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要!我不要上課,我是病人,醫生說要好好休養的……」雁倫苦着臉耍賴着。
上回學穿高跟鞋的苦頭就夠她吃了,誰知道這次他又想要怎麽訓練她?
「你受傷的地方是腳踝,跟訓練坐姿沒有關係。」懷少可沒打算放過她,殘忍地戳破了她的謊言。
「其、其實我有點感冒,頭有點暈暈的,咳咳,所以很不舒服,咳咳……你看,我開始咳嗽了,咳咳,我想我應該早點上床休息。」
這種差勁又拙劣的演技,大概連三歲小孩子也不會上當。
懷少指了指他對面的沙發,示意她坐下。
光是看他的表情,雁倫就知道自己的抗拒根本無效,只好認命地坐了下來。
「不是那樣坐。」他突然開口。
「啊?」她愣了一下。「有什麽不對嗎?」
她規規矩矩地坐着,兩手放在膝蓋上,這是連生活輔導老師都讚不絕口的姿勢呢!
「你現在的樣子活像在聽訓,或是面試。」他糾正着:「坐姿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個性,一個能吸引男人目光的女人必須是從容、優雅而略帶自信的。」
雁倫皺起眉頭。天哪!她完全想像不出那是什麽姿勢耶!不過她還是很努力的試着擺出「從容、優雅而自信」的坐姿。
懷少上起課來的態度是專註而嚴格的,他鉅細靡遺地指正她每一個缺點,除非她能完全達到他的要求,否則他會一再地訓練她,直到達到他的標準為止。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麽他非要改造她不可?全天下有一大堆女人條件比她更差、比她沒氣質、沒教養、沒有人愛,為什麽他獨獨放不下她?就算她一輩子也交不到男朋友,就算她一輩子膽小畏縮,那一點也不關他的事,為什麽他卻偏要攬這個麻煩上身?
他真的只是看不過去,只是同情她的失戀,還是……還有連他也不願意承認的理由?
雁倫垮着小臉依照他的指示調整坐姿,背脊自然地靠在椅背上,全身放鬆,雙腿交疊並微微斜放,雙手自然地交握在腿上,臉上還得帶着安適、自信而不顯得咄咄逼人的微笑……
但是無論她怎麽擺,折騰了好半晌還是達不到懷少的要求,雁倫忍不住嘟起小嘴沮喪地說:「懷少,我做不到。」
這種坐姿根本完全不像她了嘛!
雁倫一句無心的喪氣話讓懷少隱隱動怒了。
懷少揚起眉,帶着不怒而威的冷然,問道:「你的決心只有這種程度嗎?」
雁倫縮了縮脖子,不敢接腔。
是她信誓旦旦要貫徹改造自己的決心,這會兒她卻不敢承認她已經萌生想放棄的念頭。
「說話!」
天!懷少生氣的樣子好嚇人!
「我……我只是……只是……」她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麽,也不知道該怎麽辯解才好。
「『只是』怎麽樣?把話說清楚。」
「我……我……」雁倫急得淚眼汪汪,但她越是急,越是說不出話來。
「不會可以學,不懂可以問,可是你為自己努力了什麽?當初你是下定了決心將自己交給我,如今卻又臨陣退縮;如果你真的不願意再繼續下去,我想我們最好就此打住,不要再浪費彼此的時間了。」
懷少的語調是如此的冷冽,她從來就不曾聽見過他用這樣的口氣說話。而這樣的口氣讓雁倫好害怕--他會不會……會不會就這樣放棄她了?
終於,雁倫顫抖地問出口:「你……你要放棄我了嗎?」
「這問題不該是問我,而是問你,你是不是想放棄?是不是始終抱持着這樣的念頭?」他凝視着她,「雁倫,我不要聽你的藉口,我只想聽實話。」
「我……我的確是想過要放棄。」她哽咽地低聲說道:「我一直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達到你的要求,一直告訴自己不能永遠懦弱下去,如果我不振作,就只能當一個沒用的人。我真的試了呀!可是為什麽我還是做不好?我一直問自己--是不是我真的沒辦法改變?是不是就只能做到這種程度為止……」
她的話未說完,就被懷少無情地打斷。
「如果你永遠無法停止自我懷疑,那麽你一輩子都會在那個問題上打轉。」
懷少站起身,他淡漠的神情看起來彷佛帶着一抹冷絕。
「我想我已經無能為力了,所有的課程就到此為止,從今以後你不必到凱撒來了;不過,如果你想買我的鐘點,那又另當別論。」
他的話像一把利刃,了斷了他們之間所有的聯繫,除了……交易。
雁倫震驚得無法成言!他要舍下她了?他不再管她了嗎?
望着他逐漸離去的背影,她想說些什麽,可是喉嚨像是被什麽給哽住,什麽也說不出口。
當他走出她的房子關上門的那一刻,雁倫無法遏抑地啜泣起來,但是無論她怎麽哭,就是哭不出聲音來。
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哭得這麽悲傷,就連當初明桓離開她的時候都不曾如此失控過。
為什麽她要這麽難過?是因為他放棄了她?還是因為他對她沒有一丁點留戀,真的毫不在乎與她斷絕一切關係?
懷少與趙明桓是不同的。與趙明桓在一起,她分到的心只有一點點,他從來不曾想過她會有什麽需要,而她,只能順從他、配合他,像個依附他微薄的愛生存的菟絲花。
而懷少--他比誰都貼近她的心靈,他看見了她的無助,看見了那個連她自己都放棄的自主靈魂。從來沒有人知道她需要什麽,也從來沒有人能夠給予她真正所需要的,但懷少可以,他給予她的遠比她所需要的更多更多。
而今,這一切都被她弄得一團亂。
因為她的任性,懷少毫不猶豫地掉頭離去,徹底地退出她的生命。
而她所能感覺到的,是空蕩、是虛無、是來自心靈深處的痛楚;此時的她像一隻飄零無依的落葉,失去了憑恃,只能毫無反抗能力地任由風吹雨淋。
她把自己縮成一團小人球,藉以抵擋着由心裏發出的寒意,她的意識無法運作,而滾燙的眼淚卻不受控制地一再從眼眶裏滾落,像是存心要淹沒在淚海里,再也不要醒來。
懷少再度踅回來,所看到的就是眼前的這幅景象。
他知道她會哭,但是沒料到她會哭得泣不成聲。
「雁倫!」他用力地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卻被她猛力揮開。
「不、不、不!不要!不要!不要……」她終於哭出聲,抽泣着。
她的樣子讓他的心臟猛地被揪緊。他只是想讓她得到警惕,卻沒想到活生生地扯碎了她的心,他明知道她有多麽脆弱,有多麽害怕被捨棄,他卻選擇用最殘忍的方法懲罰她。
「雁倫,是我,雁倫!」他將她拉入懷中,不顧她的反抗,執意地將她鎖在他的胸懷裏。
懷少以溫熱的大掌摩挲着她淚痕狼藉的粉頰,卻停止不了她的顫慄,她的臉頰是冰冷的,她的雙手也是冰冷的。
也許……就連她的心也是冰冷的。
他打橫抱起她,將她抱進她的卧室中,以輕暖的涼被裹住她,連人帶被地緊擁在懷中。
「雁倫,看着我、看着我,」他托起她的小臉,憐惜的視線對上她迷濛不清的淚眸說著:「我在這裏,你看到了嗎?我在這裏。」
她本能的拒絕着外界的一切,完全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懷少一咬牙,重重地俯下頭吻住了她。
為什麽他要發那麽大的脾氣?為什麽他要說出那麽傷人的話?明知道她有多麽依賴、依戀着他,他為什麽還狠得下心傷害她?
他的吻火熱而帶着前所未見的侵略性,固執地與她內心的冰冷相抗衡。
不知道為什麽,懷少突然有種即將失去她的恐懼。
他的溫度融化了她的冰冷,雁倫的抽泣聲慢慢變小,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的存在。
是的,她看見了。是懷少,他在她的面前,他的雙手真切地擁抱着她,沒有消失。
她冰冷的小手試探地撫上他俊美的容顏,直到她感覺到他的溫度。「懷……懷少?」
「是我,我在這裏。」他貼住她冰冷的柔荑,小心翼翼地審視着她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一瞬間,他竟有些害怕看見她眼中的抗拒與不信任,然而,他所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只是在她美麗的大眼中看見了受過傷的畏怯與退縮。
「你……你真的……真的不會再理我了嗎?」她哽咽地道:「我知道我學得很慢,可是我會努力,我不會再任性了……」
她的脆弱擊潰了他的心防,他用力的將她鎖在臂彎中,不再讓她單薄的身軀發抖。
「我只是說氣話,我沒有不理你。」他嘆息地說。
「真的?你沒有騙我?」她紅了眼眶,「我好害怕看見你離去的背影,你知道嗎?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再回頭了。」
「對不起。」他在她耳邊鄭重地道歉。
雁倫立刻淚盈於睫。
懷少沒有辦法阻止她的淚,捧起她的小臉,他吻去了她每一顆滑落的淚珠,然後蜿蜒而下,尋着了她濕潤的唇瓣,以吻封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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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時間的交通是寸步難行的,尤其是當她穿着高跟鞋時,連走路都成了一種考驗。雖說她已花了許多時間學會了如何穿高跟鞋,但是終究還是難以適應,腳尖微微地不適着。
當雁倫從公司的大門走出來,習慣性的要到對面的公車站牌等候公車時,路旁一輛銀灰色的高級轎車響起了一聲短促的喇叭聲。
雁倫循聲望去,看見歐懷少正按下車窗,對她微微一笑。
「懷少?」她不可置信地喊着。
他特意來接她,這還是第一次。
自從發生了那件事以後,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就有些微妙的改變,微小,但卻徹底。
「上來。」他打開了前座車門·
雁倫依言上了車。「你要上哪去?」
「『我們』去吃晚餐。」他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對她說,
「真的?今天不上課嗎?」這一陣子的訓練讓她幾乎吃不消,站姿、坐姿學完了之後,懷少甚至還要她學說話。
她說話的聲音很小,一緊張就容易結巴,面對許多人的時候情況就更慘了,所以為了訓練她,懷少要她站在路口分發「凱撒」的傳單,對每一個拿傳單的人介紹凱撒。她從頻吃螺絲到流暢通順,一共花掉將近兩個星期的時間,那種訓練讓她直到現在想起來都還會冒冷汗。
他神秘一笑,讓雁倫的心頭猛跳了下。「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他的笑容真箇有超級牛郎的架勢,任誰都會被他笑起來的模樣給迷住。
「你想吃什麽?」
她很認真地想了想。「我們去吃火車壽司好不好?我在電視上有看過,日本人會把一小碟、一小碟的壽司放在可移動的小火車上,看起來好好玩哦!」
「我不喜歡芥末的味道,也不喜歡吃生的東西。」
「這樣啊……」雁倫只好又重新提議,「那……吃麻辣火鍋好不好?雖然現在是夏天,可是火鍋店的冷氣很強,一定會吃得很過癮的!」
「我不喜歡吃辣。」
「哦……」雁倫這次可不敢再貿貿然提議了。「那……我只要吃擔仔麵就好,你不會不吃擔仔麵吧?」
「我今天想吃法國菜。」
「那你早說嘛!」害她在那裏提議了一堆,結果他都已經打算好了。
懷少低笑一聲,因為她嘀嘀咕咕的抱怨而覺得有趣。
轎車在一家知名的法國餐廳前停下來。
「到了,下車吧。」
打開車門,將鑰匙丟給泊車小弟。
車子的另一邊,一名服務生為雁倫打開車門,有禮地扶她下車。
有生以來,雁倫還不曾接受到此等禮遇,用膝蓋想也知道,這頓飯必然是所費不貲了。
「只是吃頓飯,有必要到這麽高級的餐廳來嗎?」雁倫開始心疼自己的荷包了,天啊!今天才剛發薪水耶!
懷少安撫地笑了笑,「只是帶你來見習一下。」
「見習?」她不解地眨了眨秋水般霧蒙蒙的烏眸。
他是在講中文嗎?為什麽她完全聽不懂?
他伸手摟住她的纖腰,與她一齊進入餐廳。
「不要想得太複雜,雁倫。」他對她微微三天。
這家法國餐廳不但寬敞,而且相當精敏典雅,並且蒂着些許巴黎的異國浪漫情調。
桌布是手工制的緹花布,餐具是純銀打造,就連水杯都是水晶製品,侍者送上兩本精緻的燙金Menu,一打開Menu,裏面的每一道菜昂貴得令人咋舌,一個套餐下來差不多要花掉她三分之一的薪水。
她忙不迭地闔上菜單,面對懷少詢問的眼神,她尷尬地笑了笑。
「其實……我並不是很餓。」
精明如懷少,他當然知道她的顧慮。「我請客,別客氣。」
聞言,她不禁露出有些受傷的表情。「我……我不是沒錢,並不需要你請。」
懷少不禁失笑。他怎麽能忘了她是一個多麽愛逞強的小女人?
「不是的,這家餐廳的老闆是我的好朋友,因為他打賭輸給了我,所以我可以免費敲詐他一頓。」
「真的?」
「是真的。」為了能讓她安心吃一頓飯,他甚至連謊話都搬出來了。
雁倫這才笑咪咪地打開菜單,點了幾道她特別想吃的菜。但是她並不貪心,在明知道可以免費用餐的前提下,她只是點了三道中低價位的菜肴。
「你不點奶油局法國田螺嗎?」雖然這道菜價格最高,但卻是這家餐廳的招牌。
她笑着搖搖頭。「我不喜歡吃蝸牛,又何必浪費呢?」
把高級的田螺比喻成「蝸牛」,她的厭惡由此可見一斑。
他們始終小心翼翼地避開敏感話題,雖然表面上像是什麽也沒發生,但那不過是刻意粉飾的太平。
點完餐後,雁倫好奇地打量起四周,除了美輪美奐的裝潢之外,就是來來往往的客人。
「為什麽來這兒吃飯的人,都打扮得像是要走星光大道一樣?」她一身簡單的洋裝,大概是餐廳里打扮得最寒傖的女客人了。
「這裏是所謂『上流社會』的聚會場所。」
事實上,這個餐廳根本是會員制的。
雁倫嚇了一跌。「那我們為什麽要刻意到這裏來吃飯?」
懷少一笑,不答反問:「還記不記得你接受我『改造』的目的是什麽?」
「記得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因為我要交一個比趙明桓條件更優秀的男朋友給他看,讓他知道我並不是沒人要的。」
「兩個禮拜後,我希望你去參加一場宴會,與會的人士是來自各界的青年才俊,每一個人都身價非凡。」他凝視着她茫然的眼神,道:「那時,就是驗收成果的時候了。」
刀叉從她手上滑落到桌面上。
「雁倫?」
「對不起……我沒事。」她顫抖地拾起刀叉,一張小臉早已失去了血色。
原來……她終究還是自作多情了。原以為經過了那一天,他們兩人之間會有所不同,但是她錯了!那個吻……被她視若珍寶的吻對他而言只是安慰,除此之外什麽也不是……
他並沒有喜歡上她。
「雁倫?」他再喚道。
雁倫故作歡快地道:「你說的那個宴會一定要有邀請函吧?一介平民百姓的我怎麽可能會有那種東西?沒有邀請函我怎麽可能混得進去呢?」
「那種場合是可以帶女伴的,你得自己想辦法進去。」他啜了一口侍者送上來的餐前酒,道:「而今天只是給你一個見習的機會,好讓你心裏先有個底。」
看着懷少彷佛是聊着天氣般雲淡風輕,但雁倫的心情卻越來越沉重。
原來他早都盤算好了,所以才特地來接她一起吃飯……
「能受邀參加這個宴會者都是出色的人物,你應該要好好把握機會。」
她不就是想要這樣的男朋友嗎?努力了這麽久,為的不就是這個嗎?但是……當她已經心有所屬之後,再出色的對象對她而言,又有什麽意義呢?
「我……」
「你該學的,我都已經教你了,剩下的就要看你學到了多少,如何去運用。」懷少一字一字地強調:「記住,無論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輕言放棄,明白嗎?」
雁倫咬住下唇,毫無來由地覺得沉重。
「我……我已經不想要一個比趙明桓更優秀的男朋友了,因為……因為……」我喜歡你!
她囁嚅了老半天,懷少只能勉強聽見斷斷續續的音浪,完全拼湊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懷少揚眉。「你剛剛說什麽?」
好不容易凝聚起向他告白的勇氣,卻像朝露一樣立刻就被蒸發掉了,她沒有勇氣再說一次。雁倫忙搖搖頭,「沒什麽。」
就算她向他告白,成功的機率應該也很低吧?
懷少閱人無數,什麽樣的女人都見過了,又怎麽可能會喜歡上沒有任何優點的她呢?
這麽一想,雁倫頓時有些沮喪,便不再說話,默默地用餐。
餐廳的一隅響起了悠揚的小提琴樂聲,循聲望去,原來是一名外籍小提琴手正在現場演奏,不多時,一名鋼琴師也加入伴奏。
很快的便有人在小小的舞池中翩然起舞,像極了雁倫在電影中才能看見的景況,彷佛是一場華麗的晚宴。
這就是所謂「上流社會」的交際嗎?
懷少要她參加的宴會就是類似這樣的吧!沒見過這等陣仗的她,恐怕只有站在一旁當壁花的份吧?不,說不定她甚至連宴會廳都進不去呢!
懷少突然開口道:「看到那個穿着燕尾服的人了嗎?」
「你是說那個滿頭銀髮的歐吉桑?」
「對,」他笑了笑,「他是前駐美大使歐瑞禧,旁邊那位是他的夫人。歐先生非常嚴肅,行事作風一板一眼,而且對於輩分尊卑十分重視,敢叫他『銀髮歐吉桑』的,你大概是第一個。」
「前駐美大使?」她一點也不知道那位老先生竟然大有來頭。
「如果你有機會認識他,記得可別這麽叫他。」
「哦。」雁倫聽話地點點頭,但心中卻暗忖着:她怎麽可能會有機會認識他呢?懷少也未免想太多了吧!
「歐先生對面,穿灰色西裝的那位……」
「你是說那個舞跳得很好笑的『海豹』嗎?」
禿頭,噸位又可觀,還留着兩撇小鬍子,怎麽看都像是「海豹」,旁邊那位美艷女伴跟他站在一起時,就更像馴獸師與海豹了。
不過話說回來,他真的很不適合跳小步舞曲,比較適合去水族樂園頂球。
「對……」懷少有些想笑,「他是鈦奇積體電路公司的大老闆,也就是台灣排名第一的黃金單身漢,今年四十五歲。」
雁倫訝異地輕叫:「黃……黃金單身漢?」
黃金單身漢的形象怎麽會是這樣的呢?小說里不是都有寫嗎?應該是又高、又帥,目光冷銳,有着如同暗夜般神秘迷人的氣質,開着一輛貴得離譜的小跑車,載着美麗的女主角……
現在,她的幻想有些破滅了。
「那……他旁邊的美女是他的女朋友嗎?」
真可惜呀,一朵鮮花就這麽……
「不是。」他啜了一口紅酒,「應該說是他的情婦吧?那位美女是『席瑞拉絲』的名花。」
「席……什麽拉絲是什麽?」
「那是酒店的名字。」
雁倫瞪大了眼睛。
這麽說,那位美女不就是個……
「別這麽驚訝,對於那一類的人來說,這是很常見的事。」
「那……你也曾經是誰的情郎嗎?」雁倫忍不住衝口而出,但是問完之後她又後悔了。
「有,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淡淡地回答。
「你還會……想起她嗎?」
「我和她之間,只存在着金錢交易而已。」
那我們呢?我們之間又存在着什麽樣的關係?
雁倫真的很想這麽問,但是她始終提不起勇氣;就怕自己一旦問了,他會覺察到她暗戀他的秘密。
一曲既罷,四周響起了掌聲,不多時,第二首曲子隨即響了起來。
「我們去跳舞。」懷少突然說道。
雁倫忙不迭地搖頭。
「我……我沒有跳過舞……」她本能的退縮着。
「不會才要學,這是華爾滋,很簡單的。」他不由分說地拉起了她。
「可是……如果我跳錯了,會讓你很丟臉的!」她還在做最後的掙扎。
懷少笑了起來。
「你又不是我,怎麽知道我會不會覺得丟臉?」
懷少都這麽說了,她知道自己沒辦法再拒絕,只好硬着頭皮隨他步入舞池。
懷少一手握住她的柔荑,一手擱在她的後肩。
他們倆的距離靠得如此之近,近得她可以聞到他爾雅的古龍水味。雁倫分不清自己是緊張還是害羞,她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出奇的快,說不定連她的臉頰都漲紅了。
「跟着我的腳步,向後、向右、向前……對,就是這樣。」他領着她移動方塊步,那是華爾滋最基本的三拍子舞步。
「可以嗎?腳還會不會痛?」他低下頭關切地問。
她搖搖頭,不好意思地笑笑。「只是還不習慣穿高跟鞋,但是我已經可以慢慢接受了。」
「我教過你很多東西,而這是我所能教你的最後一件事,所有的課程就到此為止了。」
他的話,不知道為什麽讓她心頭一陣發酸。
課程結束了,那以後呢?以後她還能用什麽藉口去找他?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跳舞,顯得有些緊張,步伐也顯得很生硬。
「放輕鬆,雁倫,你綳得太緊了。跳舞就像遊戲,你應該樂在其中。」他悅耳的輕吟回蕩在他耳邊,彷佛是一道宜人的微風,令雁倫不自覺地放鬆緊繃的神經。
「再介紹幾個人讓你認識。」他帶着她挪動舞步,讓她看清在右方角落落坐的男人。
「那是富華銀行董事長的次子,叫任光希,去年剛在美國完成經濟學碩士學位,如果我沒有猜錯,這次的青年企業家聚會一定會邀請他出席。」
他再帶着她換了個方向,「那是李晏群國代的獨子,李函。在企業界是個相當有名的投資顧問,而且年紀與你相當,也許你可以列入考慮。」
「那是南塘科技的小開,董唯勳。」
「那是香港加荷營造的大股東,元誌慶。」
懷少一連介紹了十幾個可能會被企業家聚會邀請的人物,聽得雁倫暈頭轉向,無法一一記住。
「這些人我都必須記得嗎?我沒辦法全都記起來。」她可憐兮兮地說道。
「有個印象就好,不必刻意死記。」
雁倫疑惑地看着他,問:「懷少,你怎麽能認識這麽多人啊?」
在場的人他幾乎都叫得出名號,甚至包括他們的背景都一清二楚,有些甚至不是台灣的企業家。
「做我們這一行的,對這些事情原本就比較注意。但是我們和你不同,記的主要是這些企業家的夫人、女兒、姊妹的資料。」
「哦……」
她從來不曾如此介意他「牛郎」的身分,不知道為什麽,她想要將他腦中有關於其他女人的記憶全數消除,因為那些記憶就好像是在提醒她--歐懷少可以是任何一個女人所有,只要她喜歡他的一天,她就要跟所有愛慕他的女人們共享。
這樣的感覺讓她的心口微微地不適着,好似一根扎在心頭,怎麽也拔不去的刺。
但是她沒有資格要求他什麽,他改變了她,直到她尋着了那個條件樣樣優於趙明桓,並且值得託付終生的人,他們兩人就再也沒有了交集……
他們兩人之間的緣分,會就這樣終止了嗎?
雁倫不知道,也沒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