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站在洪月苓的學院前等候她下課，石必正一點都不在意，熱戀嘛！總是巴不得和對方多相處一些時間，即使是等候也成了一種充滿期待的快樂。
用餐時分，是他們共有的時刻，自然不肯放棄，於是早早約好一塊去吃飯，也不在乎對方現在是不是還在上課，反正早點到，可以多爭取和對方共處的時刻，於是石必正早尋覓出一套消磨時間的方法。
晃呀晃的，沒事就看看一樓的公佈欄，趁機可以多了解月苓繫上的活動，參與她的生活圈。
洪月屏正從學院的大門進來，準備穿過一樓中堂，趁中午人少時到圖書館查點資料，未料卻撞見她不想看到的人。
怔了半秒，洪月屏見石必正專心看公佈欄上的消息，應該是不會注意到其它地方，遂低下頭，自他背後匆匆走過。
未料突如其來的昏眩感侵襲着她，四肢一軟，手上的東西都掉落到地上。
石必正聽到聲響，急忙轉過頭去，見到一名女子踉踉蹌蹌，似乎把握不住重心，整個人跌在地上，熱心助人的他當下就沖了過去。
「小姐，你怎麼了？」
洪月屏不太想理他，但她的身子突然打了個哆嗦，背後也不斷的在冒冷汗，感覺很不舒服，她呻吟：「我……頭暈。」
「是你？」石必正吃了一驚，趕緊將她攙扶起來，安置到階梯上坐着休息。「你還好吧？」
洪月屏略作歇息，待暈眩感消退之後才開口道：「我沒事。」
「那怎麼會突然頭暈呢？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大概是中暑吧。」
石必正過去將她散落在地上的書籍撿起，洪月屏見狀趕緊趨步上前制止：「不必麻煩你，我來就可以了。」
「沒關係，你先休息一下吧。」
此時下課鈴鐘響起，學生紛紛從教室出來，二樓樓層以上的學生也向一樓移動，整動大樓頓時熱鬧許多。
「好了。」石必正將書拿到她的面前。
「謝謝。」洪月屏收了過去。
石必正再瞧瞧她，還是不放心地道：「你的臉色還是不太好，要不要去保健室給校醫看一下？」
「不用。」
「你好象不喜歡我們幫你忙？」石必正突然冒出這句別有含意的話。
洪月屏被點破心事，知道他意有所指，沉默片刻才吐出道：「我自己能應付的來。」
「有人幫你不好嗎？」
洪月屏並不喜歡他人涉入她的生活，尤其她和石必正只不過見了幾次面而已，還不曉得能不能稱得上是朋友。
「對了，你怎麼會在這兒？你並不是文學院的。」洪月屏轉移話題。在學校會見到石必正她並不驚訝，在他和石必賢救她的那一天，他就曾介紹他也是F大的學生。
「不，我只是來找月苓吃飯的。」他的眼睛散發異於平常的光采。
「你對月苓……是真心的嗎？」
「當然。」他斬釘截鐵，鏗鏘有力。
「為什麼會對她好？」
「我……我想不出我為什麼會對她好，可是我就是情不自禁，想要去疼惜她、呵護她，我喜歡她，所以我對她好，不要問我理由，因為我也不知道。」石必正傷着腦筋，想找出符合洪月屏問題的答案。
「是嗎……」她低語。
這樣的男孩，應該能夠給月苓幸福吧？沒有花言巧語，坦率的切近人心，其實她也挺中意他的，也許月苓跟着他，會很幸福。
「是嗎？那你可要好好照顧月苓。」
「我知道。」見她要走，石必正忙喚住她：「等一下，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吃飯？」他希望他們的關係能夠軟化點以身為洪月苓男友的角色來說，他有必要這麼做。
「不，謝謝，我得去查些資料，下午上課時要用。」她婉拒。
「這樣啊，那下次再說好了。」
洪月屏並沒有說再見二字，她只向他頷首致意，便離開了中堂，向她的目的地走去。
看着月苓幸福，那也就夠了……「阿正！」洪月苓從諸多學生中跑了出來。
她剛剛在樓梯口就看到他們兩人在交談，便急急跑了過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讓洪月屏先走了，她緊張的問道：「剛剛那個人不是我姐姐嗎？你們兩個在談些什麼？」
「沒什麼。」
「她是不是叫你不要跟我在一起？」洪月苓十分不安。
這幾天她和洪月屏之間的氣氛頗為詭異，就連昨晚的那番話，也在她的心中刮下痕迹。
她實在無法不去胡思亂想，她和阿正之間，一定不單純。
「不是。」
「那你們剛剛在說什麼？」她追問。
在洪月屏還沒要將事情告訴月苓之前，他是不會擅自作主大肆宣揚。他避重就輕道：「沒什麼，只是碰巧在這兒遇到了你姐姐，問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飯而已，不過她說沒空就先走了。」
「是嗎？」洪月苓仍有所猜忌，讓她不得不有所警惕，而且……阿正是不是在隱瞞什麼？因為有些事情她沒有看到、聽到。
「你不要想太多。我餓了，要去吃什麼？」石必正已飢腸轆轆。
石必正都這樣說了，洪月屏也沒轍，再加上她又沒有真憑實據，連疑神疑鬼的條件都顯薄弱，她只好放棄。
「不曉得耶！學校的東西天天吃，都快吃膩了。我聽說學校後面開了家素食店，想去那邊吃吃看。」設法將不快拋開，或許食物能讓她心情好過一點。
「快餐店？」
「對啊！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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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正，怎麼了？」進到店裏，洪月苓發現石必正的臉上黑壓壓地，她以為出了什麼事？
「你不是說是『快餐』？」
「是『素食』啊！喔！」洪月苓恍然大悟：「抱歉抱歉，剛才沒跟你說清楚是哪一種『ㄙ□ㄨ』食。看你這個樣子，不喜歡吃素食嗎？吃素對身體很好耶！」
「我知道吃素對身體好，不過我每餐都吃肉，光吃菜我受不了。我們換家吃好不好？」沒辦法，這是他二十多年來的習慣。
洪月苓嘟嚷起來：「哎呀！你就吃個素食嘛！又不會怎麼樣。」
「要不然我去外面買個鹽酥雞來配。你瞧，外面有小販在賣呢。」石必正像個饞鬼，彷佛聞到香味從門口飄了進來，口水流個不停。
「你沒看到外面寫着『請勿攜帶外食進入』的字眼嗎？」
「要不然你自己吃素食就好了，我等你吃完再去外面吃。」他以為這是各取所需的好方法，未料卻引來洪月苓的不悅。
「你這樣好象我在虐待你似的。」
石必正還不了解狀況，他納悶的問道：「你要吃素食我不反對，不過我是個肉食主義者，不習慣這種菜色，就算我不吃，你也別這種表情嘛！」
洪月苓使起氣來，剛剛看到阿正和姐姐在一起的那一幕已經使她心存嫌隙，而他現在的堅持更讓她不滿，她發起脾氣：「你不吃是不是？好呀，那我們兩個都不要吃好了！」
呃，怎麼突然鬧彆扭了？前一分鐘不是還好好的嗎？石必正不解，他蹙起眉頭問道：「你在生什麼氣？」
「我哪有生氣。」不過她的口氣可不是很好。
石必正不懂，他都已經告訴過她他不喜歡吃素了，為什麼她還要強人所難？何況不吃素食又不會死，她為什麼把這看作是很嚴重的事？
「你不是要去外面吃嗎？去呀！」她很沖的道。
她的口氣令他不滿，像在趕狗似的！而且不像是在開玩笑。石必正怒火上升，真的有所行動，他向門外走去！
「你去哪？」洪月苓看他掉頭就走，急忙喚住。
「你自己叫我去外面吃的。」
原本是星火般的怒意，這時蔓延開來！洪月苓見他率性，心下更是不快，脫口而出：「好啦！你去啦！」不是說男人應該讓女人一點嗎？他怎麼都不懂？洪月苓這話並不是真心，她只是試探而已。
石必正向來直性，哪曉得女孩子這麼多心思？再加上洪月苓的態度惹火了他，他真的踏出門口去覓自己的食物了。
「阿正！」
「你慢慢吃。」他丟下這句話。
他放她一個人在這裏？他就這麼輕易的丟下她？不被重視的忿懣，令她全身血液冷冷的流過……不過是一頓飯，為什麼這麼小題大作？
真的是口味的關係嗎？不自覺地，她竟將石必正和洪月屏的身影重疊，每次兩人會面的刻意做作，他們以為她察覺不到嗎？裝作什麼都沒有，就能真正遮蓋住一切嗎？
疑團一再的擴大、擴大，她悶悶地上前挑選自助素食，而原本就以清淡為主的素食，這下入在她的口中，更是索然無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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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正，怎麼在這吃東西？」經過石必正身邊的李昌明，訝然的看着他。不明白已經有女朋友的石必正，竟然一個人坐在設置在騎樓底下的小吃店前，吃着路邊賣的餛飩麵。
「我在等月苓。」石必正頭抬都不抬。
「等學妹啊！人呢？」
「她在裏面吃飯。」他指了指隔壁的素食店。
李昌明不敢置信的道：「奇怪了，你們不是男女朋友嗎？怎麼一個在外面、一個在裏面吃飯？那裏面還有冷氣，你怎麼不進去納涼？」他不解的看着他。
「有問題嗎？」石必正抬起頭來看他。
「沒有啊！只是滿奇怪的。你們是不是吵架啦？」李昌明嘻皮笑臉，卻引來石必正的不滿，他神色嚴峻，聲音突然大了起來：「沒有這回事！」
李昌明被他嚇了一跳！原本要坐下陪他的，竟然跳了起來！他左右看看，確定沒有引起其它人注意，才訕訕的問道：「怎麼啦？」
「沒事，你吃了沒？要不要吃飯？」
身為那麼久的同學了，李昌明當然曉得他的意思是多吃飯、少講話，不過在這裏吃午餐，面對石必正那種臉色，不是虐待自己嗎？他打着哈哈：「不用了，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石必正也沒挽留，低着頭使勁吃面，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他犯沖，吃着吃着，碗竟然翻倒了！
「該死！」他破口大罵！
都是她害他的，怎麼隔這麼遠的距離，她都還會影響到他？連頓飯都吃的不得安寧。
而平常食量不小的他，卻已經飽了。不過他自然知道是什麼原因——被氣灌飽的。
不行！想着她根本沒辦法吃飯，尤其又在這種情況之下。
那女人……哎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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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將盤中食物吃完，雖然每一口菜滑下她的喉嚨時都像砂石般難吞咽，她還是不肯浪費食物，無關乎節儉，而是在賭氣。
阿正到底怎麼搞的？為什麼會變得這樣子？他們到底哪裏出錯了？還是……他們原本就不適合？
不！不會的，他是她挑出來的，否定他就是否定自己的眼光。
可是……自己的眼光也有可能出錯，要不然他們怎麼會變成這種地步？
步出店門，中午的艷陽曬得人好炙熱，渾身都像要被蒸發似的，洪月苓乾脆多站在門口一會，享受從店裏吹出來的冷氣。不過儘管如此，仍是消除不了胸口的鬱悶。
他跑哪裏去了？會不會不理她了？洪月苓想到這一點，被太陽灼曬的皮膚更是難耐。
「吃完啦？」
突如其來的招呼聲讓洪月苓嚇得跳了起來，她惱怒的看了石必正一眼。「你躲在這裏幹什麼？不安好心。」
「我是在等你。」石必正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裏去。
「你不是自己去吃飯了嗎？回來等我做什麼？」看不到石必正時心裏怪怪的，看到他時她又不高興，在言詞上忍不住戳刺戳刺他。
石必正知道她在發脾氣，但他不明白她有什麼氣好生的？
沒錯，他是離開她，自己一個人去吃面了，但這也是她的意思呀！她既然不講理，他幹嘛要順着她？而且他還沒吃飽呢！
想到這裏，石必正心下一陣不快，冷冷的道：「怕你沒人陪呀。」
說得好象她很可憐似的，洪月苓瞪着他嘲諷的道：「謝謝你唷。」
「不客氣。」石必正也沒一點謙卑的意思。
洪月苓靜了下來，她知道再吵下去也沒意思，悶悶地低着頭看到自己已臟黃變皺的白布鞋，忿忿地跺了一下，這無來由的舉動更讓她覺得自己幼稚，不禁對自己生起氣來。
「我要回學校了。」她算是給他個通知，轉頭就走。
石必正跟在她的後面，兩人不知不覺形成一個距離，明明是情侶的兩個人之間卻還有段隔閡，莫說旁人，連他們之間也都不習慣。
洪月苓非常討厭現在這樣子，她不明白這是誰的錯？但她確信自己沒有不對，可石必正更是覺得冤枉。
前後步伐相同的兩個人，各自懷着不同的心思，以一種不可言喻的默契，進行着一場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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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屏，三桌客人的三明治做好了，還有五桌客人的鬆餅，八桌客人的柳橙汁都一起送去吧。」負責櫃枱的盈盈說道。
「知道了。」今天輪到洪月屏做外場。
雖然名為咖啡店，不過店內也賣些下午茶時所配的點心，飲料除了咖啡，還有多種果汁，可供不同選擇，應付不同的客人。
「月苓，你怎麼來了？」洪月屏訝異的看着坐在角落的洪月苓，大概是剛才在忙，要不然她什麼時候進來的她竟然不曉得？
「我……我……」洪月苓不曉得該怎麼和她說。
雖然和洪月屏起細故，但洪月屏卻是她惟一想說話的對象。可那次的談話她仍記憶猶新，說她和石必正鬧彆扭，她拉不下面子啊！她沒忘記洪月屏還叫他們不要在一起呢！心裏的話，她向來是對姐姐訴說的，現在卻難以開口。
「怎麼了？」洪月屏見她不太對勁。
「沒有啦！天氣很熱，所以我來你這邊坐一坐，吹吹冷氣。」她為自己找了個借口。
「那你坐一下，我忙完了再來找你。你還要不要喝什麼？」洪月苓面前的冰咖啡已經快見底了。
洪月屏沒有趁機落阱下石，令她好受了一點，畢竟是家人，手肘是往內彎的，不像某個人……洪月苓吸了口氣，順順胸口的不平，儘力讓自己看來無恙。
「那我要喝冰咖啡。」
「好，你先坐一下，我待會就拿給你。」
從燥熱的外面進來，享受着舒適的冷氣，應該是一大樂事，可是冷氣能讓她身子舒服，心頭卻仍難受的很。
其實她好想哭喔！第一次和阿正吵架，她真的很不喜歡這樣，可為什麼那股氣就是消不下去呢！
難道……他們的相愛是個錯誤？
心緒雜亂的她悶悶的看着窗外，臉色和陰沉的天色一樣，沒有色彩。
洪月屏拿着托盤將飲食都放在上面，分別送到所需的客人桌上，三明治、鬆餅都送完了，只剩下柳澄汁——糟糕！不要又來了！那種感覺……她的腦袋突然渾沌起來，像是驀然承受巨大的壓力，壓迫后的餘韻殘存在腦內造成不斷的迴旋，緊接着來的是視線不明、身子重心不穩，耳中隱隱聽到「匡當」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