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不速之客!不速之客!我真的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那天是周末,於穆去出版社交稿,我無聊的在家裏看電視。正看着就聽見門鈴響了,去開門,發現門口站着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小男孩,穿着厚厚的羽絨服,臉凍得通紅。他抬頭看我半天也不說話,我頭一個反應就是找錯門了。

「我找於穆。他是住在這裏吧?」

「是的,請問你是……?」作為主人我想我有資格這麼問。

可那孩子顯然有自己的一套道德標準:「你不讓我進去嗎?」語氣很是狂妄不屑。

行啊你,臭小子,我就讓你進來,真要有什麼花招的話量你也不是我的對手!這樣想着,我稍稍側身,讓了一條路出來,小孩一點都不認生的逕自走進客廳。

我估摸着這就是一個八股的文學青年,看了於穆幾部小說就拚命打探於穆的地址然後找真人談理想來了,瞧他那副狂勁兒,好象全世界除了他和他的於穆老師就沒人懂得文學沒人懂得人生了!今兒我夏秋冬可得好好教育教育他!

有了主意,我鎖好門也跟着走進去,坐在他對面,還故意翹了二郎腿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打量他:「是不是於穆寫的小說你都看過啊?」

「差不多吧。」小孩點點頭,順手給自己倒了杯熱茶,「您也來點兒?」

「不用了,謝……」什麼亂七八糟的,這明明是在我的家裏!尷尬了一下,我繼續問他,「覺得於穆寫的怎麼樣?」

「挺不錯的,要不然也輪不到他拿那麼大的獎。」小孩顯然不是會品茶的主兒,幾口喝完了一杯又去倒,「他的文章文筆好到在其次,主要是有情有理。」

「嗯,不錯。」你看吧,我就知道得開始說道理談理想了!裝模作樣的咳嗽一下,「這個寫文章嘛,誰都會,不就是講故事嘛!怎麼寫都可以,寫不出有深度的那是隨筆,寫不出脈絡清晰的就叫散文,寫的言語不通都可以算作意識流,照樣有知音……當然我這是說別的作家,於穆的文章就很有深度,我想這與他個人的閱歷和人生觀很有聯繫……」

對面的小孩已經停止喝茶,一臉認真的看着我了:「真看不出您這麼有研究哪!」

「不敢當,略知一二。」我假裝跟他客氣。

「那您是不是對於穆的個人經歷也很有研究了?」小孩一口一個於穆叫的還真親。

「呵呵,略知一二。」突然發現這麼文縐縐的拽一下,就顯得人變高深起來。

「您具體談談?」這孩子還真是個標準的追星族——雖然追的是個寫文章的——對偶像的個人狀況充滿好奇。

「於穆,他……」我本來想介紹這個作家雖然出身於封建君主立憲國家中的皇室但是充滿了對勞苦大眾的友愛之情……突然想到於穆是蛇這件事情純屬個人私隱,再說跟不相干的人說這個肯定會被當成瘋子的,於是我說,「於穆的童年生活是優越的,但是他的家庭並不像一般家庭那麼溫暖……」

「哦……」小孩頻頻點頭。

「家庭的缺憾可是文藝工作者最難得的一筆財富!於穆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開始了對人生對存在的思索,這些思索全都轉化成了他的文字世界,比如說……」我本來想來個例證,奈何從來沒有看過於穆的文章,根本無從說起,只好給自己找台階,「礙於時間有限就不再贅述了,相信你看了那麼多他的文章,應該有所體會吧?」

「嗯,是有那麼點意思……」小孩微笑着,「那不知於穆現在的生活狀況是什麼樣的?不會還是沒找到溫暖,依然生活在『財富』里吧?」

有我在這兒委曲求全的,哪輪得到他吃什麼苦呀!根本就是我在受壓迫!實在很想找人吐吐苦水,順便讓讀者知道成功男人的背後是……瞬間看到小孩亮閃閃似乎等着看好戲的眼睛我就決定還是不說了吧:「這個屬於個人私隱了,我想於穆也許願意親自跟你講述,我就不好多說什麼了。」

「秋冬,我回來了。」正在半真半假的跟小孩談些文學思潮,於穆就回來了。我擔心他不知道有外人在一會兒不定說出什麼話來,趕快跑到門廳小聲跟他說:「有你一讀者來找你,別亂說話!」

「讀者?」於穆很奇怪的皺眉。

「嗨,於穆,是我。」那小孩居然以一種很熟稔的姿態和於穆打招呼,我猛然間有種被人涮了的感覺,他顯然不是於穆的讀者了,他是誰?

「呵呵,我還說讀者哪知道我住哪兒呀!你怎麼有空過來?」於穆也是看見老熟人一般,難道這孩子他……難道他是於穆的……我靠!這條花心大蟒蛇,沒節操的東西!感覺到於穆的手放在我腰上,我不高興的躲開。

「呵呵,於穆,看來你日子過得不錯啊!」小孩顯然是看出什麼,笑的詭異又曖昧。

「還好還好。對了,秋冬,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堂弟,於躍。今年剛上大一。」於穆這才想起一直被視作隱形的我。原來是堂弟啊,誒呀,完了完了,剛才我都說了些什麼呀!

「秋冬一直跟我誇你,原來你們還是以文會友啊!」於躍胡說八道的,「來之前我還擔心你是利用肉體把他拐到手的呢!」

「你給我閉嘴!於穆你別聽他瞎說!」我沖那個於躍嚷嚷,「剛才我問你是誰你怎麼不說?」

「那不就聽不到你的高見了么?」於躍笑着,「你挺好玩的。」

「別欺負秋冬,」於穆見我張牙舞爪的就趕緊勸架,「於躍你學業不忙嗎?怎麼有空過來了?」

於躍終於一副受不了的樣子:「誰想到這裏的秋天都這麼冷嘛,破學校居然沒暖氣……」

「哈哈哈……!」我很沒形象的大笑起來,「我早該猜到的,你們這一家子都一個毛病!」於躍更加沮喪的樣子看得我格外爽快!好,扳回一城!

我終於笑夠了,看到於躍還是一臉委屈死了的樣子,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小鬼,不就是冷一點嘛,這麼點苦都吃不了怎麼能行呢?乖乖的回學校去吧!」

「唉,秋冬!」於穆摟着我的肩把我拽到一邊,轉頭沖於躍,「秋冬逗你呢,你住在書房,沒問題吧?」

我和於躍一定是八字不合,吃晚飯的時候於穆問:「你們想吃什麼?」

那破小子立刻接話:「我吃米飯,隨便炒點葷菜就行。」

於穆又問我:「白飯炒菜?行嗎?」

「我喝八寶粥!」因為在家我是獨子,從來沒有弟弟妹妹可以欺負,所以格外享受這種跟別人唱反調的感覺。

只是苦了於穆,成長期的堂弟需要營養,本人夏秋冬偏偏要清淡的,他只好做兩樣飯菜,來滿足二個人的需求。

吃完飯、洗完碗之後便給於躍準備好被褥,然後於穆下樓去超市,回來的時候拿着一條電營和一個大號的熱水袋——於躍的防寒裝備。

一整晚於穆都沒去寫東西,而是在客廳三人一起看電視——我猜他是擔心我和於躍這邊又出什麼亂子。

正巧趕上今晚有寒流氣溫驟降,雖然是在屋子裏,那兩位還是穿着厚厚的毛衣,比賽一般一杯接一杯的喝熱水。我看着好玩,不時假裝想起來什麼似的的大叫,於穆定力好,沒受什麼影響,於躍可慘了,好幾次拿不穩杯子潑了自己一身水,氣得他跳起來嚷着要咬死我。

「別欺負秋冬,誰讓你今天先惹着他。」於穆到底是明事理。

哼,小破孩子,還想咬死我?沒門兒!我招待於躍幾個挑釁的眼神,他在一邊使勁的磨牙,我心情又是爽的不得了。

很快他們倆都開始發軟,於躍率先去洗漱:「我明天上午有課,先睡了。」

看着於躍一撲上床就變成蛇的樣子縮成一團,我忍不住打了個冷戰,難怪於穆一晚上都說「別欺負秋冬。」這個小鬼竟然也是十分巨大的一條黑色花斑蟒,完全有一口把我咬死的實力!我這才開始后怕,趕快也說困了,跟在於穆身後去洗漱。

小心的把卧室的門鎖上才敢上床,由於就寢時間比往常早了,我一點睏倦的感覺都沒有,於是決定數數催眠自己。

第二天早上簡單的「運動」過後於穆摟着我問:「秋冬,昨天晚上你夢見什麼了?」

「不知道,怎麼了?」我睡眠質量一向很好,即使偶爾會做夢也完全記不得夢的內容。

「我聽見你一直嘟囔着:『一條蛇、兩條蛇、三條蛇……』你沒事吧?」

*****

到公司去上班,進了辦公室就看見周金寶沖我遞眼色——說到這個周金寶不得不多說兩句,此人是我的大學同學,死黨,還有……我曾經追過他,當然早就已經不惦記他了——我走到繪圖桌邊:「怎麼了?一大早的就勾引我?」

周金寶細長的眼睛斜睨我一下:「我可聽圈裏人說你有主了,怎麼還這副德行。不是我找你,是李更年!至於是不是要勾引你,那就不知道了……」周金寶帶着幸災樂禍的神氣往科長辦公室努努嘴。

李更年本名李建國,聽這名字就知道是什麼年代的產物,他是我們這個科室的負責人,五十多歲的老頭,脾氣怪的比更年期婦女還難以捉摸,所以我們私下裏給他取了這個外號。

「他找我?」我重複一遍,平時最煩跟他打交道,我皺皺眉走過去敲門。

我實在沒心情巨細靡遺的重複那天跟李更年的爭執,起因是因為我的一張效果圖,明明已經通過甲方認可的圖,他非得指責我畫圖不認真,讓我返工。我告訴他現在都是計算機出圖,手畫的效果圖能達到快速設計的水平就可以了。

他拍桌子說:「夏秋冬別以為你是正牌大學生就侍才傲物!」

行,說到重點了,我就知道這老傢伙自己是美術學院畢業的,後來半路出家做室內設計,一直都是自卑心理作祟看着我們這些科班出身的手下不順眼,老愛藉題發揮亂找碴。

我也不客氣的拍桌子站起來:「我向來認為能力和學歷沒關係,我是靠實力正正噹噹應聘進來的,您少在雞蛋裏頭挑骨頭!」

「能力?哼,我告訴你夏秋冬,你是學建築出身的,我可是專門的室內設計專業!論起能力和專業素質你沒資格跟我這兒拍桌子!」老頭氣的渾身哆嗦。

我冷笑:「首先,貝聿銘大師說過:『這世上只有建築設計,根本就沒有室內設計這麼一回事!』所以要論專業素質您沒有優勢;其次,是您先拍的桌子,我覺得在人格上咱們倆是平等的,所以,這桌子你拍得,我夏秋冬照樣拍得!」

說實話那句名言我也記不得到底是哪位大師說的了,總之先搬個人物出來鎮住他再說。

聽李更年「你、你……你……」的說不出更有創意的話了,我免費送他一個完美的微笑,點一下頭說道:「科長如果沒有其它的事情我就先出去了。」

「你這個同性戀不要太囂張了!」在我打開科長辦公室門的同時李更年中氣十足的聲音傳遍了方圓二十米的辦公區。

我偏了偏頭,很好很好,李更年,算你有種。反正我是GAY的事情在公司里早就是公開的秘密了,一如李更年背着家裏的老婆孩子在外麵包小的,我索性把門完全推開。然後轉身,嬉皮笑臉的靠近他,故意說的很大聲:「您要不說我到險些忘了,哪天叫上您家大奶奶、二奶奶,我帶上我男朋友,咱們一起出去搓一頓吧?我請客。」

反正我是無所謂的,平時跟朋友們嘻嘻哈哈慣了也不覺得自己的性向有多丟人,這裏的工作要是真保不住了老子跳槽就是,大不了回家吃於穆的,我認栽當賢妻良母總可以吧?可李更年顯然沒現過這麼大眼,剩不了幾根頭髮的腦袋青紫一團,像塊特大號的醬豬腰子。

我又是一笑,「恭敬」的把門給他關上,讓他一個人在裏頭抖、抖、抖吧!

「冬哥,真有你的!」在辦公室里的小姑娘們的掌聲中我回到自己的座位,周金寶走過來壞笑:「冬子,火氣見長啊你!是不是你BF太寵着你把你給慣壞了?」

「你怎麼不說是我在家凈去那受氣的角色,所以這會兒才摟不住火啊?」我沒好氣。

周金寶一臉有所得的表情還想跟我貧幾句,Pinka拿了一摞任務書進來叫他:「周,過來,這些都是給你的!」他只好答應一聲回到自己座位上。

傍晚時候回到家,我楞在門口,因為我看到一條蟒蛇掛在客廳門框上。跑過去扒拉開那涼涼的蛇身探頭往客廳里張望,只見於穆正認真的坐在沙發上敲擊筆記本的鍵盤,聽到響動抬起頭跟我說:「回來了?餓不餓?等我把這一段改好就做飯。」

我點點頭,繼續盯着門框上的蛇看——掛在這兒的一定是於躍了。不客氣的用腳踢踢那蛇頭——我承認自己是在「仗勢欺蛇」,反正有於穆在他不敢對我怎麼樣:「喂,小子,這是在幹嘛?」

於躍迅速的游回書房,很快的從書房裏傳來衣物的稀簌聲。我納悶,看看於穆。於穆呵呵的笑:「他不好意思呢。」靠,不就是裸體嘛,老子又不是沒見過,你剛才還不是赤裸裸的一條蛇掛在門框上?

看見於躍衣服包裹的緊實走出來,我又問:「你剛才吊門框上幹嘛呢?」

「拉拉筋骨長長個啊。」於躍把手上的關節捏的卡卡做響,「我都十八歲了,再不抓緊就來不及了!」說完他扭了兩下蛇腰,晃進客廳倒水喝。

我心裏嘟囔,腰那麼軟還知道害羞,用那些同人女的話講你根本就是一個標準萬年受,還長什麼個兒啊?當然這話沒敢說出口——我在心裏反省了一下,今天辦公室里的事情導致我心情不佳,難怪看什麼都不順眼。

吃過晚飯於躍自己在書房複習,於穆在客廳繼續用筆記本打字爬格子。

我很無聊的拿了速寫本畫畫屋子裏的傢具。於穆突然抬起頭對我說:「十二月三十號出版社年底聚餐,你有空嗎?晚上一起去?還有於躍。」

「我去?為什麼?」我很奇怪,出版社聚餐,於穆是寫書的當然得去,我去算是幹嘛地呀?

「你是家屬!」於穆理所當然的說。

哇哩,於穆的思想也真是奇特!坐到沙發上靠在於穆身邊:「我都還沒問過你呢,在你們家那邊,有沒有人覺得同性戀很奇怪?」

「不會啊,喜歡誰是個人自由,沒有人會說三道四的。要不要跟我回去結婚?」於穆笑着看我,「賞你個皇子妃噹噹?」

我很不給面子的作不屑一顧狀,起身翻出自己的筆記本聯機上網玩遊戲去了。

*****

我和李更年的口角事件以我們科室換新領導而告終,高層顯然是在同性戀設計師和包小老婆的壞脾氣科長之間權衡了一下,發現還是比較能賺錢的設計師更有利用價值。

現在和李更年在公司里見面的機會少多了,偶爾見着了也都心照不宣的各走各的路。

後來似乎是有好事的人跟李更年的老婆說了什麼,他老婆一天十八個電話打到公司抽查。哼,我心裏冷笑,自作自受!

*****

十一月十五日於躍可愛的大學終於開始供暖,我把熱水袋和電毯包裹好親自送到於躍的學校去——還白饒他一包紅糖,當著他同學的面交給他。

「小躍,這些好好收着,學校的暖氣要是不夠熱就用這些,千萬別把自己凍着了啊,你知道自己身體不好,你那個『宿疾』自己一定要特別注意啊!」

千叮嚀萬囑咐之後不看於躍已經紅透的臉我轉身就走,清晰的聽到於躍的同學好心的問:「於躍看你平時活蹦亂跳的你這麼怕冷啊?你有什麼『宿疾』啊?該不會是……痛經吧……」

我承認我的報復心比一般人重了那麼一點點,嚴格算起來於躍也就得罪過我一回,而且我也已經回敬他了。可是……可是誰知道欺負他的感覺這麼讓人上癮呢?

十二月三十日是個好日子,出版社的聚餐從下午四點開始,採用自助的形式。我和於穆、於躍一起進了餐廳,於穆先和各路神仙打招呼,我和於躍一人拿一個大盤子繞着餐桌一圈圈的轉,反正沒人認識我,吃成什麼樣也沒關係。

「你是夏秋冬吧?」一個身材小巧的美女捏着酒杯走過來。

我趕快把生魚片咽下去放下盤子謄出手跟美女握手:「我是,你好。」

「呵呵,別這麼見外啊。我叫文竹,是專門負責於穆的編輯。」文大編輯笑容可人,「於穆經常誇你呢。」

誇我什麼?我聽不出個所以然,乾笑兩聲。

「對了,小冬,不介意我叫你小冬吧?」美人徵詢意見我當然點頭,文竹接著說,「你能不能給我留個聯繫方式?你知道的,我們出版社一直重視每一位所屬作家,也爭取和各位作家的家屬都保持聯繫……」

我邊聽邊點頭,聽到這一句吃驚的睜大眼:「你說什麼?」

「小冬你真是可愛!都是自己人還瞞什麼呢,我當然知道你和於穆的關係啊。」文竹咯咯笑着,「喏,這是我的名片。」

我不得已交出了自己的名片,文竹熱情的把我帶到一邊私聊,一會兒誇於穆一會兒誇我一會兒說你們倆真是般配……我茫然的聽着,六神無主的看向於穆,他朝我高舉酒杯,拋個飛吻。天,我們果然是一對很囂張的同志戀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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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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