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連晨音步入天字閣，纖細身影落入將笑意藏得很好的黑眸里，她仍是一身柔黃，也依然是冷顏冷眸，沒有笑容。
她冷冷的朝他輕點頭，淡漠開口，“聽李掌柜說，公子找我？”
“我找探知出我將有危難消息的人。”格爾微笑以對，
“那就是我了，不知公子想問什麼？”
“姑娘的芳名。”
她沒什麼好臉色，“這與公子要問的事無關。”
“但我堅持要知道。”
連晨音頓了下，不做無畏爭執，“連晨音。”
“晨音，很好聽的名字，不知昨天姑娘為何不說呢？”格爾笑容擴大。
這人是故意的。她蹙眉，“公子該問的是今日的事，不是昨天的。”
“總要解了我昨天的疑問，才能輪到今天的吧。”
連晨音冷睨他一眼，“既然公子要談昨天之事，公子可記得有說過要為自己的莽撞行為向我賠禮吧？”
“沒錯。”
“我要的賠禮就是請公子離開福華客棧，”她不客氣的直言要求。
“哈……”格爾揚聲大笑，果然如他所預料，她的心思真是單純好猜。“我可以離開，反正連府在郡上又不只有一家福華客棧，還有別處可以住宿。”
“那我要你離開樂安郡。”
“只有一次機會，說了就算數，不能更改。”他笑着搖搖頭。
他在逗弄她嗎？連晨音的臉色有些難看，“我本着好意告之，公子不領情便罷，不需要如此戲要賣弄，就算我多事了。”她甩頭便要離開，自己真不該多管閑事的。
格爾身影一閃，瞬間來到連晨音面前，擋住她的去路。
連晨音身形也很快的往後退兩步，“你想做什麼？”
“對不起。”格爾有禮的道歉。
她滿懷戒心的看着他。
“我不是有意要惹你生氣，只是你都冷著一張臉，美則美矣，總少了點朝氣，我想看看你別的表情，才會和你開玩笑的，抱歉。”
他一臉誠懇讓連晨音消氣不少，不過很難苟同他的作法。“格爾公子，我不認為這是能開玩笑的事，西漠雙雄見錢眼開，不是好惹的對象，加上他們知道你的行蹤，你最好別待在如此醒目的地方，即便公子不畏懼，也不該殃及無辜。”
“那我該怎麼做？”他擺出請教的模樣。
“離開這裏，隱藏行蹤。”
“那些人的目標是我，無論我跑到天涯海角，他們都不會放過我，所以我避得了一時，也避不過一世，逃避不是好辦法。”格爾很無奈的表示。
“若不想逃避，就正面迎擊吧，那些西夷人目前在郡南一處僻靜屋裏，我可以告訴你位置，你去將他們一網打盡，免除麻煩。”
“晨音姑娘，你會幫我嗎？”
“這不關我的事。”她不想淌渾水。
格爾苦笑，“你回答得真直接。”
“公子還想問什麼？若沒事我要離開了。”她已善盡告知義務，這就夠了。
“如果我要請晨音姑娘幫忙呢？”他突然提起。
連晨音神情不變，“我沒興趣，也沒這能力。”
“你有的，你能在偶然下為我探知到敵人的情形，帶給我寶貴的消息，足可見你有幫我的能力。再說我的敵人本來只有西夷人，他們能使出什麼手段對付我，我大概可以猜得到，但現在他們找了中原的江湖高手來幫忙，你們中原人足智多謀，想出的計謀就非我能預料，這時我就需要個本地的助手，我希望晨音姑娘能做我的護衛。”她的冷漠推拒讓他更想留她在身邊，最好的方法就是名正言順的請來當助手。
這男人不是又尋她開心，就是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想找保鏢，郡上有幾家鏢局，不只保貨物，也有保人，你該去那裏找。”
“我不信任不熟悉的人。晨音姑娘，我這次將在天朝停留一個多月，你只要在這段時間裏做我的助手保護我，直到我平安回西夷便行，我可以提供很好的待遇，只要你能答應留在我身旁幫忙。”格爾開立出優惠的條件欲打動佳人。
連晨音冷眼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看到她不信任的目光，格爾誠心再強調，“我是說真的，也是真心誠意的提出請求。”
“格爾公子，我只是個奴婢。”
“我不在意。”他以為她自卑自己的出身。
“我在意，我的意思是我有主人了，不會再認第二人為主，格爾公子，請你另覓保鏢。”連晨音說完話就大步走出房間，乾脆俐落，來去相同的臉色，連神情都沒變。
找她當保鏢？這男人真是瘋了。
格爾看着頭也不回離開的佳人，哈哈笑了起來。
“請少主息怒。”馬斯勸說，兩個侍衛都以為主子是怒極反笑。
“我又沒生氣，為什麼要息怒？”格爾好笑道，
“少主不是因為連晨音的不敬而不悅？”亞迪疑惑的問。
“她哪有不敬，反而是告訴我，如何做才能留她在身旁了。”
“那要怎麼做呢？”馬斯好奇問。
“當她唯一的主人。”她會是他的幸運之神，要不也能做他的開心果，有她在身邊，這趟旅程肯定不寂寞，所以他要去為她贖身。
以他之能，這絕對是件很容易的事。
書房裏，連晨音將今天所發生的事據實告訴連城。
“老爺，我該好好勸客人離開福華客棧，而不是語氣不好的激怒他，晨音做錯了，對不起。”她低頭認錯。
“晨音，你沒錯，就算你好聲好氣的和他說，他也不會答應離去的。”連城笑說。
“難道他賴上福華客棧了？”他該不會沒用的想躲在客棧里避禍吧？
“他是賴上你了。”連城點明。
“晨音與他素不相識，也沒欠他錢財，他賴着我做什麼？”不曾接觸愛情的她，聽不懂他話里的意思。
連城低聲直笑，“晨音，原來你的聰明才智一遇上這種事就不管用了。”
“什麼事？”連晨音滿臉的疑惑。
連城起身走到她身旁，憐惜的撫着她的頭，“晨音，有些事，我希望你能經歷，但也要靠緣分，這或許是屬於你的緣分來了。”
連晨音更是一頭霧水，“老爺，你今天說的話，晨音怎麼都聽不懂。”
“你會懂的，如果他就是你在等的人。”情之一事也只有歷練過的人才清楚。
“老爺。”她今天真變笨了，竟然一句話也不了解。
連城看着她，正色表示，“晨音，你只要明白，你不受制於連府，你的身世也不比人卑微，你知書達禮，聰穎慧黠，猶勝尋常的千金小姐，足以匹配任何的王孫公子、富室少爺。”
她忍不住笑了，“晨音知道，自稱奴婢只是要打消格爾的妄念，我怎可能會當他的保鏢，他真是胡思亂想。”
連城也笑了，卻隱含一絲神秘。世事變化無常，不可能的事或許也會變可能的。
隔天，連晨音被派到隔鄰的小鎮辦事，在她離開連府後不久，格爾便登門拜訪了。
連城沒有絲毫驚訝，“請客人到大廳奉茶。”他則是到花園接妻子。
“這人就是你昨夜和我說的西夷人，這麼快就上門來了？”赫連醉鳳很訝異。
“這表示他對晨音的看重啊。”
“可是我捨不得晨音這麼快離開我。”她開始感到不舍了。
連城好笑，“夫人，那你怎又如此急着為晨音找夫家呢？這個人適不適合還不知道呢，你這麼挑剔，若過不了你這一關，也別想能得到晨音了。”
“說得也是，不是人中之龍，就沒資格。”她的標準可不低呢。
“我們就去看看他合不合格了。”他自然也不會隨意將愛徒送人。
“老爺，我們就好像在挑女婿般，感覺真好。”女兒的姻緣是上天安排，她沒嘗到評論女婿的樂趣，現在可補回來了。
“你喜歡就好，為了晨音，我們可要嚴格審視，下能輕匆。”
“當然。”
兩夫婦帶著一致的心思，到大廳見客了。
一股怪異的感覺湧上，讓策馬奔馳的連晨音不得不放慢坐騎速度，掩住口鼻，“哈啾！哈啾！”連打了兩個噴嚏。
今天是怎麼了？老是打噴嚏，別人這種情形或許是代表着涼了，但她的卻表示預兆，可能有什麼事要發生了，使得她坐立不安，難道連府會有事嗎？在不放心之下，連晨音催著愛駒急着趕路。
回到連府，她先將坐騎牽到馬房，忙抓着馬夫問：“阿化，府里有發生什麼事嗎？”
“沒啊，府里一切安好。”馬夫有些莫名其妙的回答。
這就好。連晨音鬆了口氣，轉身走向書房。
書房裏，隱約傳來談笑聲，連晨音來到房前，舉手輕敲門。
“進來。”連城朗聲道。
她推開門走入。“老爺，晨音將張家村的帳款收齊了，請您觀視。夫人，您也在……呃……你怎麼在這裏？”除了坐在書桌后的老爺，夫人也在，但令她更驚訝的是竟然還看到格爾。
“晨音，你不想看到格爾公子嗎？”赫連醉鳳笑道。
連晨音忙斂起心神，“對不起，晨音失禮了，見過格爾公子。”來者是客，又與老爺、夫人同坐，她不能失了禮數。
“不必多禮。”格爾看着她，雖然穿着簡素的騎裝，也沒有特意的上粉裝扮自己，卻是一身清雅脫俗，猶如山谷里幽靜高貴的百合。
連晨音沒理會他專註的目光，將帳本放在書桌上，“既然老爺、夫人有客人，那晨音告退了。”
“晨音，別走，我有事要告訴你。”連城叫住她。
“什麼事？”
格爾起身，“你們有事談，我先離開。”
“花園的景緻不錯，我讓管事帶你去參觀。”赫連醉鳳忙喚人。
“謝謝夫人。”格爾儒雅的道謝，對連城點點頭，在看向連晨音時，卻露出一抹奇異的笑容，隨著管事離開書房。
連晨音及時忍住一個噴嚏，心一凜，莫非是他？
“晨音，你對格爾公子的印象如何？”赫連醉鳳問起。
她轉回注意力，“夫人，晨音和他沒有關係，所以對他沒什麼印象。”
“怎會這麼冷漠？”赫連醉鳳憂心的看着丈夫。
“才初相識嘛。”連城笑道，如果回應熱烈，那就不是晨音的個性了。
“老爺，夫人，有什麼事嗎？”連晨音看着他們令人費解的神情，心越發的不安了。
“晨音，格爾公子前來向我和夫人商量一件事，與你有關。”連城提了個頭。
聽到這話，連晨音心裏有底了，“什麼事？”
“格爾公子請求我答應讓你做他的護衛，保護他在天朝期間的安全。”
連晨音垂下眼睫，掩住心裏的情緒，平淡回答，“晨音任憑老爺、夫人作主。”
“格爾公子在西夷國的身分特殊，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他的平安不單對西夷，對天朝也是關係重大，他認為你能幫他，所以來向我請求。晨音，我說過你不受制於連府，也不是奴僕，你是自由的，你的事自然是要由你自己決定，別人無法置喙。”連城將決定權交給她。
“晨音，你若不願意，誰也不能勉強你。”赫連醉鳳好聲表示。
連晨音抬起眼，“老爺，你以為我該幫他？”
“該不該是看你自己，但是以你的武功膽識，足以應付奸險詭計，要保護一個人不是難事。”
“但是我捨不得晨音離開那麼久，我已請了附近幾個鄉鎮的媒婆上門，要為她介紹對象，這樣我的計畫豈不是要往後延了？”赫連醉鳳一副不太同意的模樣。
這番話讓連城和連晨音對看一眼，後者馬上心情丕變，也有了決定，“老爺，夫人，晨音答應做格爾公子的護衛。”
“晨音，你想清楚了，格爾公子長得太好看了，又是家世好、有財有勢，這樣的男人肯定風流成性，是個情場老手，你這麼單純，小心會受他的騙，別當了護衛后還賠上一顆心呢。”赫連醉鳳提出警語。
連晨音忍不住笑了，“夫人，請您放心，晨音不是天真無知的少女，不會受騙的，待送格爾公子平安離開天朝，便會回來了。”
“真的？別到時是隨人回西夷，不是回連府哦。”她別有含意的看了眼連晨音。
“夫人，您別和晨音開玩笑了。”連晨音沒有羞怯，只是笑得無奈。
連城開口，“晨音，你既已答應，就去和格爾公子說一聲吧，他在等你消息呢。”
連晨音點頭，“晨音告退了。”隨即離開書房。
“夫人，你為何要向晨音說那些話？晨音本就性子冷，你這麼一說，就更難開啟她的感情了。”
“這樣才好，若是輕易得到，還會珍惜嗎？唯有經過歷練波折的感情才能長久的，像我們不就是這樣。”赫連醉鳳偎著丈夫，笑得開懷。
連城寵愛的環著妻子，“是，你說的都對，但願晨音能尋覓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這是他們夫妻倆最大的願望了。
連晨音來到花園，看到格爾站在水塘邊觀賞著彩虹飛瀑，她來到他身旁站定。
“好美的水塘，能造得出如此美麗的瀑布，設計者不但聰明，更有巧思。”格爾看着瀑布上頭的彩虹讚美道。
“這是小姐所設計的。”
“但我聽管事說，是你幫著連小姐一起造出這座水塘的。”
“小姐出力最多。”
格爾看着她，除了冷漠、不笑外，他又發現她另一個特色——忠誠，永遠以主人為優先，真不知連府是如何訓練的？但他見到的是連城夫婦對待連晨音像女兒般，這女子卻把自己當成奴婢，這是要說她傻？還是誇她懂禮守本分呢？
他又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了，這男人似乎很愛盯着她看，不過她來可不是當木頭呆站着給他觀賞。連晨音淡然出聲，“我同意當公子的護衛。”
格爾眼睛一亮，“你想通了，很好。”
“我會竭盡心力維護公子的安全，直至公子離開天朝。”她恭敬稟承。
“你我之間不需這麼多禮的。”
“既是主僕，禮不可廢。”她沒有逾越禮數的習慣。
格爾忍不住眉頭打結，難道她對他除了冷冰冰外，現在還要再加上必恭必敬嗎？不過先將人帶在身邊要緊，至於態度可以慢慢改，他相信世上沒有改變不了的事。思及此，他緩下臉色，揚起唇角笑着。
連晨音見他一下子皺眉、一下子笑，看來這個男人性情飄忽，不好捉摸，自己要多注意了。
兩人憑著各自的認知，下了全然不同的結論，也為他們的未來蒙上一層混沌未明的未知數。
她不曉得別人離家時是何種的心情，縱然她自詡是冷情之人，縱然只是離開一個多月而已，她卻心酸酸的想掉淚，這不是她熟悉的情緒，所以不想讓旁人看到，就在前一晚先行和連城、赫連醉鳳辭行，原想第二天悄悄走，沒料到馬房前站了這麼多送行的人。
“老爺、夫人。”連晨音被這場面有些嚇著了。
赫連醉鳳上前拉着她的手囑咐，“你自己出門在外要小心點，要記得好好吃飯，作息要正常，別苛待自己，雖說是當人護衛，自己的安全也要注意。”然後她從懷裏拿出一隻翠玉鐲子，拉起連晨音的手戴上。“這是雙鳳鐲，是一對，給姊妹戴的，寶寶出嫁時，我為她戴上一隻，現在我將另一隻送給你。”
“夫人，這太貴重了，晨音不能收。”她忙想脫下。
“你戴着，就當是我送給你的嫁妝。”其餘的她也要開始準備了，
“嫁妝？”連晨音訝然。
連城忙輕咳一聲，“晨音，夫人是預送你嫁妝，你就收下吧。”他也拿出預備的解毒丹和護心丸，以及一柄小巧輕薄、如女子手掌大小的匕首送給她。“丹藥讓你護身，這匕首雖薄如蟬翼卻是削鐵如泥，你會需要的。”
連晨音拿着東西，心裏十分感動，“老爺……”
“別說了，都拿着吧，多一分準備總是好的，最重要的是你要平平安安的，我相信你的能力，不會讓我失望。”連城溫文的笑容里有着信任。
“晨音會努力不辜負老爺的期望。”她是老爺的徒弟，一定不能讓師父丟臉。
“話也不能這麼說，保護人很重要，自己的安危也要顧。晨音，格爾公子看起來福大命大，若真遇上危急時，你別傻傻的奮不顧身的上前拚命，身強體健的他就算被砍個一刀兩刀也不會有事的，你要留下有用身才能報仇，明白嗎？”赫連醉鳳不放心的交代著。
“夫人。”連城哭笑不得的摟住妻子，連晨音也被逗出了笑容。
“我說的是真的，晨音，不管怎麼樣，你都要平安無事。”赫連醉鳳再次叮嚀。
連晨音用力的點頭，“夫人，晨音會沒事的，不用擔心。”
眾人對她的愛護似暖流溫暖了連晨音的心，她昂超小臉，恢復了一貫的冷清姿容，告別了熟悉的家園，去跟隨她生命里的第二個主人，格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