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日子緩緩流過,春天短短的,再來就是令人透不過氣的夏日。

胡駿傑負責的金融中心將在夏末秋初破土,前置作業讓他們整組人馬長期忙得不見天日,胡駿傑自己更是連去理頭髮的時間都抽不出來,略長的發配上總是來不及刮就又長出來的鬍渣,他全身都散發出成熟男人憂鬱而頹廢的魅力。5

從工程師到記者,從會計部門到公關,從自己公司到合作的各大集團里,不乏被這股特殊氣質給迷惑的女性,也不吝於表達她們的好感。

不過胡駿傑比喪妻之後更加內斂含蓄,永遠目不斜視,公事以外,一句也不多聊,讓所有芳心都只能徒呼負負。

他與劉萱的事情,在刻意的掩埋與淡化后,沒有造成太大的風波。

只不過,他們也不再有見面的機會。

不知道有多少次,他的車都已經開到她工作的醫院或是金爽茶藝館旁邊了,卻在方向盤前猶豫躑躅良久,最後,總是在長長的嘆息之後,默默離開。

電話一律是秘書過濾,而他桌上的專線,她也從來沒有再打過。

那一段甜蜜到不像真的愛戀,短得令人無法置信。

有時候,胡駿傑甚至懷疑,一切都只是自己作過的一場美夢,他從來不曾擁有過那樣美麗的時光。

“下午簽約酒會是你去,還是盛藍去?”聶銘宇大刺刺地開門進來,往沙發上一坐,長腿又是很沒樣子的架在玻璃茶几上。

“唐特助去。”胡駿傑頭也沒抬地回答。“我女兒今天生日,我答應要回家陪她。”

“你……”聶銘宇本來不打算講什麼的,卻還是忍不住說了:“你其實最在意的,就是你女兒的反對吧?”

胡駿傑聽是聽見了,但照慣例沒有任何回應。

“孩子的話怎麼能做准,你都沒有判斷能力嗎?”看他不搭腔,銘宇索性自顧自說個高興:“一個八歲的孩子連乘法都還不會,你就因為她的話,要放棄——”

“老聶,你還有什麼別的事?”胡駿傑俐落打斷:“我正在忙。”

“好吧,隨便你。”聶銘宇打個呵欠,懶洋洋地:“不過,我聽牛世平說,那個漂亮的劉醫師,最近好像有新的護花使者了”

聽到這一句,胡駿傑的心猛地提了起來。

最近已經不止一次聽到這種不經意的風聲了,不管是從牛世平、聶銘宇,甚至是總經理口中,都不輕不重地提過這件事。

不過他還是不動聲色,埋首面前的文件中。

“副總!你為什麼在這裏!”

聶銘宇的秘書此刻敲門進來,逮到從自己辦公室溜出來的聶銘宇,簡直聲淚俱下:“周刊的主編跟記者都已經在會議室等了,你居然跑來躲!”

“我不想去啊!”聶銘宇還是那懶洋洋的模樣。“叫牛世平管管他的手下好不好,我被他折騰得不夠嗎?”

要當聶銘宇的秘書絕對也不是普通人物,她拿起手機就打:“錢秘書,麻煩你,請牛先生過來一趟。嗯,就是剛剛跟你講過的那件事。我們在一部的胡副總這裏。”

胡駿傑有點無奈:“你們一定要用第三地當戰場嗎?”

牛世平倒是很快就來了,他爽朗而愉悅,陽光到不見一絲心機地,對不甘不願的聶銘宇說:“哎呀,小事嘛,既然你不想受訪,那當然就是請集團發言人代為出面效勞了。這次的報導軟性部份有增加,我想可能多少都會涉及你聶副總私人的事情,哎,那讓唐特助出面,再適合也不過了嘛!”

聶銘宇細長有神的眼裏此刻進出憤怒而不耐的光芒。他冷冷睨着依然笑嘻嘻的牛世平。

半晌,才猛然起身。

“算、你、狠。”聶銘宇從齒縫裏吐出這幾個字,忿忿地出去了。

他的秘書跟在後面,還轉過來拱手彎腰,千謝萬謝過牛世平之後,這才離開。

“多謝誇獎。”牛世平笑着說。他轉過來,看看沉穩工作着的胡駿傑,搭訕似的寒喧:“啊,對了,聽說小晴要過生日了?我買了蛋糕,下午會送過去你家……”

胡駿傑抬眼,靜靜問:“你怎麼知道我女兒生日?”

“我有管道嘛。”牛世平開朗的臉上綻開寵溺笑顏:“你女兒小小年紀就是個小美人,誰能不疼呢?劉醫師可是早早就買好了禮物……”

胡駿傑又是心頭一緊。

想到剛剛聶銘宇意有所指的那句話,他心裏好像被什麼小蟲啃咬着似的。

可是他就是問不出口。他就是沒辦法。

“不過劉醫師最近可忙啦,要工作,還要約會,我看禮物買了也不見得有空檔送去給小晴。”牛世平當然是故意的,他雖然還不至於是在人家傷口上抹鹽的那種敗類,不過也相去不遠。“我看讓她把禮物放在金爽,我一起帶過去找小晴好了!”

胡駿傑總算有點反應。深鎖着眉,他語氣平淡地接口:“晚上我會回家陪女兒,不用煩勞各位操心了。”

“我可不嫌煩,反正我沒事。倒是劉醫師,今天晚上不知道是值班還是要出去約會?”牛世平做出個懊喪的表情:“人家郎才女貌……”

她……真的有新對象了?

牛世平看着胡駿傑已經扮撲克好長一段時間的俊臉愈板愈緊,眉頭愈鎖愈牢,知道奸計得逞了,他很得意地開門離去。

要比陰險,笑面虎不見得比較好相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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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思念與無法控制的醋意交相煎熬,知道她可能另有懷抱的消息,讓胡駿傑長久以來的剋制與偽裝都瀕臨崩潰。

他煩躁地處理着公事,心裏翻騰的,都是她嬌嬌的笑、甜唇、溫柔的依偎、令人心碎的眼淚……

把簽約事宜交代給嫵媚中帶着英氣的唐特助,胡駿傑提早離開公司,帶着紛亂思緒開車上街,想幫小晴買禮物。

卻完全無法集中精神,只是沒頭緒地東繞西繞。

最後,他發現自己居然毫不自覺的又繞到了金爽茶藝館附近。

把車停在有段距離的路邊,坐在駕駛座,只是遠遠看着金爽那特殊而有味道的典雅門面。

下午時分,客人依舊不多,靜謐的門口廣場,曾經有他們快樂嬉鬧的身影……小晴好像蝴蝶一樣開心奔跑,在美麗的劉萱身邊膩着撒嬌……

那麼快樂的時光都會過去,胡駿傑只能苦笑。

他打算掉頭離去時,卻看到一個熟悉的嬌美修長身影,一身淺色輕便打扮,從金爽走出來。

就是劉萱。

長發剪短了,她也瘦了許多,之前濃得化不開的美麗,此刻沉澱成帶着點愁緒的優雅。

還是令他光看一眼,就覺得身體內部開始湧起一股疼痛的渴望。

她的臉龐在夕陽下依然雪白,一雙幽幽的大眼睛更深了,比他記憶中更美好、更令人心疼。

此刻她偏頭笑着說話,對象是旁邊一個高大健朗的男子。

那男子臉孔陌生,留着很精神的短髮,輪廓深刻而充滿男性魅力,簡單的恤牛仔褲襯出運動員才有的高壯精實身材。

劉萱站在他身邊,居然有小鳥依人的感覺。

那是誰?

就是所有人慾蓋彌彰暗示過的新對象嗎?

他們在門口相談甚歡,一時間沒有要離開的樣子。

劉萱的微笑那樣甜美,胡駿傑只覺得再看下去,他會活生生地窒息而死。

懦夫一般,他在痛悔與醋意中掉轉車頭,加速逃逸。

他不能再看。

這一段路開得昏昏沉沉,胡駿傑簡直像迷路了一樣,東繞西轉的,就是沒辦法集中精神,把那嬌美笑靨從腦中揮去。

那對着另一個男人的笑靨。也許,她也會讓他親吻那柔潤小嘴,擁抱那雪白而火熱的嬌軀……

他受不了這樣的折磨。

胸口好像被冰冷的刀刃插人,痛得令他只能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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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作痛的心與腦袋回到家,胡駿傑卻發現小晴不在家。

幫傭的王媽也不知去向。

暫且放下自己紛亂思緒,里裡外外巡了一圈,卻依然沒有小晴的蹤影。

他開始焦慮。

沒多久,開小差的王媽回來了,驚得呆住:“我只是去超市買點東西,不到一小時啊!她之前在玩電腦,說要等爸爸回來一起吃晚飯,然後還要切蛋糕!”

“蛋糕是哪裏來的?”胡駿傑按捺怒氣,沉沉問。

“一個牛先生拿來的,他說是你同事。他還跟小晴講了幾句話才走的。”王媽驚惶失措:“怎麼會這樣?小晴會不會是跑到樓下去玩?”

“我剛剛找過了,沒有,大廈管理員也說沒看到她。”胡駿傑深深呼吸一口氣,試圖平靜自己的慌張躁亂。

拿起電話,他找到牛世平。

“牛世平,你剛剛來過我家?”

“對啊,早一點有過去,我不是說要送蛋糕給小晴嗎?”牛世平嗓音還是那樣心無城府:“蛋糕好吃吧?不用客氣了。”

“還沒吃。小晴不見了。”胡駿傑壓着作痛的太陽穴:“她有沒有跟你出去?”

“沒有!我只是祝她生日快樂而已!”牛世平也慌了。“小晴不見了?怎麼會?剛剛還在的呀!”

“你對她說了什麼?麻煩你,盡量詳細的講給我聽。”

“等一下,讓我想想。”牛世平很快冷靜下來。“我對她說生日快樂,然後說你應該快回家了,還有……”

“還有什麼?”胡駿傑焦急詢問。.

“我跟她說了劉萱今晚可能要約會,大概不會過來看她……”

“你對她說這個幹什麼!”胡駿傑終於忍無可忍,一輩子幾乎都沒有大聲說過一句話的他,此刻像負傷的野獸般,痛苦地吼了起來:“你到底想幹什麼!你不知道這是我們不能碰的傷口嗎!你憑什麼對她這樣說!”

牛世平那邊是一片寂靜。

“你終於承認了?”半晌,牛世平沉穩接口。“你女兒跟你簡直是一模一樣,年紀那麼小,就那麼會壓抑。這實在太殘忍了。”

“你沒有權力管我們家的事。”胡駿傑喘息着,努力降低自己的音量,他冷冷說:“抱歉,我不能多講了,若有任何消息,麻煩跟我聯絡。”

“駿傑……”牛世平沉吟了幾秒鐘,推想着,然後說:“你要不要…試試看金爽茶藝館?我有點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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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駿傑重新跳上車,一路猛踩油門,風馳電掣來到沒多久前才離開的金爽茶藝館。他在路上不停打着電話,從岳父母到自己家,甚至是劉家……

他焦灼的詢問,讓所有本來對他仍有成見的尊長們都忍不住放下之前的冷漠,關心起來。

“怎麼會不見?”劉萱的媽媽焦急着,出言責怪:“忙到連孩子都丟了,這像話嗎?”

胡駿傑只能苦笑。“我知道,我會盡量找。阿姨,如果有消息的話,麻煩跟我聯絡。”

已經不通聲息好久的兩方,此刻在驚慌之際,暫時停戰,放下一切恩怨。劉太太答應着:“好,好,我現在打給萱萱問看看……”

這名字一出現,雙方都是一愣。

劉太太支吾着掩飾,有些僵硬:“還是你已經打給她問過了?

胡駿傑盡量不帶感情地輕輕回答:“沒有。阿姨,我答應過你的。”

“你這孩子……”劉太太蹙起眉,想責備又說不出口。“唉!算了,我去問問,你等等啊。”

還來不及接到回電,胡駿傑已經開到金爽茶藝館。

下車也顧不得鎖門,他才要衝進去時,卻一眼就看見測的台階上,孤零零的坐着一個小女孩。

胡駿傑這才鬆了一口大氣,全身乏力。如獲重生。

他走過去,不敢驚動小晴,只是盡量放軟聲音喚她:“小晴?”

看到緊張焦慮的父親出現,小晴抬頭,大眼睛都是驚懼與恐慌,她滿臉淚痕,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爸爸!”

“不哭,不哭,小晴乖。”胡駿傑擁住那哭得抽抽噎噎的小女孩,心裏又是踏實,又是不舍:“你怎麼……你怎麼自己跑到這裏來,也沒跟爸爸或王媽媽講?你怎麼來的?”

“牛叔叔說,小阿姨,今天晚上會過來……我坐公車,還走好遠……大家都不知道田阿姨的茶藝館在哪裏……”小晴獃著說:“爸爸你都不回來,你說好要陪我吃蛋糕的,可是你都不回來……牛叔叔說小阿姨要嫁給別人,她不要我們了,爸爸,怎麼辦?怎麼辦?”

好你個牛世平。

胡駿傑從來沒有像此刻這麼想殺人過。

他強忍心痛,深深呼吸着,輕輕拍撫女兒哭得一抖一抖的肩又扯起衣袖幫那張哭得皺兮兮的小臉擦淚。

“別哭了,你不是……不喜歡小阿姨了嗎?”

“我沒有啊!”小晴又委屈又害怕,一整晚的折騰與奔波,此刻完全爆發,她放聲嚎啕大哭:“我沒有不喜歡她啊!我只是不要她變成我的新媽媽!如果她這樣就不要我了,那我……不然,好嘛她當我新媽媽,她打我、罵我都沒關係!可是她不能不要我啊!”

胡駿傑抱緊女兒,把俊臉埋在女兒哭得打顫的小小肩窩。

“傻瓜。”

那樣傻氣的恐懼、無法跨越的心理障礙,卻在更強大的愛中,甘願讓懼怕與自己並存。

寧願受傷,也要去愛,也不肯放手。

“她可以打我罵我,我會乖,我會很乖啊。”小晴還在哽顛顛倒倒傾訴:“我會勇敢,她變成壞媽媽也好,只要她。”

“我也只要她啊……”胡駿傑忍不住心頭那尖銳的酸澀,抱着女兒,低低呢喃:“可是,爸爸沒有小晴這麼勇敢。”

抬頭一看,立在路燈下的,是俏生生的田可慈。

她一張細緻古典的瓜子臉上,表情凝冷。“在這裏上演親情倫理把悲劇也不是辦法,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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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駿傑抱着已經哭累的小晴進來茶藝館。

田可慈張羅個角落的包廂給他們,英氣逼人的黎樺板著臉送來熱茶和濕毛巾,胡駿傑細心地幫眼睛都腫起來的女兒擦乾小臉。

他讓她躺在日式榻榻米上,枕着自己的腿。小晴累得只是安靜溫順,過沒幾分鐘,小人兒就睡著了。

“真狗血,父女抱頭痛哭,這是要幫我們金爽打廣告嗎?”

田可慈冷笑着進來,盤腿在榻榻米上坐下,嗓音不帶一絲暖意細聲批判。

“對不起,小晴太任性了,給你添麻煩,我代她向各位道歉。”胡駿傑低頭。

“代她道什麼歉?你才應該道歉吧?”田可慈冷哼一聲:“要比眼淚,劉萱絕對比得過你女兒。你怎麼不向劉萱道歉?”

我話說在前面,從頭到尾我就沒欣賞過你。”田可慈聲音細軟,說出來的話卻銳利非常:“是男人就有點擔當,愛人家就要有勇氣承擔,不要愛了又退縮,讓女人去受苦受折磨。我告訴你,我最看不起這種裝悲情的爛男人。”

“田小姐說得是。”胡駿傑淡然接受。

“劉萱只會逆來順頃受,幫你考慮東考慮西的,就怕你受到一點委屈。我才不吃這一套。”田可慈還是略揚着精緻的尖下巴,傲然說:“你有本事招惹她,就要有肩膀扛下來。人家越說你們在一起不會幸福,你就更要給她信心啊!結果不是,一遇到事情、遇到外界反對,你就嚇得躲起來了!這種烏龜作風,恕我直言,劉萱要是真的跟了你,這才是最大的不幸福。”.

胡駿傑沒有答腔,只是一下一下順着女兒的發,靜靜看她呼吸勻靜地睡着。

連一個八歲的小女孩都這樣奮不顧身地要抓住可能會讓自己受傷痛苦的愛,那——他這個事業有成的大男人在退縮什麼呢?。

“我也希望還有機會,可是……”胡駿傑輕輕說著。

“你說什麼?我聽不見。”田可慈起身拉開包廂紙門:“而且你不用說給我聽,我沒興趣。等一下那個蠢女人來了以後,你自己說給她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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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小晴在包廂睡着,胡駿傑握着手機出來,在門外打着電話,一一向剛剛打擾過的長輩們致歉。

“找到了,沒事。我知道,我以後一定會注意……”

“如果真忙不過來,帶過來讓我照看着也好嘛。”劉太太畢竟不是硬心腸的人,她有些彆扭地悶聲責備:“女兒就是要好好疼的,就一個寶貝,還這樣漫不經心……”

“我知道了,阿姨,謝謝你。”

掛了最後一通電話,胡駿傑收起手機,仰頭深呼吸着。

夏夜清爽的微風裏,他的心緒也如今夜的星空一般,澄明起來。

因為不能舍,所以該受的試煉與磨難,他只能甘心領受。

從小晴那裏,他真真切切學到,什麼是因愛而生的勇氣。

因為愛,即使還有恐懼,還有驚帕,還有不確定……

卻都已經無法動搖。

他怕耽誤她,他怕她不幸福,怕她受委屈,怕她被責難……

可是,經過今晚之後,他已經不在乎了。

他只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他只想用最堅定溫柔的胸懷擁抱她。

一轉身,胡駿傑就看到傍晚那名高大英挺的陌生男子往這邊來。頸上披着條毛巾,一額頭的汗,剛剛慢跑完的模樣。

他身穿運動褲和球鞋,上衣脫掉了,露出精壯的胸膛和傲人的手臂。肌肉線條剛毅優美,這人分明是個運動員。

男子看到胡駿傑,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嘴角扯起慵懶的一絲笑意:“你應該就是有名的胡先生了廠

胡駿傑略略訝異地挑起眉。“劉萱跟你提過我?”

那人嘴角笑意更濃。“沒,我是聽阿樺說的。”

“請不要隨便亂講,我哪時跟你說過這個?”黎樺此刻也跟上來,一樣一身慢跑打扮,她英氣的臉蛋上綴着汗珠。

那男子扯過毛巾要幫她擦。

黎樺偏頭閃避,搶過毛巾,很沒好氣地說:“我自己不會擦嗎?還有,跑步就跑步,你幹嘛脫衣服?店裏客人這麼多,顧惟軍,你這樣很噁心好不好。”

“你既然知道店裏客人很多,還有時間跑出來跟我比賽?”叫顧惟軍的偉岸男子好整以暇:“不用招呼客人嗎?”

黎樺恨恨地蹬他一眼,摔過毛巾,自顧自的進去了。

顧惟軍手腳敏捷地接過剛剛黎樺用過的毛巾,他一點都不以為意地、很自然地握住,順手擦擦額上的汗。

胡駿傑再狀況外也看出點端倪來。

這男人和劉萱講話時是親切,但剛剛短短的肢體語言與互動,都清清楚楚表達出他和黎樺根本是親昵。

“你們……”胡駿傑忍不住出聲。

“還不是。”顧惟軍慵懶地笑了。“他是另一個無用的犧牲者,這樣你高興了嗎?”田可慈出來找人,冷冰冰地說:“劉萱來了,在包廂看小晴,你快請吧。”

“等等,田小姐。”他一定要弄清楚,誰才是他應該好好修理的最終目標:“請問你,為什麼牛世平要告訴我,還有小晴……”

聽着胡駿傑敘述着牛世平曖昧不明的言辭,田可慈那張冷淡的瓜子臉居然慢慢湧起詭譎的笑意。

“他故意的,他是在耍你o”田可慈鳳眼裏閃爍讚賞光芒:“看來我不該再叫他大笨牛了,不錯、不錯,能想到放這個煙幕彈!”

“很好。”胡駿傑最後只是簡單地這樣說。

不過任何沒瞎的人都看得出來,牛世平再來的日子絕對不會跟“很好”二字扯上什麼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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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包廂,還沒走進去,胡駿傑就從門縫看到那熟悉的嬌柔背影,輕手輕腳地在拍哄小晴。

而小晴緊緊抓着小阿姨的手,不肯放開。

“小阿姨不可以走,不可以不要我們。”

“小阿姨哪裏都不會去啊,小晴乖。”

“可是你好久好久都不來看我們。”

“那是因為……”劉萱斟酌着,不知道怎麼解釋:“因為爸爸很忙,小阿姨也很忙……”

“牛叔叔說只要爸爸跟小阿姨結婚,就可以住在一起,你們就不會那麼忙了。”小晴呢喃着,講出這一聽就知道只有牛世平才想得出來、完全不合邏輯、令人啼笑皆非的話。“小阿姨,你跟爸爸絡婚好不好?我們住在一起好不好?可是我不要新媽媽。你不要當我媽媽喔。”

“小晴啊……”劉萱眼眶莫名其妙紅了,她潔白的玉手很快拭去不聽話的淚珠。

“那就這樣說好了,你不可以當我新媽媽,可是你要跟爸爸結婚。”小晴說著說著,軟軟童音又低下去,她重新跌人夢鄉,還不忘信誓旦旦:“說好的喔,要跟我們在一起,可是小阿姨只能是小阿姨……”

她被大人嚇得對後母存有太多恐懼,怎樣都沒辦法接受疼愛她的小阿姨有一天會變成恐怖刻薄的後母。

所以她只能抗拒,只能死命把這兩個角色分得清清楚楚。

劉萱遏抑不住紛紛滾落的淚珠,她低低飲泣着,被小晴直率而天真的希望給弄得心疼不已。

聽田可慈說她一個小女孩就這樣孤身衝來找自己,只為了牛世平的玩笑話,說她已經不要他們了,劉萱怎樣!都沒辦法克制自己的眼淚。

傻孩子,不是不要,是不能要,不敢要啊!

可是,有誰在聽了這樣的聲聲呼喚之後,還能無動於衷的?

“別再哭了,再央,眼睛都要掉出來了。”身後響起那如酒般醇厚低沉嗓音,彷彿在夢裏。

好心疼又好無奈那樣地,深深嘆着氣。

劉萱抬起一張佈滿淚痕的甜蜜小臉,含着淚,揚起動人淺笑:“你是在說我,還是說小晴?”

“都是。你們都一樣愛哭。”胡駿傑反手拉上紙門。

他低卞頭,準確而毫不遲疑地攫取那濕潤而嬌軟的唇。

所有的眼淚,都在這個甜蜜輾轉、萬般憐惜的熱吻中,被蒸發得乾乾淨淨。

蒸發之後還是會有新的眼淚,不過,只要有那樣溫柔愛寵的懷抱在等待,就算哭到眼睛掉出來,劉萱也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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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很辛苦。”低沉魅力的男性嗓音在警告。

“我知道。”

“會很困難。”

“我知道。”

“要委屈你……”

“當過老師的人,嘴巴是不是除了講話,就不會做別的事了?”嬌嗔的聲調甜軟而嫵媚,很快的,這聲音的主人得到她應得的溫柔懲罰……

“未來的路一定不會好走,不過,只要有堅定相伴的心,哪裏都去得。”

“我們要不要考慮改開愛情賓館?”黎樺一面收拾着,抬頭望望那個角落包廂,面無表情地問。“應該會比光賣茶來得有賺頭很多。”

“旁邊還有個小晴,你以為他們敢幹什麼?”

田可慈百無聊賴地看着帥哥顧惟軍毫不介意的幫忙端茶跑堂,熟門熟路。

閑得發慌的她只是伸直雪白修長玉手招了招:“哎,阿樺,麻煩把電話給我,我得通知一下牛世平,叫他小心了。”

“要小心什麼?”黎樺依言把電話遞過去。

“他敢耍胡駿傑,就該有心理準備,這種人通常悶歸悶,真的要火起來的話,十隻大笨牛都不夠他燒。”

田可慈一撥通電話,劈頭就幸災樂禍。

“你完啦!牛先生,我已經把你耍人的事都告訴胡駿傑……什麼?為什麼不能說……被剝皮活該呀……去你的,你給我聽清楚,我會心疼的話,我馬上跟你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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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心暗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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