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暑假,宋祖沂還是在忙着打工,談起她的身世時,平淡得像在說別人的事,所以她沒有親人,只有朋友,還有一個情人,任楚徇想到自己或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心裏就甜甜酥酥的,所以就算她陪他出遊的時間和次數少得可憐,他也覺得可以忍受。
“迅傑企業”最位高權重的龍頭任士傑每年大壽,都是任家、甚至是商業界的大事,身為長子的任楚徇理所當然地承擔起擘畫重任,因為他兩個弟弟,一個還小,另一個小他兩歲的老二自從考完大學聯考之後,家就成了他的旅館,每天神龍見首不見尾,能指望他的只有生日晚宴當天他會到場。
任家的三兄弟從小就被訓練出一手高超的社交技巧,當賓客陸續抵達,任楚徇終於在擺放各式餐點的桌旁,找到了正像餓死鬼投胎般狼吞虎咽的任孟徽。
“現在雖然是鬼月,但看在這麼多賓客在場的分上,你能不能不要附身在我弟弟身上?”任楚徇清冷的語調竄進滿口食物的任孟徽耳中,任家老二有着運動員般健康的體格,相較於俊美的他,任孟徽略顯粗獷,不及他的精明,卻更顯沉穩內斂,但若要論活潑開朗,則沒有人比得上老三任孜律了。
“呵、呵,很好笑。”任孟徽吞下了食物,聲音中沒有笑意。“我打了一下午球,這食物的錢又是任家出的,讓我吃一點也不為過吧?”他們兩個年齡相近,從小就被比到大,誰也沒輸過誰,任孟徽對他沒有對大哥的尊敬,深厚的感情表現在相互的譏嘲中,沒辦法,侵略和競爭本就是男人的本性。
“你去打球,我就活該在這裏忙整天?早知道老二這麼好當,我就該晚幾年出生。”任楚徇叉了一小塊蛋糕放進嘴裏,整天忙的他也沒吃多少東西。任孟徽露出了開朗飛揚的笑容,他們兄弟唯一的共通點就是同樣身為女性殺手。“這隻能怪你的個性太急躁了,你如果能沉得住氣一點,那麼我恐怕就得心甘情願俯首稱臣了。”“你也不用這麼得意,今晚你要負責指揮收尾的工作,大概凌晨五點你就可以去睡覺了吧!”任楚徇拍了拍手足的肩,眼中閃過狡黠。
任孟徽怔了怔。“聽你的口氣,你該不會是打算閃人吧?”
“你想想,爸媽會注意到我人在何方的時間是什麼時候?”很簡單,切蛋糕的時候,任孟徽瞪着他,心中有了不祥的預兆。“今天晚上最了解我的人就是你了。”“是我嗎?”任孟徽挑起眉。
“沒錯:因為你將會看到我什麼時候在洗手間,什麼時候在前庭跟叔伯們聊天,我的一舉一動,最清楚的人就是你了。”
任楚徇忍着笑,欣賞他有趣的表情。任孟徽一點都不覺得有趣。任楚徇所交付的重責大任根本就是種酷刑!“你切完蛋糕就要閃人,我憑什麼要幫你開脫?你知不知道我整晚會被‘楚徇在哪’這個問題給煩死?還有要想出有創意的地點會害我死掉多少腦細胞?”
“所以你才是當仁不讓的最佳人選啊!不然我幹嘛不找孜律幫我?”任孜律百分之百幫不了他,他一說謊就穿幫,這是他們兩個哥哥由多次切膚之痛所領悟出來的真理。“聽說你最近很反常,還跟爸媽吵了一架,什麼原因?”
“我幹嘛要告訴你?”端飲料的侍者經過,他們各拿了一杯香檳。“這就是代價!得到滿足的好奇心可以救活我受創的腦細胞,老實說已經便宜你了。”再跟任士傑吵上一架可不是多好玩的事情,否則他也不用交代“後事”了。
中途開溜當然是為了要去接宋祖沂下班,這幾天他忙着宴會的事,已經整整三天沒見到她了,徹底嘗到一日三秋的滋味。跟兩老吵架當然也是為了她,雖然他們還不知道她的存在,不過預料大概也不會太久了。
沉默持續了五秒鐘。“為了女人?”他的苦笑證實了任孟徽的大膽猜測,驀然他狂笑起來,無視於任楚徇更加陰沉的臉色。“你完了,你今天要是不說清楚,休想走出任家大門。”他抓着他俊挺的西裝外套,這種威脅很另類,不過一樣有效。
“我要升大四了,你想接下來要幹嘛?”
“出外。”任孟徽想也不想,別的男生有許多種可能性,除了出外還可以考研究所或是當兵,不過任家的男人只有一條路。他們甚至連當兵都不必,任士傑自然有辦法讓三個兒子不需要浪費那兩年的時間。“我要考研究所。”任楚徇說得斬釘截鐵。
任孟徽盯着他的眼光像在看一個怪物。“你的意思……是說……你要為了那個女生……留在台灣念書?”他的聲音跟他的腦筋一樣很努力地在轉過來。
“完全正確。”他是不是發燒了?才這麼想,他的手已經去探任楚徇的額頭,然後被他一掌拍開。“你想打這場家庭戰爭我是不反對啦,不過你以為你會贏嗎?你又不屬牛,看開一點,OK?”任孟徽撫着被打痛的手,萬分地不以為然。男兒志在四方,何必為了兒女情長而英雄氣短?任楚徇退步了,天底下最悲慘之事莫過於此。誰鑽牛角尖了?!站在岸邊看魚的人永遠不能體會魚的快樂。“總之你幫我搞定今晚,其它的用不着你替我操心。”說罷轉身踱開。”
令令令
當宋祖沂拖着疲憊的身軀走出餐廳時,一眼就看到西裝筆挺靠在車旁的任楚徇,瀟洒的英姿讓她眼睛一亮,精神振奮不少。他今天穿得特別帥。“你怎麼來了?不是說你爸大壽嗎?”她笑盈盈地問。
“想你嘍!”手一伸,將她帶入懷中,緊緊地抱住。
“是宴會結束得早,還是你中途開溜?”這男人有時做事總是出人意表。“哪一個會讓你比較感動?”任楚徇眨眨眼,突然在她唇上用力地印下一吻。“想不想我?”
俏臉飛紅,在昏暗的街燈下仍然可以看出那誘人的顏色。“每天通電話,有什麼好想的?”宋祖沂死不肯承認,到現在她還是很矜持。真教人失望的答案!任楚徇陡然雙臂收緊,她頓時呼吸困難,但熾熱的力量和情感卻穿透衣服、皮膚,直搗芳心。
“走吧!”他驀然放開她,跟抱她一樣突然。
任楚徇將她載往他位於學校附近的套房,不想太早放她回去。宋祖沂來過幾次,這間套房是她那鳥窩的五倍大,寬敞的空間總會讓人心曠神怡,當她放下背包從洗手間出來,任楚徇已經脫下外套,拉掉掐頸的領帶,還解開了兩顆扣子,一派輕鬆瀟洒的模樣。在這裏她並不覺得拘束,被他拉進懷中看電視,宋祖沂躺在他結實溫暖的胸膛伸長了四肢,人好像一回到家,疲憊感就會嚴重蝕去身軀四肢的力量,她轉了轉略感僵硬的脖子,連手指都懶得動了。
“很累啊?”他在她耳旁低聲問,胸腔微微共鳴。
“嗯。”她輕輕微笑,連眼皮都重了,在電腦前奮戰五個小時後去端盤子,她的雙肩早已發出尖銳的抗議。
“坐起來,我幫你按摩。”
宋祖沂還沒反應過來,任楚徇已經劍及履及地幫她調整好坐姿,有力的手指在她的肩胛、頸項揉按,不需要有什麼高超技巧,就能達到同樣的效果。肌肉泛起的酸軟感讓她忍不住呻吟起來,有點痛,可是很舒服,她全身放鬆,精神卻來了。
“會不會太用力?”他問,服務態度無可挑剔。
”不……不會,很舒服。”他按到酸痛的癥結點,讓她吟叫起來,隨即無力地苦笑。“就是那裏,對……”
他的手指停在那個點頻頻施壓,然後宋祖沂身體不適的叫聲,居然會讓他腦海飄過色情思想,一個聲音立刻嚴正地指責他的不該,但緊繃的身體反應卻愈來愈真實、強烈。
被按摩的人有心理壓力,不好意思享受他的服務,宋祖沂覺得好多了之後,便示意他停手,她舒展四肢,轉動脖子,舒服地嘆了口氣。“謝謝。”“不客氣。”他覺得口乾舌燥,尤其當她乏力地往床上一躺,他突然很想覆上去。當然他並沒有真的這麼做,他不能親手破壞宋祖沂對他的信任。
任楚徇在掙扎的時候,毫無所覺的宋祖沂已經敵不過沉重的眼皮,閉上了眼睛,睡神似乎已經等了她很久,瞬間佔領她的神智,腦袋昏沉沉地催她去會周公。朦朧中,她彷彿聽到任楚徇溫暖醇厚的聲音,讓她覺得很安心,接着一聲嘆息后她的頭被摟進安穩的臂彎中,她調整了姿勢,更偎進那溫暖源,頓時不省人事。“你是太累,還是太信任我?”他低啞地苦笑,緊繃的身體依然緊繃,而懷中的佳人已然鼻息沉沉,睡得安穩又香甜。任楚徇只有瞪着天花板,想盡辦法轉移注意力,才能忍住吻醒她的衝動。
電視機的熱鬧聲調掩蓋倦睡佳人的規律呼吸,任楚徇擁着女友無聊地盯着電視,直到睡神招手,沉重了眼皮,乾脆關掉雜音,調整舒服的姿勢,漸漸沉入夢鄉。
牆上時鐘指針滴答,悄悄推移,寸寸光陰隨針腳圓繞而流逝。宋祖沂突然醒來,房中安靜無聲,而自己居然靠在任楚徇身側,一手還橫過他的腰際睡著了!她的瞳孔適應了一下亮晃晃的日光燈,有燈光她還能睡着只表示她實在太累了,牆上的時針指着兩點半,頭微抬,那張安睡的俊臉驀然讓她湧起柔情蜜意,她試着輕輕移動身軀,不想吵醒他,但是她一動,他就醒了。
她咬着下唇不好意思地笑了。“對不起,我睡著了。”事實上,她連自己什麼時候睡着的都想不起來。
任楚徇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性感的唇畔淡淡勾起俊雅的笑容,宋祖沂的心跳漏了一拍,雙頰染上嫣紅。
“沒關係,希望下次還有機會。”他低沉的笑聲回蕩着,宋祖沂雖然為之着迷,卻還是沒漏聽他話中的意思,霎時連耳垂都紅透。紅艷艷的嬌美俏臉蛋就在眼前,睡着前的緊繃瞬間又主宰了他的身體,他頭一偏,含住了她可愛的紅潤耳垂,輕輕吮咬。宋祖沂輕喘一聲,酥麻的電流火花般竄遍全身,連距離最遠的腳趾都緊張地蜷起,心跳失了速,而他彷彿再也無法忍受不適的姿勢,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在她開口阻止前擄獲了她的唇舌。
火燒般的陌生狂潮和她最後一絲理智拔河,宋祖沂終於找到僅存的力量稍稍推開他,而他胸膛灼熱的溫度穿透了半解的衣衫燒燙她的掌。“楚徇,不行……”
她的聲音在顫抖,她的眼瞳寫着掙扎,而他的手則貪戀她衣衫下柔嫩細滑的觸感,天使與惡魔正在激烈交戰,他的手卻有自己的意志,火熱的手指探索着她的敏感,宋祖沂渾身一顫,手臂支撐距離的力量銳減,當任楚徇再度俯首親吻她優美細緻的頸項乃至瑣骨時,她忍不住輕輕呻吟。
“再一下下就好……”他心裏這麼想,不自覺低啞的語調沙沙地說了出來。
那壓抑卻渴求的聲音擊潰了宋祖沂最後一絲理智,手臂攀上了他的肩,她莫名地信任他。但是少了她的制止,任楚徇根本管不住自己漸次攀高的情慾,瞬間就如野馬脫韁失了控。模糊中,兩人的衣衫盡除,氤氳的熱氣瀰漫在媚惑的斗室……
+令令
宋祖沂趴卧在床上,隨着心跳呼吸漸漸平穩,理智也跟着一分分清晰,背着他的俏臉凝着一絲懊惱,很難相信自己居然就這樣超乎尋常地、莫名其妙地結束了處女生涯。她的身體很自然、心裏很自然,但是理智上卻晴天霹靂,她原本一直覺得這件事必定是在她新婚之夜才會發生的。
他的唇在她裸露的美背印上一吻,心裏雖然滿足,卻也有點惶恐,見她沒反應,動手將她翻轉毫不費力地摟抱在身前面對面,宋祖沂垂下眼瞼不看他,很想忽略他們正裸裎相對的事實。
“你要我道歉嗎?”他的手指愛憐地輕划她粉嫩的頰。
宋祖沂白了他一眼,她也知道沒必要,而這傢伙此刻正一臉無辜,性感的唇在她被吻腫的唇上親了一下,說道:“我以為你會再阻止我,誰知道你會這麼便宜我?”
賴皮鬼!好像她要負比較大的責任似的,可不知為何,忍俊不住的笑意吹散了她最後一絲懊惱,任楚徇雙臂一收,放下心頭最後一顆石頭,兩個人笑成了一堆。然後四瓣唇又黏和住,少了些許激情,卻增了許多愛戀。
任楚徇磨蹭着她柔嫩的臉頰、頸窩,驀地想起初見面時的情景,事實上他一直不敢去問她到底將他認成了誰,不過現在,他已經吃了定心丸,就沒啥好怕的了,不是嗎?
“祖兒……”他的手滑過她的背脊,輕聲問:“那個大衛……他是誰?”大衛?她認識這個人嗎?“哪個大衛?”宋祖沂下巴托在他肩上,腦袋呈現漿糊狀態。
他的醋罈子裂了一道縫。“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把我認錯的那個大衛,那人是誰?”大衛該不會是駱風的英文名字吧?隨即又推翻了這個不合邏輯的猜測,但那更可能表示大衛是比駱風還強勁的勁敵。
宋祖沂輕輕移開身子,一臉疑惑地看着眼前微酸的俊臉,她有把他認成別人過嗎?咦,等等,有這回事,但她自己早就忘記了,他居然還能記這麼久?!她強忍住笑,恍然點頭。“喔,那個大衛啊!”
他的下顎一緊,悶悶地問:“他是誰?”
宋祖沂捏了捏他的下巴,逗着他道:“跟你一樣帥的帥哥。”
醋缸橫豎多了十幾條裂痕,開始滲漏。“還有呢?”他挑起一邊眉。“還有……”她眼珠子一轉,笑道:“他價值不菲。”
意思也是個有錢小開嘍?裂縫撐大,酸醋橫流。“然後呢?”兩邊眉都挑起了。
宋祖沂再笨也看得出他吃醋了,臉上微紅,心卻在跳舞。“然後……他很白,不喜歡穿衣服。”
砰!醋罈全破、瓦片飛散!他一手摟緊她的腰,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俊臉煞白。“你看過他沒穿衣服的樣子?!”
“很多人都看過啊!”她一臉無辜。
那就是花心大蘿蔔了!渾帳!“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他也追過你?他現在在哪?”成串的問題再也無法耐心隱藏,完全是丈夫式的問話,誰要是敢說不在乎另一半過去的情史,那肯定是騙人的!宋祖沂笑了出來,好像玩得太過火了。“他住在意大利弗羅倫斯的學院美術館,他的創造者叫米開朗基羅。”
任楚徇一怔,就算他沒多少藝術修養,卻也知道米開朗基羅是文藝復興時代的大師,她說的該不會是……“米開朗基羅的大衛像?”
她嫣然一笑。“你不覺得自己很像大衛東方版嗎?說到這個,我以後一定要去梵蒂岡的西斯汀大教堂還有巴黎的羅浮美術館‘朝聖’。”她指的自然不是宗教朝聖,而是藝術朝聖之旅。
他終於慢慢地搞懂了這女人在說什麼,頓覺好氣又好笑。“你耍我!”他眯起眼睛,卻還是不太兇惡,最後忍不住用唇呵癢她。
宋祖沂咯咯嬌笑。“誰叫你吃醋的樣子那麼好看?又滿足女孩子的虛榮心,我當然不能錯過機會了。”
他狠狠地吻她可惡的小嘴,直到就要因缺氧而窒息才放開。劇烈的喘息中,他難得地看到宋祖沂柔情似水的凝視。
“祖兒,你的房租……別繳了。”他嗓音低柔,帶着羽毛般輕滑肌膚的誘惑。
“為什麼?”最近她為了半年一次付的房租特別辛苦,本來他想幫她付這筆錢,但被她眼睛一瞪,這提議就卡在喉嚨里說不出口。現在他們的關係不同了,他實在不想自己的女人這麼辛苦。“搬來和我住好不好?反正你也不會有多少機會回去過夜,我這裏夠大,足夠放得下你的東西。”
宋祖沂紅了臉,這傢伙就是擺明以後不讓她拒絕性關係了,可是偏偏她也覺得自己很難拒絕得了他。但……她本來是比一般女孩子還要保守的思想,一時要她這麼大膽開放地未婚同居,這實在太新潮,左思右想不由得蹙起秀眉,拿不定主意。
“還考慮什麼?租下來也只是多浪費錢而已,你那個小雅房有什麼地方值得特別留念?”
她笑了出來,最後央不過他的耍賴懇求,終於點了頭。
耶!任楚徇吻了她一下,不敢表現得太興奮,因為還有另外一件心頭大事沒解決。“那既然少了房租的支出,你的開銷就省多了吧?”
“嗯。”她的物質需求一向很低,平常他們兩人用餐都是他在付帳,對於這點宋祖沂倒很能接受,因為大多的情侶似乎都是如此,她也不會硬跟他搶着付,而打工的交通開支大部分也都被他的溫馨接送情給吸收了,現在連房租都省了,不說學費,只算生活費的話她一個月要花到兩仟塊恐怕很困難。
“這樣你畫插圖的收入應該就夠生活所需了吧?那餐廳的打工那麼累人,不如辭了算了。”儘管他的語調很平常,但宋祖沂的俏臉已經不悅地板起,甚至又蹙起了眉,明白寫着要他打消這念頭,可任楚徇還是不放棄。“我是心疼你那麼辛苦,既然不需要,就讓自己輕鬆一點不好嗎?”
宋祖沂推開了他,然後在兩人的衣堆中翻找自己的,冰冷的動作顯示她動了怒,任楚徇臉色一變,抓住她纖細的雙臂阻止。“祖兒!”
她推開他的手,冷道:“我要回去了。”
“別這樣好不好?”
她撇過頭不看他,最後還是氣不過,忍不住冷聲道:“真是謝謝你讓我知道我身體的價值,你這麼迫不及待要改變我的生活,真教我感到榮幸!”她的嘲諷令任楚徇的臉色慘白,她是獨立自主、堅強有原則,但一向溫和,從未如此說話過。
“我愛你、心疼你,這樣又有什麼錯?”他拉住了她,她是他最關心的人,所以拼了命想要對她好,竟然會惹她如此反感!他實在不懂。“那就不要侮辱我!”宋祖沂大聲道,手在掙卻掙不脫。“我不用你來養!”他的心一緊,是他錯估了她強烈的自尊心,突然明白了這點,雖然覺得無奈又懊惱,慌亂的心卻定了,手用力將她摟回懷中,緊緊抱着。“我明白了,我認錯,0K?別生氣了。”
宋祖沂咬着唇,氣弱了。是她小題大作了嗎?再怎麼說他也不是存心羞辱,甚至她這輩子除了母親之外,最關心她、對她最好的人就是任楚徇,這麼一想突覺得有些歉疚。
見她不說話,還道她仍在氣惱,不禁又緊張起來。“總之以後你說一,我就不敢說二,只要你不生氣,要我怎麼樣都行。”他柔聲哄道,在她面前,他的驕傲只有舉白旗投降的分。
她的唇漾開了笑容,在他臉頰印下一吻,粉臂繞上他的頸項。任楚徇低下頭埋進她的頸窩,萬縷情絲纏繞,他甘心墜網不出,因為他已經找到人世間最無價的珍寶,心中暗暗地許下山盟海誓,誰也不能讓他們分開,所以他絕對不出外。
+令+
大四下,任楚徇和宋祖沂認識已整整一年,校園中,灰姑娘的話題卻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酸葡萄心理人人有,他倆畢業在即修的課少了許多,宋祖沂為投入就業做準備,到學校的機會相對減少,但仍然略有所聞,可見謠言的力量多強大。
任楚徇到沖印店將他和宋祖沂上次甜蜜出遊的照片取回,他低着頭走路,噙着微笑一張張回味,驀地和人相撞,照片散了一地,在對方的道歉聲中,兩個人一起蹲下撿拾。一縷幽香飄人鼻端,任楚徇和對方打了照面,那女孩子見到他似也意外地怔了怔。
何民英的雙胞胎妹妹何昱玫!“好巧。”俊雅的唇勾起笑,淡淡地打了個招呼。
任楚徇雙修企管,而她正是企管系的學生,兩人又有共同的熟人何民英,本該十分相熟才是,但不!他們四年來沒講過幾句話,除了何昱玫是標準的冰山美人外,他是被眾多可愛女孩子包圍的白馬王子,而她則是擁有無數裙下之臣的千金小姐。她像高傲的皇后,是被捧在手心的公主,但任楚徇可不是謙卑的騎士,所以他就算偶爾在課堂上與她碰面,也頂多只是點頭打個招呼。
“是啊,好巧。”美麗的大眼睛裏冰山似已消融,點着潤澤口紅的櫻唇甚至微微笑了,任楚徇不由一怔,此刻的何昱玫與平日的她形象差了很多。他們幾乎又在同時站起身,她的視線移到手中正準備交還的照片,相片中一個清秀嬌美卻十分素雅的女子手環着他的腰,親密地偎在他懷中,兩人的神情親呢而愉悅,何昱玫不自覺抿了抿唇。
“謝謝。”他修長的手指搭上相片,何昱玫這才想起要還他,趕緊鬆手。
“她就是你的女朋友?”她問,眼中的神色難解。
一般人問這問題很正常,但任楚徇沒想到她也會問,而不是錯身離開。“是啊。”
他收好照片,因為沒什麼好聊的,所以他點頭道別。
“下禮拜我哥生日舞會,帶你女朋友一起來吧?”她突然又道。
任楚徇轉過頭,何民英生日自然也是她的生日,對於這突如其來的邀請,他微感詫異,何民英邀他是一定的,但她……“謝謝;我說服她看看。”
何昱玫的邀請在他心中的鬱悶處又打上了個結,任楚徇有很多朋友,他也喜歡交朋友,更希望宋祖沂融入他的生活圈,但在這方面她的表現一向很冷淡,不拒絕也不熱衷,甚至有點小小的勉強。為了她,他瞞着家人報考研究所,最近就要展開一連串的考試,但她卻連多跟他的朋友接觸都不願意,有時他不禁覺得自己的付出總比她多很多。
何昱玫的眼睛追着那好看瀟洒的背影,愛戀的眼神染着痛楚。從第一眼看到他,她就愛上他了,只是愛在心裏口難開,以她的條件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她一直在等他來追求她,然而他和她一樣驕傲,她故意對他視而不見,而他居然也就故作不以為意。驀地那張照片上的女孩子躍上了心頭,她有哪點比她好?論長相、論背景、論學識,她哪一點贏過她?她很想知道。
令令令
徹夜趕畢業作品,宋祖沂熬到天快亮才睡,一陣急促尖銳的電鈴聲響過,她乍然驚醒,任楚徇不可能按電鈴,腦袋漸漸清晰之際,她已經雙手按揉還酸澀的眼睛以及臉頰提神,並用最快的速度換上牛仔褲和短衫。
開了門,一個雍容華貴、風姿綽約的婦人冷凝着臉站在門外,顯得十分不悅。
“請問……”她禮貌地問,這個陌生女人對她似有很深的敵意。
婦人不客氣地推開門,跨了進來。“楚徇呢?”眼睛環掃屋內,修飾得完美無瑕的秀眉蹙起,習慣了頤指氣使的她語氣不善。
手指爬梳有些凌亂的秀髮,宋祖沂眼睛瞥向牆上的鐘,還不到十二點。“他今天有課,還沒回來。”她答,頭髮來不及梳,當然也沒時間刷牙洗臉,睡眠不足顯得面有菜色,所以當對方上上下下打量她的時候,她知道自己的狀態很差,難以給人留下好印象,不過那彷彿在看骯髒螞蟻般的嫌惡眼神卻似一道利箭狠狠刺來。
彷彿知道她的疑問,婦人主動解釋:“我是楚徇的母親。”態度高傲而不屑。
“伯母您好。”宋祖沂終於摸清楚狀況了,但事實卻更令人難堪。
“我知道你們在一起有段時間了,他的事我本來不想管得太多,不過你愈來愈過分,讓我不想管也不行了。”褚嘉錦嚴厲的指責,讓毫無心理準備的宋祖沂心裏一刺,俏臉血色迅速流失。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她儘力維持大方得體。
褚嘉錦冷哼一聲。“你還在裝蒜,楚徇偷偷去報名考研究所以為我和他爸爸不知道,想不到你的手腕還很高明啊!”
那輕蔑的言語態度讓自尊心強的她如坐針氈,以前她兩個沒血緣的兄姐說話她可以當作耳邊風,但褚嘉錦不同,她是楚徇的母親。“他要考研究所有什麼不對嗎?”
“哈!”她的反應像聽到世紀大笑話,眼中的厭惡加深。“任家的孩子,什麼時候輸過人?除了哈佛、耶魯的學位外,沒有其它學校能得配上楚徇,如果你以為我會坐視你毀掉他的前途,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宋祖沂渾身一震,幾乎站不穩。楚徇說他要考研究所,畢業后她去工作兩個人還是住一起,他編織的美夢讓她毫不懷疑地投入,或者是她不願意去想他本該出外留學的可能性?“我不知道……”她茫然搖頭,全然亂了方寸。
褚嘉錦冷沉着臉一步步朝她進逼,她進一步,宋祖沂就退一步,直撞到桌沿才被迫停止,這一刻她莫名地怕起這個美艷的中年婦人。
“你不知道?!你當全世界的人都是白痴嗎?像你這種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女人我看得多了,想毀掉我兒子,你等下輩子吧!”
“我沒有!”宋祖沂忍不住大聲道。她雖然溫和,不代表她沒有脾氣,被冤枉的委屈讓她眼眶刺痛,強壓下驀然上涌的眼淚,她試圖平靜地解釋:“我真的不知道你們反對他考研究所……’’
啪!耳中嗡嗡作響狂敲着她震驚的心,褚嘉錦居然摑了她一耳光!她為什麼該受她這樣的羞辱?然而,為了楚徇,她咬着牙忍了下來。但以為事情最糟不過如此的想法顯然太過天真。
褚嘉錦被她故作無辜的清純可憐模樣給氣得掌摑她,而她倔強的模樣則讓她更為反感,明明是為了灰姑娘的婚禮而刻意忍受,還要裝出尊嚴的樣子,簡直噁心!“以你這種條件,要當我任家男人的情婦都嫌抬舉了,還妄想當任家少奶奶,哼!這房子是任家的產業,我不歡迎你住,你馬上給我滾出去。”對付女人的手段,全台灣沒幾個人比得上她褚嘉錦,否則她何以保住任夫人的寶座?
宋祖沂被強烈的羞辱給刺得鮮血淋漓,她被趕過一次,從那天起她發誓決不再受第二次,她不流淚,絕不!
“你還不走?等誰來救你?”嘲諷的語氣又補上重重一捶。
她深吸一口氣,挺起背脊,緊抿着唇,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