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氣似乎很熱,因為身下是冰涼的席子,從指尖和膝蓋的部分他可以感覺到自己此刻的姿勢是平躺着的,雙臂展的很開,一個膝蓋卻支起着。知道自己此時的姿勢,看來意識應該是存在着的,不過他記得現在明明已過中秋,為何此時他卻覺得悶熱如同盛夏呢?
想睜眼看,眼皮卻怎麼也抬不起來,沉重異常。啪嗒一聲,似乎什麼東西躥到了床上,從它走動的聲音可以感覺到那是四條腿的動物。下巴上被蹭到了硬硬的鬍鬚類東西,感覺痒痒的,耳朵里能聽到獸類喉嚨里特有的咕嚕聲,那動物轉過聲,後腿上的毛在他臉頰和鼻尖上掃過,傳來一股熟悉的氣味。
一雙有力的臂膀伸過來,不能動彈的身體被拉起來了。一條胳膊從腋下穿過,扶住他的背,兩一條胳膊扶住他的腰,雙腿被分開了……迷迷糊糊中,他感到自己掛在一個人身上,雙臂摟着對方的肩膀和脖子,很寬的肩膀,粗壯有力的脖子。他想睜開眼看清對方,卻又慵懶的連動一下眼皮也不願意,恍惚中,只覺得對方好似在笑。
半明半暗,半睡半醒,不甚瞭然。
後庭似乎有什麼東西頂了進來,速度很慢很慢,他可以清晰地感覺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凹凸起伏。一開始不粗,說不上疼痛,只是有點不適,但越到後面就越粗,幾乎壓迫地他喘不過氣,只得抱緊了對方。好不容易將對方全部收納進體內,對方停止了動作,似乎在等他適應,但這中間休息並沒有持續多久,很快,對方就開始往外抽。同樣是極度緩慢的速度,但是他卻被嚇了一跳,自己體內正在退出東西上竟然滿是倒刺,只是抽出一點,柔軟的內壁就因這無法忍受這粗暴而以劇烈的疼痛發出抗議……
猛睜眼,明亮的燭光讓他眼前發花,緊隨而來的是興奮而又焦急的詢問聲。
「彤!你覺得怎麼樣?!」
一張臉遮住了燭光,由於背光,他看不清那是誰,但是那雙金色的眼睛十分醒目。目光中,滿是焦急、擔心與自責。四周似乎有很多人,急匆匆的來去,影影卓卓,不過看的出都穿的很嚴實,不可能是盛夏的打扮。
原來方才看到的只不過是南柯一夢,或者說是幻覺,自己正好好的躺在被窩裏,天氣很涼,不是盛夏。可是,疼痛的感覺為何還是那樣鮮明真實?而且還蔓延在全身?
他抬手,或者說他以為自己抬起了手,用聽不到的聲音問:「我怎麼了?」
手被握住了,被貼在對方的臉上,濕濕的,間或還有柔軟的觸感,似乎是嘴唇。剛才的聲音顫抖着:「你會好的,放心,一定會好的……」
可是,你並有回答我的問題啊……
這麼想着,聲音與影像又飄遠了,炎熱的盛夏回來了。
***
蟬兒在叫,熾熱的陽光在曬耀。
露台上沒有任何可以躲避太陽的遮蓋物,在那燦爛的陽光中,一名女子拉開了弓,對着空曠的遠方。一鬆手,弦發出嘣地一聲,一支大箭飛了出去。好大的箭啊,最奇怪的是前端竟然綁着一個用紅稠紮成的球。
女子回過頭來,背光,看不清她的容貌,不過左右頰上那兩道刻紋倒是清晰可見,在陽光下閃着隱隱金光……
『去把人帶回來……我希望你可以展示自己的度量……』
把人帶回來把人帶回來把人帶回來……
啪--!鞭子和皮肉撞擊的聲音……好疼……好疼……火辣辣地疼……
***
天寒抓着太醫,焦急萬分。
「你是太醫,治病救人是本分,難道連這麼基本的事你也做不到嗎?」
從朱雀被毒蛇噬咬到現在已經過了不下兩個時辰,各種暫時抑制毒性蔓延和續命的葯也吃了不少,可也就只能這麼拖着,絲毫不見好轉。這樣下去,一旦朱雀體力消耗完,結局也就定了。
太醫神色驚慌,滿臉的惶恐。以溫和明理出名的太子殿下會用這麼恐怖的神色和臣下說話,實在聞所未聞。如果躺在床上的那名紅髮少年一命嗚呼,只怕自己這可腦袋就要不在了。
「難道就沒有對路的解藥嗎?」
「是有特效藥,但是……」
他不是不想治,也不是不會治,這種毒雖然罕見,卻也不是沒有解藥,但是要得到這解藥卻是千難萬難,讓他實在說不出口。
「既然有就快說,開方子抓藥,別吞吞吐吐、磨磨蹭蹭的!」
天寒急了,一邊反省自己是不是對這些慢郎中太過敬重一邊在桌子上重重地落下一掌。桌子上成套的茶具因之震動而蹦起兩寸多高。
太醫嚇的渾身一哆嗦。
「是、是孔雀膽!只有以毒攻毒,使用孔雀膽下重葯!」
此語一出,每個人都忘記了手邊的工作,睜着驚恐的眼睛望向那太醫,噤若寒蟬。那太醫不敢看天寒的眼睛,低着頭直哆嗦,時間就在朱雀偶爾發出的輕微呻吟中一點一點流失,悄無聲息。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天寒皺着眉毛,聲音彷彿從天外傳來。
「沒、沒有了。」
天寒一拳砸在桌子上,然後重重地按着額頭。
這就是所謂的進退兩難了吧?那蛇雖然小,卻是經過精心培養的良種。放蛇下毒之人何其狠毒!要救朱雀,就要殺孔雀,而不殺孔雀,朱雀就沒救了。無論怎麼做,必定會有一個失去性命。而這兩人他都不希望失去啊!難道為了救朱雀就要奪取自己親妹妹的生命嗎?這叫人如何下得了手。可如果放着朱雀不管,簡直就是把他放在火上烤……
如果找到放蛇下毒之人,他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這個先不去想,現在最重要的是,他該怎麼選擇呢?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殿下不必煩惱。」
這個時候,律走了過來,輕聲道:「孔雀膽是珍貴難得,不過卻有現成的。」
「怎麼說?」
「七百年前的孔雀大明王死後,天帝曾經下令把屍體賜給太醫院,把能入葯的都收藏起來。奴才想,像孔雀膽這麼珍貴的藥物一定會被妥善保管,並秘藏起來。七百年來太醫院時有更替,當年的長老大多去世,恐怕知道的人已經沒幾個了,但只要查一下記錄就應該能找到。」
天寒大喜。太醫更是喜出望外,原本他已經有了死的準備,現在卻隱約看到了一絲希望,說不定不但不用死,還能成為有功之人而受賞。
接下來便迅速行動,太醫急忙去庫房。卧房內歡喜的氣氛溢開來,所有人都輕鬆了不少,略略放下心來。
「有辦法了,彤。」天寒握住朱雀的手輕聲道,聲音因激動而顫抖,「你很快就可以恢復了……」
走廊里,那位有着青金色發和眼的小女孩也來了。女孩躲在拐角處,只露出一雙眼睛,好奇地望這邊張望。
兩個時辰前就聽到了這邊的騷動,只見人來人往,都行色匆匆,好奇之下邊想過來看熱鬧,無奈嬤嬤不讓她出來,逼着她睡覺。嬤嬤雖然滿口應承,說公主您先睡着,嬤嬤去打聽。但她知道這不過是哄她的,老來這一套,也不膩味。被弄煩了,乾脆把嬤嬤踢昏自己跑來偷看。
「這麼晚了,公主怎麼還沒就寢?」
律出現在女孩面前,微笑着。
「睡不着,出來玩。」水華一指房內,「發生了什麼事?我剛剛看到太醫,是不是六哥病了?」
「唉,公主這麼為殿下擔心,真是讓奴才感動。不過您放心,殿下他好的很。」
「那究竟是怎麼了?」
「這個……唉!」律嘆氣,眉擰到了一起,似乎有話難以出口。「公主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
「有什麼是我不能知道的!快說!」
「可是……」
「不說我就砍你的頭!」水華在律腿上踢了一腳。
律發出輕輕的痛呼。別看水華才只有六七歲,這一腳踢上來還真有力。
他蹲下來,讓自己和水華的視線平行。
「公主可千萬別說是奴才說的。」
「知道了,不說就是。快說吧。」
「那奴才就說了。」律湊到水華耳邊,輕聲道:「朱雀星君被蛇咬了,天寒殿下命太醫治療,朱雀星君說沒有什麼葯能治療這蛇咬的傷,怎麼也不肯讓太醫看,說要治好自己,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孔雀膽。」
「孔雀膽?那是什麼?」
「孔雀膽就是……」律話說到一半,縮回頭看看四周,神色慌張,似乎不敢說。
「快說啦!」
被催促了,他才重新湊到孔雀耳邊道:「就是您--公主水華肚子裏的一種內臟。如果要得到它,就必須把公主您綁起來,要刀子在您的肚子上划個口子,然後太醫把手伸進去掏,掏啊掏,腸子肚子翻了個遍,把那膽找到割下來,然後啊,讓朱雀星君就着血吃下去!生吃哦,咬起來吧唧吧唧地響!」
他縮回來,眼前的小女孩已經呆掉了,慘白,面無人色。
「瞧,太醫已經出發了。為了滿足朱雀星君,他去抓公主了。」律神色焦急而擔心,「幸好公主您洪福齊天跑了出來,否則就……」
他還沒說完,水華扭頭就跑,不一會,小小的身影就消失在夜晚的黑暗中。
那太醫在庫房仔細地翻找,不多時果然找到了!孔雀膽到手,原本欣喜若狂的太醫心卻往下一沉:這膽成色不對!
急忙翻看記錄,前代孔雀大明王果然是中毒而死,留下記錄的太醫囑咐後人要慎之再慎之。
這可怎麼辦好?有了膽,卻不能用。太醫額頭上大滴大滴的汗水滾滾而出,啪嗒啪嗒地掉落。雙眼直勾勾地盯着記錄死看,看了一遍又一遍,他忽然大笑起來。
「天無絕人之路!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
原來那記錄上記載着孔雀大明王所中之毒,正是要加入的配藥。不但不會有妨礙,還會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
「你在胡說什麼?什麼朱雀就是鳳凰的別名?他們分明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幽冥界內,白虎仍然掐着玄武的脖子不肯放,他根本不相信玄武說的話。朱雀就是鳳凰的別名,難道意思就是朱雀也是「鳳凰」?但誰到知道鳳凰是唯一的,不老不死是他的特徵,天地間根本找不出第二個,別人想冒充也冒充不得。
或者說他們兩個是同一人?他和鳳凰同在天庭相處百多年,後來又和朱雀相處了六七年,對兩人可說是熟而又熟,他們兩個根本毫無相似之處!如果說看到朱雀會讓他不自覺地想要撫摸,想要深深地進入佔有,那看到鳳凰,他只會覺得肅然起敬,雖然那美麗讓他移不開目光,卻不敢有半點無禮。
玄武被掐得喘不過氣來,艱難地解釋着,希望可以趕快讓這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傢伙鬆手,同時暗罵著這個笨蛋怎麼不好好鑽研學問。
「朱雀又名朱鳥,本南方七星宿之總名。所以,『朱雀』只是南方七星宿井、鬼、柳、星、張、翼、軫的總稱。春秋演禮圖記載鳳為火精,在天為朱雀。鳳凰在帶領南方七星宿時被稱為『朱雀』。事實上朱雀就是一種鳳鳥,朱雀又作鳳講。《後漢書》第五十九卷《張衡傳》之《思玄賦》就中有『前祝融使舉麾焉,綉朱鳥以承旗。』的句子。」
玄武一通掉書袋,白虎被繞的暈頭轉向,希里胡塗,不知不覺鬆開了玄武,不過對方的意思他總算是明白過來了。鳳凰才是真實存在的,而「朱雀」不過是一個虛稱。如果真的是這樣,那自己所接觸的彤又是誰呢?
「我憑什麼相信你?你有證據證明自己說的都是真的嗎?」
「我可以那所有關於鳳凰朱雀的文獻全部翻出來給你看!」
幽冥界有三界所有的文獻資料,有就算是壽命較長的神族窮盡一生也無法遍閱的書籍。
春秋演禮圖被翻了出來,記載鳳為火精,在天為朱雀。
《史記》之《天宮書》有云:「南宮朱鳥」。
唐杜甫的《杜工部草堂詩箋》第三十七首《望岳》:「南嶽配朱鳥,秩禮自百王」。
翻出各種雜七雜八的文獻。
所謂不死鳥者,即火鳳凰也,全身赤紅,是為朱雀。
看着丟的到處的書本,白虎圓圓的耳朵耷拉下來,沒了主張。這件事彤自己知道嗎?看樣子是不知道的,因為白虎知道他一向最討厭別人眼中不屑於身為朱雀的自己。彤總是在強調着自己的存在。
『我要天知道,除了鳳凰,還有一種神鳥叫朱雀;我要地知道,不要以為飛禽一族可以任意欺凌!』
彤是那麼驕傲,如果宣揚出去,即使別人是真的認同他,那也有是基於他是鳳凰的嫌疑。
白虎無法想像彤知道了後會作何反應。
彤……對了!他差點忘記自己來這裏的本來目的,既然生死簿上沒有朱雀之名,那他在這裏久留也沒有意義,反正也看不出彤是生還是死,他得趕快回去才行!
「告辭!」
沒頭沒腦的兩個字,白虎丟下一堆被自己毀壞的爛攤子跑了,留下玄武和玄武七星對着被破壞的城池和庫房大眼瞪小眼……
***
前方,有一個男人在跑,恐懼、倉皇,跌跌撞撞。很奇怪,那個男人明明努力在跑,也看得出來他的速度很快,可為什麼不進反退呢?他和自己的距離在急速拉近中。
終於近在咫尺,突然一隻腳飛起踩到了他的後腦勺上,砰的一聲,那男人就被踏進了牆壁,成了壁畫。腳收了回來,那男人也從牆壁里掉出來,摔在地上,掙扎着正要逃跑,無奈更多的踐踏落了下來。那雙腳的主人還嫌不過癮,甚至整個人站上去蹦。
『好大的膽子!敢和我搶老婆!……·##%¥#%·¥%¥%…………』
蹦啊蹦,直到那男人連哀號聲都被消了音,成了個破布娃娃,才停了下來。拍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揚長而去……
啪--!鞭子和皮肉撞擊的聲音……好疼……火辣辣地疼……
***
調羹想要探進朱雀口中,卻不得其門而入。朱雀牙關咬的緊緊的,普通的力量根本無法打開分毫。又不敢過分大力,傷了朱雀可不是他能擔待的起的。
「糟糕!星君已經喝不下去了。」
「我來!」
天寒接過葯碗,喝了一口葯,伸手捏住朱雀的頜關節,在使力的同時低頭,一邊用舌頭推開朱雀的牙關,一邊將含着的湯藥口對口送進朱雀口中,然後在朱雀的下巴上一拍,只聽咕嘟一聲,那口湯藥已經入了朱雀腹中。
朱雀發出輕微的呻吟,咳嗽着,許久不曾動彈的身體終於動了一下。天寒不敢怠慢,繼續用這方法喂着朱雀葯。侍從都呆了,雖然都知道太子殿下對朱雀寵愛有加,卻想不到他竟然敢當眾這麼做。
溫熱的感覺從胸口逶迤而下,心口,肚子,然後蔓延至全身。好舒服……
****
恍惚中,眼前似乎明亮了起來。好燦爛的陽光,像一道道利劍刺透雲層,落在神木梧桐茂盛的枝葉間。
一名有着青色頭髮的金眼少年抱着一個鼓鼓囊囊的棉布包裹,在神木梧桐粗大的枝葉間攀爬。由於包裹的緣故,他的動作顯得十分笨拙,好幾次打滑,差點就摔了下來。幸好他的反應還算快,急忙抓緊,這才沒事,不過已經嚇的出了幾身冷汗。雖然是這樣,他也沒有氣餒,依然一心一意地攀爬着……
金眼少年一手端着小碗粥,一手拿着調羹,將粥送了過來。
『我不懂醫術,幫不上忙,但做的點什麼也是好的……這個粥……喝了以後,肚子裏就暖烘烘的,什麼病痛都像是被趕跑了,全身都舒坦。』
熱騰騰的粥散發著誘人的香味,甜甜的,讓人忍不住張口,將調羹內的粥一口含下。少年似乎鬆了一口氣,笑了,送上第二次……
****
一碗葯終於全部讓朱雀喝了下去,天寒將葯碗遞給侍從,回頭用手巾輕輕擦拭着紅髮少年嘴角的葯漬,以及臉上細密的汗珠。額頭,鼻子,臉頰,下巴……一點一點,輕柔緩慢,他害怕稍微大力一點就會讓目前十分脆弱的生命消失掉。
緊閉着眼睛的少年似乎很不安,臉忽地側到一邊,然後又轉到另一邊,纖細的眉毛擰了起來,汗珠不但不見減少,反而越擦越多。
是在做什麼噩夢嗎?
正疑惑間,卻見緊闔的眼瞼下淚珠滾滾而出,順着眼角一直滑到枕頭上……
***
緊閉的窗扉被扣響了,傳來熟悉的暗號。
『有什麼事就快說吧。』
來向自己報告有什麼用,呆在這裏,他什麼都做不了。胡思亂想,反而心煩,知道不如不知道。
『舅舅。』
那不是翼宿,而是孔雀明!
他急忙撲過去,可是窗扉緊閉,嚴絲密縫,根本沒有一點空隙可以讓他看到外面。他只能貼在窗板上,盡量拉今自己和外面的距離。
『明!明!是你嗎?』
『是我,舅舅。』
正高興間,又擔心起來。
『你來,羽盈是知道的嗎?』
『不,娘不知道。我是跟着翼宿偷跑來的。』
『那你快走吧,讓他發現就不好了。』
『沒關係,就一會娘發現不了的。我想和你說說話……上次宇風來信說,她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可惜對方是龍族……所以……』
他靜靜地聽着,呼吸也不敢大力,怕發出聲音干擾了孔雀的說話聲,既然見不到面,能聽聽聲音也是好的……
眼眶處發熱,鼻子裏酸酸的。他多麼想再見他一面,可是羽盈不許他出這談雲閣,也不許任何人來探望,這是對他背叛的處罰。
明和宇風都是他的孩子啊,宇風在龍族那邊當人質,也就罷了,可為什麼連明也不許他見呢?他想見他啊……
巨大的孔雀在飛翔,翎毛閃耀着眩目的光芒,憤怒似的所有的羽毛都豎了起來,可是他墜落下來,掉在地上,不再動彈……
不要,不要,不要!
一切就發生在他眼前,他想要過去,可是手腳似乎被束縛住了,移動不了半步。
不要啊--!
***
一直昏睡的少年猛地坐了起來,發出刺耳的尖叫,雙手拚命往前伸着,似乎想要抓住什麼東西。天寒急忙抱住他。
「彤!沒事了!什麼事都沒有!那不過是做夢!只是做夢而已!」
少年掙扎着,對抱住自己的男人又打又咬。天寒不理會,只是抱住他不鬆手,同時輕撫着他的背,就像在安慰一隻小貓般。
良久,也許是累,朱雀靜了下來,往後就倒,摔進床鋪,再次沉沉睡去,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彤!你怎麼了?」天寒嚇了一跳。
「沒事的,殿下。星君只是因為藥物而睡著了。」太醫從旁解釋,「再服幾次葯,好好調理一番就會恢復了。」
聽了太醫的解釋,天寒安下心來,輕輕擺正朱雀的手腳,然後小心地為他掖好了被子。
沈睡中的朱雀,呼吸已漸漸平穩而有力,不若方才的微弱,這時天寒才確信葯已開始生效,眼前的少年也已經脫離了危險。小巧玲瓏的身體陷在被子裏,顯得更嬌小了。天寒仔細地看着他,無論細看多少次,都找不出他和鳳凰的相似之處。雖然他們的美麗都是絕世的,不相上下,卻是完全不同的風格。
鳳凰的美麗,是端莊又華貴,以花為貌,以鳥為聲,以月為神,以柳為態,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肌,以秋水為姿,以詩詞為心。
而朱雀的美麗,是嫵媚又妖嬈,以虹為貌,以水為聲,以日為神,以霧為態,以劍為骨,以朝陽為肌,以熔岩為姿,以歌賦為心。
天寒平日最喜讀書。
《山海經·海內經》曰:「有五彩之鳥,飛蔽一鄉,名曰翳鳥。」
《離騷》:「駟玉虯以乘兮;溘埃風余上征……吾令翳飛騰兮,繼之以日夜。」
「翳」就是鳳凰的別名。
這些是原先就讀過的,但數年前看到的記載則讓他一下就呆掉了,如雷轟頂。也不知道過了過久,他清醒,開始大笑,有茅塞頓開之感。他一直為自己搖擺不定的心而痛苦:既然早已經認定鳳凰是自己唯一所愛,為何在朱雀彤出現后就動搖了起來?現在才發現,這動搖最正常不過,自己並沒有負任何人。
快好起來吧。天寒撫摩着那鮮紅的髮絲,在心中默禱。我不會再迷惑了,你想要的,我能給的,我都會給,不能給的,我也會努力給你,所以,快點好起來吧……
那放蛇下毒之人是萬萬不能放過!他霍地站起來,大踏步向外走去。一定要查出毒蛇的來源!
*****
中秋已過,天氣涼的厲害。
即使是室內,被窩內與被窩外也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一邊是幾乎可以讓血液凝固的冰冷,另一邊則是幾乎可以讓身心都融化的溫暖。整個身體被柔軟所包圍着,只把頭露在外面,好保證呼吸,可是那樣臉就凍的發疼,於是下意識地往下縮,鑽啊鑽,直到整個人都移動位置,橫了過來。腿一伸,就伸出了床沿,被子掉了下來。這下慘了!暖和的被窩出現了一個大缺口,冷氣呼呼地往裏面灌!急忙勾腳,勾住被子縮回來,一壓,重新成了一個完整的被窩。
好溫暖啊。睡意再度襲來,意識又模糊了。
就在這個時候,隔着被子似乎有什麼摩擦着自己的脖子和肩膀,拱動着似乎想要鑽進來。於是翻個身,抬手把頭頂上的被子掀開一角,光線都還沒進來,一顆腦袋就不客氣地搶先了,蹭着他的臉,爪子爬爬,烏拉一下就滑了進來,貼着他的胸口,團身伏下,開始發出悶悶地咕嚕聲。
白虎那個傢伙!居然變得像貓一樣小來侵佔他的被窩?有的時候他真懷疑他不是老虎而只是一隻白色的大貓而已。
話說回來,自從自己被毒蛇咬傷倒下,白虎就沒再用人型出現在過自己面前。每次來,都是用這種形象和方式,鑽進來,挨着自己躺下,有的時候還可以聽到他在被子裏添爪子的聲音。舔舔舔,然後在耳朵后一撓,再舔再撓,還舔還撓,就是不和自己說一句話。
白虎第一次鑽進來的時候,朱雀很憤怒:真不敢相信!這個用下半身思考的傢伙居然連自己生病的時候也不願意放過!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白虎什麼都沒做,只是就這麼挨着他躺下來,舔舔爪子,咕嚕一陣,然後就離去了。這可真不像他的作風!簡直就像是不敢面對自己似的。
而這一次也不例外,不久白虎就蠕動着探頭,想要離去,朱雀急忙伸手抱住他的腰。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當這裏是什麼地方啊?」
每次他來朱雀都很擔心,好歹這裏是天寒的祥隆宮,天寒隨時都可能出現,如果一不小心讓他看到了,那可真是尷尬萬分的情況。可白虎呢,悠哉的簡直不象話!
白色「大貓」爪子扒在枕頭上,堅決不屈服,朱雀怎麼也無法把他重新拉回被窩裏,於是便陷入了長久的拉鋸戰。枕頭被窩因兩人的動作而亂成一團。
突然門響,朱雀嚇了一跳,手下一松,白虎死命逃竄,呼啦一下消失不見。
「唉,怎麼睡個覺也不安穩。」
天寒出現在床前,看着亂七八糟的被鋪無奈地苦笑。朱雀不好意思地往裏縮了縮,把幾乎已經不能稱之為「被窩」的被子邊角往裏拉,想要讓它恢復原狀,可惜除了顯示出被子主人的心虛外,一點效果也沒有。
「吃藥了。」
天寒端着湯藥在床沿坐下,他用調羹攪拌着深褐色的湯藥,使滾燙的藥水變的可以入口。舀了一勺,正要送到朱雀嘴邊,卻聽朱雀說道:「我自己來,把碗給我吧。」
「啊?」
不理會天寒的驚訝,朱雀從搶過葯碗,湊到嘴邊試了試溫度,然後深吸一口氣,一仰脖,只聽咕咚咕咚咕咚……天寒目瞪口呆中,朱雀把碗底翻給他看。
「……」天寒悄悄地咽了口唾沫,「想不到你的忍耐力怎麼強。」
他還沒見過有人喝葯喝的這麼爽快的,居然連眉頭也不皺一下。就算是那些常年在戰場上出入的士兵,見了苦得要命的湯藥也要發怵,特別是讓醫生看牙的時候,各種平時絕對見不到「千姿百態」都出來了。
「嘿嘿!與忍耐力無關,這是有訣竅的。」紅髮的少年笑了,透明的笑容讓人心頭一陣發顫。「感覺苦味的味蕾在舌頭根部,只要把舌頭捲起,抵住根部,不讓藥水和那裏的味蕾接觸,那麼再苦的葯也感覺不到了。」
說著,他縮回被窩裏,不再看天寒。看着紅髮少年縮回去,翻身的擺正姿勢的樣子,天寒以為他累了,於是小心地為他整理好被子,寬闊的肩背將朱雀籠罩起來。
「好好休息吧……」
俯身,成年男性的低沉嗓音在朱雀耳朵響起。溫柔而有磁性。
朱雀心臟猛地一縮,然後跳得快蹦出來了。聽着天寒離去的腳步聲,朱雀抱緊了自己。
這些天來,都是天寒在照顧自己,小心翼翼,無微不至。朱雀試圖硬起心腸,幾次三番將天寒送來的葯打翻。
「拿走。我不要。」
「這葯是苦,可是對身體有好處,良藥苦口嘛。」
「走開!何必假仁假義?」
他最愛的不是鳳凰嗎?七百年來,他都不曾忘情於鳳凰啊。而且現在他都已經另外有妻子了不是嗎?這兩年來,自己一直忍受着成王的騷擾,他卻視而不見。如果真的在乎自己的話,為何現在才出現?如果不是自己一直小心應對,只怕早已讓對方得逞了。
面對朱雀的指控,天寒沒有為自己找借口,默默地全部接受下來,從不回嘴。無論朱雀打翻幾碗天寒就送幾碗過來,即使嘴對嘴的喂,也一定要朱雀喝下去。因為只有喝葯調理,朱雀的身體才會恢復。
婚禮那天,天寒打了自己,那個時候他是多麼的傷心。可是隨着時間的流逝,朱雀驚覺自己已經不那麼記恨了,甚至開始為天寒開脫:自己確實衝動了,如果不是天寒打了自己,靖王一定會緊葯着不放。
也許,自己還應該感謝他呢。
朱雀漸漸安靜下來,漸漸沉溺在天寒的似水溫柔中。在那些湯藥中,他可以感覺到對方的一片真心。無論成王白虎送他多少稀罕的禮物,都無法包含的溫柔真心。試問什麼人能面對溫柔而無動於衷呢?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即使是石頭人,也有軟化的一天。
一口氣把葯喝下,是希望他能趕快離開。現在他只有把身體淹沒在被褥中,才能剋制住想天寒身上靠的衝動。
真是發賤哪!
朱雀在心中嘲笑自己:只要別人對自己有那麼一點好,竟然就可以什麼都不在乎了。
想起自己在生死邊緣掙扎時候
做的那些夢,朱雀無奈地按住額頭。他很清楚那些並不是夢,而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實,只是已夢的形式重現而已。
『舅舅,舅舅,我餓了!』
有着金綠色頭髮的孩子睜着與頭髮同樣顏色的眼睛看着他,拉着他的衣服,咬着手指,眼中滿是期盼。
朱雀胸口一窒,眼前浮現出一名小女孩--孔雀水華的模樣,兩年前見的時候,她是那麼的瘦小,由於嚴重的營養不良,她的頭比例過大,頭髮稀疏,目光獃滯,小手如同鶏爪般的畸形。也是在那個時候,她在求生本能的驅使下吃掉了自己的親哥哥。
天帝常俊為了保護她,將罪責推到了八哥玉科身上。這種做法雖然讓朱雀心寒,卻也莫名地感謝他。如果不這麼做,水華就要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被處死。
後來,朱雀就沒有什麼機會再見到她了。算起來,她今年有七歲了吧……
***
一名侍從端着托盤,為公主水華奉上清茶。他深深地跪下去,雙手將托盤舉過頭頂。
小女孩看了他一眼,向茶壺伸出手去,可是她這麼做並不是為了接過,而是抓起茶壺,揮手將它往那侍從身上砸去。茶壺撞到柔軟的身體上,發出悶響,然後掉到地上,在清脆的破碎聲中變成一片。滾燙的茶水散了出來,潑在侍從的臉上、衣服上。尖叫被有素的訓練截斷在喉嚨里。
「走開走開!長羽毛的奴才不要靠近我!」水華叫着,又踢了他一腳。「就是因為有你們這麼妖孽存在,天下才不太平!為什麼爹爹當初不把你們全殺光了!」
六哥被迷惑了,被那個妖精迷惑了。
她記得自己偷看過那個眾人口中的朱雀星君,一開始她確實為那迫人的美麗所窒息。她知道自己是很美麗的,可是自己與之相比就輸了幾成。
幾名白鬍子仙卿的嘀咕進入了她的耳朵。
「妖里妖氣,一看就不是正經人。」
「正派人士哪個會有那種彷彿長鉤子的桃花眼?」
「只有一股子妖媚之氣,毫無大家風範。」
原來那叫妖里妖氣,而不是美麗。水華恍然大悟,同時放下心來,剛才的些微自卑與嫉妒一掃而空,甚至還慶幸自己和他長得並不像。
為什麼這天宮中的侍從都是鳥呢?龍族的幾乎一個也沒有。有人告訴她,那是是因為他們生來就應該是伺候人的,尊貴的龍族不可以做這種低下的工作。
那為什麼身為天帝女兒的她--公主水華卻連半點龍族的特徵也沒有,怎麼看,她都與那些端茶倒水、打掃洗地、跑路傳話的下人是同類。
『你是龍族?不要笑死人了!』
『你的角呢?鱗片呢?龍鬚呢?尾巴呢?它們在哪裏?』
『你和那些下賤的奴才一樣,都是長羽毛的!』
『明明是雄鳥一隻,居然還想冒充龍族皇家血統的公主?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那名侍從伏在地上,不停地叩頭。「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雖然他一點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但這個時候只有順着主子。水華沒有放過他,她並沒有把他的請罪聽進去,一把抓住他的領子。
凄厲的慘叫聲從肅霜宮傳出,劃破天際。
朱雀急匆匆地趕往肅霜宮。雖然尚在病中,但整個天宮的安全都是由他總領負責的,內宮中出了什麼差錯他都有責任一探究竟。
還沒進入肅霜宮,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就撲面而來。侍從宮女們尖叫着,在宮外抱成一團瑟瑟發抖,彷彿受到了很大的驚嚇。朱雀向他們詢問,他們只是指着宮殿,抖着嘴唇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眼見問不出什麼,朱雀便不再理會他們逕自進去查看。
越往前進,血味越濃。不祥的預感在朱雀心中翻騰。
腳踩到了一窪紅色的液體,跟着,朱雀看到了有着青金色發和眼的小女孩。她的坐在一個紅色的水窪中,懷中似乎抱着什麼東西。定睛一看,朱雀幾乎要以為自己要昏過去了。
那是一具飛禽族人的殘骸,肋骨翻露着,內臟已經空了。全部的肉已經消失了一半,剩下的也骨肉脫離,不成形狀……
「為什麼……」朱雀艱難地催動着聲帶,發出嘶啞的聲音,「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我餓了。」
水華看着他,擦了擦順着嘴角往下滴的血,理直氣壯地回答。
「餓了就傳膳!為何要害他性命?」
「那有怎麼樣?他們本來就是用來吃的!不然豈不可惜了這一身的肉!」
死囚被處死後,都會被處理的看不原本模樣,然後送來給水華。只不過,那些死囚中龍族是少之又少,多的是飛禽、走獸、玄武一類。
「可他是您的同族啊!」
「住口!誰跟那些奴才是同類!」
水華將殘骸丟到了一邊,瞪着朱雀。
「我的父親是天帝--金龍常俊,母親是玄武一族的霞貴妃!不要把我和你們這些卑下的奴才混為一談!」
朱雀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水華只有七歲,在她單純的意識中,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她無力去思考複雜的事物,除了唯一的標準答案,她不接受任何別的可能的答案。只接受自己認定的、想的明白的,拒絕其它超出他理解範圍的事物。如果想要讓她明白而說的太多,只會引起她思維的混亂。
在天寒阻止朱雀抓人類的嬰兒給水華進食的時候,朱雀曾經對「為什麼不能吃人」作出了嚴厲的質問,現在,水華給他提出了一個疑問:為什麼不能吃飛禽族人?就是因為是同類嗎?
水華她根本就不承認!
「你來這裏做什麼?」小女孩向朱雀走去,目光中滿是戒備與敵意,「難道因為沒吃到我的膽所以不甘心,想要親手挖去吃嗎?」
「什麼?」朱雀嚇了一跳,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孔雀膽啊!你被蛇咬了,就要用孔雀膽來治療!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嗎?你們這些妖孽!腦子裏除了陷害我們龍族以外還會想寫別的嗎?!我不逃也不躲!等着你來挖!你來挖,你來挖呀!」
朱雀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無法想了。
他被蛇葯傷中毒是事實,曾經在生死邊緣徘徊也是事實,可是他不知道救自己命的解藥是什麼。他也沒有問,總以為就算知道了也沒有什麼用,反正他對藥材不懂。
可是,這「孔雀膽」……
小女孩突然抓住朱雀的胳膊,張口狠狠地咬了下去。巨痛驚醒了朱雀,他本能地想要推拒小女孩,但對方的速度比恍惚中的他快多了。只聽嘶啦一聲,朱雀右前臂上就被連皮帶肉咬去了一大塊。小女孩跳到一邊,朝旁邊「呸」的一聲,吐出一塊帶着衣料的肉。
朱雀捂住傷口,巨痛讓他馱起了背,全身抽搐着,血從指縫間滲出,順着手臂蜿蜒而下,滴到地上。
「你被救回來了,而我還活着。我很好奇,既然只有孔雀膽才能救你的命,那你是如何活下來的?看來,那毒蛇根本就是騙局!是你為了殺我而故意被咬的!」
「……胡說……」朱雀顫抖着唇。
眼前與夢中一模一樣的臉,吐出的話語讓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此時正置身夢中,而他所以為的夢中才是現實。
「那麼,你是怎麼活下來的?你是吃了誰的孔雀膽而活下來的呢?」
***
律帶領着侍從走在過道上,他們將暫新的衣服首飾和洗漱用品送去披香殿,現在正在回程上。這個時候,一名紅髮少年出現在他們面前,臉色灰白,一手捂着右臂,血流不止。
「星君您這是怎麼了?」
律發出驚呼,急忙迎上去,想要查看他的傷口。
「我有話問你。」
朱雀側過身子躲過了。
「星君儘管問。」
「要解我中的毒,是不是非孔雀膽不可?」
「是的。」
「但是現在的孔雀只有水華一人,既然我們兩個都活着,那麼我是怎麼救回來的?」
「是吃了孔雀膽的緣故。」
「從何而來?」
來了嗎?律心中一動,不動聲色,開始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明。
隨着他的說明,朱雀的臉色原來越蒼白,胸中悶抑着一股鈍痛,胃部酸水直往上涌。
從肚子到心口,陣陣發涼,胃攪動着,扭曲着,不斷跳動,彷彿成了第二個心臟。麻痹的感覺從指尖穿來,透過神經蔓延,隨着脈動一下一下波動。雙眼的焦距失去了,視線迷亂了,無目的的四處游移,視野在搖晃,扭曲……
一個金綠色的身影在晃動的視野中出現,回過身來,看着他,隱隱約約的微笑,揮手,突然啪地破碎,成為一堆無法收拾的碎肉……
朱雀抓着喉嚨,嘔吐的感覺不斷侵襲着他。那葯早已經消化吸收,除了消化液以外,並沒有任何異常的東西可以讓他吐。
朱雀用手背擦着自己嘴角,突然張口咬住,用力之大,幾乎見血。
他該怪誰?天寒嗎?天寒是為了救自己,如果要他為了救自己而殺害親妹妹水華,換了自己恐怕也不會接受,如果天寒真的這麼做了,他也只會感到恐懼與心寒。
怪水華嗎?她有什麼錯?生為孔雀不是她的錯。
怪律嗎?他只是想法子要救自己罷了。
怪那個太醫嗎?治病救人是他的本分,而且他不過是奉命行事……
「……放蛇下毒的人,是誰?」他看着律,目光炯炯,「是什麼人心腸如此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