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早田真京把簡訊傳入蘇儒熹手機,約定凌晨四點,在水源路的鐵皮屋以物易人。
「我知道那棟鐵皮屋,之前那裏發生過火災,許少哲就是燒死在裏面。」潘青微坐在他身邊,急切地插口發言。
「我知道。」蘇儒熹沉思地握着那個據說裝着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的小瓶子。
水源路的火場鑒識報告已經出來,和這小瓶子裏的一模一樣,裏頭確實有除皺抗氧護膚精華的成份在,但是除了除皺抗氧護膚精華,裏頭還有一個成份,硒。
硒是礦物質,也是很重要的抗氧化劑,有了它,gluthiineperoxidase才能形成。
可是高劑量的硒對人體有害。
如果他沒有猜錯,早田真京身上一定發生了不可告人的病變問題,所以才會灑那麼重的香水,所以她迫切地想找回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
「那我們就快點報案吧,把整件事情告訴警方,請他們幫忙,救出曉浣和研研,抓住大壞蛋!」
「不行。」他慢慢地搖頭。
「為什麼不行?!」潘青微跳起來大叫。她是個急性子,聽到兩個好朋友全被擄走,坐都坐不住了,更受不了蘇儒熹的鎮定恆常,好象什麼事都沒發生的可惡模樣。「你到底想不想救曉浣和研研!蘇儒熹,你搞清楚況狀可以嗎?現在身處險境的不是不相識的陌生人耶!他們一個是我的好朋友,一個是你未來的老婆,你怎麼可以一點緊張的表情都沒有?!一副無關痛癢的模樣!你到底在不在乎曉浣?!你還想不想救她們?!還是你認為找回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比較重要……這是什麼?」
蘇儒熹把一條璀璨奪目的心形煉墜放在她手上。
「這是我和曉浣交往十周年,我送給她的紀念禮物。」他在椅子上正襟危坐,輕聲說:「曉浣特地去把煉條放長,一直掛在衣服底下,別人看不見的地方。」
那為什麼現在在你手上?潘青微咽咽口水,聰明地沒把問題說出口,她也發現蘇儒熹的樣子很不對勁。
「他把項鏈用挂號寄給我,用意不言可喻,如果我敢報警,他就會對曉浣不利。」許少哲身上已經背負那麼多條人命,不會在乎多殺一個曉浣。「所以我不能報警。」死也不能!
潘青微不說話了。她輕嘆一口氣。誰說蘇儒熹不緊張?他雖然面無表情,可是身子卻綳得死緊,四肢僵直。她懂了。他不是不擔心,只是不願意把脆弱的情緒顯露於外。
「那你準備怎麼做?」
蘇儒熹緩慢地回頭看她,簡單回答:
「我會照他指示的,單獨赴約。」潘青微張大了嘴,又聽到他說:「用這隻小瓶子,換回曉浣和車研研。」
有這麼容易?他說得那樣自信果決,潘青微不禁起了疑問。蘇儒熹是如此堅強,而且顯然深深相信歹徒會依約放回研研和曉浣。但……萬一歹徒沒照約定呢?
她打了個寒顫。天知道,到時候蘇儒熹會用什麼手段!
潘青微沉浸在自己的想法裏,不由嘆息。蘇儒熹的手機卻突然響了,她嚇了一跳,差點跌下椅子。
「喂,我是蘇儒熹……嗯,我知道……很好,繼續研究,務必找出主要成份,掌握住重點配方……有什麼進一步消息再聯絡。再見。」
他關上手機,緩慢露出深沉的笑。潘青微看得心底毛毛的。
「誰的電話?我看你笑得很開心。」
「公司來電。」
「是什麼事?」她進一步問。「喂,總不是你另外找人救曉浣吧?」
「沒這回事。不過,我不能告訴-電話內容,事關公司機密。」
「可是這通電話一定關係到一個重要關鍵。」因為他的態度變了,放鬆許多。
「-很聰明。不用再問,反正明天一早-就可以見到車研研,我向-保證。」
「好!」她歡呼道。「我相信!」
蘇儒熹微微笑了起來。
可怕!潘青微看到他的笑,居然打了個寒顫,她開始察覺到他那平靜無波的表面不可怕的怒濤了。
那個叫什麼早田的,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惹到什麼樣的人?
現在是冬天,天大概六點多才會亮。許少哲和儒熹約凌晨四點見。這將是個無眠的夜。曉浣看着如墨的夜空,不覺嘆了口氣。
「我真是不明白……」車研研和曉浣背對背被綁在一起,兀自喃喃自語,不解又痛心。
「-還在想許少哲怎麼會由男變成女,還取代了他妹妹的身分?」
「我就是不懂!他是那樣有男子氣概、那樣優越……怎麼會?!天啊!不是他瘋了,就是我們瘋了!」車研研呻吟道。
「我很正常。」曉浣撇撇嘴。「也絕對沒有看錯。老實說,研研,我想瞎子都能聽出他像女人。許少哲真的改變得很徹底,從頭到腳,連聲音都改變了。一個大男人居然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想想就噁心。」曉浣不敢苟同地搖頭。「他一定是瘋了。」
「如果我真的瘋了,也是蘇儒熹害我的。」
曉浣駭然仰頭去看,早田真京立在燈光下,柔直如瀑的長發、纖細窈窕的身軀、修長卓然的丰姿,誰會相信她竟是個大男人!
曉浣看着,有種噁心想吐的衝動。還有她的臉,一直用布緊緊包着,不知有啥毛病。
「喂,你說這一切都是儒熹害的,什麼意思?」他自己心理變態,怎麼可能和儒熹有關?
「我恨他!」他咬牙切齒地道,精緻的面容扭曲了。「我真的好恨他!恨他太優越,恨他不把人放在眼底,恨他處處跟我作對,更恨他居然敢不愛我!」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曉浣叫道,「你是個大男人耶,儒熹怎麼可能愛你!」
「那我現在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了,為什麼他還是不肯多看我一眼!」她又怨又怒,不顧一切地嚷道:「甚至還找警察想捉我!」
「你就是為了得到蘇儒熹的愛,才會把自己變成這副不男不女的怪模樣?!」車研研駭然瞪着他,悲怨地問:「那我們呢?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又算什麼?」
「我是個女人,貨真價實的女人。」他重申道,神情顯得驕傲又自負。
「我是問你,許少哲,我們之間的誓言全不算數了嗎?你說過一輩子愛我,永遠在一起,你說的話全是騙我的,全是謊言?!」
「對!全是騙-的!我接近-,全是為了就近觀察蘇儒熹,誰叫-是他手下的研發經理。」他坦白地說,「可是蘇儒熹排斥我,停產我主導研發的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他完全無視於我的努力……可惡!我恨他!好恨好恨他!」
車研研愣住了,跟着發出似是哭號的模糊叫聲。想是一回事,真正聽到了又是另一回事。到今天,她才真正感覺到什麼叫痛徹心扉。是痛得麻木了嗎?她恍然自問。現在,她連恨的力氣都沒有了。
「研研!」曉浣擔心她,頻頻想返身看她,又做不到,不禁惱恨起許少哲。「你不用痴心妄想了,就算-變得美如天仙也沒用,那全是假的,儒熹不可能愛你,永遠不可能!」
曉浣的話顯然?中她心頭最痛的頂點,她的身子顫動了下,臉色變得猙獰。
「那是因為有-在!江曉浣,如果沒有-,他一定會愛上我的!」
「-想做什麼?」車研研突然醒過來,警覺地問。
「沒有-就好了……」他失神似地說,一步步靠近曉浣,手跟着舉高,掌心握着那隻銳利無比的鑽石戒指。
「快站住!-如果動曉浣一根寒毛,-就永遠拿不到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車研研急急呼喊。但儘管曉浣拚命地往後挪,還是阻止不了他瘋狂的腳步。
「人無信而不立。再怎麼說,受過高等教育的你,該知道這普遍而簡易的道理。」
「儒熹!」曉浣不顧危險地抬頭喊道,鑽石銳利的切面差一寸就劃開她細緻的臉頰。
早田僵直了下,然後緩慢地站直身子,蘇儒熹就立在出口處,還是那樣一派瀟洒,教人又愛又恨的模樣。
「蘇儒熹,你果然來了。」他口氣複雜地說,分不清是高興、怨嫉還是惱恨。
「對,我來了。我還聽到了你們剛剛全部的談話。我猜,美國會傳出JNL總裁阿姆是同性戀的傳聞,也和你有關吧?」
「你很聰明。」事到如今,再隱瞞也沒有意義了,他索性說個明白,「我就是看不慣阿姆處處袒護你的舉動,我也一樣恨他,不過恨你多些。」
蘇儒熹有些恍然地看着他。難怪他一直覺得面對許少哲會感到不舒服,原來是這種愛恨交織的複雜眼神讓人難受。
看到一個大男人變成這模樣,而且這個男人還有意與他……他就覺得全身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
「那些都過去了,我們還是談眼前的問題吧,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在這裏,怎麼樣?一手交人,一手交物?」
他冷笑起來。「你就這麼想救回你心愛的女人嗎?我不同意。這樣吧,你把瓶子給我,我把車研研放了,等確定瓶子裏正是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我再放了江曉浣。」
「不用這麼麻煩。」蘇儒熹一口拒絕,轉頭掃視四周。「我把瓶子給你,你可以當場實驗真偽,確定了,再放人不遲。」
他話一出,屋內的三人都愣住!曉浣訝異地盯着他直看,蘇儒熹回她輕輕的笑,她於是不說話了。
一旁,早田看不懂他們眉目間互傳的意味,他驚疑地瞪大眼,接着又不屑地呸了一聲。
「少來了,蘇儒熹。我不會再上當,你以為誇大言辭就能保護她們的安全嗎?」
他攤一下手。「我是說真的,不信,那瓶子給你嘍。」說著,竟真的將那隻小瓶-向空中。
「蘇儒熹!」車研研驚呼,早田心急地搶上一步,真的將小瓶接在手。
「哈!蘇儒熹,你不知道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的重要性嗎?你一定會後悔的!」
「我當然知道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的重要,問題是你的研究失敗了,二代反倒比一代更不如。」蘇儒熹輕輕淡淡地說,態度始終鎮定,不急不愁不憂。
「你騙我!」他斷然揮手道:「你故意說這種話來擾亂我!」
「這裏就是實驗室,實驗器材一應俱全,你大可就地實驗,馬上就可以知道我說的話是真是假。」
他說得那樣自信洒脫,早田握緊瓶子,遲疑了起來。
「不,不可能!我的發明不可能有錯!你一定是騙我的,你故意騙我!」
他不再聲辯,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早田急急就想立刻實驗,走了兩步,又猶豫回頭。
「放心,我絕沒有帶武器,甚至可以先出去外面等。」
「你如果敢玩花樣,她們的命就不保了。」
「我知道事情輕重,放心吧。」蘇儒熹攤着手,一步步走出去。
他到底在幹什麼?車研研氣急敗壞,幾乎要跳起來了。
「冷靜點,儒熹一定有他的用意。」曉浣和她綁在一起,感覺到她的騷動,悄聲說。
是了,現在也只有相信蘇儒熹了。她一下醒悟過來。
看到蘇儒熹退出去,早田立即衝到器材前,快手快腳地做起實驗。
蘇儒熹把握時間,悄悄繞過房子一周,做好準備,又回到前屋。
「儒熹?」
「噓。」他把手指放在唇邊,示意她們噤聲,把預備好的小刀丟給曉浣。
早田把玻璃瓶放到火上燒,然後小心翼翼地把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倒進去,瓶子裏是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的原液,再配上她的獨門藥方,混合后,應該就是全新的抗老防皺產品,他最引以為傲的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
可是出乎意料的情況居然發生了!混合后的液體發生氣爆,竟然在短短三秒鐘內化為烏有。突來的意外令早田措手不及,呆愣住,車研研和曉浣則趁這空檔逃了。
「儒熹!」曉浣喊,一脫身立刻衝進他懷裏。
蘇儒熹接住她嬌弱的身子,緊抱了一下。「沒事吧?」
「沒有!他心急要找回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還來不及對付我們。」
「那就好。」感謝老天!他放下心來,轉向車研研,「-呢,沒事吧?」
她搖搖頭。「蘇儒熹……」聽完許少哲的怨懟,再面對他,感覺好複雜。「謝謝你。」
「-怨我嗎?」
「不,這不是你的問題。」而且,她早就死心了。聽到這番話,只是讓死寂的心再次感覺痛,痛到深處,痛到麻木。「我現在只想儘快出國,忘了這件事。」
「嗯。」
「蘇儒熹!」早田凄厲地喊:「你騙我!你用假的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來騙我!」
「我沒有。」蘇儒熹把曉浣拉到身後,挺身說:「我早說過,你的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研究失敗了,其實就連一代也有些微差錯,怪就怪在你太心急於成功,忽略了細微的小差錯就足以破壞全盤。」
他說得頭頭是道,早田不由又驚又怒。「你胡說!」
「有沒有胡說,你自己應該清楚。其實,你的臉應該潰爛了吧?」
「什麼?!」
曉浣和車研研齊聲驚呼,雙雙去看早田始終帶着口罩的臉。
「儒熹,你說的是真的?!」
「除皺抗氧護膚精華里,有一種微量元素,硒。」他對曉浣說:「-所找到的那個小瓶子裏頭則含有極重的硒,而高劑量的硒對人體有害。」然後轉頭直視早田。
「我一直想不通你為什麼要詐死,直到今天才知道,你之所以詐死,是因為你的臉開始由紅腫、發炎走到潰爛難以見人的地步。你是不得已才詐死。而你後來假藉妹妹早田真京之名,不惜向我披露你在私研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一事,不過就是希望藉由我的手,早日找回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以求根治你臉上愈見嚴重的紅腫、潰爛情形。殊不知,除皺抗氧護膚精華正是導致你皮膚潰爛的主因。」
早田,或許該叫許少哲,楞楞地站着,似乎已震驚得說不出話了。
「我猜,一開始你是為錢殺人,這我無話可說。演變到後來--微礦物質中毒是美容界常有的問題,問題不大,況且你自己也是研究員,該知道知微見末,早在身體因為過量的硒而中毒,出現神經質、抑鬱、噁心嘔吐,甚至頭髮指甲脫落時,你就該有所警剔。可是你深陷在慾望的深淵裏,一錯再錯,終至無法自拔。」他輕輕嘆息,「你也不用埋怨,我已經將發生的所有事情告訴警方了。下半輩子,你都得在牢裏度過,好好反醒去吧。」
「你對警方說了什麼?」他警覺地問。
「早田真京就是許少哲易容所扮,就是當年眷村大火的縱火犯,也是在日本以人為車禍謀害養父母的人,更在加拿大殺死自己未婚妻。許少哲,你身上背了百餘條人命,你想,警方可能放過你嗎?我勸你還是乖乖束手就擒,不要多造殺業。」
「哈哈……蘇儒熹,你的口氣好象一個佈道者!」
「我說的都是真的,聽不聽,隨你。」他撇開頭,不去看他。他實在受夠了,不想再跟這個人渣多說一句。
「就是這樣!你總是這個態度,教人又愛又恨!」早田直直盯着他看,神情恍惚間又夾着一絲瘋狂,「如果你可以多看我一眼,我又怎麼會去殺人……這一切都怪你!是你,是你害我變成這樣!」
蘇儒熹皺起眉頭,小心地注視他。他已經神智不清了,天知道還會幹出什麼瘋狂的事來。
「是你,是你……」他又哭又笑,加上口罩下潰爛的臉皮,神情愈顯可怖,「你害我……如果我要死了,也會拉你作伴的……」
「許少哲,別做傻事,警察來了。」真的聽得到警車的鳴笛聲。
他抓着一隻試管瓶,搖搖晃晃地向他們走來。「蘇儒熹,我真恨你……如果要死,我也要你跟我同歸於盡!」
「許少哲!」
「少哲!」
他們的呼喊聲比不上試管爆破的速度,鐵皮屋瞬間燃燒,破裂聲不絕於耳,也開始冒出陣陣濃煙。
「咳,儒熹……」曉浣嗆得話也說不全。
「出去。」
「從哪裏出去?!」車研研在濃煙里大喊。
「跟着我。」蘇儒熹帶頭往他先前做好的逃生信道沖。他早做好了準備,也知道和瘋子打交道總得多費一分工夫。身後許少哲凄切地大喊,讓人聽了毛骨悚然。
「蘇儒熹,我真恨你……啊!」
「少哲!」車研研驚慌回頭。
蘇儒熹強硬地一把將她往外推,她順勢跌在牆上,整面牆就此倒塌,他們就此脫逃。
裏面還傳來許少哲的呼喊,車研研不忍地想返身救他,卻被蘇儒熹緊緊拉住。
「別做傻事!現在進去,連-也死定了。」
「少哲!」車研研哭倒在地上。
鐵皮屋燃燒得熱烈,他們最後聽到許少哲狂野的呼喊聲,隨大火一併消失。
「蘇儒熹……」
久久,倒在地上的車研研苦笑一聲。「真想不到,他愛的居然是你,難怪他會那樣注意你的一舉一動,呵!」
那樣的愛,未免瘋狂。蘇儒熹不敢苟同地撇嘴。
「研研,」曉浣輕輕地喚,本想安慰她,卻突然覺得腹部絞痛難當。「啊……儒熹!」
「澆浣!」蘇儒熹扶住她的身子,驚見她胯下正泊泊流出血來。「救護車!車研研,快叫救護車!」
「喔!」她慌亂地掏出手機。
「儒熹……」
「安靜一點,保存體力。」
她微搖晃頭,「聽我說,我一定要……對不起,我不應該誤會你,我那天是氣極了……看到你完全不怪我,還冒險來救我……對不起……」
「好了,有什麼話等-好了再說!」他顯得氣急敗壞,雙手緊攬住她身子。「車研研,-叫了救護車沒有?!」
「叫了,可是巷子太窄,救護車可能開不進來。」
「算了,我自己送曉浣上醫院!」他果決地抱起人就走。
「儒熹,」曉浣被他抱着走,腹部的絞痛好象也緩和了,她緩緩抬頭看他,看他緊繃的臉色、焦急的汗水,被他緊抱着,皮膚相貼……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傻,怎麼會愚昧得看不清如此的真切情意?
他一向是這樣抱她的,從來也沒有變過。十年了,這樣心跳同步的日子整整過了十年,她怎麼可以不了解,還誤會他的心!
「儒熹,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
「車研研,-在幹麼?!快一點,我們自己去醫院!」
還是頭一回看到他這樣氣急敗壞。
「儒熹,你別急嘛。」她好想笑,又覺得自己好富有、好滿足……
「中華航空四點三十分飛往紐約的旅客,請由六號登機門上機……」
「她快上飛機了,真的不去見她最後一面?」
「什麼最後一面!」曉浣抬起身子,重捶他一下。「研研是去美國,又不是……快點道歉!」
「對不起。」蘇儒熹反射性地說,然後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覺又吐出一口長氣。「真的不去送行?」
曉浣搖頭。「青微不准我去,她說她一定會哭得很醜,少一個人看也好。研研就說,等回來的時候再為她接風。」
「也行。」
「什麼也行!」曉浣還是捶他。「都是你啦!好端端的,幹麼派她去美國?」
蘇儒熹覺得自己好無辜。「那我叫她回來?」
「你敢!」曉浣跳起來。
他笑了起來!總覺得曉浣最近變了。可能是許少哲給她的打擊太大,曉浣近來變得可愛嬌俏,變得會撒嬌了。天知道,他好喜歡做這樣轉變的曉浣。他甜蜜蜜地想着,伸長手又將她拉回車地,拉回自己懷裏,附在她耳邊悄聲說:
「讓車研研到美國,不僅是工作上的需要,車研研已到適婚年齡,阿姆也年過三十,他們工作性質相近,又能把彼此距離拉近,也許能譜出一段好姻緣。」
「真的?」曉浣在他懷裏驚喜地抬頭。
他聳一下肩。「姻緣天定,我只是做這個安排,能成不能,但憑天意。」
「我希望可以。」曉浣滿懷希望地說。「你想,精明幹練的女主管,配上冷靜果決的酷總裁,如果能擦出愛情的火花,肯定好玩!」
蘇儒熹皺起眉。「-說阿姆是冷靜果決的酷總裁,」他頗不是滋味地問:「那我呢?我像什麼?」
「你,」曉浣開懷笑了,「你像個長不大的小男孩,頑皮又好玩,只會欺負我!」
「好哇!說我像長不大的小孩,那我就欺負-!」他說著,猛地撲上去搔她癢。
「呀!」曉浣驚呼着想躲,兩人在草地上翻騰,笑鬧。
「好、好了……你看,研研的飛機起飛了。」曉浣推開他,坐起身來看。飛機轟隆隆地飛向天際;她抬手-住耳朵和飛揚的發,等她再回頭,儒熹拿着一組包裝精美的長型物品給她。
「這是什麼?」
「禮物。」
「怎麼突然給我禮物?」
「先別問,打開來看看。」他催促道。.
曉浣將信將疑地拆開。儒熹送她的是一組保養品。
「這是……」
「JNL出來代替除皺抗氧護膚精華的新品,以抗老為訴求的煥顏緊緻精華。」
曉浣太驚訝了,「你……你怎麼會想到……你不是一向主張……」
「誰叫-要怕老。」蘇儒熹不是很情願的說:「既然-都那樣說了,我總不能不管-吧?不過我先聲明,再好、再昂貴的保養品也只是延緩肌膚老化的一種手段。人一定會老,早晚……」
曉浣不等他說完,猛地一把撲上去抱住他。
「謝謝!謝謝!」儒熹是在乎她的!他聽進她的話了!他聽見她的心聲了!
蘇儒熹反手攬住她,手指輕輕梳理她卷長的發,輕喃:
「曉浣,嫁給我,好嗎?」
時間好似在那一瞬間定格。曉浣抬頭,拿水汪汪的大眼看他。她不敢相信!一定是聽錯了!
「曉浣,我是說真的。」他忙說。
「……你說真的?」我等了那麼久,你到今天才說!「為什麼……為什麼選擇今天?喔,你一定是知道我懷孕了,才想求婚,你是為了孩子,我才不答應!」她氣惱地。
那天,她突然腹痛送醫,結果醫生居然說她懷孕快兩個月了,難怪儒熹老說她不對勁,而她也一直覺得特別疲倦,動不動就想睡,無心上班。
「不是這樣。我發誓我是真想娶-,這和孩子無關……」蘇儒熹又急又慌,又覺尷尬,「哎呀,-都懷了我的孩子,難道要等肚子大了才舉行婚禮?」
「你!」曉浣氣極了。討厭的儒熹,一張嘴總沒好話,要求婚至少說句好聽的。
不管!心裏知道是一回事,親口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不論如何,一定要他至少說一次。
「那你說,為什麼想娶我?不是為了孩子,那是為了什麼?」
「呃……」
說不出來就該死了!
曉浣是故意刁難……唉!誰叫自己喜歡呢。為了愛,就算一輩子妥協又何妨?他想着,微微笑起來--
「為什麼……-還記得我們交往之初嗎?」
「咦?」緊盯着他看的曉浣突然間錯愕了下。
「我由國二升高一,驀然間踏入一個自己完全不了解的空間,感覺好惶然。」他好象陷入了回憶里,聲音悠遠,「我習慣了瞪大眼睛仔細觀察周圍的人,藉以保護自己;漸漸的,我察覺到有一道目光,不帶惡意,只淺淺的、飄浮地注視着我,久了,這道目光反而給我一種安心的感覺。校際比賽、演講、作文……我只要想到有人在看我,我總會做得特別好。」
他回過頭,衝著對他傻看的曉浣一笑。
「-習慣偷偷看我,對吧?」
她突然紅了臉,倉卒低下頭。
蘇儒熹慢慢伸手抬高她下巴,專註看着她水汪汪的明眸大眼。
「我好喜歡-這個習慣。慢慢地,我發現自己好象活在-專註的眼光里,是因為有-的注視,所以有今天的我,我甚至不敢想像,如果哪天-不再看我,我該如何是好?」
「儒熹。」曉浣心醉低喃,感覺自己好象就將醉在他深情的眼光里。
「如果這就是愛,那是的,我愛-。」
「儒熹!」曉浣含淚輕喊,雙手緊圈住他。
「嫁給我?」蘇儒熹屏息問。
在夢裏,她已經說過一千,一萬次。「願意!我願意!」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更緊地攬抱住她纖細的身子。
「喏,聽好,我只說一次。不管體重、年齡、別人的眼光,我發誓,將永遠只愛-一個人,矢志不渝。」
曉浣的聲音更輕:「我相信。我也一樣愛你。」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