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光束交錯，樂音繚繞。

偌大的發表會場上，聚集了許多政商名流和影視紅星，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注視着Ｔ字型伸展台上的模特兒所展示的新裝。

今年CbudsJ.新裝的主題是「變」，湛初雲將設計的訴求藉由布料、線條及款式風格的不同，完美呈現一個女人心中潛藏的多變形象－－

她可以是粉嫩洋裝的天真少女，也可以是火紅雪紡紗的熱情女神，換上一襲絲緞纏邊的改良式旗袍后，瞬間又成為神秘冷艷的東方美人。

而除了在湛初雲巧手設計下的服飾令人驚嘆之外，今晚主秀的模特兒身分也令眾人好奇－－退出伸展台許久的名模瞿諾，竟然在退隱多年之後，重新為一位新銳設計師站台，紛紛擾擾的流言早已在上流社會蔓延開來。

藍愷菲坐在貴賓席上，想起方才在洗手間裏聽到的八卦，表面故作平靜，心裏卻疼痛難抑。原來這個名模－－瞿諾，就是川竣武的妻子，也是那日在初雲車上的女子。

藍愷菲的目光仍直視着舞台，瞿諾款擺的身段，將柔美的設計發揮至最高點，所有觀眾的目光都難以栘轉。

在最後一襲新衣展示完畢后，所有走秀的模特兒列於台前，鼓掌歡迎今晚發表會的靈魂人物－－湛初雲。

他身穿高領黑色毛衣配上休閑褲，牽着瞿諾的手出現，有如王子和公主般，頓時謀殺了不少攝影師的底片。

湛初雲在一片鼓掌聲中找尋心中的那抹倩影。在他榮耀的這一刻，只想與愷菲分享。她來了嗎？還是根本就忘了？

他深情的眼神在會場中不停地梭巡，最後，在某個角落定住，他看到了盛裝打扮的她，她身上穿的是他送她的第一套親手設計縫製的禮服，他看着，覺得滿意極了，只有他才是最了解她的美麗的人……

然後，他也發現了她不是一個人，她身邊還有一個護花使者。他不悅地瞇起眼，只覺得那男人很面熟－－

「瞿諾，愷菲身邊的那個男人是妳丈夫？」

瞿諾仍然微笑着。「是啊。」

「妳要不要解釋一下，為何他會出現在愷菲旁邊？」湛初雲冷冷地扯動嘴角。

「當然不行，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場合！」感覺到身旁男人的火氣慢慢升起，她仍維持着優雅的笑容。唉，都幾歲了，還這麼血氣方剛。

「老公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妳還真沉得住氣。」看見藍愷菲的手勾住那男人的臂彎，湛初雲不禁咬牙切齒。

瞿諾不着痕迹地勾住他。她這招是不是太狠了？初雲只要一碰上藍愷菲，就會失去平時的理智，不知道她老公等一下會不會有生命危險……不過沒關係，要是他失去理智，那麼她這個唯一還能掌控大局的人，不管如何都得穩住局面。

「你不會蠢到想做出什麼衝動的事吧？」

「放心。」只要川竣武不「輕舉妄動」，他當然不會蠢到在會場上砸自己的招牌，除非－－

就在這時，藍愷菲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裙角，重心一個不穩，眼看就要跌倒，幸好一雙強壯的臂膀扶住她，將她帶入懷中護着。

湛初雲銳利的眸光進射，幾乎噴火。「媽的，妳老公居然－－」

他的話還沒說完，整個會場靜了三秒。

因為瞿諾雙手捧住湛初雲的臉，不避嫌地吻住他即將開罵的嘴。

這下，不只貴賓們愣住、川竣武愕然、藍愷菲驚惶，男主角湛初雲更是氣急敗壞！

這個舉動，成功地讓湛初雲住了嘴，也成功地引起軒然大波。

趁着混亂，藍愷菲慢慢地退到角落。她拉高垂地的禮服，一步一步地走向會場門口。

今晚她根本不應該來的！

這裏的香水味，讓她嗆鼻；女人身上的珠光寶氣，她覺得刺眼；伸展台上的一對儷人，更教她自慚形穢！她無法再自欺欺人，心情很酸很澀，但她告訴自己不許讓眼淚流出來。這種難過，只適合自己躲起來舔舐傷口。

「愷菲！」湛初雲氣急敗壞地從台上走下來，不顧一切地排開一擁而上的媒體記者，把紛亂的現場交給經紀公司去處理，他邁着堅定的腳步朝藍愷菲一步步地接近。

藍愷菲拉着裙襬，聽若未聞地往外頭走。

「愷菲，等等我！」湛初雲根本無視於其它人的存在，只想抓住前頭那個避他有如蛇蠍的女人。

初雲，求求你別再跟上來……藍愷菲在心裏祈求，對於他的呼喚，她不是沒聽見，而是不敢面對，怕自己一見到他，會忍不住自己的心傷而痛哭失聲。

「愷菲！」他大步一跨，猛地拉住她，將她帶往自己懷裏。「別跑了！」

「放開我！」她不停地掙扎。

「不放！」湛初雲抓住她的手。「我不放，妳一見到我就逃，我受不了了！在我們談出一個結果之前，我絕不會放手。」

他是今天的主角，一舉一動都引人注目，兩人的糾纏加上方才台上熱吻的那一幕，今天的服裝秀比連續劇還要精采，眾人議論紛紛。

她別過臉。「我們之間根本沒什麼好談的……」

「聽我說，愷菲。」湛初雲毫不退讓，他向來有話就說，唯獨面對她，他浪費了太多時間，今天，他要把一切說清楚，不再讓自己的情感噯昧不明－－

遠遠看着她卻無法碰觸，對他而言太痛苦了！

「你……你這是……」藍愷菲不安地左右張望。這是個公開的盛大場合，他的舉動可是會影響整個發表會呀！「有什麼事我們之後再說好嗎？」

「然後再讓妳逃開嗎？」湛初雲太了解她的個性，他相信只要現在一放手，她肯定又會逃得遠遠的，躲回自己的世界裏。「我已經等不及了，如果妳要私下談，好，那我們上去休息室！」經紀公司在會場樓上訂了一間房間，當作他的休息室，現在正好用得上。

「不……初雲，我……」

不等她說完，他手一扯，將她帶離了鬧烘烘的會場。

兩人搭電梯上樓，湛初雲拿出房卡，將她直接拉往貴賓套房。

藍愷菲只是沉默地跟着他走，或許是今日的情緒太低落，讓她連反抗都有些無力，也或許是這幾日來的掙扎，對於隱藏心中真正感受……她已經很累了，遠離一個紛亂的地方，是她現在心中最渴望的。

她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從何時起，她的眼中只看得見他，再也容不下別人呢？

進了房，湛初雲反身將門關上，將她安置於沙發上。「好了，我們就在這兒，把事情說清楚。」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看到了方才那一幕，她還能說什麼呢？

「沒什麼好說的？！」湛初雲簡直是用吼的。「妳以為我丟下樓下的重要場合跟妳上樓，只是為了聽這句話？！」

她聽得出他話中的諷刺，禁不住酸澀的情緒，她紅了眼眶。「本來我們之間的關係就很簡單，為什麼你要把它弄得這麼複雜？為什麼你要攪亂我的心、我的情緒……弄成這樣連朋友都做不成，你以為我願意嗎？」她也很委屈啊！

聽到她哽咽的聲音，湛初雲的火氣消了一大半。

唉，這輩子他是不是註定要被她吃得死死的？

「妳根本就不了解……」他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堅定地凝視着她的雙眸。「我想要的本來就不只是朋友。」

「什麼？」藍愷菲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我不想再當妳的朋友！」見她眸中透出受傷的情緒，他又嘆了一口氣，挫敗地抓抓頭髮。「我早該說清楚的。瞧，每次我們話都只聽到一半就妄自下結論，今晚，我們把一切都說清楚。」

「我……」藍愷菲愣愣地看着他，怕自己再度誤解他話中的含義，她下敢再亂開口，只是殺風景地問道：「你丟下發表會可以嗎？我知道這場新裝發表會花了你不少心思。」她很清楚他有多少個夜晚忙碌未歸，因為這幾天來，她總是看着隔了一道窗的他的房間，他房裏的燈極少亮過，即使有，也只是匆匆來去。

報章雜誌上對他的報導總是充滿期許，讚譽他是時裝設計界的鬼才。

他的名聲愈來愈高，卻也離她愈來愈遠，她必須不斷地說服自己，眼前的男人已經是遙不可及的星子，而不再是那個常賴在她房裏促膝聊天一整夜也不厭倦的大男孩……

「別又恍神了，妳實在很傷我的男性自尊。」湛初雲拉起她的手，懲罰地輕咬她的指頭，「妳別老是顧慮那些有的沒的，可不可以把我們之間的問題放在首位，多幫自己想一想？我要妳明白，任何事都比不上妳重要！」

他深深地凝住她的眼瞳，「別輕易地將我摒除在外，我很害怕失去妳，妳知道嗎？」

藍愷菲咬着下唇，感覺他握拳的手正在微微顫抖。他向來是自信而驕傲的，但在她的眼前，他竟感到害怕了？

但害怕的人，並不是只有他，她也是。她害怕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醒過來之後，他與瞿諾還是一對，自己只能遠遠地遙望。

「別再逃了，給我一個機會好嗎？」他難得表情嚴肅，手掌包住她的。

「那……她呢？」她沒忘記瞿諾的存在，方才他們甚至公開以熱吻作為宣示。

「她？」

藍愷菲本以為他是故意在裝傻，可看到他困惑的目光，這才知道他是真的不懂。「她……我指的是瞿諾。」

「瞿諾？！」湛初雲一聽，差點翻臉。「天！妳的腦袋到底在想什麼，我跟她怎麼可能？！」他跟那個啰唆又煩人的女人？！拜託～～

「我是很認真地在討論我們之間的事。」是他自己說要談的，她提出自己的疑問，結果他卻這麼大聲地吼她。藍愷菲站起身，她的心情已經夠糟了，他還這麼凶。

「那女人根本不應該成為我們之間的問題！」湛初雲怪叫，用力拍了下自己的額頭，他簡直快瘋了。「瞿諾是什麼身分妳不知道嗎？妳不會以為我飢不擇食到連有夫之婦也沾染吧？」

「她是川竣先生的妻子，我早就知道了。」她別開眼，「你真不應該，今晚川竣先生也在場，你們卻－－」

「我當然知道他在場，他是妳的男伴不是嗎？」他冷哼。

「我只是陪他來挽回他的妻子，要是我知道你們兩個會在台上－－」「接吻」兩個字，她實在說不出口。「我的要求也許太強人所難，也許你不理會世俗眼光，也許愛情一發生就無法剋制……但我請求你，初雲，請別介入他們夫妻之間，好嗎？」

介入？！

他緊緊皺眉。她的意思是指他搶了川竣武的老婆瞿諾？！

老天，這個誤會未免也太大了吧！

「第一，我並不喜歡翟諾，所以一點也不會強人所難；第二，我是不理世俗眼光沒錯，但妳可以左右我的任何決定；至於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愛情的確是無法剋制，要不，我怎麼會深深地愛上妳而不可自拔？」

「你－－」聽着他的話，她心中一陣激動。「你別說這種不負責任的甜言蜜語！」她目睹了他們在台上接吻的那一幕，也為之心痛神傷，這些都是真真實實的。「剛才，我也在場。」

他轉過她的身子，氣悶地凝視着她的眼，道：「既然妳也在場，應該也注意到了，我也是受害者啊！」她是被強吻的，離道她看不出來嗎？！

她抬起眼，「你的意思是－－」

「那時，我本來要衝下台找妳，瞿諾為了要制止我，所以才會出現那一幕。」

她怎麼愈聽愈迷糊了？「我就在會場上，你並不需要特地衝下台啊。」

湛初雲俊臉微微泛紅，是他自己說要把事情講清楚的，也只好坦白承認－－

「我很生氣，因為川竣武那日本鬼子竟然抱住妳！」那個日本色鬼！已經有了老婆，還敢來染指他的愷菲？！

「你－－在生氣？」藍愷菲微微訝異，開始有點懂這張俊臉下所隱藏的心思，心跳怦怦地亂了節奏。

「廢話，看見自己喜歡的人被別人抱住，是妳的話，妳氣不氣？」

聽到他這麼在乎自己的存在，藍愷菲感覺自己盪到谷底的心霎時飛揚了起來。「你別誤會，那是因為我踩到自己的裙襬，差點跌跤，川竣先生才好心地扶住我。」

「他有這麼好心？」哼！什麼時機不挑，偏偏挑他在台上動彈不得時下手，居心叵測！「搞不好他早就覬覦妳很久了。」

「怎麼可能！」藍愷菲連忙否認，「他送我花，也只是為了邀我一同出席今晚的發表會，因為他想挽回他的婚姻。」

「拜託，他跟瞿諾恩愛得很！」等等……他瞇起眼。她剛說什麼？！「川竣武真的追求過妳？」

竟然還送她花？！

「我想……那應該只是禮貌的表示吧。」藍愷菲趕緊說明。「而且他說是因為你介入了他們之間，所以－－」

「所以妳就相信了？」湛初雲的火氣又起來了，「藍愷菲，妳認識我幾十年了，為什麼別人說的話妳這麼容易相信，而我說我喜歡妳，妳卻當成是笑話？！」

說到底，他還是忘不了兩度告白失敗所帶來的挫折感。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聲若蚊蚋。

「感情這種事，妳以為我會跟妳開玩笑啊？！」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別再生氣了嘛……」

「那這次呢？人家隨便說說妳就當真，把我當了什麼？！」他就是看不慣她對別的男人好，心裏該死的不是滋味！

藍愷菲柔柔地望着他。他生氣，她又何嘗不難過呢？

「聽到他這麼說，我很傷心難過，根本沒有心情思考，你是那麼的耀眼，簡直是每個女人夢寐以求的好情人，而像我這樣平凡的女子，怎能得到你的青睞？而且，你近來跟瞿諾互動頻繁，報章雜誌上也繪聲繪影地報導你們的緋聞，我想，也許你是真的喜歡她也說不定－－」說到最後，她覺得自己也很委屈。

冷不防地，她被人拉住，一陣天旋地轉，她已被壓制在床上，動彈下得。她驚慌地往上看，只看到一雙壓抑着怒火的眸子。

湛初雲扳起她的臉，逼她直視自己。

這女人真的不會很安慰人，他只覺得自己聽了愈來愈火大！

「藍愷菲，我再鄭重地說一次，我愛的人是妳！」他惡狠狠地瞪着她，可一雙手仍將她緊抱在懷中。

「我……」藍愷菲驚嚇住了，卻也慢慢地感受到一絲絲喜悅。是嗎？他愛她？他真的愛她嗎？

她不是在作夢吧？

「喂喂！」她怎麼又在發獃了？！「妳好歹也響應一下，妳這樣我很受挫耶。」

「呃－－」她愣了愣，又趕緊點點頭。「好的，我知道了，你……可以放開我了嗎？」

「就這樣？」湛初雲傻眼，他愛的女人真這麼遲鈍？

她在心裏竊笑着。「是啊，我知道了。初雲，你別壓着我，我起不來……」

「藍愷菲！」他低吼一聲。「妳真是－－」

他的話來不及說出口，因為藍愷菲已經用雙手撐起身子，仰首吻住了他。

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只能傻傻地瞪着她。「愷菲？」

藍愷菲有點想笑，「你看起來好驚訝。」回想起他曾經兩度對自己告白，結果卻都不太完美，這次也該換她表示一點心意了。

她微笑地又輕啄了下他的頰。

湛初雲簡直不敢相信，他抓住她的手，想確認自己究竟有沒有會錯意。

從他傻傻的眼神里，藍愷菲看到濃烈的愛，為何她傻得直到今天才看清楚呢？

「因為瞿諾的事，我傷心難過，你以為是為了什麼原因呢？」她決定也要坦白自己的心意，牽引着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胸口上。

湛初雲低下頭，從她急促的心跳聲中知道了答案，他情難自己地擁住她。

「因為……妳也愛我對不對？」他凝望她的眼神里，混合著真摯與脆弱。「不是只有我一廂情願，妳也早已經愛上我了，是不是？」

他渴盼她的承諾，好安撫自己多年來的暗戀心情。

他的嗓音低沉沙啞，像是棉絮般在耳邊輕觸，藍愷菲渾身都泛起了酥麻的感覺，她臉紅、心跳加速，不自覺地閉上了眼。

「是的，我愛上了你，早就愛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