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翻過樹叢,傅風雅身形優美的落在天宸宮前,沒有通報,她大膽的直接走入宮裏。
門前的侍衛對她的出現似乎不感到訝異,也沒有任何攔阻斥喝,由著傅風雅橫行天宸宮。
難道他早料到她會來,所以預先吩咐侍衛的嗎?她心裏揣測的走進寢宮。
宇紫天的寢宮沒有如她所想的富麗堂皇,而是沉穩素雅,充滿陽剛氣,不過每樣傢具、每件擺設都可以看出不凡的質地雕刻,皆是無價之作,寢宮無門,是由一道道玉砌珠簾做分隔。
傅風雅走過三、四個廳堂,珠簾被她掀動的叮噹作響,預告裏面的人她的到來,她拂開最後的帘子進入內室。
宇紫天站在鏡台前,兩名太監正為他脫掉身上的錦袍,由鏡子的反射見到了她,他手一抬,太監便退到一旁,然後他轉身看向她。
“過來。”
想起今晚來的目的,傅風雅順從的走到他面前。
“為朕寬衣。”
看他一眼,她抿著唇伸手解開他絲袍上的盤扣。
“來找朕做什麼?”他大手撫上她柔滑的粉頰。
“你不是知道。”所以才叫她伺候脫衣嗎?
“你沒說,朕怎曉得?朕記得咱們還不太熟悉吧。”
他臉上揶揄的笑容,讓傅風雅有揮拳的衝動,吸口氣冷靜下來,“你不是要我嗎?我來了。”
“哦,本來是萬分不情願,現在卻要自動獻身,想通了?”宇紫天以食指挑起她尖尖的小下巴,微笑地看入睜大的美眸里。
她忍氣的開口,“你的目的達到后,就要讓我離開。”
宇紫天揚眉看着她。
“你要的是我的身體,我想的是自由,各取所需,雙方都滿意。”她不帶感情的說。
“嘖嘖,江湖俠女都是這麼的開放大方嗎?”
“我也希望自己小氣,但是你會讓我全身而退嗎?”
“不可能。”
意料中的回答。“那就如我所說的做吧。”她不是觀念守舊的貞節烈女,若用清白可以解去桎梏,她在所不惜。
“可惜要讓你失望了,朕要你的人,更要你的心。”人重要,心更是寶貝。
聞言,她的瞳眸里迸出怒火,“你之前不是這麼說的,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人包含了一切,當然也包括心了,朕可沒有食言。”
“你──”傅風雅咬緊牙,恨不得割下眼前男人的肉來下酒。
她重哼一聲,頭一甩就要離開。
宇紫天拉住她的手,“既然來了,就別走,為朕暖床吧。”
他自行解去剩餘的盤扣,將錦袍脫下交給太監,走向浴間。
“朕可不愛不聽話的人。”說完,他的身影便消失在浴間的門后,兩個太監連忙跟入。
該死的!傅風雅連做幾個深呼吸,才不至於氣炸。
她怎會遇上這麼可惡卑劣的男人,而他竟然還是一國之君。
暖床?大熱天裏要暖床,他是不昏庸,是愚蠢。
傅風雅在心裏將他狠狠的罵上好幾遍,這才消了一些火氣,然後不情願的走向龍床。
一上床,床板透出的涼意讓她訝異,連忙掀開錦墊查看,原來墊下鋪著涼玉席,恰到好處的清涼讓人可以無汗的一覺到天亮。
躺在涼玉席上暖床,他還真會折騰人。傅風雅依著長軟枕躺下,沁涼的溫度立刻滲入肌膚百骸,舒適的叫她打個呵欠,這才意識到自己有多累,她今天也忙了一天。
她在大大的龍床上伸著懶腰,手卻摸到了一樣軟軟的東西,好奇的抓起來看着,等看清楚手裏的物品時,她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
那是個用紫色錦布縫製成的龍形布偶,差不多有半個人身長,圓滾滾的身子,模樣很可愛,怎麼想得到,堂堂個昂藏大男人竟要布偶作伴入睡,傳出去絕對會成為天下間最大的笑話。
“呵……”傅風雅頭抵著布偶,悶笑個不停,細碎的再打了幾個呵欠,眼皮越見沉重,不自覺的攬緊布偶,眼眸緩緩的合上,睡著了。
宇紫天沐浴出來,看到的就是美人兒抱着布偶憨眠的溫馨畫面,熟睡的她臉上少了冷傲,無邪得有如嬰孩。
他一貫的裸著上半身上床,不客氣的抽去傅風雅懷裏的龍形布偶,她的手下意識的找尋依附,下一刻如他所願,小手攀上他結實的臂膀,小臉埋入他寬厚胸膛繼續安眠。
“乖。”宇紫天擁著軟玉溫香滿意地笑了。
這麼一個驕傲冷漠,不懂逢迎的女子,會在沉悶嚴肅的皇宮掀起何種波瀾呢?他很期待。
唇舌被細吮撥弄著,引來陣陣快感直傳人心,好像有人在吻著自己般。
吻……這個想法讓傅風雅下意識有了反應,揚手便發招,攻向侵犯者。
一隻大手化去她的攻勢,並制住危險的小手,“這就是你道早安的方式嗎?還真特別呢。”
男人的嗓音?傅風雅立刻睜開眼睛,對上另一雙炯然有神的瞳眸。
見到她臉上的茫然,宇紫天輕笑,“不記得朕了?”
“民女怎敢。”她完全清醒過來,也憶起了昨天的一切。
“很好,朕就能安心要個早安吻了。”他俯下臉,薄唇吻住她粉色小嘴,要了個火辣的熱吻。
一吻結束,傅風雅還未從激情里回神,宇紫天已經起床,套上單衣卻不扣,大剌剌的展示結實的胸肌。
傅風雅也坐起身,微皺眉,不自在的別開眼,整理著自己的衣衫,突來的手抬起她的下顎,讓她嚇了一跳。
“難為情嗎?”
“我沒有偷窺男人身體的習慣。”
“哈哈,朕喜歡你沒有這個習慣。”
唉,現在她倒希望自己有,不夠清白或許就能逃過他的魔掌了。
“你先回丹鳳樓梳洗裝扮,一刻鐘后,朕會派人去接你,我們要去一個地方。”紫宇天吩咐。
“哪裏?”
“到時你就曉得了。”
他不明說,傅風雅也懶得再問,依言走出內室,離開天宸宮,再用原方法飛躍過淺坡,回到丹鳳樓。
四名宮女已在樓里候着,見到傅風雅,忙上前行禮,然後幫著打扮。
“嘰嘰!”
熟悉的叫聲讓她笑開了臉,“貂兒。”她接住快速竄入懷裏的雪貂,昨天她走得急,沒將貂兒一起帶走,它倒機靈的找到她了。
宮女們沒見過雪貂,被嚇得尖叫。
“它是雪貂,別怕。”她展示手上比巴掌略大的雪貂。
看清楚后,宮女們覺得它很可愛,大膽的想伸手摸它,卻被雪貂齜牙咧嘴的凶樣又嚇了一跳。
“貂兒怕生,不喜外人觸摸。”
這時樓外傳來喚聲──
“小姐,皇上的侍衛來接您了。”
傅風雅走出門,低頭交代雪貂,“皇宮重地,為防止你闖禍,不得四處亂跑,好好待在我身邊吧。”
雪貂有靈性,咕嘰一聲就飛跳到主人肩頭趴着。
傅風雅隨著侍衛來到廣場,一眼就看到騏驥昂首站在場上,旁邊還站着一匹高大的赤色駿馬。
“騏驥。”她走到愛駒面前,親切地撫著馬頭,它也被接入宮了。
騏驥高興的晃動著頭嘶鳴,還一邊磨蹭身旁的赤色駿馬,看起來兩匹馬似是很熟悉。
“騏驥和驊騮是同批從西極送到京城的駿馬。”宇紫天出聲,氣度瀟洒的走入廣場。
“原來是同鄉。”
“騏驥還是特地選來配給驊騮的牝馬。”
這樣她不就拆散了這對夫婦?傅風雅有些歉意的拍拍騏驥,“對不起。”
“不過騏驥還是回到驊騮身邊,註定屬於誰的,就不會改變。”宇紫天語帶雙關的說。
傅風雅不以為然的看他一眼,果然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自大本事無人能比。
“你遲早會明白的。”他也不急着逼她,來日方長,太快玩完就無趣了。
他們上了馬,由宇紫天領路,他們離開了天宸宮。
隨心宮
“龍潭虎穴?”
傅風雅疑惑地看着眼前優雅華美的宮殿,無法將宇紫天給她的形容詞連接起來。
“別看它平靜的外表,其實裏面暗潮洶湧,著實兇險,所以宮裏的人暗地裏給它貫上‘龍潭虎穴’的別稱。”
“那我們來這做什麼?”
“探望裏面一個很重要的人,朕要你當保鏢,保護朕不受到任何的傷害。”
別說他的武功高過她,這種事還有他身後一堆侍衛可以做,特意點名她,必定有古怪。傅風雅暗忖。
“別告訴朕你沒膽量接受挑戰。”
“激將法對我無效,交換條件,我能在宮裏自由行動。”
“敢和朕談條件?你果真膽大包天,准!”他本就無意關住她。
“走。”傅風雅輕喝一聲,抓住宇紫天的手臂一提氣,兩人飛身下馬,進入隨心宮。
傅風雅領先走在花木扶疏的宮前大道,只覺得鳥語花香,哪有什麼危險?但才這麼想,就聽到怪異響聲破空而來。
“危險!”她轉身拉着宇紫天快速避過飛射而來的一排箭矢,箭落地,箭頭不是鋒利的銳器,而是一團布巾,還灑出可疑的粉末。
這是怎麼回事?
沒讓她有思索的時間,暗器接二連三襲來,紙飛鏢、木針,草扎流星球……都是些看來嚇人卻沒有殺傷力的東西,她護著宇紫天俐落地躲過這些怪暗器。
兩人腳才站定,兩排樹釘從兩旁夾擊而來,傅風雅攬住宇紫天的腰,使出上乘輕功閃避。
“真是朕的好護衛。”宇紫天順勢頭一歪,在她頰上偷了個香。
該死的,他竟然選在這種時刻逗弄她,傅風雅氣得想丟下他不管,但想到交換條件,她只得忍住氣任他輕薄。
好不容易通過怪裏怪氣的機關群,才踏入大殿,驀地腳下地板滑開,出現個大洞,她心微凜,使力將抓着的男人往前一甩,顧全了他,但反作用力讓她往下摔得更快,她急急抽出隨身匕首插在石壁上,止住下跌之勢,再借力使力躍出洞口。
傅風雅身形落定就忙來到宇紫天身旁,“你有沒有事?”
“有,若朕不懂武,你這一拋,朕豈非要跌得四腳朝天了?”
“跌在地上總比摔下洞裏好。”
“呵呵,說得好、說得好。”一陣開心的笑聲響起。
傅風雅這才注意到首座上坐了個雍容華貴慈藹的白髮老婦人,赫然認出她就是昨天壽宴上的主角──太皇太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疑問再一次浮上她的心頭。
宇紫天拉着她的手來到太皇太後面前,微彎身行禮,“祖奶奶。”
太皇太后仔細的打量著傅風雅,“小天,這個女娃兒就是昨天跳蓮花舞的蓮花仙子嗎?生得真標緻。”
傅風雅福了福身,“民女傅風雅見過太皇太后。”她注意到太皇太后右手拇指上有個和宇紫天相同樣式的玉扳指。
剛才跟着主人躲避危險的雪貂,這時閃電般的跳回到傅風雅肩頭,乖巧的伏着。
太皇太后對她不像一般人行跪拜大禮不以為意,反倒喜歡她的不造作。“不用多禮。你肩上的小東西,就是它捐了碗貂血給哀家吧,哀家真要好好謝謝你。”
“他──”發覺語氣不對,傅風雅忙改稱呼,“皇上已經將騏驥送給民女當謝禮了,太皇太后不用客氣。”
太皇太后又被逗笑了,“呵,好純真的娃兒,丫頭,以後要常來隨心宮玩啊。”
傅風雅點頭,“這裏很有趣。”她對親和慈祥的太皇太后也很有好感。
這話立刻讓太皇太后眼睛一亮,“丫頭,你喜歡哀家所排設的機關嗎?”
“刺激卻又不傷人,是很好玩的遊戲。”
“沒錯、沒錯,只是遊戲嘛,安全得很,真不懂怎有那麼多人害怕得不敢踏入,還是你這丫頭有眼光,你懂機關嗎?”
“略知一二。”
“那真是太好了,哀家正愁找不到人切磋技藝呢,這下子有伴了。”太皇太后本就中意這個身懷高超武藝的單純女娃兒,現在越發的喜歡她了。
看來,他為祖奶奶找到忘年知音了,事情的發展讓宇紫天很滿意,不過這一老一小似乎將民生大事給忘了。
“祖奶奶,您很開心,但孫兒卻餓了。”
“哎呀,你不提,哀家倒真疏忽了,膳廳已備好早膳,我們邊用膳邊談。”
太皇太後起身,親自帶著傅風雅走往膳廳。
白玉象牙桌上擺著銀耳燕窩粥和以清淡為主的菜肴,軟透微爛的烹飪法正適合老人家。
宇紫天為太皇太后布菜,而太皇太后卻忙着為傅風雅夾菜。
“丫頭,不用客氣,多吃點。”
“謝謝太皇太后。”
“叫什麼太皇太后,又長又拗口,你也喚哀家祖奶奶吧。”
傅風雅沒有扭捏作態,順應的改口,“祖奶奶。”
“呵呵,就說江湖兒女豪邁大方嘛,省了無意義高來高去的假客氣,入耳就是舒服。”
“祖奶奶,您開始偏心了。”
“人心本來就是偏的啊。”太皇太后直笑着。
膳席間,氣氛愉悅。
傅風雅聽著宇紫天和太皇太后風趣的對談,明顯感受得出這對祖孫之間的好感情,太后太皇雖然不參與朝政,但對朝廷大小事卻很清楚,也會適時的提些中肯建議給宇紫天,展露出她睿智通達的一面。
后宮裏的后妃都是這麼能幹嗎?
“丫頭,你怎直盯着哀家看?”太皇太后微笑對上她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
“身在後宮,一定要懂這些事嗎?”
太皇太后一臉的好笑,“如果是,你怎麼辦?”
“我要離開。”她二話不說的向宇紫天要求。
“不準。”宇紫天微惱的拒絕。
“我無法幫忙,留在宮裏無用。”
“朕不用你幫任何忙。”
“那我就更不需要留在宮裏了。”
“朕要你留,你便留,不得抗命。”
“你──不可理喻。”
呵呵笑聲打斷這對男女的爭吵,“真是懷念的對話啊。”
“祖奶奶。”傅風雅不明白的看着太皇太后一臉的懷念。
“丫頭,想當初哀家也與你一樣,從自由自在的江湖武林被帶入皇宮,因為無法適應而老是與先皇鬥氣,吵架的內容幾乎和你們如出一轍,現在想起來,真是甜蜜的回憶。”
“祖奶奶也曾經是俠女?”
太皇太后握住她嫩白小手,滿臉笑容,“俠女?好久沒聽到別人這麼稱呼哀家了,不過聽起來還真不錯。”
“先皇一定是個卓絕群倫的人,所以祖奶奶才會願意為他留在宮裏。”提到先皇時,太皇太后眼裏滿是柔情。
“小天最像先皇了。”
太皇太后別有含意的話讓傅風雅看了宇紫天一眼,粉頰沒來由的染上紅暈,心多跳了一拍,她忙垂下眼,暗斥自己這莫名其妙的反應。
宇紫天卻是嘴角高高揚起,“祖奶奶,您剛入宮時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吧。”
“當然了,一個走跳江湖無拘無束的江湖人,來到有一堆勞什子規矩的宮裏,怎會好過,受委屈是一定的。”
“若是有人護持,情況便會不同了。”
“你這小子在打什麼主意?”
“祖奶奶不是很明白嗎?”
“真滑頭,你定是看準哀家惜才之心,所以才這麼有恃無恐吧。”
“孫兒哪敢,想祖奶奶一定不願失去知己,或者更想看到後宮不再這麼嚴肅沉悶,能多些生氣鬧鬧嚷嚷的模樣。”
“嘿,這麼說倒不錯,肯定會好玩。”太皇太后笑得有些不懷好意。
傅風雅聽着他們打謎語似的一來一往言詞交鋒,摸不清話里的意思,只是隱隱明白好像是和她脫不了干係,他們在打什麼主意?
太皇太后再度握住她的手,“這小手似玉蔥般的真漂亮,不過沒戴任何飾品顯得單調。”
突然一個微暖的東西套上她右手拇指,傅風雅低頭一看,竟是原在太皇太后指上的翠玉扳指。
“嗯,戴起來真好看,大小也適中,很好。”太皇太後點頭誇讚。
“祖奶奶,這太貴重了,我不能──”傅風雅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丫頭,就憑你叫哀家一聲祖奶奶,你就可以大方收下,別小家子氣的推拒,哀家不愛這一套。”
傅風雅只好道謝收下,然後解下掛在衣帶上的鐵玉環遞上。
“祖奶奶,這是家師送我的生日禮物,鐵玉環是他行走江湖時的信物,環上有暗鎖,一推開就會變成五個連連相扣的環,可以變換著花樣,能當解悶的小玩意,送給祖奶奶,盼您不嫌棄。”
太皇太后開心的接下鐵玉環,“哀家好久沒收到禮物了,這鐵玉環很有趣,哀家喜歡,乖。”她寵愛摸摸傅風雅的頭。
誰不喜歡被人疼愛,傅風雅揚起紅唇,漾出了美麗笑靨,第一次覺得入宮也不是件多壞的事了。
看着一老一少相處融洽,宇紫天優閑的喝着茶,笑得瀟洒自得。
她還不曉得玉扳指的意義呢,不急,很快就會有人對她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