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 恭親王的傷心往事

第十三節 恭親王的傷心往事

常在恭王府走動的軍機的五大臣們,還有恭親王自己,感覺有些不妙了。有越來越多的太后諭旨,漏過了軍機處正在執行。比如被軍機大臣沈桂芬所深惡,從英國調回來后被罷免歸鄉的郭嵩燾,突然官復原職,加升一品,成了東書房侍講;又比如小皇帝突然要負責造一條兵船;還有貶崇厚;調曾國藩到京,升丁寶楨;無不使他們本來在恭王府已經一起悄悄打好的一個個如意算盤落空。

崇厚原是恭親王一夥,所以雖然在天津做官做到怨聲載道,以致激起民變,也沒有人能奈他何。曾國藩呢,當然是本朝重臣,道德標杆,但誰會喜歡老是有根道德標杆就樹在近處,叫自己不能為所欲為呢?所以恭親王和寶鋆他們情願讓他在外做封疆大臣,免得他入朝後眾望所歸,自己行事反而不免束手束腳。

但不痛快歸不痛快,事情已經無法改變,到底也要好好應對。幾個軍機大臣心裏無不嘀咕:“太後到底想要幹什麼?”

在廷對上,親政和大婚的事情,越來越少被提起。太后關心的是各地大小官員的任用,常常在幾個軍機為某個人的任用而爭得焦頭爛額時,太后突然提出:“既然這個人不行,那麼某某又如何?你們去查查看。”

查出來的結果,當然是合適得很。就好象太后的兜里突然裝了本詳盡無比的百官冊,所有官員的情形她無不掌握。

大家聚到恭王府的“鑒園”時,不免要牢騷,但一時也拿不出什麼對策。恭王自己,因為領銜給慈安太后治喪,常常要進宮去參見太后討旨或回話,忙得團團轉。有時幾個軍機剛來齊,有時正說到一半,忽然前門就有人來緊急求見,或太后召見,不得不匆匆散了。

碰到過這種情況幾次,大家也就漸漸地不去了,心中還有個疑問:究竟有沒有這麼巧,每次都有人求見;還是恭王有激流勇退之意,不當軍機處的意見領袖了?

不錯,雖然這十幾年來慈禧太后也常有些不尋常的舉動,比如恭王的進退,軍機的更換;不過幾位軍機合力順承她一個女流,掌管天下大權,當然也很愜意。然而“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這麼愜意的事情,難道就能一直持續么?

其實恭親王內心很彷徨。恭王福晉因病去世,不過是去年的事情。而今就輪到了他這位皇后嫂子,先帝的遺孀。比起從前在世的刻薄皇帝哥哥,這位嫂子待他,只有更親近些。

當咸豐帝去世時,他作為至親的弟弟也不蒙召見,更沒有被列為輔政大臣,感到的只有緊張、委屈和怨懣。如今隔了十幾年,對這位太后嫂子的去世,則只是悲痛和悵惘。

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他覺得難以預料。今年他三十八歲了,人們常說“四十不惑”,但恭親王仍舊有很多疑惑。

比如說,太后忽然讓年輕的皇帝負責造兵船,這是很快要歸政給皇帝的徵兆,還是正好相反?

這幾天的召見之中,太后明確對皇帝目前的能力不滿意,認為皇帝“仍需歷練”。並詳細問起恭親王子女的情況,比如載徵。

恭親王回答得小心翼翼,因為記得很清楚,十多年前,他就回答了這麼一通看似平常的家常問話,就被迫把心愛的女兒送進了宮中,交給太后撫養。如今呢,這苦命的孩子,嫁了個身體孱弱的額駙,到現在已經病入膏肓,只是等死。女兒年紀輕輕,就做定了寡婦,這真是太悲慘了。好在太后問完幾個孩子的情況后,只是和顏悅色地讓他回去歇息,為朝廷保重身體。

恭親王不是個小孩子,對慈安太后的死當然不免存有疑問。不過即使貴為親王,又怎能不明哲保身呢?所以,不當見到的,即使見到了,也要假裝沒見到;不當聽到的,即使聽到了,也要假裝沒聽到。至於那些捕風捉影的傳言,更不能去理會了。

和這位太后的較量,恭親王早已落敗。當年他除肅順有功之後,朝堂也由他統領,只不過因為年輕氣盛,爭執中一時失禮,就被太后貶出了軍機。

雖然過了幾個月,他仍舊回到軍機,但這種如同在熱火上當頭澆盆熱水般讓人心灰意冷的經歷,他並沒有忘記。何況太后一向用他而仍舊猜忌他,拚命扶持她自己那位平庸的妹夫醇親王。

雖然同是親王,朝廷中誰不明白恭親王和醇親王的才能相差懸殊?這一切,只不過是因為太后對他的猜忌。而這種猜忌,正是恭親王所深惡痛絕而又揮之不去的。

從他那位從小一塊長大,事事不如他的兄長奕濘,偏偏被父皇選中了做皇帝,就不斷有人猜忌他覦覦皇位。

如果不是奕濘的師傅杜受田搗的鬼,這個皇位他又何須覦覦?

父皇對兩位皇子都疼愛有加,難以抉擇,到必須立儲的時節,對兩位皇子進行了兩次測試。

第一次測試,是讓各位皇子去狩獵。論狩獵,皇四子奕濘根本不是他奕忻的對手,奕濘的師傅,善鑽營的杜受田就給自己的學生支招——一箭不,等被皇帝問到時,就答說“時值春日,鳥獸有孕,不忍傷生”。父皇從此心中留下了奕濘天性仁慈的印象。

第二次,父皇生病,召見奕濘和奕忻,讓他們各自“條陳時政”。奕濘學識比不上奕忻,杜受田就讓奕濘在父皇垂詢時,只管哭,不說話,讓父皇認為他孝順。

結果呢,父皇在彌留之際,召集眾御前大臣載垣、端華等人到御前,公佈立儲密諭,上面竟然並排寫了兩行:“皇六子奕忻封為親王;皇四子奕濘立為皇太子”。在立儲密諭上寫“皇六子奕忻封為親王”簡直前所未有,何況“皇六子奕忻立為親王”還寫在“皇四子奕濘立為皇太子”的前面?

說什麼“仁”和“孝”,奕濘即位之後,遲遲不肯尊恭親王的生母,撫養過他的皇考皇貴妃博爾吉濟特氏為皇太后,就能看出,奕濘的“仁孝”不過是假仁假孝。

本來奕忻一向比皇帝哥哥擁有更多,在親生母親的宮殿裏成長,而奕濘不過一同寄居在他母親的宮殿裏;奕忻一表人才,奕濘也不如他;奕忻更有才能,做什麼事情都幹練利索。當然,除了他沒有一個狡詐的師傅來幫忙,以致沒有被父皇選為太子。

這也就惹得咸豐帝奕濘對他嫉妒莫名,故意在朝堂上貶低他的地位,貶到連親貴中遠支的肅順都不如,甚至臨死也不把他列到顧命大臣的名單上。

十六歲之前,奕忻對皇位的渴望,並沒有多麼熱切。但那道古怪的立儲諭旨,總使奕忻覺得,自己好象不小心弄丟了什麼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

而之後,皇兄即位后,遲遲不肯封自己的母親為皇太后,致使她抑鬱成疾。母親遲遲不能得到滿足的渴求,使他的痛悔更加變得深切。

如果自己是皇帝,自己不是能輕而易舉地滿足母親的渴望么?而不用仰仗薄情寡義的皇兄的恩惠。所以當年輕還輕的母親竟然很快將要撒手人寰,彌留之際,恭親王幾乎是逼着皇兄封了母親為皇太后。但已經晚了,只做了九天的皇太后,母親就去世了。

而之後呢,母親一去世,皇兄就翻臉了,削奪了恭親王自己的所有官職,連母親也被剝奪了配享太廟的皇太后應有的待遇。

這就是父皇所選出的“仁”而“孝”的皇帝。

而杜受田竭盡全力幫助一個平庸的人贏得皇位,自己享受尊榮之後,兩腿一翹死去了。留給後世的,卻是一個平庸的皇帝,和日漸衰弱的朝廷。

到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之時,皇兄忽然讓他復出,把肅順等重要的朝廷官員都帶往熱河。其實皇兄的目的,不過是要拉他出來做擋箭牌和替死鬼,把他留在兵荒馬亂的京城,自生自滅罷了。也許列祖列宗,特別是父皇的魂靈並未走遠,所以不忍見這亂象,終於把這位皇兄拉走了。此後,恭親王才得以執掌政務。

這樣銘心刻骨的嫉妒多麼可怕?好在咸豐帝已經死了。但對如此嫉恨自己的死,恭親王仍忌憚三分。因此,一直以來,他對待慈禧太后若有若無的親切,都深為戒懼。如果他一步踏錯,就證明之前咸豐帝對他的看法是對的,恭親王無論如何也不讓這個死去的人有對的機會。所以他雖然在軍機領銜,處處仍盡着人臣的本分。也許他有結黨,也許他也謀私,也許他力有不逮,但他絕沒有垂涎皇位的意思。

何況是這麼一片破破爛爛,不知哪天就要斷送在誰手裏的江山?

連恭親王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京城裏這麼些提籠遛鳥,喝酒打牌的滿清子弟,竟然能統治人口幾百倍於它們的漢人。

太平天國鬧得最厲害的時候,大清江山糜爛,恭親王主張起用曾國藩,左宗棠等漢人;竟然也招來滿族王公貴族們的非議。

不用漢人,難道用那些每天喝酒唱戲的王公們?

好在從皇位從他的肩膀上輕輕滑落之日起,這已不是他的江山,無須他為之殫精竭慮。

所以對慈安太后突然的去世,雖然他也有聽到些流言,也沒有去多嘴。且看方家園這位婦人如何表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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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天代慈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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