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有什麼事,你就直說吧。”

邀客樓富貴房之花廳內,宮諭捧起一杯香茗冷然的朝立於前方的任吾昕說道。

“可是……”任吾昕遲疑着,有所顧忌的瞄了端坐在宮諭身旁的梅漱一眼。

雖是宮諭的貴賓,但這名清雅脫俗、不染纖塵世俗之氣的清雅公子畢竟來歷不明呀

“我先離開好了。”放下手中雅緻的青瓷茶碗,梅漱主動提議。

事實上,打從一開始任吾昕屏退左右之際,梅漱即已察覺到空氣中那份源自於任吾

昕身上的不信任感與莫名的探視。

無欲無求,向來與世無爭的他直覺的想要退開,然宮諭卻不讓他走,硬是拉着他的

手不放。

“我能知曉的事沒有什麼是他不能聽的。”看穿任吾昕欲言又止的顧忌,宮諭一語

道穿。

“是。”抬眸,任吾昕若有所思的看了梅漱一眼。

在他犀利的目光注視下,梅漱不由自主的垂下眼眸……宮諭以眼示意梅漱別在意。

他置於桌下的手輕輕的將梅漱的手包覆在掌中,藉由肢體的接觸和煦的傳達每一份心意

“昨日,燕爾傑一行人已進城。”沉默片刻,任吾昕沉重的開口。“除了他之外,

燕家堡四傑亦全都到齊。觀此態勢,對方絕對是有備而來,但礙於大公子的命令,小人

又不能說什麼。主人,求求……您……求您回來吧!”

講到激動處,任吾昕無法自己的雙膝落地,憂心忡忡的他早已打定主意,就算不惜

一切也要令宮諭重返宮家。

早在多年前,眾人即已在心中認定,宮家下任繼任者並非是現今對外宣稱的主事者

——嫡長子宮旨,而是庶子宮諭。

然而,隨着宮家上任主人宮诪的突然過世,在醜惡的權力相爭中,宮諭主動退讓遠

離,一連串的變故致使眾人不得不默認宮旨對外的宣稱。

畢竟,他是宮家的嫡長子,在宮諭退讓遠離之際,由他接任宮家主人的地位是天經

地義的事。

只是,任吾昕並不這麼想。

只因僅忠於宮家、忠於宮家上任當家宮诪的他清楚的知道,宮家上任主人宮诪臨終

前所指定的繼任者是庶子宮諭,並非嫡長子宮旨;也唯有宮諭才y統御宮家。

特別是在這種內憂外患交相逼迫的時候。

宮旨並沒有統御宮家的能力,這是宮家上下眾所皆知的事實,更不必說要其與橫霸

一方的燕爾傑相抗恆。

然而宮旨卻不自量力的招惹燕家堡。

明知對方企圖不明且來意不善,宮旨卻罔顧眾人的勸諫執意與之結為姻親,並示意

眾人奉其為貴賓,這種引狼入室的行徑,令任吾昕等有識之宮家老少無不擔憂不已。

所以,為了宮家也為了眾人,任吾昕在心底暗暗立誓,無論如何,非得讓宮諭繼任

主事者不可。

“當真要我等在眾人面前上演豆箕相煎的悲劇不可嗎?”

直視着任吾昕堅定不移的眼神,宮諭苦笑,笑容中訴不盡的心酸痛楚凈在其中。

“我並沒有掌理宮家的意願,之於我,宮家僅是段毫無意義的過往,如果可以,這

一切大可讓予宮旨,然而他……他又為何……”

宮諭太清楚宮旨的個性,更明白為了向眾人證明自己有足夠的能力承接宮家的宮旨

,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

這心結長期存在於兩兄弟之間,該怪誰?宮諭誰都不想也不能怪。

任誰長期生長在那種只以能力評斷價值的眼神中,皆會不惜一切地想證明自己的能

耐,創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迹……然而,這麼做有用嗎?

宮旨啊!宮旨!爹早已過世,你想證明給誰看?想逞強給誰看?

宮諭搖頭嘆息,他的離去終究還是解決不了問題啊!

“你回去,這一切我自有主張。”

“謝主人!”趁宮諭來不及阻止之際,任吾昕連磕三個響頭之後依令退離。

雖然,他仍未自宮諭的口中取得承諾,然而只要宮諭沒有斷然拒絕,這一仗便算贏

了。

滴水穿石!

任吾昕深信或遲或早,總有一天,他將完成老主人臨終前所交付的命令,宮家主人

之位終將會是宮諭所承。

恭敬退離,任吾昕的臉上掛着誓必達成的堅毅笑容。

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這樣好嗎?”

任吾昕離去后,察覺到宮諭內心的掙扎與痛楚,梅漱以手輕撫宮諭滿是疲憊之色的

臉龐,本能的知曉這樣的舉動對此時的宮諭是必要的撫慰。

“嗯。”合上眼眸,宮諭全心感受着梅漱玉手溫潤的撫觸,心頭的傷痛似乎隨着他

的手而逐一痊癒。

“這件事,他似乎不想讓我知道。”梅漱忍不住輕聲說道。

“別在意他的態度,我說過,能對我說的事,沒有什麼你不能知曉的。”緩緩睜開

眼眸,深情凝視中,宮諭取下梅漱面上的烏紗。

凝視着烏紗下絕世脫俗的容顏,宮諭輕輕的將坐在身畔的梅漱勾攬入懷,“我的一

切,只想讓你知道,也只願讓你知道。”

埋首於梅漱頸項間,不住的汲取着梅漱身上自然散發的寒梅幽香,身處在這醉人的

香氣中,宮諭不自覺的低語,坦言真心。

“我的喜悅、我的傷痛、我的性命乃至於我的一切,早在乍見你的第一眼即歸你所

有。除了你,再無第二個人能左右我的一切,你不知道嗎?”

“傷痛?!”聞言,溫順偎在宮諭懷中的梅漱忍不住抬頭,“真的嗎?我……我真

能幫得上你嗎?”

“嗯,你想幫我嗎?”額抵額,鼻觸鼻,親匿的貼着心上人,宮諭若有所圖的微笑

低吟。

“嗯。”梅漱輕輕的點頭應答,卻不自覺的心跳加速,雙頰漲紅。

他真的是愈來愈不明白自己了。

他不明白為何每當宮諭露出這樣的神情時,他的心總會不由得跳得飛快?

曾想過移開目光,不看這讓自己莫名心跳的俊顏,然而,不論他如何嘗試,卻怎麼

也無法隨心所欲的將目光移開。總在不知不覺中深陷於宮諭專註的眸光之中,總會不由

自己的痴望着他的眼眸……以宮諭的喜樂為喜樂,以他的悲苦為悲苦,一顆心,總不由

自主的隨着宮諭而波動、起伏。

“為什麼?”

“咦?為什麼?”

自宮諭深情眼眸中回神,梅漱愣了愣,才恍然意識到宮諭的問題。

“我……我也不明白,只是,每一次看見你有心事,我的心不知怎麼的也會跟着積

郁重重。或許,這麼做只是為了我自己吧!”回視宮諭彷若有所期待的眼眸,梅漱不自

覺的緩緩將心底那份連自己亦理不清的混亂化為言語道出。

身為一株遺世獨立的梅,梅漱的確不明白。

不解世事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坦言真心,向宮諭坦訴着那已不可自拔、一點一滴

陷溺於宮諭織就的綿密情網中的自己。

說者不明,然聽者卻樂壞了。

縱使沒有自覺,然他的梅正一點一點的回應着他的情。

唇畔,心滿意足的綻開一抹笑靨,宮諭滿臉春風的笑了開來。

宮諭的笑容中明顯的帶着三分邪氣。

“這兒……”他執起梅漱的縴手擱在自己的胸膛上,“有着深不可測的空洞。”專

注的凝視着眼千那雙剎那間寫滿擔心的明眸,宮諭深情含笑地道:“在這世間的芸芸眾

生只有你能填補,你願為我填滿它嗎?”

宮諭笑臉盈盈,隱匿在含笑眼眸間的是若有所圖的狡黠。

聞言,梅漱擔憂不已,眉心糾結的他不舍的撫觸着宮諭的胸口。“怎麼做?我該怎

么辦?”

他擔心不已的盯視着宮諭的胸口,縴手輕撫,似乎想撫平宮諭口中那看不見的空洞

宮諭執起梅漱另一隻縴手輕觸梅漱的櫻唇,而後貼上自己的唇瓣,“用它安慰我。

“呃……用它……”聞言,梅漱猛地揚眉愕然。

“對,用它。”宮諭欣長身軀低伏,額抵額,眼對眼,薄唇貼在梅漱的唇上,輕聲

哄騙:“吻我,用你的唇撫慰我的靈魂,宣示你的存在……你,便是填補我心頭空洞的

唯一靈藥。”

“真的嗎?”雖然雙頰羞得漲紅髮熱,梅漱仍忍不住反問。

“真的。”宮諭肯定的回答。

不待梅漱回神,他的薄唇已主動貼上梅漱微啟的檀口,溫柔的輕吮、舔咬,逗弄着

梅漱嫣紅的唇舌,哄慰着不解世事的梅漱開啟唇瓣,任他益加深入、探索……任他為所

欲為……“唔……宮諭……”唇舌輾轉相接,嬌喘不已的梅漱忍不住驚慌的低吟輕喚。

“嗯?”宮諭不舍的輕啜梅漱那永遠也嘗不夠的櫻唇,滿心不舍的鬆開心上人被吻

得腫脹嫣紅的唇瓣。

在宮諭的生命里,最重要、最寶貴的人、事只有梅漱,所以,縱使是衷心所求,縱

使萬般不舍,他亦只能強迫自己自製。

將目標轉戰至梅漱柔嫩的耳垂上,抵着梅漱的頸項,模糊的低語夾帶着他薄唇的逗

弄,不住的吸吮、輕咬、舔舐着如珠似玉的耳垂……宮諭薄唇抵在梅漱耳畔低語。

“呃……你說什麼?啊!哈,好癢……不,不要……不要鬧了啦!好癢……”梅漱

笑着閃避宮諭無所不在的薄唇攻勢,無法自己的笑癱在宮諭寬闊厚實的溫暖懷抱中。

笑鬧的閃躲着宮諭侵襲的他,因這身不由己的躲避,全然忘了追問宮諭那句不清楚

的話語。

“謝謝你。”突然,宮諭止住所有的逗弄,神色凜然的開口致謝。

“呃?”梅漱不解,揚起眉望向宮諭。

“謝謝你伴我歸來,謝謝你伴隨着我面對一切。因為你,我總算得以看淡過往,不

再沉溺於昔日的無奈中。”

提及過往,宮諭仍不禁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

“也罷,有些事不能永遠懸而不決,總要有人出面了斷,明天,我們就到宮家走一

趟吧!”看着臉上寫滿困惑的梅漱一眼,宮諭含笑續道:“先回宮家一趟,儘快了卻世

俗的一切雜事,然後,我們就回去,好嗎?”

“回去?”

“是的,回去。”宮諭忍不住的以唇輕啄梅漱滿蘊疑惑的小臉,“回梅嶺,回尋梅

園,回我倆相遇的所在……回我倆的家……”

梅漱自宮諭懷中仰首,凝望宮諭滿是笑意的眼眸。

回家……回家……在心底無聲的復誦着,梅漱情難自禁的微微向上揚起小巧的嘴角

,雖不明緣由,但“回家”兩個字,卻讓他向來平靜無波的心滿溢着某種特殊的溫暖情

感……某種會讓他打從心底散發光彩與微笑的情感。

回家呵!

想着、默念着,梅漱不由得笑容滿面,心田滿溢暖流。

“嗯。”梅漱低應,羞紅的面容滿是甜蜜的投入宮諭懷中,“我們回家,回我倆的

家。”

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w雖然內心早已有所準備,然而再度踏進宮

家,宮諭的心仍舊充滿沉重。

此時,宮家正廳內滿室皆賓客。

除了少數幾名因另有心思而傾向宮旨的宮家舊屬之外,廳堂上,沒有任何一名宮家

原先的部屬在場。

而這其中,最顯眼的莫過於端着主人之勢高坐廳堂主位的宮旨。

相同的血緣、相似的面孔,卻有着一雙滿蘊敵意的眼眸……縱非同母所生,卻抹不

去血肉近親的事實,他與宮旨確實是手足至親。

宮諭的心不由得掠過一陣熟悉的冷然與痛楚,然而驀然擱至手心的縴手,適時的止

住他所有負面的思緒。

直覺的低頭,宮諭不意外的對上一雙清澈溫和的眼瞳,與一張含着溫暖笑意的面孔

仰着小臉,梅漱正專註的凝視着自己。

自始至終,梅漱的眼中只看着宮諭。

察覺宮諭心底的傷痛,立於身旁的梅漱悄悄的以自己唯一知道的方式撫慰着他。

正如手心源源不絕所傳遞的暖意般,那雙專註於宮諭身上的澄澈眼眸正無聲的訴說

着他的心聲:沒關係,不論結果如何,有我伴你。

一字一句,藉由兩人交握的手心,梅漱緩緩的傳遞着自己的心情,亦給足了宮諭面

對一切的勇氣。

重新抬起頭來,宮諭迎向廳堂上的手足至親。

“哼,你還有臉回來?”當著眾人的面,宮旨亳不留情的嘲諷。

“是,我回來了。”宮諭平靜無波的凝視着敵視自己的兄長,“宮家大喜,為弟的

我不論身在何地,自當趕來致賀,不是嗎?”若無其事的淺笑答覆,宮諭的目光迅速的

掃過在場眾人。

環視正廳眾人,宮諭不由得深深的嘆息。

寬廣的廳堂內除了宮旨之外,記憶中應該出現的人絕大多數皆被摒棄於廳外,而那

些人全都是多年來效忠宮家、支撐宮家的舊部屬啊!而今,這些忠心耿耿的人不在,取

代這些為宮家效命多年的全是些一眼即可看穿是另有居心、企圖不明的短視奸人。

親小人、遠賢良……宮旨的作為令他不得不嘆息!

“首先,恭喜你以宮家主人的身分與北地大豪燕家堡結為姻親,只是,因為此事茲

事體大,事關宮家上下數百人的生計,故為弟的不得不先將醜話說在前頭……”

親眼目睹宮家的狀況后,宮諭深深明白,他再也無法放任宮旨恁地為所欲為。

“敢問兄長,代宮家決定這件大事的你是否真為宮家主人,如果可以,能否請你出

示傳承的信物……”他兩眼炯炯有神,直接看入宮旨的眼,請兄長出示代表宮家主人的

碧玉翎。”

“宮諭!”

宮旨心虛的提高音量虛張聲勢,氣急敗壞的起身怒吼,原本志得意滿的臉霎時變得

一片慘白。

“你就只是回來說這句話?”宮旨怒問。

宮旨驚慌不已,至今仍下落不明的碧玉翎是他內心最深處的隱憂。然而,宮家主人

的位置卻也是這些年來他朝思暮想、費盡千般思量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地位,他豈能讓宮

諭再次奪走!

“不是。”宮諭搖頭,“我只是回來求證一件事,求證你是否真有資格接任宮家主

人的位置。”握緊梅漱擱於自己掌心的手,宮諭只覺一陣暖流流過心頭,給予他無比的

信心與勇氣。

“若無,你則必須停止與燕家堡之間的盟約。”坦然凝視宮旨閃爍不定的敵視眼眸

,宮諭自認行事無愧於天地,更何況他的梅就陪在身旁,此生他已覺足矣,至於世人的

冷語他並不放在心上。

“憑什麼?你憑什麼要求我放棄結盟!?”貴氣、斯文的端正面孔滿布猙獰,宮旨

咬牙切齒地怒吼。

“憑什麼?”聞言,宮諭不由得淺笑。

不理會高聲叫囂的宮旨,宮諭但笑不答,輕柔的牽起梅漱的手,視若無睹的轉身離去。

“三天,我只給你三天的時間,在這期間我會在故居等候你的答案。”

當前腳跨出門檻之際,背對着眾人,宮諭幽幽的丟下這麼一句,隨即頭也不回的迅速離開。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獵取寒梅香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獵取寒梅香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