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上集:肆(3)

第9章 上集:肆(3)

曲同秋模糊地,覺得好像回到新婚的時候,比自己年長而成熟的妻子,時常會主動捧住他的臉,他還是會害羞的年紀,嘴唇相碰的時候,那種羞怯又幸福的心情。妻子身上好聞的味道,讓他覺得自己是最幸運的男人。

但是不知道妻子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大膽又有力,竟然還把手伸進他衣服里。

被緊抱着熱烈親吻,明明是男性的平坦胸口,也被一再撫摸揉-捏,曲同秋本能回應著,但恍惚中也不禁疑惑起來。接着連大腿內側都被摸了,那在私處遊走的手掌讓曲同秋心慌意亂,想把腿曲起來,微笑的妻子卻突然變成任寧遠的臉。

這個變故嚇了他一大跳,腿上一抽,猛然就睜開眼睛。

心口還在砰砰亂跳,定睛努力要看清楚,和他嘴唇分開,正微微喘息著低頭看他的男人,卻是庄維。

曲同秋又嚇了一跳,都快被夢境和現實弄糊塗了,發了幾秒鍾的傻。在這間隙,庄維又湊上來和他接吻。曲同秋往後縮了縮,感覺到舌頭強硬地伸進來,撬開他的牙關,模擬某種襲擊一般濕潤地進出,翻攪,頓時背上都麻了。心下害怕,但掙紮起來才發現自己的動作有多微弱......

醒來的時候發覺眼前還是頗濃重的黑暗,過了一會兒曲同秋才意識到自己是在被單里瑟縮成一團。

蒙住了頭,但聽得見外面的動靜,庄維已經起床了,曲同秋隱約聽見他在卧室里走動的輕微聲響。

“你醒了嗎?”

“……”

“還好吧?能起得來嗎?早點想吃什麽?”

若無其事的口氣,最輕微的歉意也感覺不出來。

曲同秋閉着眼睛。他的確是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對他們那些人來說,把他怎麽樣了都算不上什麽大事,不用怕什麽責任和報復。

但作為一個男人,被同性性侵犯了,最起碼他也該得到一個解釋,至少該給他一句“對不起”。

頭頂上有輕微的響動,是庄維把被單掀了起來。

“怎麽了?”

曲同秋顫抖了一會兒,聲音沙啞地:“你怎麽能對我做這種事?”

庄維似乎對他的反應很是意外,愣了一愣,皺眉道:“什麽?昨晚的事?你現在可別跟我說昨晚你不想做。”

曲同秋忙睜開眼睛,紅着眼角,都結巴了:“我,我怎麽會想做?”

庄維臉色變得難看,過了一會兒,抬起下巴,愈發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哦?你不想做?如果沒那個意思,那你來干什麽?如果不是你有那個意思,我帶你回家干什麽?”

“我,我,我怎麽可能……”

庄維“哼”了一聲:“你敢說你沒有在暗示我?”

曲同秋急得嘴唇發抖,愈發口拙:“你……我……”

“要是你不引誘我,你以為憑什麽我要對你出手?”

“我……”

“都是成年人了,約會到上床,有什麽好大驚小怪。你也都這個年紀了,不會不懂吧?”

“我,我不是同性戀……”

“你昨晚高潮了吧?”

曲同秋張口結舌,胸口憋悶得快要裂開,卻不知道要怎麽和他爭辯,只覺得太陽穴突突跳,臉上發紅髮熱,眼睛酸澀,只能大口大口吸著氣。

庄維也急躁起來,不耐煩道:“好了,你也別這樣。直接一點吧,現在翻臉不認帳,你是想說我強迫你?”

“……”

“那你想要我賠你點什麽?”

“……”曲同秋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還沒想好就回去想。有話你趁早都說清楚。別拿對任寧遠那一套來對付我。”

離開庄維的公寓,曲同秋走了段路去搭地鐵。全身酸痛得像要散開,下身更是不堪。

拉着把手搖晃了一路。胸口憋著許多東西,眼角也發酸發漲,但都出不來。

已不是想什麽就能說出口的年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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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少油星的肉片==+

果然還是吃素比較好

曲同秋好不容易走回家,公寓大門出現在視野里的時候他鬆了口氣,忙抬頭擦掉額頭上的一層汗。

他不是沒吃過苦頭的人,但這種體驗實在缺乏,走動時的疼痛都不知該如何去形容,只能說比腳被磨起水泡要難受十倍。

開門進了屋,就看見曲珂正趴在沙發上打電話,大概是在和朋友聊天,夾雜一些他不理解的詞彙,不時爆出一陣清脆的笑,還亂打抱枕,看起來很是開心。

看着女兒的模樣,灰暗的心情得到一點安慰,但又有些硬撐的疲憊感。

昨晚遇到的事情他不能再去想了,沒有哪個父親是在為那種荒唐事糾結的。

還有許多東西需要他來操心,對一個當家的男人來說,重要的是眼前和日後的家庭生計,為了和女兒生活下去而不得不做的規劃和努力。

曲同秋忍着痛坐到沙發上,曲珂聊完電話,轉頭朝着他:“老爸你回來啦,昨晚玩得很晚吧?好玩嗎?”

“嗯……”

“老爸吃了早點沒有?我有買豆花回來,要不要吃?”

曲同秋看着那白花花的東西送到眼前,猛地一陣噁心,好不容易才忍住涌到喉頭的酸水,勉強說:“爸爸吃過了。”

“對了,”曲珂放下杯子,興緻勃勃地,“我們周末有個聚會,大家約在M市,一點也不遠的,我可以去玩嗎?住在朋友家裏?”

曲同秋打起精神:“什麽聚會?”

“我們一個論壇的聚會,都是很有趣的人啦。”

“是去見網友?不行,網絡上騙子很多,女孩子很容易被網友騙的,以前電視都播過,你不是也看了嗎。”

“那是六七年前的節目了吧。現在早就不一樣了。我不會那麽傻的,再說我們都是女孩子啊,有什麽好騙的。”

“唉,隔着網絡,你也不知道那到底是男還是女……”

“時代不同了,網絡已經很真實啦,老爸你不要這麽老套嘛。”

“再真實,也是沒見過的,怎麽能信呢?不然你把她們的電話留給我,要我能聯繫得上的,我才放心。”

“老爸!哪有這樣的啊!”曲珂有些氣急了,撅起嘴,“網絡上有壞人,現實里難道就沒有嗎?照你這麽擔心,乾脆一輩子不要讓我出大門算了。”

女兒一生氣,做父親的就弱勢了:“那我只要幾個電話不行嗎?讓我跟她們的父母對話什麽的,總得有個保障……”

“那樣會被當成怪人的!跟你講不通啦。”

看着女兒氣鼓鼓的樣子,曲同秋嘆了口氣,揉着太陽穴:“好吧,你去吧。”

父女倆偶爾會有爭吵的時候,都不是大事,很快就和好如初。感情算得上很好,但漸漸也覺得自己真的跟不上她們的時代了。

即使努力要去包容她們的思維,接受她們的流行語,也還是漸漸變成兩個世界的人。總有一天跟不上的老父親會被丟在身後。

“老爸,你身體不舒服嗎?你要是生病,我就不去了。”

“沒事,有點著涼。爸爸是最不用擔心的。只擔心你。”

“知道啦。”

看曲珂高高興興去收拾東西,曲同秋換了個姿勢,讓自己不要太腰酸背痛。

他得戰戰兢兢掩飾著,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正是最敏感的叛逆時期,昨晚發生的那種事,如果被發現了,不會讓他得到什麽同情和關懷,反而是做父親的尊嚴和權威都全然崩壞。

送曲珂出了門,千叮嚀萬囑咐她要記得打電話報平安,而後才回去給自己洗了個澡。總覺得被侵犯過的地方有異物感,但無論怎麽艱難地清洗,都無法消除那種不適。

一開始只是覺得那裏痛,漸漸痛的地方越來越大,也許是傷口感染的緣故。身體不舒服,又擔心着女兒,失去了胃口,胡亂找點消炎藥片吃了,就上床去躺着休息。

迷迷糊糊睡了過去,身上難受,翻來覆去的把被子卷得一團亂。一直沒進食,腹中飢餓,但也沒精神起來弄吃的,口乾舌燥地想喝水,叫了兩聲“小珂”,無人回應,才想起女兒已經出門玩了。只得孤零零又躺回去。

不知怎麽的,很想和任寧遠說話。但是實在太遠了。甚至他也不知道,如果電話接得通,自己是該說點什麽。

趴睡了不知有多久,渾渾噩噩中被門鈴聲驚醒。爬起來發現天已經黑了,摸索著去開了門,室內光線昏暗,但門口的聲控燈已經亮了,曲同秋一眼就看清門外站着的男人的臉。

曲同秋嚇得整個清醒過來,立刻要關上門,卻被對方伸腳抵住了。

“你不用這樣吧。”男人皺著眉,大力推開門,毫不客氣地踏進來。

“你來做什麽?”

“我來把事情說清楚,”庄維高高在上地看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打算做什麽?別想太多了。”

曲同秋驚嚇得砰砰跳的心臟總算平緩下來,回神一想,自己確實受害意識過剩。畢竟現在是清醒的兩個男人,他又不是什麽會隨時被施以性暴力的類型,根本不用害怕。

但他還是不想和這人坐下來對話,這個高傲男人的輕蔑像刀子一樣鋒利,毫不留情就把別人的自尊割得稀巴爛。

何況他根本辯不過他,現在更是只覺得頭重腳輕,想回床上躺着,只得含糊說:“我不用你賠東西,也不會告訴任何人。我們都當沒發生過,就這樣算了吧。”

不指望什麽討公道,只要不再多吃虧就是福了。

庄維卻沒有釋然離去的意思,反而皺起眉頭:“你說算了就算了?”

“……”

“發生性關係是兩個人的事,你以為單方面當沒發生過,就行了?”

曲同秋在突然增加的壓迫感之下,又覺得有些危險起來,忙說:“我今天不想談……以後再說……我身體不舒服……”

庄維伸手“啪”地把燈源的總開關打開了,室內大放光明。一時適應不了光線,曲同秋幾乎睜不開眼,有種無處可逃的驚恐感覺。

“你生病了?”

“……”

“臉色怎麽這麽差?才做到那種程度就生病,你未免太嬌弱了吧?”

曲同秋被逼着步步後退地回到床上,庄維把他卧室的燈關了,命令他睡覺,而後從他身上搜鑰匙,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雖然絕對不情願把鑰匙交給這個人,但被摸到大腿,還是忍不住掙扎喊道:“鑰匙在床頭抽屜里!”

庄維帶著鑰匙出去了。曲同秋聽到門關上的聲音,卻愈發的沒有安全感,忐忑地躺着,把被子緊緊卷在身上。虛汗越發越重,漸漸覺得暈眩。

似乎做了個漫長的惡夢,醒來的時候看到牆上的夜光掛鍾,才意識到時間並沒有過去多少。而後便是開門的輕微聲響,庄維又來了。

曲同秋緊張著,耳朵里聽見細小的腳步聲,還有膠袋摩擦的聲音,不知道庄維帶了什麽來,但很快就聞到食物的香氣,燈也跟着亮了。

“你的肚子癟透了,快吃點東西。”

態度雖然差,但終究算是難得的好意。端架子不是他的習慣,也實在餓得太厲害,不用庄維說第二遍,他就乖乖爬起來,狼吞虎咽吃了一碗鱸魚粥,還有些醬黃瓜。

“好了,別一下子吃太多。”

庄維又逼他喝了果汁,而後再遞小半碗白水到他面前。

曲同秋有些疑惑,照舊喝了一口,剛做出吞咽的動作,就聽庄維怒罵道:“白痴!誰讓你喝下去的?是叫你漱口!”

曲同秋嚇得一口水流回碗裏,被庄維瞪了兩眼,擦乾了嘴巴,就忙躺回被子裏,有些惴惴的,把被子卷得更緊了點。

“別睡。你還沒上藥。”

“……什麽?”

“你那裏肯定裂了。我幫你弄乾凈,塗點葯。”

曲同秋背上一寒,立刻死死把腿並緊,拚命道:“不用了,我自己已經弄過了。”

“少不識抬舉。”

庄維從下面把他的被子掀了起來,蒙住他的頭,露出下半身,而後不顧他掙扎,將他的褲子剝了。

曲同秋嚇得!!吸著氣:“庄維,你,你別……”

“不要想太多。我對你沒興趣。別亂動,搞得好像我要對你做什麽似的。”

被這麽一說,曲同秋覺得自己似乎失去了掙扎的立場和資格,雖然非常羞恥,也只能一動不動地趴着,吸口氣閉了眼睛咬住牙關。

感覺到庄維把什麽東西探進那個地方,還是忍不住抖了一下,瞬間本能地夾緊了。

“喂,放鬆,棉簽而已,你這樣我怎麽消毒?”

先是棉簽,而後也不知道是什麽,總之進進出出地,在體內折騰,再怎麽纖細的東西,也會帶來強烈的異物感,曲同秋不好受地小聲哼哼著,出了一頭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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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同秋趴了一會兒,被子裏內悶熱,身上也燙,困難地喘著氣,都能感覺到大顆大顆的汗從每一個毛孔不停地凝出來。也聽見庄維罵他:“你怎麼汗出得跟馬似的,濕成這樣。”

曲同秋不好意思地動了動,聽得庄維說了句:“好了。真是的。”而後是起身走開的動靜。曲同秋心想葯是上完了,早已被悶得發慌,忙掀開棉被,大口呼吸新鮮空氣,邊摸索著去拉自己的褲腰。

“你又干什麼呢,趴好了,別動。”

庄維走回床邊,拿着塊擰乾的熱毛巾,把他按回去,一手捲起他上衣,一手便往他身上擦。

曲同秋被他上下搓了幾把,覺得他擦的地方很不對,心下害怕,拚命要往前爬,庄維從背後用手肘壓住他。

“你怕什麼啊。我還沒飢不擇食到要強迫你的地步。”

“……”

“怎麼,難道你不信嗎?”

“但是……昨晚……”

庄維咳了一聲:“昨晚那件事,我想過了,我們大概是有誤會。這樣吧,我相信你不是在給我設陷阱,你也該相信我不是強姦犯。”

“……”曲同秋覺得不是特別有道理,可也不是完全沒道理,憋了一會兒,就沒再吭聲。

但被脫得光溜溜地擦拭,曲同秋終究還是不安了,緊縮起來,胳膊蜷著,阻止那在他身上移動的手。

“別往那裏擦,不好……”

“哪裏不好了?老實說,不管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你不可能不喜歡被男人碰。”

曲同秋頭皮一麻:“啊?”

庄維把手探到他腿間:“你看,有反應了吧?”

曲同秋被摸得猛地一縮,掙扎道:“唉,別……你別……我真不喜歡……”

庄維罵道:“我只是讓你知道這麼回事。又不佔你便宜。你以為你是朵花啊。”

一番折騰,兩人氣喘吁吁地歇下來,屋裏安靜了,耳裏便聽見走近的腳步聲。

兩人都轉頭看去,有個男人在卧室門口站住,臉上有些意外的神色,袖扣解了一半,手指停在那兒,看着床上的他們,略微點頭道:“有客人?”

見了他,兩人都愣了。曲同秋受驚不小,立刻爬起來,抓着自己的褲子下床,兩腿顫抖著胡亂穿上:“你,你回來啦?”

“恩。”

“我還以為你現在在美國……”

任寧遠笑一笑,說:“我先去了S城,呆了一天,臨時有點事,就回來了。”

看曲同秋還在手忙腳亂扣衣服扣子,臉上發紅,汗津津的,任寧遠轉頭問庄維:“你們這是做什麼。”

不等庄維開口,曲同秋忙搶著解釋:“他在幫我擦身。”

“沒錯,就是給他擦擦,”庄維撇了撇嘴,“我先告辭了。”走了兩步,他又折回來,笑道:“對了,這個還你。”而後從口袋裏掏出鑰匙,放在桌上。

庄維走了,任寧遠把屋子裏四下看了一陣子,微笑道:“你倒是放得開。忘了他喜歡男人嗎,就那麼脫光了,難道不怕發生什麼。”看着眼前慌亂的男人,他頓了一頓:“還是說,已經發生過了?”

曲同秋突然覺得喉嚨口被攪成一團,一下子就說不出話了。庄維輕描淡寫地安慰兩句打發了他,但被同性侵犯,到現在,時間只剛過了一個白天,他還沒能消化得完,無論什麼時候被提起來,那種衝擊都能撞得他腦子嗡嗡地疼。

任寧遠收起了笑容:“我沒有允許你在這房子裏做這種事。”

看他不再笑,曲同秋身上都涼了:“不不,我們沒在這裏做……”

“是嗎,沒弄髒我的床?”

“沒有,真的沒有,我們在這邊,什麼也沒做,你看,都是乾淨的……”

他急着去扯床單證明,任寧遠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笑了笑:“沒臟就好。”

任寧遠坐着,他就站着不敢動,見了長官的小兵一樣,等著任寧遠再說話。

“你挺讓我驚訝的。兩天前還是個父親的模樣,現在都跟庄維到這種程度了。你開始喜歡男人了?”

“沒有沒有,我沒有喜歡男的……”

任寧遠又笑了:“也對,不喜歡也能做,舒服就行。你就是這個性子。是我太當回事了。”

曲同秋弄不明白他話裏有話的那層意思,但知道惹他不高興了,惶然說:“不是那樣,也沒有舒服……”

“行了,你不用連這個也跟我說,”任寧遠揮手制止他,而後笑道,“你知道嗎,我果然還是沒法習慣跟別人同住一套房子。鑰匙也是不能隨便給人的。”

“……”

“兩天時間,你收拾收拾。搬出去。”

曲同秋腦子裏瞬間有點發悶,但還是及時應了一聲。

他很不明白,好像上一秒鐘,任寧遠還在溫柔地說他們是朋友,微笑着讓他伺候,好不容易,終於變得親密融洽了。

而後突然就一腳把他踢出門去。

任寧遠說兩天時間,但他知道任寧遠不想看見他,坐在那裏一副淡淡的樣子,忙連夜就把東西收拾了。

行李繁瑣又沈重,比來的時候多了很多,曲同秋獨自忙碌著,包裝,捆紮,拖下樓去叫出租車,打算分兩趟搬回去。

身上疼,也發燙,但這些都比不上他現在心裏的慌,他甚至都不覺得自己在生病了,只覺得心焦。

搬第二趟的時候,鑰匙已經在桌上了,曲同秋把東西拖到門口,又是捨不得,又不敢不走,回頭看着任寧遠,半晌,只小心翼翼說了聲:“任寧遠,那我走了。”

任寧遠倒還是客氣,還笑了笑,說:“慢走,不送。”

回到公司宿舍,已經是深夜,曲同秋鬆懈下來,一下子就覺得累,把床擦了擦,鋪了被子,躺上去以後就動不了了。

屋裏還有灰塵味,身上疼得睡不着,他認真想這兩天的事,想自己是做了什麼,又遇到什麼,他覺得些微的冤屈。

躺着看外面的月亮,明明是同一個月亮,可是和在任寧遠家裏看到的,就是不一樣。曲同秋往窗外看了一會兒,拉高被子蓋住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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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薄粥……囧

曲同秋半夜醒過來,只覺得耳鳴胸悶,喉嚨發乾,渴得厲害。昏昏沈沈下了床開燈,摸索著找出電熱水壺,要給自己燒杯水喝,才發現外面不知什麽時候下起大雨來了。

風聲聽著像咆哮一般,颳得窗戶一陣陣地抖,玻璃都快震碎了似的,雨是橫著打上來的,從舊式窗戶的縫隙里灌進屋裏,竟然已經流了一地。

家鄉降雨少,還沒見過這種陣仗,曲同秋看得有些發愣,待反應過來,慌忙去找了些舊衣服和毛巾,塞在窗台上墊著。而後拿水桶和拖把,拖一把擰一把,試圖搶救客廳的災情。

忙了半天,卻是徒勞,雨水還是順著窗檯往下淌。曲同秋累得慌,頭暈眼花,眼前陣陣發黑,也沒食物可吃,身上又冷,想不出辦法來。索性放棄了,顫抖著把手腳擦乾,喝了點水,裹緊毯子取暖,在床上蜷著。

聽著沒完沒了的風雨聲發獃,不知怎麽的,又想起昨晚的任寧遠,突然就變得灰心喪氣。

胸口被揪著似的難受。就算被庄維侵犯過後,也沒有現在這麽消沈,肚子裏像是缺了一塊什麽,變得空落落的發慌。

嘆了幾回氣,迷糊著睡過去,不知過了多久,被手機鈴聲驚醒,瞬間覺得那是任寧遠,忙抓過手機,卻是庄維打來的。

“昨晚後來怎麽樣,任寧遠罵你了?”

曲同秋摸著發燙的額頭:“……還好。”

“喏,也怪我。那個樣子給他看見了,他肯定不高興。不過你跟他住一起,其實很多地方不方便,他有潔癖。”

“……我現在不住他家了。”

庄維“哦”了一聲,過了一會兒說:“要不要來我這裏,我租的公寓很大。”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曲同秋總覺得他的口氣有點誘騙的意思。

“不用了。我有公司宿舍,挺好的。”

曲同秋邊講電話,邊看着還在往下淌水的窗檯和濕了一大片的牆壁,不得不起身再去拿拖把。

“你不會是還在計較那件事吧。”

“……”

糊裏糊塗發生了那種事情,他也難以啟齒,又被庄維辯得節節敗退,覺得還是不要再提的好。

說實在的人活在這世上,被佔佔便宜,受點冤枉氣什麽的,怎麽也免不了。他早就失去了毫釐必爭的血性。

好不容易庄維退而承認有部分責任,那麽各退一步,也就是他的口頭禪,“算了”。

但出了這種事,心頭有層陰影,想起十幾年前那一回,就覺得特別難受,他對著庄維便有點帶了畏懼的戒備。

“對了,今天受颱風影響,好大的雨。”

“嗯……”

“你那宿舍,地勢低嗎?一樓很快會進水吧。”

“我不住一樓……”

“喂,你真的不到我家來看看?”

“不用了……”

聽他木獃獃的,庄維也沒了興緻,閑扯幾句就掛了電話。

曲同秋縮在被子裏坐了一會兒,實在餓得受不住,全身都發虛。聽外面的聲音,雨依然大,但風已經沒那麽厲害了,便拿了傘出門。

只是走到便利店買了兩個便當,身上就已經濕了一半,褲子差不多都泡在水裏了,那傘撐了跟沒撐一個樣。

吹着風冷得直打哆嗦,又腳軟發暈,就站在門口先狼吞虎咽吃了一半。雖然沒食慾,東西吃進去胃裏更難受,但總覺得有了點力氣。

在店門口站着等雨變小,突然想起,說不定任寧遠也沒飯吃。他走的時候冰箱裏沒什麽材料了,任寧遠又是那麽一塵不染的一個人,這種天氣不會出門把自己弄髒。想着那人趟在髒水裏的樣子都覺得不合適。

曲同秋想了又想,還是撥了那個看了幾十遍的號碼。

對方的聲音是一貫如常的平靜:“什麽事?”

“你吃過飯了嗎?我剛好出門,買了便當,給你帶一份過去吧?”

那邊靜了靜,而後說:“你也不用這樣。這房子我已經打算賣掉了。不會有地方給你住。”

曲同秋愣了一愣,心裏突然就慌了,忙說:“我不是為了那個才……”

“那就好,”任寧遠停了一下,“你是中年人了。凡事該靠你自己。不要再指望我。”

曲同秋這幾天頭一次有了自卑的感覺。

“我,我沒有圖你什麽。”

任寧遠“嗯”了一聲,掛了電話。

曲同秋在原地又呆站了一會兒,雨下得愈發大,只覺得全身涼颼颼的。

等回過神來,低頭看了看時間,想起外出的女兒,不知她這個時候是已經回到學校了,還是仍在路上。

看着路上有些混亂的交通,做父親的不由擔心,打了個電話,手機一直無人接聽,再打了幾次,聽到的便是對方已關機的提示。

聯絡不上,曲同秋有些擔憂,安慰自己多半不會有事,一顆心卻是懸著,怎麽也下不來了。

便利店的電視屏幕在播地方台的實時新聞,毫無預警的颱風影響讓整個城市熱鬧起來,記者們在不同地區播報著大同小異的新聞:某處的樹倒了,某處的路被淹了,某景區出現山體滑坡,還有高速路上大巴撞上護欄翻倒,數名乘客受傷,已經送往醫院了。

這一條報導把曲同秋嚇得不輕,忙又打了一遍曲珂的電話,仍然是關機狀態。雖然自我安慰說不會那麽巧,女兒可能早就到學校了,但一聽那是M市過來的巴士,就慌得什麽也顧不得,把便當一扔,一腳深一腳淺地跑到路邊上叫車。

這種天氣的計程車身價百倍,偶爾有輛空車經過,街邊等待着的人們就一哄而上,一番爭搶。

曲同秋哪裏搶得贏,等了有一個鍾頭,也沒能攔下一輛。心急如焚,在路上走走停停,一瘸一拐走了一個路口又一個路口,兩三站路都走完了,始終也碰不到運氣,一籌莫展。

正在着急,終於看到有輛車在不遠前方靠邊停下,這回他不敢怠慢,搶在其他人之前急步跑上前,氣喘吁吁的,硬是費力打開車門就坐進去。

“去XX醫院。”

司機轉過頭來,瞪了他一眼:“我說,這車跟計程車有什麽相似的地方?”

曲同秋一愣,左右看看,方才醒過來,自己見了肯停的車子就暈了頭,把人家賓利當成了計程車。

“對不起對不起……”

司機還有些受了侮辱的惱火:“怎麽看的到底,眼神差得遠了吧。”

曲同秋又是狼狽又是抱歉,座位已經濕了,擦也沒用,開了車門,邊伸腳出去邊連連道歉,卻聽得有人問:“去醫院做什麽。”

那聲音聽著穩穩的,缺乏情緒,曲同秋觸了電一樣,忙轉過頭,任寧遠在後面坐着,臉上沒什麽表情。

曲同秋一時說不清是什麽感覺,原本頭還在抽痛,但一看到任寧遠,就覺得什麽病都好了,只有心臟失常,突突亂跳着,說不出話。

任寧遠又平靜地問了一遍:“你去醫院做什麽。”

“啊,有長途巴士在高速路上翻車了,受傷的都送到醫院,我聯繫不上小珂,她下午也從M市回來,恐怕在那班車上…”

司機插嘴道:“醫院不順路。”

曲同秋也顧不得臉面了,求道:“麻煩帶我到前面XX路就好,那邊比較容易叫車……”

“我們下個路口就該拐啦。”

沈默的任寧遠在後面總算開了口:“繞一下。送他過去。快一些。”

司機沒有再出聲,車子平穩地開著,速度不慢。曲同秋還是緊張,如坐針氈,不時往窗外看,心焦地想知道離那醫院還有多遠。

手機在這個時候響了,曲同秋一看那個號碼,就手忙腳亂起來:“小珂!”

“老爸。”

曲同秋只覺得心都要從嘴裏跳出來了:“你,你現在在哪裏?你沒事吧?”

“嘿,我很早就到學校了,剛才在收拾東西,你打電話我沒聽見,不好意思啦,手機也沒電了,正在充呢。對了老爸,我這回運氣好好,遇到上次那個人,她家裏剛好有車回T城,就帶了我一程,超順利,超快的……”

曲珂還在那邊天真無邪地說她的幸運,卻不知道父親為她虛驚一場。曲同秋一口氣松下來,身上一下子就軟了,聽她嘮嘮絮絮的,也不忍心告訴她自己剛才是有多害怕,只喃喃道:“順利就好,沒事就好……”

掛了電話,曲同秋才發覺自己從裏面都被汗濕透了,從後視鏡里看坐在後面的男人,還是看不清神情。車內氣氛有些尷尬。司機也緩下車速,等任寧遠的指示。

“真,真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我就在這裏……”

曲同秋話說了一半,為難地往回咽了咽,臉色有些難看,司機反應比他還快,立刻剎車,他總算來得及推開車門,吐在路邊上。

“怎麽了。”

曲同秋吐了一陣子,胃裏還在翻江倒海,抬起頭來,只覺得天旋地轉,小聲說:“我有點暈。”

任寧遠靜了一靜,說:“你真是個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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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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