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到如今,年復一年,我不能停止懷念,懷念你,懷念從前。
但願那海風再起,直為那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溫柔。
兩旁的路燈不斷向後飛逝,耳旁除了呼呼的風聲,就是轟鳴的機車聲,震得人頭暈沉沉的,迎面撲來的涼風抽在臉上,有些生疼。
她懷中的他勉強抬頭,睜開被風吹得虛眯起的眼,試圖看清頭盔下救命恩人的臉孔。
“你……”剛一開口,勁風便捲去了他細若蚊吟的聲音。
“什麼?”她低首問。
“該,該怎麼稱呼你呢?”他怯生生地問,想了想,又報上自己的名字,“我叫柯小松。”
“劉星。”她爽快地報出自己的名字。
“流星?”他直覺地看向夜空。
“不是天上的星星,是我的名字。”雖然生性洒脫,但每次介紹名字的時候,總會懊惱。
“啊?”流星——是人名?!訝異過後是止不住的笑意,不行,不可以這麼沒禮貌的。
“要笑就笑,不用憋着。”那要笑不笑的樣子只會叫她更懊惱。
“哈哈哈哈哈……”他立即放聲大笑。
當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留,虧她剛才還冒生命危險把他從車輪底下拖出來。她綠了半邊臉。
“怎麼會有人取這個名字?”他抹去眼角笑出的眼淚,問。
“某男主角和某女主角在沙漠裏一起看星星時,不巧一顆流星劃過天際。多愁善感的女主角就對男主角說:‘我們的第一個小孩就叫劉星,好不好?’結果,在我還沒有姓名權的時候,名字就被定下來了。”
他又開始大笑。
說起來,連她也覺得可笑,先不說那天真的老媽會突發奇想,連那位原本理智的老爸也居然由着她荒唐,真是一出鬧劇呀。哎!家醜。
“你父親不阻止?”他自然也想到了。
“他是十足的‘妻奴’。”真是暴殄天物呀!讓這麼優秀的老爸一生都被那個“瘋瘋顛顛”的老媽羈絆,真是!
“真羨慕你的恩愛家庭。”
“說什麼呢?因父母不和出走的離家男孩。”
“你……你……你怎麼知道?!”
“看你剛才那個模樣,那口氣,想不知道也難呀。”她故意嘆了一口氣,“放心,我不會趕你回家的。如果你沒地方去,可以跟我在一起。至少我不會把你拐去賣吧。”
他笑了笑,和她在一起很輕鬆,而且不會無聊。好主意!
“不過,有一點要先申明,不準叫我‘星星’。”開玩笑,她才剛逃脫這個可笑的小名的呼喚者們。
“星星?”
“不是說了不許叫了嗎?”
“星星。”
“不準叫!”
“星星,星星,星星,星星,星星……”
“討厭!”劉星一揮手,朝聲音來源打去。
“啪!”正中目標,好大一聲響聲,頓時叫劉星倏然清醒。
猛地睜開眼,眼前的光亮叫她突然有跨越時光洪流的恍惚。
待視力漸漸恢復正常,她才看清周圍的一切;被她用彩漆塗得五花八門的“雪白”的天花板,貼滿亂七八糟的海報的牆壁,被拉開的厚重的深藍窗帘乖乖地垂於兩側,咖啡色的巨幅落地玻璃窗透出盛夏的光,清晰地照出室內凌亂不堪的一切,以及——不速之客。
圓圓的身子,頂着個圓圓的啤酒肚,圓圓的白皙的臉上,五個格外分明的紅指印印在左頰,而圓鼓鼓的眼正瞪着她。
“老,老,老……老闆?!”劉星結結巴巴地呼喚,這位便是她工作了三年的頂頭上司,大名鼎鼎的“無所不能——萬能”徵信社社長手下的五大系二十六科之末“特殊科”的科長。說是科長,手底下管的人員卻只有她、皇覡及孔孑三位可憐的跑腿。
雖然名曰“特殊科”,其實是“打雜科”。舉凡二十五科的各種料理過程,都被要求全能。當任務過多或過重的時候,人手不足或人才不足的時候,便是“特殊科”出場的時候。
雖然排為二十六科之末,不為人看好,但其實這科任務少、風險低、薪水多,還具備一定的挑戰性和刺激性,也倒讓“特殊科”的三位員工過得逍遙。注意,只說了三位員工,不包括眼前這位因過度焦心而掉得頭頂上沒幾根毛,正怒火衝天地死瞪着劉星的“科長”范老。
“叫我科長!”范老極力壓抑住怒火。
“是,科長。”劉星從凌亂的沙發上起身,整理出一個位子,討好地笑笑,“坐。”
“對了,范科長,怎麼今天這麼有興緻來我這狗窩坐坐?”劉星心虛地不去看那個清晰的五爪印。
“有任務。”范老指着桌上那一疊資料,“我說,你還真能睡的,電話老是打通了沒人接。”
“我把它鎖了。”劉星解釋。
“手機也關了就罷了,呼機也不回。”
“我把電池下了。”她笑笑。
“你從F市回來都已經兩天了,我實在呆不住,就提了那份備份鑰匙來。反正我知道按門鈴是沒用的。”范老刻意點明自己的“先見之明”。
劉星不好意思地撥撥後腦的短髮,“你知道我除了好吃,就是嗜睡嘛。”
“我知道F市的事,讓你辛苦了,我會要求偵察科那群沒用的飯桶給你加薪的。”
耶?耶!耶……范老使出“柔情攻擊”了?!
劉星輕咳兩聲,不動聲色地將桌上的資料椎給范老,“誠心誠意”道:“范科長,我不要加薪,我只要你半年前許諾的假期。”
“那個,我自有分寸,假期可以延後,人命卻是拖不得的。這個任務緊急,但我也知道你很疲憊……不過,這樣吧,這個任務一結束,我立即給你三個月的長假。”范長立即誘惑道。
三個月?!劉星小心地吞了口水,上次許諾是兩個月,雖然這次多了一個月好像很誘人……但是,范老越是退讓,就表示這個case越嚴重。這個吸血鬼不是榨乾她身上海一分精力絕不肯罷休的的人物,這次開出的條件雖然誘人,她還是堅守“貪心人早死”的原則,義正言辭地拒絕“誘惑”。
“對不起,我只想好好享受一下我遲來半年的假期。我已經和人約好這個暑期到國外走走,連飛機票都訂好了。”劉星“萬分可惜”地婉言回絕。
“啊,這樣呀……”范老眼珠子一轉,展開狐狸式微笑,“其實這次任務也可以出去走走的,而且全免費,只要你能說動……”
“不用了。”劉星不耐煩地揮揮手,“我沒興趣帶個‘拖油瓶’到處走。你找皇覡和孔孑吧。”
“他倆都有其他任務。”范老有些咬牙切齒,三個員工就數她最不“體恤”勞心勞苦為他們聯繫任務的他。如果不是這個任務太過重要,而皇覡和孔孑又閑不下來,他何必扯下這張老臉,眼巴巴地跑來這個“狗窩”磨嘴皮兒。
“那就找那幫飯桶好了,‘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嘛。”劉星有一搭沒一搭地說。
“此事不宜聲張。”范老暗自咬咬牙,儘力控制不去糾正她閑散的態度。
“怎麼?給政界名人帶私生子?”劉星漫不經心地問。
“劉星!”哦,終於忍不住了,范老狐狸。
“不用吼,我知道自己的名字。”劉星掏掏耳朵,打了個哈欠,真是,一大清早……噢,不,下午了,就擾人清夢。還真……欠扁。
她斜眼瞄瞄他的左頰,還好,散了不少。
“不接這個任務,就沒有你的假期。”哈哈,狐狸尾巴終於夾不住了。
“呵呵,范老頭,你遲了一步。前天我一下飛機,就向社長遞了假條,已經批下來了。”早就知道他有這麼一手了,她得意得很,“一個把戲玩兩遍就沒新意了,范老頭。”
“我……我……”因過度氣惱而抖動的啤酒肚顯得格外可笑,“我要扣你薪水!扣你全勤獎!扣你獎金!”
“請便。”劉星伸了個懶腰,站起來送客。
“你,你,你……”范老氣得滿臉通紅,“不用送,我自己會走。”
范老快步而行,正要跨出門口的時候——
“范老頭。”劉星突然出聲喚住他。
“嗯?”那傢伙回心轉意了嗎?范老興奮地回頭,卻一個沒留心腳下——
“砰——”范老臃腫的身軀與地板撞擊的聲音。
劉星蹲下身,拾起還在滾動的空瓶罐,無辜地看着地板上那個狼狽的身影,“我只是提醒你腳下的東西。”
可惡!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她絕對是故意的!
狼狽地起身,恨恨地瞪了連偷笑都不掩飾一下的劉星,拋下一句,“你該清理一下你的狗窩了!”就氣沖沖地離去。
“慢走,不送。”劉星毫不客氣地甩上大門,快樂地跳上沙發,這次她一定要好好享受一下!涼夏呵,好久沒有這麼輕鬆了!
可是……每當一遇到這個天氣,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人。柯小松……已經分別七年了,她都二十五歲了,二十二歲的小松應該已完成大學學業了吧?七年喔,一段不算短的時光,數一數日子都叫人感到那麼遙遠。偏偏……偏偏連她當初臨走時,他捏着拳、紅着眼、憋着淚,吼出絕不原諒她、絕不放過她的一串話卻清晰地印在腦中。
大概是因為他是她這輩惟一感到心虛的人吧,明明沒做什麼“虧心事”呀……但他那個委屈及憤恨的表情卻總叫她愧疚呀……
不過話也要說回來,像這樣溫柔的人,就算是年復一年,也是,很難停止懷念的吧……
“咦,這是什麼?”劉星隨手拾起了沙發上的那疊資料,看來,氣暈了頭的范老“不小心”忘記帶了。要她親自送過去嗎?
劉星想了想,自言自語:“反正,那范老狐狸也玩不出什麼新花樣。”而且她有社長批准的假條,范老頭又敢對她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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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能徵信杜”的辦事處是一幢高達八十一米的二十七層樓大廈。除底樓用來接待大廳和社長、系長的辦公室及會議室外,每一樓是一科專用。而不巧的是位置二十六科之末的“特殊科”,辦公樓層是第二十七樓,即頂樓。由於二十七樓的辦公樓平時除了員工加老闆四人,蚊子也懶得上去,所以電梯就在二十六樓停用。劉星只好拖着兩條腿,擠着笑通過人多口雜的二十六樓“人事科”。
“哎呀,這不是‘特殊科’的劉星嘛。好久不見你來上班呢。”
“跑到哪兒去快活啦?哎,只有我們這些‘人事科’的苦命從早忙到晚,你們‘特殊科’的千金小姐們是做不來的。”
“哎,也難怪,有這種朝三暮四的員工,‘特殊科’排名二十六科之末,也理應當然!”
“哎呀!我們不是說你,你千萬別介意啊。”
沒有回言的慾望,掛着一臉心不在焉的假笑的劉星早習慣了這些雜啐,因為太過習慣以至有點麻木,因為不再年輕氣盛,因為多年的人事經驗添了分沉穩,所以既沒有念三字經,也沒有揮拳相向。
雖然一直排名二十六科之末,但知道詳情的人會了解這四人一科的“特殊科”業績不多,功績卻不輕。因為料理的都是其他科無法勝任或出了差池的任務。
好不容易擺脫這些無聊的哈啦,正準備爬樓梯的劉星,冷不防被叫住了。
是“人事科”自命風流的“科帥”,剛跨出大學不久,正是“年輕有為”的一代。
“星,我最近碰上一件很有趣的事。”賈偉強故作瀟洒地一撥劉海,金邊眼鏡后的一雙桃花眼饒有興趣地盯着她。
“抱歉,我不認為我們之間已經熟悉得可以互喚其名了。”劉星拉下眉,以冷淡而生疏的口氣隔離兩人的距離。對他沒有好印象,不外乎那副自命不凡又自封情聖的調調。還有,讓她想起一個不爽的人——黎風,雖然他有些方面還不如黎風。
“不用這麼陌生嘛。最近我接了個新任務,這個任務……”
“對不起,我沒興趣。”接了新任務有必要向她炫耀嗎?她剛才還為推了個任務而高興呢。
“你聽我說完嘛。是尋人,稀奇的是那人居然和你同名。”
“有什麼稀奇的?天下叫‘劉星’的又不止我一個。”少見多怪!劉星轉身就走。
“等等嘛!你看這個資料,上面有補充說,資料全都是七年前的,父不詳母不詳,除了上面的年齡、性別和一張照片外,惟一的提示,是B市‘群英’學校的43屆畢業生……”
剛走了兩步的劉星迅速倒回,一把搶過他手中的資料,嚇了賈偉強好大一跳。
沒錯,B市只有一所學校叫“群英”;沒錯,第43屆畢業生中只有一個叫“劉星”的;沒錯,或許資料簡陋不能證明,但那張有點陳舊的照片上的人正是七年前的她!
“委託人是誰?”劉星邊看邊問。
“好像是尤氏的負責人。”
“本省三大頂梁企業‘尤黎羅’之首的尤氏?”雖然對商行的事很少過問,但劉星至少還是知道一點的。
“嗯。”他被她突如其來的嚴肅嚇了一大跳。
“尤氏?”劉星迅速過濾七年前交往的朋友、敵人,好像沒有姓尤的……
“你認識她?”賈偉強小心地問。
“不認識。”劉星一甩頭,順手將照片揣人口袋,“照片我拿走了。”
“這怎麼行?”他手忙腳亂地要攔她,冷不防一隻“八爪章魚”纏了上來,“偉強哥,你剛和她在談什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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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樓,是個開闊的空間,一千二百平方的空間對十三四個人來說,是窄了些,對四個人來說又太過奢侈。好在這四個人都懂得如何利用這種奢侈。
孔孑的一大堆無生命的電腦器材佔據了西北角。而東北角那堆稀奇古怪的占卜玩具,及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古書”,是皇覡的私人所有物。西南角的東西佔據了一大片領地,首先是一張巨大的柔軟的床,之後是一輛改裝的重型機車,再來是個公用的變裝衣櫃,這是劉星刻意安置的。可憐的一張老式辦公桌擺放的東南角就是科長范老的位置,桌上除了一塊擦得發亮的“特殊科辦事處”的桌台,就只有一隻小梳和一面小鏡了。
正中是回座長沙發圍着一張玻璃茶几,一套完整的茶具的所有者是正研究茶道的紫眸雪膚長銀髮的“漂亮姐姐”——皇覡。
一身正宗日本和服的皇覡,蹲坐於地,銀色長發在垂半遮面,纖指修長而又白皙,正小心而優雅地提着小壺泡茶,比硬幣稍大的小茶杯中盛着如指甲上所塗的紫紅色。
“星,來嘗嘗我泡的茶。”皇覡憂雅地呼喚,微揚的嘴角旁泛起兩個可人的小酒窩。
劉星一聲不吭地越過沙發,隨手拿了一杯,嘗了一口,然後——
奚數潑到印着櫻花圖案的和服上。
“我的漂亮衣服!”皇覡慘叫一聲,拉了臉,趕忙抽了張紙來擦,憂怨的眸子直瞅着她,“不好喝就告訴我一聲嘛,不要弄髒人家的衣服!”
“臭男巫,告訴你多少次了,不準在我面前穿這種不男不女的衣服!是男人就不要做這些讓人誤會你性別的事。和服呢?!哇拷,‘貝妮絲’的指甲油?!……給我換衣服!你這個不男不女的死男巫!”劉星七手八腳地開始扒他的衣服,這實在不能怪她呀!相對於沒女人味的她,太過優柔清麗的他的存在就顯得太過刺眼!叫她忍不住要欺負他。
“不要啊!”皇覡可憐兮兮地驚叫,塗滿紫紅色的指甲油的纖指奮力抓着領口不放,微濕的紫眸向西北角電腦堆里的那人求救,“孔孑,救救我呀!人家不要脫!”
“我就要你脫!”
紅髮碧眼的美少女孔孑抬起頭,有點好笑地看着眼前的這幅景象,如果雙方性別倒置,也許會是《大灰狼和小紅帽》的現代悲劇版;但既然是現在這個樣子,就只能是笑破肚皮叫人絕倒的喜劇版了。
劉星得意地甩甩從皇覡身上扒下的和服,扔到了一邊,才問:“范老頭呢?他‘不小心’把資料留在我那裏了。”
“他到一樓找社長了。”孔孑憋着笑。
“怎麼?那老狐狸想玩什麼花樣?”劉星不以為意地躺倒在沙發上,正巧壓住了皇覡準備偷回的日本和服。
“既然假條是社長批的,有權力撤銷的人也是他……只要范老頭鼓動他那三寸不爛之舌,說明這個任務與這幢大樓的重要性,也許……”孔孑一臉看好戲的模樣。
“孔夫子,你在暗示着什麼嗎?”劉星挑挑眉,再一手拍掉了正奮力拉扯她身下的和服的縴手。
“痛——”皇覡立即發出殺豬般的慘叫。
“劉星,你在於什麼?!”一聲怒吼,眾門口傳來,滿臉汗水的范老在喘氣之餘,不忘喝止:“是不是你又欺負皇覡了?!”
“范科長,你終於回來了,劉星好壞喔,一來就欺負我……”淚汪汪的皇覡一見來人,立即狗腿地要“爬”過去訴苦。
劉星一腳踏在他光裸的背上,“欺負他又怎樣?”再一腳踢開,“去穿件衣服。”一個大男生,只着件內褲就在兩個女人面前晃來晃去,也不會害臊。
皇覡立即連滾帶爬地離開危險人物,大力抱住這三人中惟一會“疼”他的范老的大腿,慘痛哀悼自己的漂亮衣服。
“喔,不哭不哭,科長給你撐腰!我馬上就懲罰不乖的星星,給你出氣……”范老立即祭出千辛萬苦得來的“上方寶劍”,“接着!”
不用回頭,隨手一抓,木板制的文件夾手到擒來,翻到最後一頁,喂,果然是那喜歡出爾反爾的社長的“手諭”。
“哦。”劉星輕應一聲,隨手撕下那頁——要她接任務——再慢條斯理地撕了個粉碎——沒門!
“我什麼都沒看到。”劉星無辜地聳聳肩,將紙屑揉成一團,扔人二米開外的垃圾筒。
“呵呵,我早料到你有這招。”范老紅光滿面的臉上露出“狐狸式”微笑,從公文包中掏出一疊紙,“我特殊複印了十份,你可以儘管撕,撕到你看到了什麼為止。”
“果然不愧為范老狐狸,”孔孑興災樂禍地道,“星,你就依了老狐狸這把老骨頭吧。畢竟,讓人家樓上樓下地跑了好幾趟了。”
“我能不答應嗎?”輕嘆一口氣,長期被他們三人折磨,老狐狸果然已經成精了,“不過,我要先去料理一件事。”
“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皇覡剛換了件衣服,笑眯眯地問。
從口袋裏取出一張照片,兀自欣賞着七年前的自己,“尤氏在找我,而且是我七年前的‘朋友’。”怪了,會是誰呢?
“尤氏?我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惟一知道一點。”孔孑笑笑,碧眼像貓眼般邪氣,“你辦這件事時絕不會影響你的任務。”
“怎麼?”劉星這才打開那份一直避若蛇蠍的資料,翻開了第一頁……
“雖然不是給政界名人帶私生子,但性質上相差無幾,”范老這才輕鬆地坐下沙發,嘗了一口皇覡泡的茶,“尤氏未來的總裁大人遇到恐嚇,需要一個保鑣。”
又是尤氏……
劉星不雅地翻翻白眼,看來她美好的假期計劃不得不延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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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氏要求被保護人要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所以安排你為他相親的女友。‘相親會’在下午五點樓下的咖啡屋裏。”
所以,劉星才會有閑情在陽光大好的下午,窩在咖啡館裏,一邊喝咖啡,一邊看范老給她的資料。
尤氏,名義上的負責人是現年45歲的知名畫家尤少豐,其實掌權人是其父尤貴尤老爺子,說起尤老爺子,半百前在商場,可是呼風喚雨的商業巨子,生性嚴謹,最容不得他人有半點違背。偏偏最大的敗筆是調教了一個無心此道的畫家兒子,並娶了一個同樣不諳此道的音樂人柯音音。當年為了這事還鬧了個父子決裂,直到孫子尤笑松的出生,才轉移了尤老爺子的注意力,立志將孫子培養成一個商業健將。
目前,22歲的尤笑松剮從大學畢業,實習一年後,將理所當然地接管尤氏。現下,尤氏正盛傳副總經理尤貴的外侄尤嚴為尤氏賣力近八年,心有不甘,所以派殺手暗殺未來的總裁。資料上還密密地列下尤嚴的生平大小事迹,連最近的一舉一動都觀察入微,儼然把他當做最大的嫌疑人了。
“白痴!”劉星低罵一聲,為什麼商界的人都那麼頭腦簡單?!只要知道尤笑松死了,最大的受益人是誰不就清楚了嗎?第一嫌疑人尤嚴當然受到排擠,沒有什麼利益嘛,他幹嗎要去殺他呢?只要揪出背後散發謠言的人就萬事大吉了!太簡單了,她的假期終於快到了。
劉星興奮地合上資料夾,巴不得那叫尤笑松的“特級保護動物”快點來,快點解決問題,快點閃人。
將臉幾乎是貼在玻璃窗上,看着外面行路匆匆的路人,來了嗎……
一輛黑色賓士無聲無息地停在街對面,直覺告訴她黑車窗里有人,因為半個小時前,有個警察來過,車上的人甩出一張鈔票,開罰單的交警就走了。也許,他們等的是同一個人。
看了看錶,五點鐘了,也許她該出去接他們。
剛走出咖啡屋,一輛黑轎車便停了下來。車門一開,走出兩個人高馬大的保鑣,然後是後車門開了,下來一個威嚴的老人及一個高高瘦瘦的大男孩。應該就是他們了吧?
相對於老人保鏢的西裝革履的正式,男孩的一身隨意的白色休閑服加黑色鴨舌帽,有點格格不入,但意外地叫劉星賞心悅目。
因為劉星也只穿了一套休閑服。
正準備上前招呼,眼角卻不意看到黑賓士搖下車窗對一個小女孩說了些什麼。
不祥的預感冉冉升起,帶着有禮的微笑,劉星迎上了那個臉色不大好的尤老爺子。
“歡迎。尤老爺子,尤少爺,你們還真準時呀。”
“哪裏,讓你久等了。”尤老爺子臉色微緩。
“這位是尤少爺吧?”劉星對上尤笑松的臉。咦,相對於她171公分的身高,這男人居然比她還略高一點。鴨舌帽下是一張白凈的臉,略顯秀氣卻又不失英氣的眉,冷做得有點無情的眼,挺直而高貴的鼻,微抿着不怎麼討喜的唇……熟悉,好熟悉!
“你好。”劉星率先友好地伸出了手,感覺有點奇怪。
“你好。”他略顯矜持,但還算客氣地伸手,回握。
有力的手——劉星鬆開了手,這樣的人應該具備自我保護能力才對,“我是……”她才剛一開口就被另一個聲音打斷。
“買花嗎?先生買束花給小姐吧,很便宜的。”一個小女孩扯住了尤笑松的衣角。
她看到他微皺了眉,哦,有輕微潔癖!
“賣不完,會被媽媽罵的。”小女孩仰起了頭,楚楚可憐的小臉上流露出彷彿他一拒絕,她就會哭的表情。
雖然不喜歡,可又不忍心看女孩子哭,於是掏出了錢買了束花。真是個彆扭的男孩!
真是很奇怪……奇怪的熟悉。
劉星注視着小女孩開開心心地離去,還不忘向對街看了一眼。
對街?!黑賓士?!剛才和車裏人說話的小女孩?!玫瑰花?!
同時,劉星聽到了從花中傳出一聲極細微的聲音——像時鐘的聲音?!
“你幹什麼……”
手中的花突然被搶了過去,劉星奮力將它擲出,然後——
“砰——”一聲巨響,沙石飛走,剛落地的花爆炸,將路面都炸出一個小坑。
周圍的人先是靜默三秒,然後是刺耳的驚叫和紛亂腳步聲。
“又沒死人,叫這麼大聲幹什麼?!”不以為意地掏掏耳朵,劉星轉過頭,才發現,饒是商場上身經百戰的尤老爺子也呆住。
劉星再看向空蕩蕩的對街,車呢?
尤笑松走了兩步,正彎下腰去撿被風吹走的黑帽子,刺耳的剎車聲和着轟鳴的汽車聲,向他急馳而來……
“松——”尤老爺子大叫,眼看車子就要撞上他的寶貝孫子了。
腳……動不了了……因為時間太快……快得比腦中樞傳達下的指令更快……
一股大力從背後襲來,身子立即傾斜、撲倒,與堅實的地面相撞,發出硬邦邦的聲音。急速旋轉的車胎與水泥路面摩擦,從他眼前駛過,揚起的沙塵撲到了他的臉上……
沒有意料中激烈的撞擊,也沒有五臟六腑移位的劇痛。只因為一個溫暖的懷抱從背後擁住了他……
劉星迅速站了起來,抹了一把虛汗,拍拍身上的灰塵,拾起了那個帽子,“你白痴呀!明知這麼危險……為一頂帽子送命值得嗎?”
熟悉的黑色因年代久遠而退淡了些,陳舊的樣式沒什麼變化,拙劣手工繡的“X”顯示它的獨一無二……等等,這頂帽子是……
劉星瞠目。
“值得,”身後是尤笑松熟悉而低沉的聲音,“因為是你留下的,劉星。”
劉星迅速轉身,對上那雙似曾相識的眸子。
“你又救了我一次,”臉上呈現出她最熟悉的笑,他輕輕地開口,“這次,我可真得‘以身相許’了。”
“柯——小——松——”劉星不自主地低呼,她終於想起了他是誰。
七年了,不是沒想過重逢,卻沒想過會在這樣“刺激”的情況下,再相遇……
命運果然嗜好捉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