，然後吳家鈴向前一倒，就這麼順勢倒入他懷裏，看得她的心刺痛萬分。

昨晚在她床上的男人，現在正抱着另一個女人……

這就是他急着要她搬走的原因嗎？當他信誓旦旦說著要保護她，幫她奪回倪家被搶走的財產同時，他是否就已經背着她，和吳家鈴暗通款曲了？

不！不可能！他不是這樣的人！她不相信……

「你做什麼？」面對吳家鈴突來的投懷送抱，梁恭南一點都不覺得幸運，他蹙起俊眉，厭惡的想推開她。

「對不起，我可能有點累……」他想擺脫她，她就更死命的抱緊他的腰，並得意地噙起笑，像是故意表演給某人看。

「那先坐着休息吧！」梁恭南的聲音陰陰冷冷的，他用力地推開了她，一轉身，就見倪湘站在幾公尺前，他錯愕住，就這麼震在原地。

她怎麼會來到這裏？

方才，當他正在勘查賣場時，吳家鈴得意洋洋的跑來對他說，她已經找到願意幫她生產電器產品的公司了，要他趕快跟她結婚，不然，她就要對他不義。

笑話！他豈會把她的威脅看在眼底？！

怎知，接着她竟抱住了他，被倪湘親眼看到，簡直該死極了！

「給我一個解釋。」倪湘抬起下巴，挑釁地迎向他。

只有梁恭南看得出來，她那副模樣像是，脆弱到快倒下了。

她肯定是誤會他和吳家鈴了，他該怎麼開口才好？

「梁大哥，你還沒告訴她我們的事啊？」吳家鈴在一旁興風作浪着，故意把話說得很曖昧。

「你閉嘴！」他還不想讓倪湘知道，南洋的設計圖被吳家鈴拿走，還被她恐嚇的事！

這些事都跟倪湘無關，他不願讓她背負着壓力，讓她認為這一切風波都是她害的，她只要平平靜靜的過日子，等着他把所有的事解決就夠了！

什麼他們的事？他又有什麼事不想讓她知道了？

回想起他們方才的擁抱，倪湘的心就抽痛着，她覺得難堪至極，彷彿她被所有人騙了。

會是這樣嗎？他會要她搬走，是因為他移情別戀了？

「原來你們早就在一起了……」這麼猜臆着，倪湘的語氣變得很尖銳，挾帶着太多既酸又苦的心情，已經無法冷靜的判斷了。

梁恭南簡直快被她這句話氣炸了，她居然不信任他？但，她那寫着憤怒的眸，以及氣到頻頻發抖的肩膀，卻又是那麼的讓他心疼，想將她擁入懷裏。

為了保護她，他決定將計就計！

依她倔強的個性，要是讓她知道了事情的緣由，她一定不會丟下他的，因此，他只能選擇把她氣走，當著吳家鈴的面跟她分手！這樣一來，吳家鈴對她便沒有殺傷力，她自然不會受到危險。

「你怎麼說怎麼是。」他刻意冷淡地道。

「喂，你聽到了沒？我們就是這麼回事！」吳家鈴聽他這麼一說，還以為他改變主意想跟她做交易了，立刻親密地攀住他的手臂。

他居然不反駁吳家鈴，也不推開她緊抱着他的手？！

見狀，倪湘心底的痛又加深了幾分。「騙人，告訴我你在騙我……」

從最初的邂逅延續到現在，他們之間雖然波折不斷，但經過這陣子的相處，他對她的好、對她的疼惜，她都感受在心，並不認為他只是在玩弄她……

只要他一句解釋，她就願意相信他。

「倪湘，我們分手吧，」

他一句話打得倪湘毫無招架的餘地。「什麼……」

「我膩了。」梁恭南一點情面都不留給她。

倪湘心都涼了，眼底浮上了霧氣，她拚命地忍住。「你膩了，你說一句你膩了，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那我怎麼辦？你知不知道我從好久好久以前就……」愛上你了！

她愛上他，光看着她那充滿愛戀的表情，梁恭南就感受到她的心意。

平時就算她有多麼關心他、在意他、把他放在心上，她也從來不說愛他，他等了這一刻等很久了，卻沒辦法抱着她興奮地吼叫。

「我很抱歉，你還是快點搬走吧！你要多少錢，我都會匯給你的，就當作你陪我這些日子以來的酬勞。」

夠了！她受夠了這個負心的男人了，

「我不會原諒你的！」倪湘好幾次都想打他一巴掌，但最後她只是冷冰冰地望着他，然後當著他的面轉身，不想承認她已經輸到連自尊都沒了。

她愛他啊！就算她沒有真的說出口，她的表情也已經寫得清清楚楚了

梁恭南就這麼看着她離去，她連受傷了都仍抬頭挺胸地走着，不想認輸。

「太好了，我們可以準備婚禮了……」吳家鈴興奮道。

「你作白日夢吧！我就算對她膩了，也不會對你感興趣的。」梁恭南把怒氣全都發泄在她身上，他恨恨地推了她一把，轉身就走，不管她在他背後氣得跳腳，嚷嚷着要他好看。他的心，全烙上了倪湘憎恨的表情，他覺得他好象死了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