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決定出國后,車研研除了通知好友,也帶回了一大堆如紙箱、防塵布之類的東西。
這一晚,她正在為心愛的布沙發覆上防塵布,門鈴卻突然響了。
「咦?」她抬頭看一下鍾,十點半。「這麼晚了,會是誰啊?」她疑惑着,想着蘇儒熹的警告,猶豫着要不要去開門。
「研研?妳在家嗎?研研?!」
聽那微弱的聲音--「是曉浣!」她驚呼一聲,急急忙忙衝去開門。
外頭正下着滂沱大雨,曉浣一身濕淋淋,狼狽地立在門口,手瑟瑟地發著抖,她自己卻若無所覺。
「天啊!曉浣,妳怎麼弄成這樣?!蘇儒熹呢?他放妳自己一個人……哦,先進來,快點把這身衣服換掉!天啊!妳需要好好泡個澡。下這麼大的雨,妳要來也不坐個車,淋成這樣,感冒就有得妳受了!」車研研一古腦兒地說,忙將她拉進屋內。
她擔心注意着曉浣的情況,曉浣則沉浸在自己的傷痛里,兩人都沒注意到角落陰暗處有雙銳利、算計的眼睛,把發生的一切都看在眼裏。
車研研讓曉浣泡過澡,把自己的睡袍給她穿,還替她煮來了熱騰騰的薑茶。
「快點,喝薑茶祛寒。」
曉浣接過來,用雙手捧着,卻不就口,只獃獃看着出神。
車研研看得嘆氣。「說吧,妳和蘇儒熹又怎麼了?」
曉浣震動了下,好象蘇儒熹這名字螫痛了她。
「曉浣,怎麼樣?妳冒着大雨來找我,不就是為了告訴我經過?快點說喔,我就快調職了,再不說,妳就沒機會了。」
曉浣慢慢、慢慢地轉頭看她。
「真的!蘇儒熹沒告訴妳嗎?他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轉換環境,下個月,我會調到美國工作。」
儒熹,這個名字好象一把刀,劃得她又累又疼。
「我們吵架了……儒熹,不要我了!」她說道,痛哭起來,眼淚一顆顆掉在薑茶里。
蘇儒熹不要她?怎麼可能!
「曉浣,妳不要凈是哭,哭解決不了問題。把事情說清楚。」
眼淚還在掉,看來是停不了了。車研研嘆了一口氣,把手放在她肩上,心想着就讓她痛快好好哭一場吧。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車研研把面紙抽完了,肩頭也濕透了,曉浣抽抽噎噎地終於止住了淚。
「好了吧?」車研研動動酸痛的肩頭,有感而發:「女人為愛流的眼淚,比萬里長江還長,是怎麼也擦不完的。這點經驗我有。我勸妳就省點淚,告訴我事情的經過,也許我可以幫上一點忙。」車研研等着她開口。
「不要光會看我,妳哭得眼睛紅紅瞳膛,醜死了!如果不是希望我幫忙,妳怎麼會冒着雨來找我?」
「我……」曉浣只發出一個音就又嗚咽了。儒熹為了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誤解她,研研一旦知道這事,只怕也不會原諒她。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她會把自己搞到裡外不是人的地步?她想着,又痛哭失聲。
「江曉浣!」車研研實在拿她沒轍。「這樣好了,我找青微過來……」
「不!」她倏地抬頭喊,淚水劃了個弧度,飛濺在車研研臉上。「不要找她,拜託,我不想見她!」
車研研震撼地、緩慢地抬手去觸碰那顆落在臉上的淚,她能夠感覺得到,淚落到她頰上時,還是溫熱的。
「曉浣,妳說蘇儒熹不要妳了,是真的嗎?」她突然有了真實感。
曉浣凄苦地點頭。「我們吵架,他決然地,就在我面前,頭也不回的離去……他真的不要我了!研研,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曉浣。」她憐惜地將她攬進懷裏。
「我是那麼愛他,他卻一次也沒說過愛我……懷疑有什麼錯……我愛他呀,所有的作為,全是因為愛他……」她埋在車研研懷裏,斷斷續續地低語,聲音破碎凄楚。
車研研大概了解是怎麼回事了。
「愛與不愛的問題,你們就為這個吵架?」這是情人間最常爭執、抱怨的口角。可是口頭上說愛又有什麼用呢?嘴裏說愛,手上揮拳,這樣的愛聽來殘忍。
親身談過一場戀愛后,車研研有了深刻的體認。
「如果是這樣,那不對的是妳。交往都已經超過十年了,怎麼到今天妳還在問愛不愛的問題?難道他還不夠關心妳、對妳好?」
「交往超過十年了,可是他一次也沒說過愛我。」
「說了又怎麼樣?」車研研嚷道:「少哲他就說過愛我,說要一輩子在一起,結果呢?他在私研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沒告訴我,他有個妹妹我也不知道,天曉得他還瞞着我多少秘密!蘇儒熹至少不曾騙妳,凡事都對妳坦白。」
曉浣苦苦笑了,神思恍惚地說:「對,他是不會說謊,他也不屑說謊。就是因為他不會說謊,所以我更惶然、更害怕不說愛正是因為他不愛我。」
「曉浣啊,妳清醒一點。從高中、大學到出社會,你們已經交往那麼久了,如果到今天妳都還不敢相信他,那以後妳要怎麼跟他相處?妳要拿什麼勇氣和他走下去?」
「沒有以後了……」她喃喃地,失神似地說:「我們已經完了,再沒有以後了。」
「……」她是那樣凄苦、無助,車研研不懷疑,失去蘇儒熹,曉浣可能真的會去死。「蘇儒熹也許只是一時氣極了,才跑出去冷靜一下,妳現在回去,說不定他已經在家等妳了。」
她斷然搖頭,聲音微弱、清冷:「不可能的。」就是因為深知不可能,所以痛楚止不住,淚也停不了。「這回是我錯,交往那麼久了,他的性子我了解,如果我不低頭,我們就會一直冷戰下去。」
「既然妳都知道,回去認錯就好。」
她愁苦地說:「知道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理智告訴我要相信儒熹,可是憂傷懷疑的負面情緒就是會冒出來。而且,隨着年歲情感日日加深,我就愈來愈難以控制負面想法。」
「曉浣!」
「就算不管愛與不愛的問題好了,儒熹也為了我私藏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的事和我吵了一架。」
「嗄?」她的訝叫和天空的打雷聲並響,掩蓋掉陽台上花瓶摔在地上碎裂的聲音。
「妳說什麼?!」
看到車研研驚愕的注視自己,曉浣才知道自己無意間說溜嘴了。好吧,如果要失去,就一起失去,一併痛到底!
她決然地告訴自己,然後簡單地說明自己得到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的全部經過。
「妳……」車研研又驚異又疑惑,看她的眼神好象她頭上突然長了角,成了怪物。「妳、妳怎麼敢……妳為什麼不找我一起去?!」
「那個時候我是怕妳觸景傷情:隨手拿出那個糖果枕后,則因為沒有勇氣再放回去,才想改做成個布偶什麼的送給妳,我也沒想到裏面會藏着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研研,對不起!」
「這不能怪妳,妳是無心插柳,可恨的是許少哲!」車研研理智地說。
「研研?」她擔心地喚。
她突地冷笑起來。「看我這回錯得多麼徹底!青微罵得對,我就像小孩一樣被騙得團團轉,我是個白痴、笨蛋!」
「研研!」她們抱着痛哭失聲,然後曉浣說:「我還是不對。拿到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卻隱瞞着不跟你們說。」
「我不怪妳。」車研研幽幽地說:「我知道妳在想什麼。就像我和少哲,雖然年齡相當,可是有時候我還是會害怕,怕他看到比我年輕、貌美的女子。」她突地甩甩頭,「瞧我,我好恨我自己,儘管知道他處處在騙我,他說的話可能沒有一句是真心,可我還是愛他,到今天還是想着他!」
曉浣同感地嘆息。「我也恨儒熹啊!妳都能了解,他卻無所謂,從來也不在乎我的擔心、害怕。可恨的是,愛的依然是他,愛他愈深,就愈害怕失去他。」
車研研自嘲地苦笑。「可憐我們兩個為愛傷心的傻女人。」
曉浣沒有說話,她們沉默了一段時間,只聽到雨聲,滴滴答答。
「……那是什麼聲音?」
車研研左右看了看。「雨聲呀。雨好象愈下愈大了。」
「不是雨滴聲。」曉浣警覺地說,倏地站起身。「妳仔細聽,除了下雨的聲音,好象還有別的,好象是風吹動窗子……還是有人在……」
「有嗎?」車研研感染了她的緊張,也站起來左右張望,然後她突地驚呼一聲,慌張地扯住曉浣。「曉浣,妳看妳看!」
「什麼?」曉浣扭頭看去,客廳邊緣的落地窗前站了一個一身黑衣的人,女人!她驚呼一聲,看着那個女人扳窗扳不開,居然脫下一手手套,由口袋裏拿出一隻燦爛奪目的鑽石來。
和她一樣震驚的研研在她脫下手套時,突地倒抽一口氣!曉浣匆忙回頭掃她一眼,又緊盯着來人的行動,她正以手中鑽石割划著玻璃。
「天啊!研研,妳看……」原來鑽石真的能劃開玻璃,這不是傳說!「研研,她把玻璃劃開了……研研……」
來人劃開了玻璃,伸手進來打開鎖,然後悄無聲息地打開了落地窗;可怕的是,居然半點也沒驚動到保全系統。
「研研!怎麼辦?她進來了!研研……研研!」
車研研獃獃瞪着她看,一動也不動。
「研研!」
「她嚇呆了。」侵入者有着窈窕身段,是個嬌滴滴的女人,聲音輕脆,如黃鶯出谷。「廢話少說,江曉浣,把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交出來,我不會為難妳們。」
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
「妳……妳是什麼人?怎麼知道……」
「妳問這麼多!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呢?交出來!」
妳要它做什麼?「沒有!我沒有妳要的東西!」
「呵……」她嬌笑數聲,曉浣覺得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不要說笑了,江曉浣,我剛剛在外頭聽得一清兩楚,妳在枕頭裏拿到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還為此和情人吵架。把東西交出來。江曉浣,妳該知道,妳沒有權利擁有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
「那麼妳就有權利嗎?」曉浣詰問道,一邊暗自思量着脫身之策。「妳到底是誰?」
「她是許少哲的妹妹,早田真京。」一直不發一話的車研研突然開口。
「哦?妳認識我啊?」那女人錯愕了下,曉浣則驚愕莫名。
「許少哲的妹妹?許少哲什麼時候有個妹妹?」她怎麼不知道?
車研研僵硬地站起身。「我不僅認識妳,還知道妳就是當初侵入我家、在這裏大肆破壞的歹徒。」
「車研研小姐,妳可不能隨便誣衊我呀,入侵民宅是很嚴重的罪名,無憑無據,怎麼可以隨便亂說呢。」
「好可惜!我有證據。」她微扭曲一下嘴角,「妳進來過,所以知道屋子保全重點在什麼地方,所以可以輕易劃開玻璃,不驚動任何人地跑進屋內。」
這說得通。曉浣回想起她進來的手法,恍然地付道。因為家位在八樓,研研一向沒有鎖落地窗的習慣,直到房子被破壞,保全和警察對她說明死角的問題,她才開始鎖好落地窗。
早田真京頭一回一定是由落地窗進來,這回她打算如法炮製,可惜落地窗已經上鎖,所以她才轉而破窗而入。
她就是進來過,知道房子保全死角所在,才會拿鑽石割玻璃。
「哎呀,碰巧而已嘛。」她嬌笑着,輕鬆辯解:「研研姐,哥哥曾經對我說起妳的事,如果不是發生意外,我們很可能早就變成姑嫂了,怎麼妳都不念舊情,就一個勁兒的誣衊我呢。」
「我們差點變成姑嫂,妳卻堂而皇之的侵入我家大肆破壞,妳就念舊情嗎?」
好!曉浣暗暗歡呼。好一記回馬槍!
「我……哎呀!我是被逼急了嘛,哥哥為了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而死,我急切的想要找到東西,為哥哥洗刷冤屈。冒犯闖入妳家,對不起嘛!妳就體諒我的一片苦心,原諒我好嗎?」
「你到現在還想騙我?!」車研研顯得又悲又憤,發出一聲短促哀喪的嘶笑聲。「我知道你舌燦蓮花,一不注意就會被你耍得團團轉,不過我不是傻子,不會再受騙上當了!」
早田真京和曉浣同時皺起眉頭。
「研研,妳在說什麼?」
「研研姐,妳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早田真京親切地想上前拉她的手,車研研憤怒地避開了。
「夠了!停止你的花言巧話,我不會再上當了,許少哲!」她激烈地喊了出來。
「啊?!」
「什麼?」
他們同時發出呼喊,曉浣訝異的問道:
「研研,妳在說什麼?許少哲早就死了,這個人是他的妹妹,早田真京。」
「少哲因為工作的關係,無名指曾經受過傷,使力不便,更不能戴上戒指,所以我們說好,就算結婚,戒指也只戴在小指上。你拿出那隻鑽石戒指時我就注意到,戒圈特小,那是戴在尾指上的。」
「哎呀!那只是習慣問題,算不上什麼。」
「對,習慣,習慣是經年累月而成,改變不易,少哲習慣把戒指戴在尾指,左手尾指,而且他的左手掌心上,還有一個形似橢圓的疤痕。」
早田真京微蹙一下眉,反射性地翻掌察看,然後又忽而想到關鍵,惱怒地抬起頭,車研研正因為他的動作而微微苦笑。
「妳!」他憤恨地咬牙,「可惡!」
她笑得更凄涼了。「少哲,我們曾經相濡以沫,我對你好了解的。你的習慣、動作、態度、說話的口氣姿態……我都瞭若指掌。你騙不了我。」
早田真京定定看着她,久久,扭曲地笑了。
「好吧,我也不跟妳辯,妳說什麼就什麼吧。」
「為什麼你會變成女人?!」車研研激動地上前一步。「你為什麼要私研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你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
「研研,妳冷靜一點,退後。」曉浣警告地喊,但來不及了,
早田真京趁車研研上前之際,一把箝制住她,拉她遠離曉浣。
「啊!」
曉浣吃驚地跳起來。「許少哲,你想做什麼?快放開研研!」
「放開她,容易,只要妳把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交出來,我立刻放人。」
「可是--」
曉浣微一猶豫,他立即把鑽石銳利的表面抵在車研研臉頰上,發狠地威脅--
「江曉浣,再不把除皺抗氧護膚精華二代交出來,我就劃破她的臉!妳要知道,鑽石不僅能割破玻璃,用來划女人細緻的皮膚更如刀切菜瓜般容易。」
氣死人了!「你好卑鄙!」
「那妳是交還不交?」
「我……」
「曉浣,別管我,別受他威脅。」
「女人一向最愛美了,妳難道不怕真被我划花了臉?」他附在她耳邊悄悄說。
車研研打了個寒顫,憤恨又怨慰的妒罵起來:「你下流、無恥、卑鄙!我詛咒你下十八層地獄!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研研,妳冷靜一點。」
「妳真想讓我划花臉?」
「許少哲,你少威脅她!」
「……」
他們正爭執不下,門鈴卻突然響了。
鈴聲一響,他們立刻停止聲音,齊扭頭去看--
門鈴聲持續響着,他們沒人敢動,你看我,我看你,彼此監視着對方的行動。
「研研……」門外的人心急地捶着門。「研研,妳在家嗎?曉浣是不是跟妳在一起?!」
是青微!曉浣和車研研同時一驚,正想呼喊,早田卻早一步威脅地示意--
「噓!不準說話。快點,走出去。」
曉浣僵着,卻見他緩緩將鑽石挪到車研研頸間。
「別!」
「快出去!」
曉浣迫於無奈,只得緩緩往陽台移動,陽台外掛了一條繩梯,早田示意她下去。
另一邊,潘青微在門外敲門,半天都不見響應,她停下手,滿心疑惑地拿出手機來撥號。
「喂,我是蘇儒熹。」
「是我!我照你說的來找曉浣,可是不論我怎麼按門鈴,研研都不開門耶。」
「曉浣連妳也不見?」不會吧?
「拜託!」潘青微大聲嚷道:「我敲了半天門,又喊了半天,裏面根本一點聲音也沒有,他們不是睡死了,就是根本不在家!」
「不可能!」蘇儒熹斷然響應,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潘青微,妳現在馬上到管理處,請管理員幫妳開門!」
「有這個必要嗎?」她遲疑地。
「快去!我擔心曉浣她們可能出事了。」
「你是說……好!我馬上去!」潘青微手機也不及關,便匆匆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