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柳柳一進入那間房突然頓住了腳步,一雙大眼更是瞪的又圓又亮。
她萬萬沒想到,這書房後面,竟然是間這麼堂皇氣派的卧房!
“好大啊!”
這兒的床可要比他們僕人的房間還大,牆壁雖然不見什麼字畫、書卷,但卻有着許多的純玉裝飾,光看這些東西就知道價值不菲了,
“怎麼?喜歡這裏的感覺嗎?”
一道醇濃的嗓音由遠而近地傳來,震得柳柳身子輕彈了下,倏然轉過身瞪着仆散喬儂。
“您……您別過來……啊——”
她慌張地直往後退着,突然腳跟勾到了桌角,一個不平衡摔在地上。
“瞧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幾次在我面前摔着了?”臉上表情含着謔笑,他朝她伸出手,“來,我扶你起來。”
“您別過來,我自己可以起來。”她嚇得急急站起。
“你喲,還真是個容易緊張的女人耶。”揚起眉,仆散喬儂笑出粗嘎的低沉嗓音。
“大人,我……我想回去了。”面露倉皇,她企圖向他懇求,“讓我離開好嗎?”
“我沒攔下你呀。”他恣意地撇撇嘴。
“可房門被上鎖了。”柳柳滿臉的無助,只能睜亮一對眼睛,直盯着他的俊臉兒瞧。
“可我沒鑰匙在身上。”他拍拍自己的衣袋。
“那我們等下怎麼出去?”啞了嗓子,柳柳這下可更緊張了。
“等明兒一早我揚聲一呼,自然有人來替我開門。”他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什麼?要明天一早!那我今晚……”這下她可是更慌了。
“今晚很簡單,你就跟我睡吧。”他肆笑了聲,不給她逃脫的機會,兩個大跨步就追上她,猿臂一展便將她攬進懷中。
“啊——”她嚇得尖嚷了聲。
“噓……小聲點兒,難道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在我房裏嗎?”圈住她的腰,他壯碩的身子緊壓住她纖柔的骨架。
“大人,您不能——”她好怕,好怕他再對她施以那種過分的肌膚之親!
“可以,我想要你的身子。”大膽地笑說,仆散喬儂絲毫未將她臉上的驚悚放在心中。
“不行的,那……那是該留給新婚夜……”她嚇得臉兒是乍紅乍白,身子更是抖如秋葉。
“新婚夜?哈……”他笑得激狂,凝住她那副衣衫不整的模樣,“你不是早已和阿牛……我都不計較用破鞋了,你還計較啥?”
“您說什麼?”她的心頓時窒住。
“我說……我絕不會比那個土阿牛差。他會像我這麼梳弄你嗎,嗯?”抵着她的額頭,他緊緊扣住她的身子。
“呃——不是的!”感受到他狎肆的進犯,她心跳頓時停止了般,最重要的是,她不要他這麼誤解她!
“是不是已沒關係了,等下我保證你會欣喜若狂。”喬儂冷冷嗤笑,磁性的嗓音懶懶地調侃她。“大人……”
不知過了多久,柳柳終於張開了眼,而她發現自己責躺在一張豪華氣派的大床榻上!
原來她還在他的卧房裏。
一轉首,她竟瞧見他就躺在她身側沉睡着,那平緩的呼吸聲、平靜俊魅的容顏,依舊是這般觸動她的心弦。
想爬起身,可后臀的辣疼讓她禁不住低呼了聲,繼而吵醒了他。
“你醒了?”仆散喬儂張開朦朧雙目,雖帶着惺忪,但仍是如此迷人。
“嗯。”她羞赧又悲傷的別開臉,“我想我是該離開了。”
“你要去哪兒?”他勾起嘴角,看着她那副矜淡的模樣。
“我得回去,我衣裳還沒洗呢。”她急急下了床。
“喂,你就這麼不聽話?”他邪魅地眯起眼,慵懶地凝睇着她那副故作淡漠的臉龐。
“我——”她錯愕的望着他,“您是大人,我只是個丑奴婢,可您也不能不顧我的感受呀!”
“你的感受?”勾起眉,他面無表情地問。
“我想回下人房。”她雖然有點怕現在的他,可還是說了。
“等天亮再回去。”仆散喬儂久久才漾起笑,攬住她的腰,將她壓縛在身下,“既然醒了,那我們——”
“不——走開!”她嚇得趕緊推開他。
“你!”他隨之眯起眼,一雙懶洋洋的笑眼突變狠戾,“你真是個不懂得情調的女人。”
“我不要什麼情調,我只想離開。”隱忍許久,她終於大哭了出來,“我不是煙花女,您沒資格這麼對我——”
“哦?就算我以南京首長的身份命令你,也沒資格嗎?”
他整個人幾乎是籠罩在一片憤怒的煙幕中,向來無所謂、凡事不經心的個性,也被她燒起團團火焰。
“當然沒有,我已決定離開這兒,您永遠也控制不了我。”柳柳淌下傷心的淚水,從沒想過自己的一片真情對於他,竟只是個可玩弄的女人。
“離開?!”他震住。
“對……謝謝大人這陣子來的照顧,柳柳……柳柳永遠都不會忘記。”她抽噎着,而後便轉過身離開。
“不會忘了什麼?”他冷哼了聲,故作漫不經心地詢問。
柳柳定在原地,凝聲難語。
“是不會忘了我的人?還是我剛剛那種足以毀了你一生的舉動?”他狠狠的揚起嘴角。
“別說了——別說了——”她用力捂住耳朵。
“為什麼我不能說?”他走近她,惡意地挑起她的下顎,摩弄着她方才被他吻腫的香唇,“是覺得害躁嗎?”
“別碰我!”她轉開臉,揮開他不軌的動作。
“好,真的很好,我倒要看看你怎麼離開我?”仆散喬儂微微閉上眼,又懶懶地坐回椅子上,望着她那對驚愕的眼。
“您……您是什麼意思?”她望着他。
“什麼意思?你走了就知道了。”他以持穩的語調說。
“別忘了您的身份,如果您亂來,不怕毀了您身為南京首長的名聲?”他的外表愈是平靜,她就愈害怕!
這男人一向給人一種看不見他心底的不確定感,她根本猜不透他會做出什麼樣的事來!
“放心,為了一個女人毀了名譽的事,不是我仆散喬儂做得出來的。”凝起嘴角,他笑得特別瀟洒恣意。
“好,既是如此,我就根本不擔心您會對我怎麼樣了。”她深吸了口氣,痴痴地望着他,“我想知道,那書房裏的畫算什麼?”
不知怎地,柳柳仍帶着一絲希冀——他心底是有她的,否則他沒必要花時間與精力畫那幅畫呀。
“哈——”他笑得狂妄,直搖頭。
“您!”柳柳被他這一笑螫了心。
“免得讓你心存夢幻,我就告訴你吧,畫畫對我而言,根本就是輕鬆容易的小把戲,那幅畫花不到我半個時辰就完成,是你這種村姑瞧不出而已。”輕淡的語調說得輕鬆愉快,可聽在柳柳耳里,卻宛似萬箭穿心。
其實仆散喬儂也不好受,但他又怎能告訴她,這幅畫是他耗了一整個晚上才完成的佳作?
罷了,是她不識好歹硬要拂逆他的好意,他也沒必要對她軟言軟語。
“可您這麼做是……”她的嗓音已破碎。
“讓你情不自禁愛上我。怎麼?是不是愛上了?”逼視着她,他唇畔的笑容只能用邪魅來形容。“沒——我怎麼會愛上,我寧可……寧可去愛任何一個男人,也不會愛您……”
這輩子除了他之外,從沒有第二個男人喚起她想愛的衝動,她自知不堪匹配,可為何他要這麼傷她?還要逼她說出這些話?
不顧一切地衝到大門,卻發現門鎖未卸!
她用力的扯、拚命的拉,多希望能將這個門給拉開,可……她的力氣又怎敵得過這麼硬實的木門呢?
“還是那麼想走?”他凝着嗓,站在她身後。
“對,我還是要走。”奮力敲着門,她激動不已地推着它。
“好,那我就成全你——”
快步走上前,他使勁兒一拉,門閂立刻斷裂成兩半。
柳柳見門敞開了,便立刻奔了出去。
仆散喬儂瞧見她那副樣子,心底不禁揚起一絲悶意。
這女人還真不是普通的拗!
但對她的心,他——勢在必得。
然而他卻沒注意到,自己的心在她的不妥協中,已漸漸失去了以往的自在。
柳柳哭着奔回了下人房,還好大家都上工了,沒人發現她的落寞。
她不禁想,才短短几天,她又一次打包了細軟,是不是這地方真的與她無緣?容不下她呢?
不過這次,她是真的要走了。
本想在離去前去找老太爺道別,可又怕他會出聲勸留,想想自己是最不會拒絕別人了,所以……還是得對不起他老人家,做個不告而別的人。
走出了南京首府邸已是辰時,這時正好遇上孟乃琳坐着馬車再一次來訪。
當她瞧見柳柳手提細軟,一副失意狀,心底頓生一絲得意,“哈……你還是被轟出去了?”
柳柳現在所能做的,就只是提防地望着她。
這時小菲沖了過來,“喲……真是你呀!我如果是你,哪還有臉在這個南京城待下,早就溜到別的地方去丟人現眼。”
她們主僕絲毫不留顏面的攻擊,使得柳柳渾身抖顫不已,可她無話好說,因為她們說的全是真的。
“別一副被欺負的樣子,我們可沒欺負你呀。”孟乃琳得意地勾起嘴角,“不過你還真是走對了,我孟乃琳今生是做定了南京府少夫人,到時候若是被我趕出去,你會更難看。”
心底抽疼的感覺幾乎讓柳柳站不住腳,她一手扶着路邊矮牆,深深喘着氣,“那恭喜你了。”
“你這個臭丫頭!”本是要激她哭、激她怒,可這個女人還冷靜地說恭喜她,豈不讓人生氣?
孟乃琳忽地伸手搶過她揣在懷裏的包袱,冷聲地說:“哼,瞧你把這東西揣得這麼緊,裏面八成有問題,我就看看其中究竟藏了什麼東西。”
“不……不要……”
見她不是好好打開她的包袱,而是用扯的,柳柳可是嚇得跪下,“不要,求你不要這樣,裏頭的東西不能用扯的。”
“什麼東西不能扯,小菲,我們一起來。”她隨即叫了丫環一塊來打散柳柳的東西,還將裏頭能撕的全撕了!
柳柳怔怔地坐在地上,看着被撕得破碎的書本,那全是老太爺送給她研讀的簡單學字本呀!
“我的書……我的書……”她已哭得無力了。
“我說是什麼,小姐,還真是書耶。”小菲裝模作樣地叫着。
孟乃琳冷冷的瞪了她一眼,“這妖女居然還會念書,她識幾個字啊。”
“還不是裝樣子嘛!走了小姐,咱們進去見大人,你不是有話對大人說嗎?”小菲故意笑得曖曖昧昧。
“對,他一定在等我了。”
孟乃琳故意這麼說,瞪了柳柳一眼后,她轉身步入南京首府邸。
柳柳看着她們消失的背影,抖顫的手趕緊將這些破碎的書籍收入包袱,而後拖着虛弱的步子,離開了這處傷心的地方。
她的老家是在南京城外一處荒涼的河堤旁,父母於那場火災中去世,目前與她相依為命的,就只剩下弟弟一人。
為了他,她付出所有的一切,賺得微薄銀兩也都為了讓他念書花費,而她卻是捻腸擰胃的在過日子。
不知他近來可好?
手撫着腰間的銀袋,這些是她這半年來存下給他讀書與生活的費用,半年不見,他可長高了?
“柳鈺……柳鈺……”她在木屋外輕喊着,可久久卻不見有人出來應門。
“你不是柳柳嗎?”隔壁的大娘聞聲走了出來,見了她不禁喊道:“哇……你的臉……天,這是怎麼回事?你變漂亮了!”
“呃——”柳柳撫着臉頰,微微一笑,“是遇上位很好的大夫。”
“真的!那還真是老天有眼。”大娘也為她高興。畢竟她也是看着柳柳長大的,這三年來她吃多少苦,她可是心知肚明呀。
“對了,柳鈺呢?”
“他……他……”大娘有點兒躊躇。
“怎麼了?”見她這樣,柳柳可着急了。
“唉,他近來沉溺賭博,已好幾天沒回來了。”大娘吁嘆了聲。
“你說什麼?他……他賭……”一陣暈眩襲上柳柳的腦子,她整個人差點兒暈眩過去。
“是啊。”
“他怎麼可以這樣子!您可知道他都是去哪兒賭博?”柳柳抓住大娘的手。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就在這時候,遠遠地突然傳來了呼喚聲,“姐……姐……我聽說你回來了,真的是你,實在是太好了。”
“柳鈺——”柳柳抓住他的肩,“告訴我,你是不是沉迷賭博?”
“我——我——”十四歲的柳鈺突然大哭了出來,“姐,對不起,我是被騙去賭的。今天……今天來個好奇怪的人,偏偏點名要跟我對賭,大伙兒便慫恿我答應……”
“那你答應了沒?”柳柳冷着心問。
柳鈺重重地點點頭,“對不起,姐,我不是故意的。”
“輸了?”
“嗯。”這下他連頭都不敢抬了。
“多少?”柳柳面無表情地又問。
“五……五百兩。”柳鈺直發抖着,這三個字可說得他快散了似的。
“什麼?五百兩!”柳柳痛楚地大罵道:“你知不知道姐姐的辛苦,為什麼要這樣傷我的心?”
“是啊,柳鈺,你太過分了,”連隔壁大娘也真為柳柳叫屈,“你姐為了救你燒傷了臉不說,還辛苦賺錢給你念書,可你呢?還好上天憐憫。讓你姐姐遇上位良醫,將臉醫好了,要不看你怎麼對得起她!”
“姐……真的耶,你的臉……”
“別說了!”對於自己的燙疤能痊癒,她可一點兒也不開心,現在該傷腦筋的,是五百兩的債務該如何還清。
這……這可是她做一輩子也難達到的數目!
“對方給你多少時間?”
“三天。”自知做錯了,他連忙跪在她面前。
“那麼快!”重重的搖搖頭,柳柳心想該去哪兒籌這筆銀子?
突然,仆散喬儂的影子閃過她腦海,想想如今也只能去求他了,但……兩人關係搞得那麼惡劣,他會借她嗎?
算了,如今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你留在這兒,我去想辦法。”丟下這句話,本已疲累不堪的柳柳只好再走回頭路了。
“姐……”柳鈺後悔莫及,見姐姐變得這般憔悴,更是悔不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