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鮑瑜整個人幾乎要被兩個男人逼瘋，一個是自己的哥哥鮑亮，一個則是纏人不放的郭子淳。

今年她是不是犯太歲，要不然為什麼倒霉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絲毫不給她喘氣的機會。

她幾乎找遍醫院每一個角落，就差沒翻開每一吋土地，卻始終不見鮑亮的影子，他好似泡沫般從空氣中消失似的；莫非連外星人都看中他，偷偷將他運到另一個星球？當真如此也好，至少她的身邊也少了一個麻煩製造機。

癱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微曦的天空，她不禁哀聲輕嘆。老一輩的人常說，燒好香下輩子命好，現在面對這般折騰，她上輩子肯定燒的是鱷魚牌蚊香。

硬撐着精力幾近被挖空的軀殼，鮑瑜搖搖晃晃地來到書房翻閱自己獨創的食譜，思索今天應戰的菜肴。

現在做菜對她來說已不是興趣而是夢魘，鮑亮不見了，她必須要面對他簽下的那紙合約，她總不能因為他的違約而失去這間屋子吧？

除非覺悟要當一名流浪女，否則心裏縱然有着萬般無奈和不情願，她還是得乖乖地履行合約。

決定了今天的菜單，她接着就要去市場採購必需的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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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瑜拎着採購齊全的食材走進攝影棚，一回生，二回熟，她現今已經熟悉這裏所有的器具，不需要工作人員的指導捲起袖子開始沖洗。

郭子淳今天提早進棚，趁着工作人員還未到之際，檢視所有的器皿和器具，畢竟這是烹煮節目，水火無情馬虎不得。

他一踏進攝影棚即見一道嬌小身影低着頭專註地清洗食材，他輕悄地潛行至鮑瑜的背後。「早。」

鮑瑜嚇得彈跳起來，濕淥淥的雙手一揮，灑了郭子淳一身水珠，待她回神看清楚來人時，即沒好氣的白了對方一眼。「早。」

他毫不在意地撇一撇嘴，掏出手帕拍干身上的水珠。「妳怎麼這麼早就來了，我本來想先過來巡視再過去接……」話還沒說完，他注意到她略略抬頭時的神情，隨即訝異地對着埋首工作的她問：「妳怎麼了？」

「我很好。」鮑瑜頭都不抬一下，忙着清洗手中的材料。

「是嗎？」不理會她的頑固，他強悍的抬起她的臉。「黑眼圈都出來了，妳昨晚沒睡覺？」

鮑瑜用力將頭扭開，嚴厲駁斥：「我有沒有睡覺與你無關。」

「妳是為了今天的食材沒睡？」他眉頭微蹙，手指着水槽內的材料。

鮑瑜終於肯抬頭看他一眼，「它們還不至這麼偉大，需要我犧牲睡眠。」說完又低頭繼續工作。

「那是什麼原因讓妳無法入睡？」他輕柔地詢問。

清麗的臉蛋轉瞬間浮現憂心的神色，她紅唇一咬，「我哥哥不見了。」

「鮑亮不見？不可能吧，他不是還在醫院療養？」郭子淳一臉訝異。

「凌晨接到醫院的電話說他莫名其妙不見，起先我也不相信，以為他一時玩心大起溜出醫院，要不了多久又會溜回去，哪知他是真的不見。」縱使她說得輕描淡寫，但依然聽得出她的擔心。

「有沒有報警？」郭子淳迷人溫柔的嗓音里透着關懷。

「沒有，多丟人，他都已經是這麼大的人了。至於說迷路也絕不可能，他是那種精明得連猴子都會被他騙得團團轉的人，我想他是在醫院待不住才會偷溜出去，玩累了自然會回去。」

說著，一陣熱熱的霧氣湧上眼眶，她努力地眨着眼試圓阻止淚水滑下，但終究失敗，淚水不聽使喚地沿着面頰流下，她抬手用袖子拭凈。

看着那些眼淚，郭子淳的心一揪，雙手握住她微顫的肩膀。「他不會有事的。」

鮑瑜緩緩抬起水蒙蒙的眼眸，「他真的會沒事嗎？」所有的憂慮再也忍不住地對他發泄了出來。

突如其來的淚水驀地緊緊揪住郭子淳的心，說不出的不舍，他順勢將她拉進懷裏。「是真的。」感受到她內心的脆弱，讓他好心疼。

解放了全部的壓抑后，她全身軟綿綿地偎在他胸前，彷佛在茫茫大海中找到支柱。「謝謝你。」

手指輕輕勾起她的小臉，他俊雅的臉龐露出柔柔的淺笑，溫和的雙眸緊緊地鎖住她。「無論發生什麼天大的事，我都會一直陪伴在妳身旁。」

淚水再一次不聽話地滾滾而下，她的唇顫抖着扯出一絲若有似無的微笑。「謝謝。」

郭子淳捧住快要哭花的臉，手指輕拭她面頰上的淚，「別再哭了。」然後給她一記鼓勵的眼神。

她聽話地甩甩頭，眼眶裏瀅瀅的淚光閃動着，隨後深深抽口氣努力忍住啜泣。

「不哭，不哭。」

「這樣才對。」他用手指勾住她一綹凌亂的髮絲，親昵地幫她塞進耳後。「不要影響工作的情緒。」他輕聲叮嚀着。

「不會。」她用細微的嬌聲保證。

他的眸光在她微啟的朱唇上流連，不舍離去。

「鮑瑜……」他忘情地輕喚。

鮑瑜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用吻封住她的嘴了。

她愣住了!

唇上的溫熱柔軟讓她彷彿置身夢中，整個人飄飄然，四肢無力像被勾去了魂魄般，整個感官世界剎那間陷入一片混沌。

她向來以理性自豪，從來沒有脫序過，但此刻她卻感到迷亂恍惚;她的心在狂跳，她的手在出汗，一秒鐘前有條理的思緒，此刻也亂成一團。周遭的一切看起來好象扭曲變形，並且感到一股發燒似的暖流在體內奔竄，要不是確定今天有點精神不濟之外，她會認為自己生重病了。

郭子淳呻吟一聲后加深了吻，把鮑瑜壓向自己結實的身體。

她感覺到他的舌尖在描繪着她的唇，接着一股強烈的好奇心驅使她為他開啟唇瓣……

超乎想像的親密的吻令她驚得兩腿發軟，感到天旋地轉的炫惑，她緊緊地攀着他的肩膀，唯恐自己會在他放手時跌倒。

然而他卻沒有放開她的意思，反而更用力地摟住她。

她感受到他所散發出來的那股駭人強勢，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衝擊着她，覺得自己奸像被捲入狂野迷亂的漩渦里，他的擁抱和熱情令她方寸大亂。

鮑瑜心魂蕩漾地抬頭望着他，卻看到那雙黑眸里有着兩簇燃燒的火焰，令她一陣心悸。「你、你……」

郭子淳笑了笑，笑容里散發暖暖的溫柔，意猶未盡的凝視着她。「一時情不自禁。」

兩朵紅雲立即不請自來地泛滿整張小臉，兩人四目交會的那一刻，她才恍然明白自己在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的心就被他霸佔住，而她不懂如何表達，只好藉由怒氣抒發。

就在意識飄忽之際，一陣忙亂嘈雜、漸漸接近的腳步聲驚醒了她，迅速將她的迷亂神智拉回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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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瑜，妳今天要煮什麼好料？」

一大夥人衝進攝影棚的第一時間竟然是包圍鮑瑜，探詢今天準備的菜單，然而對提早進棚的郭子淳卻視而不見。

「喂、喂，你們這群飯桶的腦袋裏只有吃!」郭子淳氣急敗壞地叫嚷。

大伙兒的眼睛這才不約而同地落在那張氣憤的俊臉上，「經理早。」

他作勢看了一下表，手指敲着錶殼，「還早嗎？」他的聲音不耐，嚴厲冷酷的表情駭人。

一聲大吼讓工作人員全身緊繃，本能地迅速逃回屬於自己的位置上。

郭子淳冷冷地嗤一聲，緩慢移動腳步來到鮑瑜的身邊，在她身旁刻意壓低聲音道：「不要讓雜念困擾了妳，先安心的工作，等下工后我再陪妳去醫院瞧瞧，或許真如妳所說，鮑亮玩累了就會自動回醫院。」

「嗯。」她輕柔的話語中仍殘存着剛才的激情。

他不着痕迹地朝她擠眉弄眼，豎起大拇指給她一個實質的鼓勵;鮑瑜紅着臉露出一抹甜甜的微笑。

全體工作人員就位后，郭子淳走回導播的身邊坐下，這一回他的目光不是鎖住機器旁的屏幕，而是注視着鏡頭前的鮑瑜。

導播如雷般的大嗓門道：「鮑瑜，準備好了嗎？」

雖然有一次的經驗，可是她依然感覺到那股空前絕後的緊張，用力吸口氣才道：「可以了。」

導播舉起手喊：「好，預備，三，二，一，卡麥拉!」

「各位觀眾好，歡迎你們再度欣賞美食廚師……」糟了，口誤!

「卡!」導播喊停，起身望着她，「沒關係，心情要放輕鬆，再來一次。」

鮑瑜靦腆地吞了吞口水，「好。」

「預備，卡麥拉。」

「各位觀眾好，歡、歡迎……」又犯了!她的舌頭竟又莫名其妙地打結？

「卡!」導播這會兒沒有好臉色地看着鮑瑜，「妳今天又怎麼了？」

「我、我……」鮑瑜神色慌亂，無法解釋。

「再來!」

接着，她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的吃螺絲。

導播煩躁的怒吼讓鮑瑜感到挫折不已，情況比昨天還要糟!

郭子淳的臉色逐漸僵硬沉凝，眉頭極不悅地緊鎖着。「妳能不能專心點？」

他也發火了，鮑瑜絕望得好想放聲大哭。

不想再面對比昨天還糟的場面，郭子淳忿然起身走出攝影棚，坐在和昨天一樣的位子上，臉上的神情比昨天還沮喪。

過了一段和昨天差不多的時間，安安推門走出來，笑着報告：「沒事了，終於順利錄好一集。」

他震驚地望着她，「這麼巧？」

「巧？」安安不解郭子淳的用詞，但下一秒即恍然大悟，「和昨天一樣，你一離開她就能順利錄完。」

「所以我才說巧。」他苦澀地嘆一聲。

安安突地爆笑一聲，「也許只是巧合，也許是你們的八字真的相衝。」

「我不信邪。」郭子淳像被針刺似的，整個人跳起來衝進棚里。

看着大伙兒個個滿足的臉，他氣得想大吼，這是他第二次錯過她烹調的精緻料理。

不甘心!

他坐回老位子，等到導播和工作人員全數就位后，他揣疑的斜睨着導播，懷疑導播似乎也嘗到她的美味料理，不然他的臉上怎麼會露出如此愉悅的笑容？

導播戲謔的瞥他一眼，「你又錯過了。」

他臉色鐵青，眼裏跳躍着熊熊妒火。「還有下一道菜!」

導播忍俊不禁，隨即將目光移回前方。「鮑瑜，保持剛才的好心情，接著錄下一集。」

「好。」

鮑瑜早就發現郭子淳坐回位子上，只是他此時的臉色難看得足以嚇退鬼魅。

「預備，卡麥拉。」

「大家好，今天要為大家介紹另一道蘇黎世式料理。其實它的作法很簡單……」

流暢的開場白掃去他臉上的陰霾，逐漸露出燦爛的笑意，這下可以肯定前兩回只是巧合，不是安安所說的八字相衝。

「啊!」

鏡頭前的鮑瑜突地驚叫一聲，嚇得郭子淳從椅子上跳起來，不假思索地沖向前方。「怎麼了？」

導播慌忙地喊：「卡!」跟着衝到前方，焦急地追問：「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不小心切到手。」鮑瑜訥訥地道。

「切到手!」乍見鮑瑜緊握着的左手手指流出令人觸目心驚的血，郭子淳全身緊繃得幾近僵硬，握住她的手道：「怎麼這麼不小心？我現在帶妳去醫院。」

「醫院？」鮑瑜錯愕地看着他，抽回手。「不要啦，只是不小心划傷，不必大費周章地去醫院。」

「妳能保證不會細菌感染嗎？」他可不放心。

「不要大驚小怪，這種小傷在廚房裏司空見慣。」

「不行!至少打一針破傷風。」郭子淳非常堅持，並小心翼翼地掩飾幾乎抑不住要流瀉出來的感情。

鮑瑜強迫自己迎視他那冷峻的目光，噘着嫩嫩的紅唇道：「我已經講得很明白，真的不需要。」她轉身詢問身邊的工作人員：「請問誰有OK綳？」

其中一名工作人員自告奮勇，「我現在就去買。」說完便急急地往外沖。

「妳……」他想要責怪的話到了嘴邊硬是吞了回去，拿她沒轍地搖頭。

縱然他的表情冷冽到看不到一絲溫暖，但是她依然能感受到他對自己的關愛及疼惜。

熱心去買OK綳的工作人員不一會兒便氣喘吁吁地跑回來，「OK綳。」

郭子淳不顧其它人的目光，搶下工作人員手中的OK綳，溫柔且小心地為她貼上。「刀刃無眼，小心點。」

「知道了。」儘管他的語氣不動聽，但飄進耳里的卻是對她疼愛的呵護，足以令她甜沁心頭。

導播似有所覺地抿着嘴，隱隱竊笑。「可以繼續錄製節目嗎？」

「嗯。」鮑瑜微笑響應。

在極短時間內大家各就各位，郭子淳也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卡麥拉。」導演一聲令下，所有人進入錄像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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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見紅的關係，製作這道料理的流程順暢無比，郭子淳喜孜孜地迫不及待要品嘗這道美味料理。

「現在我們將牛肉放進烤箱，烤十分鐘即可上桌。」鮑瑜熟練地將牛肉放進烤箱。

在等待的過程中，烤箱內不時竄出的濃郁香氣在轉眼間便瀰漫整間攝影棚，每個人的眼裏流露出期盼的眼神，想着這絕對是道風味絕佳的頂級料理。

正當大家都沉浸在香氣中時，烤箱忽然竄出濃煙，嚇得鮑瑜整個人呆住。

郭子淳見情況不對，拔腿奔向前，一手環住鮑瑜的腰往後逃奔。

僅差一秒，烤箱便響起轟的一聲巨響，震得大伙兒個個目瞪口呆，並突然聽到有人驚叫：「火，火!」

火？

工作人員從驚愕中拉回神，手忙腳亂地搬出滅火器滅火。

在這緊急的一瞬間，攝影棚內沒了料理的香氣，只有焦味和一時之間散不去的濃煙。

雖然火滅了，但每個人也都累得人仰馬翻。

郭子淳扶着鮑瑜走了過去，環視慘不忍睹的現場，他的心裏一片哀戚，這種損失該如何跟公司報備？

一道有氣無力的聲音在他的身邊響起：「經理，不信邪都不行。」

他偏着頭，怒目瞪着身旁的安安。「我偏不信邪!」

「什麼事信不信邪？」鮑瑜驚魂未定，一臉茫然地問。

安安這會兒也不顧郭子淳的憤怒，對鮑瑜坦然直說：「因為我們發現只要經理一出現，妳的表現就會反常，不是一直NG就是切到手，這會兒竟然還差點燒了攝影棚。」

經安安這麼一說，鮑瑜似乎也有同感的點頭。「聽妳這麼一說，好象是有這一回事。」

他不能置信地看着鮑瑜，「妳也相信這種鬼話？」

「不，這是事實。」鮑瑜居然贊同，還如搗蒜般直點頭。

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全體工作人員皆有同感，紛紛點頭認為確有其事。

天啊!反了、反了!

「簡直是胡說八道。」郭子淳氣憤至極地厲聲咆哮。

導播忍不住開口：「經理，為了做好節目，也為了公司業績，只要是鮑瑜錄製節目時請你迴避。」

「什麼？連你也這麼說!」他氣得滿臉通紅，「不!這是我製作的節目，我絕不離開。」

看着他與工作人員之間的對峙，鮑瑜嘆口氣勸他：「你就妥協一下嘛。」

他瞪視順勢倒戈的鮑瑜，「不行!」

頓時所有人皆愕然地將目光放在郭子淳身上。

為了顧全大局，鮑瑜不想持續這種僵局，強拉着氣憤難平的郭子淳到一旁，刻意避開所有人的目光。

她雙手揪着他外套的衣襟，「你倒是說個理由，為什麼不願意退一步妥協？」

美眸直逼視着他，希望趕緊找到答案解決問題。

「我是製作人，我沒理由跟他們妥協。」他的黑眸一瞇，深深吸口氣。

「是嗎？真的是因為你是製作人而不願意妥協？」她質疑地半瞇着眼審視他，才不信他的鬼話。

「是的。」他堅持自己的說辭。

「騙人!」她毫不思索地反擊。

我根本不需要騙妳。」

「說實話。」鮑瑜才不會笨到相信他的話。

他的臉色突然由深沉轉為柔和，「真要我說實話？」

果不其然，他冷硬的表情全是刻意偽裝的。

「說吧，我洗耳恭聽。」

郭子淳傾身附耳輕語：「我想吃妳做的料理。」

「你？」鮑瑜先是一怔，隨後忍不住笑了起來。「傻瓜，你要吃還不簡單，我可以隨時做給你吃，又何苦跟大家搶。」

他的臉上沒有露出一絲欣喜的笑意，反而一黯，「打從認識妳至今，我只嘗到妳煲的一鍋湯和一盤炒飯，其它好料理全進了他們的肚子裏。」

鮑瑜勾唇嫣然一笑向前擁住他，「早說嘛，下回我一定會幫你留一份，等下工后，我會做更多好吃的料理滿足你的口腹之慾。」

「真的？這可是妳說的。」郭子淳釋然地笑開了。

「對，我說的。」她嬌羞地偎在他的胸前。

倏然覺得身邊出現一陣窸窣的笑聲，她猛然抬頭，赫然發現不知何時棚內的工作人員全悄悄地站在一旁註視着他們。

此時鮑瑜真恨不得馬上鑿個地洞鑽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