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現代中國大陸
「早知道就不要拖你下水了。」
在一輛外表老舊、凹陷不平,烤漆脫落生鏽,又滿是修補痕迹的九人座老爺巴士上,坐了十三名台灣來的旅客。
這輛巴士就像環保局公告報廢拖吊丟棄的車輛,在路邊還能偶爾見到,卻再也無法發動引擎的那一種;如果它還能稱之為巴士的話,就姑且稱之吧!
車上的旅客,大部分是上了年紀的阿公、阿婆,只有兩個年輕的女孩坐在最前面。
其中一個靠近窗邊坐着,留着一頭齊肩鬈髮的大眼睛女郎,正在開口抱怨,她正是這個旅行團的帶隊者——帥百合。
「讓你來到這雞不下蛋的鳥地方。」百合又悔又恨的說道。
雞都沒有,怎麼下蛋?
她身旁的女孩不說話,仍微笑着。
雖然明知現在她笑會比不笑好,但此刻煩躁異常的帥百合,也顧不得許多,仍氣
餒的脫口而出。
「我不是常告訴你,你又不是彌勒佛,別只會笑,笑是不能解決問題的。」若自己笑得出來就好了。
「但也不會製造問題。」女孩輕輕的開口了。
過去,近一年的時間裏,女孩想得更多,心靈上卻也一直在復元,以她自己的標
准來說,目前應該算是正常吧!
她,原是A大出名的「笑娃娃」——湛雪嫣。
最簡單的解釋是,會笑、愛笑、喜歡笑的洋娃娃,蒙娜麗莎見了也自嘆弗如,為了叫起來順口,就取其諧音「小娃娃」。
可別被那個「小」字騙了,湛雪嫣身高一六五,擁有一身標準的曲線,可說一點也不小。只要她願意,選美、拍戲、上廣告,都有她的份。不過,人人都當她是易碎的陶瓷般寵愛、呵護着她,所以才會這樣昵稱她「小娃娃」,而不喊她的本名。
就像「小熊貓」,熊貓明明是大大的一隻,但因它的可愛、討人喜歡,而得以冠上一個「小」字。
湛雪嫣名如其人,這句話用在她身上,絕對是貨真價實,一點也不誇張。她不屬於「美麗的錯誤」那一型,顧名思義就是長得安全無比,卻取名美麗、英俊,那種由父母後天的命名安排,卻無法抗拒先天上的缺憾。
雪嫣是不愛講話的,可是生來就帶笑的親切臉蛋和那更勝於洋娃娃的美麗容顏,讓見過她的人,都能印象深刻、過目不忘。多見一次,就多喜愛一分。沒人討厭她的笑,沒人嫉妒她的美,有的也只是疼惜及憐愛。
每個人都想和她做朋友,她的人緣是自然凝聚的,毋需刻意去培養,就好得令人咋舌。你想想,對於洋娃娃,你不會指望它對你有所回應,卻一樣疼愛有加,不是嗎?
曾是A大校花的帥百合,也就這樣喜歡上了小她一屆的湛雪嫣。
她們的外型與個性,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類型,帥百合的鬈髮永遠留不長,最長到肩膀;湛雪嫣烏黑直發則在她細心的寶貝下,不斷長長,剛好蓋住臀部。前者是個辯才無礙的機關槍;後者卻可以整天不講一句話。
或許是基於互補的因素吧!她們如影隨形的常膩在一起,反而漸漸成了知己。
帥百合改變不了湛雪嫣只笑不說的「美德」,只能沒事就自言自語地嘮叨幾句。
為此,還被湛雪嫣戲謔地說,她的嘮叨又臭又長,像老太婆的裹腳布!還說,其實她不喜歡說話也沒什麼不好,等她遇到她的白馬王子時,再一次說個夠。
自從湛雪嫣的爸媽意外去世后,她臉上慣有的笑容消失了。
湛雪嫣沒有了笑容,只剩下外表單純的美貌,她的沉默,使人擔心起來,怕她真的成了「洋娃娃」。
在旅行社工作的帥百合,對她放心不下,又礙於不時要帶團出國,無法常陪在她身邊安慰她,便趁着湛雪嫣大學畢業,去找工作前,跟她一起出國散心,順便開開眼界。反正湛雪嫣還有父母遺留給她豐富的遺產可做靠山,一時之間餓不死的,不必急着找工作,於是,帥百合不顧湛雪嫣的反對,硬是帶着她同行。誰曉得……
以帥百合聰明過人的機智、大方,不論是環遊世界哪個角落,遇到困難或鳥籠事件,都能想辦法解決。但這一次,老天爺保佑千萬不能在海峽的那一邊出問題,否則,那可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
偏偏烏籠事件,又是中國大陸的專利品之一。
遇到了,你不能說它離譜,不能怪它不對,只能算自己的運氣太背了,出門沒看農民曆,辦護照沒先卜卦,交錢時沒算紫微斗數,要上飛機前沒算命。不要懷疑,可怨天,別尤人,因為那是中國大陸!
帥百合挺嘔的,這次她為何不帶歐美團或日本團,即使非洲團也好過大陸團啊!
平時常聽帶大陸團的同事大吐苦水,由於事不關己,聽了也不痛不癢的;但如今她自己到碰上這個大鳥籠,真實的親自體驗,才覺得同事的話非常有道理。
全團分乘兩部老爺巴士,一前一後地走煩了,便各自挑順眼的路走,司機大哥還一再拍胸脯保證,錯不了!結果真出錯了也罷,還要各位「呆胞」隨遇而安,當自己的家一樣,先「舒舒服服」的休息一晚,等天亮再說。因為,車子沒油了。
「天啊!上帝聖母觀世音菩薩,救救我吧!」帥百合明知沒用,也得借這吶喊紆緩一下緊張的情緒。
問題是,在這又小又窄的空間裏,如何舒服?
為今之計——上上之策,是把人縮小,或椅子變大?
可以,沒問題!請等二十一世紀新科技——如果此生有幸能等到。
身為導遊的帥百合,只好在團員尚未集體對她開炮之前,率先站起來;她有氣無力的說著:「你們大家不要亂跑,先待在車上,我去附近問問看。」
四周一片漆黑,有風聲、有水聲、有蟲鳴,外加一間廟。能問誰?不樂觀喔!
隨便抓了一個男團員作陪壯膽,他們走向荒山野嶺中僅有的一棟建築物,且是唯一可能有人的地方——寺廟。那是一間很破、很舊,彷佛被人遺忘很久的那種廟。寺廟後方有條河溝。
湛雪嫣全身黏膩,耐不住燥熱,帥百合前腳一走,她就跟着下車了。
尋着水聲,她摸黑走向河邊。突然,湛雪嫣險些被破廟旁的老僧嚇得暫時停止呼吸。
老僧一臉長長的白眉白須,穿着舊卻很乾凈的僧服,在經過湛雪嫣身旁時,邊走邊說:「去之,安之,心向之。無爭,無求,圓姻緣。阿彌陀佛。」說完,他就走回寺廟,隱沒在黑夜中。
他在對我說嗎?為什麼呢?那是什麼意思?
湛雪嫣無心細想,她一路小心翼翼地就着依稀的月光向前走着,一顆心全放在
冰涼的河水上。快到達水邊時,她卻一時心急,踩滑了腳,連跌了幾次,依然沒穩住
重心,一頭撞向河邊的石頭——
天,完完全全黑了,見不到半點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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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年間烈國
磯河是烈國最大的一條河川,由西向東,貫穿這片土地,同時也是署城的護城河。
沿着河向西走,穿過濃密的樹林,來到它的發源地——旌谷。
刺眼的陽光,傾全力散發它的熱力,喚醒了躺在河邊的湛雪嫣。她費力的睜開雙眼,迷惑的看了看四周,只覺得極目所及的景色,是全然陌生的。
廟呢?怎麼回事?她不是走到河邊……對了,自己一不小心跌到河裏暈了過去,醒來時就看到自己躺在這裏了。不過,湛雪嫣很肯定,她沒來過這個地方,這是哪裏?自己又是怎麼來的?其他人呢?一連串的問題不斷自腦海浮現,卻均不得其解。
那一撞的力道有如此強烈嗎?震得世界為之改變,不會這麼誇張吧!
是老天在開玩笑嗎?那這個玩笑也未免太不好笑了!
略為鎮定后,湛雪嫣不急着先釐清思緒,反而欣賞起身邊美麗的景緻。
一樣是河,但這條河大得許多,其源頭就在前面不遠的山壁上。石壁陡峭,矗立在河的盡頭。白花花的瀑布,自半山腰高處飛奔傾瀉,注入這條川流不息的大河裏,河裏還有大小奇石散佈;河的兩岸,矮叢高樹連成一片,與山壁形成天然屏障,包圍着這個世外桃源。
波動的水流,清澈見底,她這才感到汗漬的臟粘,再看看自己,一身的狼狽,尤其是那頭寶貝長發,散亂得像支掃把,湛雪嫣頓時有股想游泳的衝動,她想先梳洗一翻。
可是,穿着衣服哪洗得乾凈!衣服濕了又怎麼穿?穿——脫——兩相衡量。唉!
罷了,沒去過天體營,也到過游泳池啊!就大膽一次好了!長到這麼大,還沒嘗試過裸泳,就把它當成是在浴室里洗澡好了。
她對四周再仔細地梭巡一番,還算是隱蔽的空間,山林野谷的,大概不會有人吧!湛雪嫣所有的顧忌,都在下水后冰涼傳遍全身時,消逝無蹤。她在水裏,如魚得水般地自由盡情玩樂,直到覺得玩夠了,才小心地踩着碎石上岸。
河床都是長滿青苔,又尖又刺的小石子,忽然,她踩到一個鈴鐺,她未加註意,只急着走回放置衣物的平台,就在她彎身取衣時——
「你是誰?」突然一聲低沉悅耳的聲音傳來。
聽到這句話,湛雪嫣一驚,本能的馬上用雙手先遮住身子,緊張得四下張望。她赫然發現綠叢中,不知何時站着一個用雙手抱胸的男子。
這男子就是文遠侯——奕澄。
當他正在這片屬於自己的封地中沉思時,突然傳來清脆的鈴鐺聲,破壞了他享受這片寧靜的興緻。
為什麼有人敢如此膽大妄為,私闖禁地,這是向自己公然挑釁嗎?奕澄眯着眼警戒着,循聲來到河邊。
翠綠冷清的林子裏,只見一副玲瓏的身段,襯着粉嫩的雪白,緩緩自水中站起;猶若出水芙蓉般,美得讓人不忍移開視線。不過,這朵嬌美的芙蓉,是不該出現在這塊封地上的!
湛雪嫣並不如自己想像中的害怕,她專註地看着前方的人影。
撇開被樹影遮住,看不清五官的臉,他一身正式的打扮,穿着繁複圖案的華服,應該是名門之後;腰間佩帶的玉佩,所費不貲;長袖、長衫的特殊穿着,使他渾身散發出高貴氣質,這裝扮,標準的如古裝劇中的男主角。
難道這裏有人正在拍戲?現在是夏天,他這樣穿不熱嗎?外景工作隊呢?
她仍沉思着,沒回答他的問話。
奕澄見湛雪嫣不講話,只睜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對自己猛瞧,頗覺有趣。他臉上忽然有了表情,嘴角上揚———笑了。
這女孩的膽子不小,看到他竟沒尖叫的逃跑哭泣,難道她不怕他嗎?想着,奕澄開始舉步走近站在河邊的她。
湛雪嫣被他的動作所驚嚇,再度不自覺地後退,可是,身後就是河水,她已沒地方可退了;她一腳踩空,再次跌進了河裏。
奕澄被眼前的景象震懾住了。
遲疑了一會兒,他只來得及躍入河中抱住已昏迷的佳人。匆匆脫下身上的外衣,急急替她穿上,遮掩她的赤裸,然後迅速走出樹林,策馬狂奔回將軍府。
奕澄不理會僕人驚訝怪異的眼光,逕自抱着女孩回自己的寢室,安置在床上。待命人去請南宮流前來后,他才走到床邊,凝視着這名女子。
望着躺在床上面容姣好,臉色略嫌蒼白的女子,奕澄突然覺得有些心痛。對於自己這突來的莫名感覺,他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平靜的面孔,看似平常,但炯然有神的雙眸,早已背叛自己的主人,透着一絲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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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奕澄的聲音透露出些許擔心。
南宮流——四狀元之一,醫術一流、做人風流、唯獨不下流。
「很好!」南宮流滿不在乎的說,並未做正面答覆。
奕澄顯然不滿意,他輕斥說道:「凈講廢話!」
在此先說個小故事——
曾經有個名人,生前也算德高望重。死後,送葬哀悼的隊伍之龐大熱鬧,還上了電視新聞。負責現場報導的菜鳥記者,緊張興奮之餘,用了「眾望所歸」一句,結束這個現場報導。
結果如何?你自己想吧!
所以,一個人躺在那,說「好」,是怎麼個好法?好得起來嗎?難怪這樣的回答會惹人生氣!
其餘在場的人,卻只像在看戲,根本不當回事。他們沒跟着瞎攪和,當事人就該覺得萬幸了。
二十多年的同門生涯,讓他們深刻了解到,只要南宮流扯上一個「好」字,哪怕是非常不好,也表示有救,剩下的便無關緊要了。
奕澄若沒亂了心思,也一定會明白的。
四壯元之二的東方煜不耐寂寞的開口道:「你沒有醫德,也要有道德。人家頭一次帶姑娘回府,你不恭喜也就算了,好歹也說句人話聽聽。」
話是對着南宮流說的,但事實上卻是講給奕澄聽的。
沒人會不識趣的問他是從哪帶回這個漂亮的姑娘,因為他們知道,奕澄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他不願意說的話,即使你說破了嘴,他也不會告訴你。
想要從他嘴裏知道真相,只有——靜心等。
東方煜當然明白,他只是逞口舌之快,讓自己高興而已。
「唉!」東方煜沉重的嘆口氣。
瞧這隻七月半不知死活的鴨子,竟然還敢搖頭嘆氣。
「真是不幸中的大幸。」既然無法知道事情真相,他只得不甘願的說了。
一句話分上下集,存心整人嘛!
沒錯!聰明的你,猜——對了,他就是故意的。
難得逮到奕澄的心湖起了波浪,怎麼能輕易放過,這可是會遭天譴的,他可不想英年早逝。
反倒是行事一板一眼的歐陽善——四狀元之首,一向惜字如金,外號木頭,擅暗器——看不過去。
一向細心謹慎的慕容,亦是四狀元之一,在一旁沉默着。
「南宮流!」奕澄嚴厲的喊了一聲。
只道三流醫生也無奈了。
「她因多次撞擊而導致昏迷,但均未傷及大腦。只是一些皮外傷,不礙事的,不過,醒來后,疼痛難受是在所難免的。而且,她的身子骨虛弱,得多調養,其餘,健康沒問題。」南宮流說完,便悠哉地走出屋去。
意思是,安啦!無關的痛癢的看戲之人,可以拍拍屁股,收拾板凳走人了。
待一切處理就緒,欲隨眾人離去時,奕澄才發覺,昏睡中的可人兒,已不知何時醒來,正緊緊抓住自己的衣角。
也罷!就陪陪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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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沉睡了整個世紀,睡得頭都昏了,全身也酸痛不堪。
「痛」!就是它叫醒湛雪嫣的所有感覺。
睜眼看去,一張嚇死人的俊容,佔據她全部的視線,那是屬於男人的陽剛。
不對!怎麼會有男人?
這驚嚇非比尋常,她急忙起身,卻引發刺骨的疼痛。這是怎麼回事?
奕澄不禁替雪嫣的身軀抱不平,心想,她何必硬撐呢?
「小心!」一雙強而有力的手臂適時扶住她。
是「他」?
那個在林子裏和她對望的男子。她的話還卡在喉嚨里,驀地,出現了幾個着古裝的人士,又將她欲出口的話壓了回去,使她又成了沉默娃娃。他們已經開始拍戲了嗎?不用清場嗎?
「你醒了,感覺如何?」南宮流走上前笑嘻嘻的問。
湛雪嫣感覺非常不好,身體心理都是。她默默的瞥了他一眼,皺起眉頭。哪有醫生看診這麼高興的?
「頭痛嗎?這是必然的。不過,你的腦袋也真夠堅固的,多休息一下就會好了。」南宮流熱心的講解。
堅固?又不是鋼筋混泥土做的。他是醫生嗎?我看是建築系畢業的還差不多吧!
南宮流見她沒反應,又繼續說:「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有!聽你講話就不舒服。湛雪嫣不理會他們,低頭看看身上穿的素衣,和床柱的簾帳,她開始打量這房裏的一切。
古色古香的傢具擺飾,打理得一塵不染。和中影的老舊片場不同,電視台佈景道具也沒見過這般講究的。即使是有錢人復古,也不會做的這麼徹底吧!所有的裝潢,給人「真」的感覺,而且還有一股家的氣息。
他們的衣着,也不像簡單地隨意拼湊的,有純手工親自縫製的味道。整體看來,真不像在演戲。
這不會是專門為捉弄她而設計的吧?如此大手筆,耗費人力物力,就只為了她?
急性子的東方煜,關心的問:「你怎麼不講話?」
湛雪嫣仍面無表情的沉默着,看都不看他。
「侯爺。」侍女寧兒端來湯藥。
怎麼會有這麼年輕的女傭?還是童養媳?或者是歐蕾太好用了?
連講話都很怪異,侯爺不是古代才有的嗎?一陣恐懼正逐漸向她襲來。
那個「侯爺」自女孩手上,接過一個細緻漂亮的藍紋白瓷碗。
湛雪嫣略為遲疑的伸手,摸着「侯爺」那溫文而嚴謹的俊俏臉龐。
「她在幹嘛?」東方煜問南宮流。
南宮流也納悶。「你去問她啊!我怎麼會知道。」
「她會講的話,我還要問你嗎?」
「我又不是她,怎麼回答你。」
看他們說得多開心,無視於別人的存在。相對的,湛雪嫣也不當他們在場。奕澄早已習慣他們的鬥嘴,因此也不予以阻止。
湛雪嫣注意到他們並沒有打粉,但拍戲不是要上妝嗎?
她喝下他遞過來的湯,卻差點吐還給他。這是什麼東西?好苦,想謀殺嗎?
奕澄在她捂嘴皺眉時,輕而有力問道:「你是誰?」
從來沒有人敢與他直視平坐,見過他的人都會謙恭、惶恐地退到三步以外的地方。唯有她——一介女流,此刻正坐在自己身邊,毫不畏懼,甚至還伸手摸他的臉打量着他;奕澄有些動怒,但在發怒前,他想先問清楚。
「是啊!你是誰?叫什麼名字?說話嘛!」南宮流又開始幫腔了。
「是啞巴也點個頭,別讓我們多費唇舌乾等,好不好?」東方煜開始顯得急躁了。
「你是不會講話,還是聽不見?」
「你又知道了,亂下斷語。」
「從頭到尾她都沒反應,可見是個啞姑娘。」
湛雪嫣卻聽而不聞。要問嗎?怎麼問?問什麼?從來不曉得發問這麼難。以前讀史地,都是靠死K硬背猛記,才勉強低空飛過。所以,縱然她現在問出一切也沒用,除非拿本歷史課本來比對才知道現是哪一朝哪一代,但是,明白清楚后,就回得去了嗎?
難道真的是小說看太多了,小說中的情節應驗到自己身上來了?
不應該呀!書中的人物一向不是借屍還魂結新緣,就是千年約定情未了,只有藉由靈魂出竅再續前緣,甚至輪迴轉世,再不,就是發生了意外事故續前緣,如今,自己卻在這古代之中?!但她怎麼也想不透,自己是憑哪一點入選這「最佳女主角」的?
奕澄見她滿是愁眉深鎖的神情,久久不語。
瞬息多變的哀愁,半是思量,半是猶豫,原來一張臉孔也可以如此生動,是自己從未注意,或是只有她才能這樣?他饒富興味地盯着她的五官,在其上細細遊走,反而不急着知道答案,直到…….
湛雪嫣覺得被人「盯哨」了。
來到這莫名其妙的地方,一時間,還分不清天南地北,心情正紊亂時,偏偏有個登徒子明目張胆地盯着她!湛雪嫣很不高興,看到奕澄仍目不轉睛地緊瞅着她,而且是近距離的,只覺他太過份了,已嚴重地侵犯到她,所以,她決定「控訴」!
湛雪嫣一雙明眸,直接狠狠地瞪向那個實在長得不像登徒子的侯爺。
然而,站在一旁的那群人,又不識相的開口了——
「生氣啰!誰惹她了?」
「我知道才有鬼,問她對面那個人。」
「不用問了,一個不會說,一個不肯說。」
「對啊!從頭到尾,就我們兩個在說話,他們也沒搭理半句。」
「都不看我們一眼,還搭理什麼?早知該學歐陽他們,拍拍屁股就走人,也省點口水。」
「真沒意思,我先走了。」
「這樣就走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東方煜仍捨不得放棄這獲知真相的大好機會。
「等你化成一堆白骨的時候,看你還能夠知道些什麼?」南宮流毫不留戀地轉頭走人。
他們陸續離開,一下子整間屋子裏安靜不少。
接收到她嗔怒的嬌顏,奕澄再一次意外了。
她真的不怕他嗎?她氣什麼呢?為何不開口說話?
「你……」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
算了!她才剛醒來,人平安就好,其他的以後再說吧!
留下一句「多休息」后,奕澄就先行離開了。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湛雪嫣的心,突然跳慢了半拍。
他似乎想問她什麼卻未問出,而她面對一團的混亂,尚理不出頭緒,又豈能告訴他——自己是來自另一個時空,只怕她會被當成瘋子來看待,或落個妖言惑眾的罪名。電影裏E·T說要回家時,劇中不是賞給它一個超高八度的尖叫嗎?如果有人告訴你,他是來自第三度空間,你會不急着打一一九求救嗎?無論結果如何,她都擔待不起。也許過陣子,事情會有轉機,一切都會回復正常,也許……
「侯爺對你很好吔!」
突來的聲音,拉回湛雪嫣的注意力。
那個女孩不知何時已站在床畔,她叫寧兒吧!十四、五歲的年紀,正是愛作夢的階段,從她臉上可看出她活潑的個性。
寧兒帶着一臉的儍相,毫不保留的說:「在你昏睡時,侯爺衣不解地守在一旁,他怕你隨時會醒來,還吩咐咱們熱湯備用着,連房間都讓給你,自個兒去睡書房。聽總管說,這可都是頭一遭喔!另外,……」
沒等那張講不停的嘴說完,湛雪嫣就已聽而不聞,又陷入自己的沉思中。
誰帶她來這的?衣服呢?這個問題很敏感吧!記得她當時上岸時,全身是光溜溜的,那……天啊!不都被他看光了嗎?是他嗎?同一個人?雪嫣不願再細想。
反正結論就是被看光了,這事他知、她知,沒人提就當作沒發生,此乃弱者標準
的「鴕鳥哲學」——逃避現實。總不能嚴刑拷打逼問,或敲鑼打鼓大肆昭告天下,請那個看到的男人出面負責吧?萬一不只一個……唉!
不過,他長得還真不錯,輪廓分明的五官,有着不可侵犯的神聖,卻又擁有無比柔和的線條。自然散發的威嚴,讓人不敢親近,成熟內斂的氣勢,令人讚歎,即使不苟言笑,也感覺不出絲毫狂傲。能夠集所有不協調於一身,而又有恰如其分的表現,絲毫不顯得唐突與怪異,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湛雪嫣從未熱戀的心,竟受他牽引了……
「小姐,你怎麼不說話?難道真的是啞巴嗎!唉!看你長得這麼漂亮……」
寧兒又開始另一篇無題的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