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凱恩剛開始一點也不想相信這個消息。潔玉怎麼可能就是裴根?只有一個男人才可能做出那麼多大膽的事迹,不可能是女人。
克林、哈利,還有納山都聚精會神地看着他,當他搖頭拒絕相信,他們卻同時點頭。
“我知道你很難置信,”克林同情地說。“不過那是真的,哈利很久以前就給她取了那個名字,因為……”
“我來說,”哈利打斷克林的話。“因為她從小就又瘋又野,像個小男生一樣,所以我就給她取了一個男生的名字。”他得意地說道。
凱恩的表情慢慢從訝異轉為憤怒,納山卻不肯放過這個激怒他的機會。“哪有男人會在做案之後留下一朵玫瑰,對不對,凱恩?”納山火上加油。“只有女孩子才會那麼浪漫,很奇怪直到現在還沒有人知道裴根是女的。”
“是很奇怪。”克林緩緩說道,凝視着他哥哥。然後大家都不說話,哈利和納山等着看凱恩向事實低頭。但克林太了解他哥哥,他知道凱恩已經勃然大怒,怒氣隨時會爆發。
潔玉在餐廳里幫忙滕斯佈置餐桌,她的臉色白得像桌布一樣,滕斯覺得不對勁,可是她什麼也不說。只是告訴滕斯,她叔叔帶着四個手下來了,他們離開前要先用晚餐。滕斯連忙叫廚師加緊準備。
潔玉拿起一個大銀盤來檢視。“叔叔會喜歡的,”她說。“這圖案大精彩了。”
滕斯點點頭。“的確,這是國王送的,你看背面,還有陛下的親筆簽名。”
潔玉搖搖頭,把銀盤交給滕斯。“藏起來。”
“你說什麼?”
“藏起來。”她看看四周。“這裏還有什麼是凱恩特別珍惜的?”
“吧枱上那套銀色的茶具,”他說。“那東西對爵爺有特別意義。”
“也是國王送的嗎?”
“不是,那套茶具是他祖母傳下來的。”
“趕快藏起來,滕斯,把東西藏在凱恩床底下,這樣比較安全。”
“小姐?”滕斯狐疑地問。“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沒有。”
“你看起來好像病了,”滕期滿臉憂慮。“而且你走起路來像在夢遊一樣,一定有事情不對勁。”
潔玉走到門口,轉過身來。“你一直對我很好,先生,我會永遠記得你。”
滕斯很訝異,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說這種話。這時從客廳傳來凱恩的吼聲:“潔玉!”
潔玉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淡淡地說道:“你的爵爺大概聽到了什麼壞消息。我原本希望我叔叔……算了,沒關係的。”
滕斯跟着她走出餐廳,看着她慢慢走上樓梯,他忍不住叫道:“潔玉小姐,我想爵爺是要你先過去。”可是她不理會。“我會站在你旁邊的,我知道他的脾氣有時候很不好惹。”
滕斯看看自己的勸說不起作用,連忙趕到客廳,卻一眼就看到滿臉倦容的克林。“我的天啊!是你嗎,克林?”他結結巴巴地說道。
“嗨,滕斯,”克林微微一笑。“能再看到你真好,你還是對你的主人呼來喝去嗎?”
滕斯沒有從震驚中恢復過來。“我真是不敢相信。”他喃喃自語。
“這傢伙是僕人嗎?”哈利突然問。
“不,他比主人還大。”克林微笑着說。
滕斯轉頭看看那個視力不良的老頭兒,又嚇了一跳。
“我的晚餐好了嗎?”哈利不耐煩地問。
滕斯心想他應該就是潔玉的叔叔,克林旁邊的那個陌生人太年輕了,不可能是他。“就快好了。”他對老頭說道,然後轉向他的主人。“有件事我必須私下跟你說,爵爺,非常重要的事。”
“現在不行。”凱恩的聲音好像很累。“晚點再說。”
“你大概沒聽清楚,”滕斯很不高興。“是關於潔玉小姐的事,必須馬上解決。”
凱恩一點也不驚訝。“她現在又在燒什麼?廚房嗎?”
“爵爺,現在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我看起來像在開玩笑嗎?”
滕斯雙手抱胸。“潔玉小姐沒有在燒東西,她在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了。”
凱思立刻從椅子上跳起來,咆哮着。“她敢!”他飛奔上樓梯,心怦怦跳着,驚慌不已,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有如此的感覺。
他推開房門,衝進她房間,看到她還在才鬆了一口氣。他用力關上門,斜倚着門框,做幾次深呼吸,想讓自己平靜下來。
她假裝不理睬他,站在床邊摺衣服,她的提袋已經快裝滿了。
“你不必再打包了,”他堅定地說道。“反正你哪裏都去不成。”
潔玉轉過身來準備跟他公然決裂,但是一看到他滿面怒容,一顆心就沉在谷底,再也鼓不起勇氣。
“我絕不會讓你離開我,潔玉,”他咬着牙吼道。“絕不,你聽清楚了嗎?”
他的咆哮在她耳邊隆隆作響,幾乎讓她站不住腳。她緩緩搖頭。“你說我是妓女。”她小聲說道。
他的怒氣立刻消散無蹤。“沒有,我才沒有那樣說你。”他也搖搖頭。
“至少你是那樣想,”她反駁。“而且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
“我才沒有,”凱恩急切地說道。“潔玉,我們現在有更重要的問題在討論。”
她驚呼一聲。“比罵我是妓女還重要?”
他上前一步,潔玉立刻退後一步。“不要靠近我,我不想再讓你碰我。”
“那你這輩子就慘了,因為我要和你在一起,天天碰你。”
“你不是真的想要我,”她吼道。“你只是想要我偽裝的那個脆弱、易受傷害的女人。凱恩,你並不認識真正的我。事實上我非常堅強、決斷;我只是假裝需要你,你這傻瓜。我盡全力假裝成一個沒用的女人,抱怨個不停,而且常以眼淚達到目的。”
凱恩抓住她,將她拉到身前。“我要走了,”她大叫。“你這個笨蛋,難道你……”
“你要留下來。”
“我恨你。”她終於哭出來。
他的下巴靠着她的頭頂。“不,你不會恨我。”
“你總是跟我作對,你最討厭了。”她啜泣道。
“潔玉?”
“什麼?”
“你現在的眼淚還是裝出來的嗎?”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只能含糊地說道:“我從來不哭的。”過了一會兒又說道:“只有脆弱的女人才會哭。”
“但是你一點也不脆弱,對嗎?”他溫和地問,臉上帶着溫柔的微笑;可是仍然緊緊抓着她的手不放。其實他真想一輩子都這樣緊守着她。“潔玉?”
“又怎麼了?”
“我愛你。”
她沒有回答,卻開始顫抖,凱恩知道她嚇壞了。“你是我見過最奇怪的女人,”他忍不住說道。“上帝幫助我,但我真的愛你。”
“我不會愛你的,”她結結巴巴地說道。“甚至不會喜歡你,也不信任你。”她開始打嗝。
凱恩一點也不惱。“我愛你,”他又說道。“從此刻到永遠。”
他心滿意足地抱着她,讓她盡情哭泣,像水庫泄洪一樣,一發不可收拾。足足有十分鐘之久,她才慢慢平靜下來,在他的上衣上擦擦臉,然後把他推開。“你最好下樓去。”他喃喃說道。
“不要,納山和哈利一定會看出我哭過。我要留在這裏。”
“讓他們看出來有什麼關係?”
她皺皺眉頭。“他們會很失望的,海盜也有海盜的規矩。”她走到床邊坐下來,嘆一口氣,終於屈服。“喔,好吧,你先到樓下等我。”
他搖搖頭。“不,我在這裏等你。”
“你不信任我。”
“我不信任。”
他本以為她會勃然大怒,沒想到她只是聳聳肩,不以為忤。“很好,不要信任我,凱恩,我一有機會就要離開,我又不是傻瓜,才不會賴在這裏等你拋棄我。”
他終於懂了。“你絕對確定我會離開你嗎?”
“當然。”她坦白回答。
“就算我說我愛你,你仍然……”
“納山與哈利也愛我。”
凱恩暫時放棄說服她,過段時間后再採取迂迴戰略,進攻她的弱點。可是他突然很想下樓去納山和哈利宰了……他又嘆一口氣沒有用的,誰都沒辦法改變她的過去,他也只能給她一個安全、美好的未來。
“我絕對不會放棄……”他停下來,又改口說道:“好,潔玉,你隨時可以離開。”
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像又快哭出來了。然後看着地板說:“謝謝你。”
“不客氣,”他懶洋洋地說道,拉她站起來,托起她的頭。“但我還要說明一個小細節。”他又說道。
“什麼?”
“你每次離開,我都會去找你,不管你躲在什麼地方,我總會找到你,把你拖回來這裏,這裏是你的歸宿。”
她想推開他。“你永遠找不到我的。”
凱恩聽出來她聲音中的驚慌,忍不住低下頭來親吻她。她想逃避,但是臉已被他捧住,無處可躲。他俘虜了她柔軟的嘴唇,他的舌頭長驅直入,佔有了她,越吻越深,她的舌頭終於也有了反應,慢慢放棄了抗拒,雙手摟住他的腰,整個人靠在他身上。
“我愛你,”凱恩抬起頭來說道,但是她一聽到這句話卻立刻哭起來。"真該死,難道每次我跟你示愛你都要這樣子嗎?“他調侃她。
潔玉搖搖頭。“你不了解。”她喃堝說道。“凱恩,不要這麼快決定。”
“我不了解什麼?”他溫柔地問。
“你不了解真正的我。”
凱恩嘆息一聲,握住她的手把她拖出房間,在半路上他說道:“但是我的確了解一件事:你屬於我。”
“我也討厭你的佔有欲。”她抱怨着。
凱恩在客廳門前停下腳步,放開她的手。“進去后如果你敢偷偷溜走,我保證我會讓你
窘得無地自容。懂了嗎?“
她平靜地點點頭,一點也不畏縮。“但是如果你告訴哈利我們曾經……”
“我不會的,”他打斷她的話。“當然了,除非你想溜走。”
她狠狠瞪他一眼,然後勉強裝出笑容,踏進客廳,坐在火爐旁一張椅子上。凱恩也跟着進來,坐在她身旁。
“我的晚餐還沒好嗎?”哈利有點不耐地問。
“再等一、兩分鐘,”潔玉立刻回答。“我堅持要為你準備最美味的菜肴,所以會慢一點。”
哈利咧嘴一笑。“我真幸運,有你來照顧我,裴根。”他滿意地說道。
“不要叫她裴根。”凱恩怒沖沖地道。
納山逮住機會。“為什麼?那是她的名字。”
“不,她叫潔玉。”凱恩提高聲音。
“我叫裴根。”她冷冰冰地說道。“很遺憾你不喜歡。”
“看來他還是不肯相信。”哈利眯着眼說道。
這時他的手下從村裡回來了,一群人簇擁到哈利身邊。“怎麼樣?”他問道。“你們帶回來什麼?”
“一共十一副。”比較矮的一個水手說道。
哈利懷中立刻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眼鏡,他選一副戴上,眯着眼看凱恩,然後又拿掉住身後一丟。“不行。”他喃喃說道。
試到第八副,他終於高興地鬆了一口氣。“這副可以。”
“叔叔,試試別的,”潔玉建議。“說不定還有適合的,可以備用。”
哈利照她的話試,然後又收起了一副。“你們做得很好,我為你們感到驕傲。”
地上都是玻璃碎片,在場的人都忍俊不住,連凱恩也不例外。這時克林說道:“哈利回家之前,半個英國都會滿地眼鏡碎片。”
“你在嘲笑我嗎?臭小子?”哈利皺皺眉頭。
“不敢,我只是說老實話。”克林咯咯地笑道。
滕斯開門進來,宣佈晚餐準備好了,哈利馬上從坐位中跳起來,周圍的人連忙閃開。他經過潔玉身旁的時候問她:“要不要跟我一起來?”
凱恩擠一擠她的手,她連忙搖頭。“不,叔叔,我要待在這裏,還有些事沒說清楚,你帶你的手下先去吃吧。”
哈利一走,潔玉立刻打手勢叫她的手下也出去。可是金寶卻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滿懷敵意地瞪着凱恩,緩緩走出門外。
“隨手關門。”她叫道。
“假如你呼叫求救,我可能會聽不到。”金寶爭論。
“你一定聽得到的。”潔玉向他保證。
“別忘了我也在場,”納山低聲說。“我會照顧我妹妹的,金寶。”
“我很懷疑。”金寶喃喃說道,再瞪凱恩一眼,砰地一聲關上門。
“你休息夠了嗎,克林?趕快跟凱恩解釋清楚,我好早點離開。”潔玉迫不及待地說道。
“好,我可以了。”克林點點頭,然後轉向凱恩。“我在牛津大學畢業前的一年,一位名叫魏爾本的人來找我,他是國防部的官員,來學校徵召為政府工作的地下情報人員。當時我們和法國正處於交戰狀態,情勢緊急,所以我投入了這項秘密工作。”他尷尬地笑一笑。“有一陣子我還自認為是英國的救星。”
“你是怎麼認識納山的?”凱恩問。
“在替魏爾本工作了一年後,我遇見了納山,和他編在一組並肩工作。他被徵召的經過和我差不多,最後我們終於成了好朋友。”他對納山微微一笑。“這位老兄是很難纏的。”
“我同意。”凱恩點點頭。
“廢話少說。”納山罵道。
“我和他工作了整整一年,才完全獲得他的信任。後來我們一起去法國旅行,他才告訴我裴根發現的那批信件。”克林移動一下位子,納山立刻替他調整墊腳的凳子,輕輕抬起他受傷的那隻腳,在腳跟下塞了一個墊子。
“有沒有舒服一點?”潔玉關切地問。
“很好,謝謝。”克林回答。“我說到哪裏了?”
凱恩看着這一對難兄難弟,心裏對納山也漸漸產生了好感。
“凱恩?”克林問道,把他哥哥的注意力拉回來。“你相不相信在我們的政府中還有一個小型政府在動作?”
“什麼事都有可能。”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名叫裁判庭的組織?”
“我聽說過。”
克林大吃一驚。“你聽過?”
“什麼時候?”納山急忙地問。“怎麼知道的?”他們原都以為凱恩對這組織完全不知情。
“納山,你父親死後國防部立刻展開調查,發現分爵跟好幾件反政府的顛覆活動有關聯。後來他的財產被充公,他的兒女無人照料。”
“你是怎麼查出來的。”納山很好奇。
凱恩看看潔玉。“當她告訴我她父親的名字,我立刻請李昂去展開調查。”
“李昂是誰?”納山問。
“我們的好朋友。”克林回答。
“他靠得住嗎?”
“沒問題,”克林搶在他哥哥之前回答。“而且李昂個性謹慎,不會像我一樣,問到不該問的人。”
“其實李昂誰都沒問,”凱恩解釋。“他直接去查檔案資料。”
“不可能。”潔玉插嘴。“我父親的檔案早就失蹤了。”
“凱恩揚一揚眉毛。”你怎麼可能知道檔案還在不在?“
她聳聳肩。“因為是被我拿走的。”
“你說什麼?”凱恩提高聲音。
“凱恩,拜託你,現在別跟我吵檔案的事。”潔玉努力安撫他。
“那樣的話,李昂怎麼會……”納山說道。
凱恩皺緊了眉頭。“理察是我和李昂的上級指導人,他自己有一份檔案。”
“調查之後,我父親是有罪還是無罪?”納山問。
“沒有結果,因為證據不足,很難判定。”
“但是現在證據夠了。”潔玉喃喃說道。
“可以證明他無罪嗎?”凱恩立刻問。
“不,只能證明他確實有罪。”潔玉難過地說道,她哀怨的語氣深深打動了凱恩,他真想把她摟在懷中,親吻她、安慰她……
“凱恩,你怎麼還笑得出來?”克林驚訝地問。“這又不是什麼……”
“對不起,”凱恩連忙道歉,其實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臉上有笑容。“我有點心不在焉。”他解釋道,又看看潔玉。潔玉卻低下頭來看着地板。
“在他們的父親下葬之後,”克林繼續敘說潔玉一家的故事。“裴根……我是說潔玉,就被‘黑心哈利’帶走,因為公爵完全信任他。”
“真難想像。”凱恩喃喃說道。
“哈利是個好人,”潔玉插嘴。“他的心地善良。”
“這個我相信。”凱恩點點頭。“但是你父親難道沒有別的朋友,可以讓你們兄妹兩個過正常的家庭生活?為什麼一定要選擇一個海盜頭子……”
“這是信任與否的問題。”納山解釋。“我父親對英國已經完全沒有好感,他不信為他的兒女在這裏能夠安全生活下去,所以他只有選擇哈利。”
“他為什麼會擔心你們的安全?”
“因為那些信。”克林回答。“公爵把所有同黨間往來的信件全都保留下來,他自己的代號叫‘狐狸’,裁判庭的另外兩名成員是‘冰塊’和‘王子’。”
“我父親本來是個理想主義者,”納山插嘴。“開始的時候,我想他那些信是要留給後代的,作為他……英雄事迹的見證。但是他們的行為很快就變質,到最後都成了爭權奪利、不擇手段。”
“這是我父親自己選擇的路,怪不得別人。”潔玉嘆一口氣。“我們雖然是他的子女,可是也實在沒有辦法同情他。”
“但是後來有件事令他改變了心意,”納山接著說道。“裁判誕決定要制裁他們的上司,漢蒙。”
“制裁?”克林冷哼一聲。“虧他們想得出這種字眼。”
“那時他們早已開始獨立行動,不受上級管制。漢蒙開始懷疑他們的所作所為,於是‘冰塊’提議要殺人滅口,‘王子’也同意了。”納山說。
“但是我父親不同意,”潔玉說道。“他覺得良心不安,於是趕往倫敦警告他的上司。結果就在路上遇害了,這是我們的推測。”
“那麼漢蒙呢?”凱恩問。
“他逃過一劫,”納山回答。“我父親先派人送了一封信給漢蒙,說他有緊急要事要漢蒙跟他會面,否則兩個人都會有生命危險。”
“你是如何知道的?”凱恩又問。
“在我父親的葬禮上,漢蒙給我看那封信,問我清不清楚是怎麼回事。當然我什麼都不知道,那時我還在寄宿學校,潔玉年紀又太小了。”
“我父親信任哈利,在動身前往倫敦之前,就把全部信件交給哈利。”
“等你們篚之後,哈利才把事情真相告訴你們?”凱恩問潔玉。
她點點頭,不敢看凱恩的眼睛。“哈利本來要納山跟我們一起走。父親有一條船,而哈利老早就想當海盜。但是納山想繼續完成學業,他以為哈利會帶我到南方的一個小島上安全無虞,然後等他有了能力再過去接我。”
“你為什麼不去接她?”凱恩立刻問納山。
“他沒辦法,”潔玉搶着回答。“哈利和我從來不在一個待太久,而且納山自己也有很多麻煩。父親的敵人知道那些信件都被保留下來,所以他們對納山緊追不捨,不時地騷擾他、威脅他。”
“現在那些信到底在哪裏?”凱恩追問。
“哈利將它們保存在‘翡翠號’上面。”潔玉回答。
“我要看看,”凱恩急切地說。“那艘船現在離這裏有多遠?能不能派人去……”
但是潔玉卻搖搖頭。“不用那麼麻煩,我可以你全部內容。”
“而且一字不漏,”克林說道。“裴根有過目不忘的本領。”
凱恩揚一揚眉毛,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潔玉立刻開始背誦她父親與其同黨的第一封信,足足花了三十分鐘,然後又過了很久很久,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在深思這封信的內容。
克林終於打破沉默。“好極了,這是第一封信,信末的署名是‘威廉’,他應該是裁判庭的一員。不過當時他們還沒開始用代號。”
“沒錯,”潔玉點點頭。“後來我父親變成‘狐狸’,威廉變成‘王子’,至於‘冰塊’的真名,目前我們還沒有足夠的線索可以……”
“這等一下再討論。克林,繼續說下去。”
“後來我和納山去找魏爾本,他是我們的上司,應該值得信賴,不會出賣我們。直到今天,還是不相信他會跟裁判誕這個組織有關聯。”
“你太天真,”納山喃喃罵道。“我們就是被那個混帳出賣的。”
“你要拿出確實的證據來,”克林很不服氣。“那樣我才會相信。”
納山搖搖頭,對凱恩說道:“我們被姓魏的派往南方,卻不知道他在那裏已經布下陷阱。我們原本要到一個港口和兩個線民會面。結果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被人綁起來,丟進海里。”
“你沒必要說得那麼詳細吧?”潔玉突然插嘴,凱恩注意到她驚惶的神色,雙手緊緊絞在一起,當時她一定地場,而且一定看到什麼恐怖的事情。
“我是第一個下水的,”克林說道。“可是在推我下水之前,他們在我腿上用刀子劃了好幾道傷口,還好當時我還不知道他們的目的何在,我以為自己仍有希望逃脫。但是納山卻不這麼想。”他說著說著,臉色越來越陰沉,納山也是。
“因為夏洛灣就在附近,”納山繼續說。“我們獲救之後就在那裏待了一陣子,克林那時候還不知道潔玉就是裴根,一看到她就開始猛追。”
“沒錯,”克林對她眨眨眼。“可惜你不給我機會,否則你早就是我的人了。”
潔玉臉紅起來,搖搖頭說道:“真受不了你。”
“克林像只哈巴狗一樣繞着她直打轉,”納山說。“過了好一陣子才完全死心,失望得要我帶他去買醉。”
“結果那天晚上我愛上了兩位淑女。”克林補充。
“她們才不是什麼淑女。”潔玉插嘴。
“沒錯,她們不是。”納山點點頭。“克林,你怎麼可能還知道那晚上的事?你喝得爛醉如泥,老兄。”
克林大笑。“亂講,我什麼都記得。”
凱恩按捺住性子,他知道他們必須不斷地開玩笑,才能熬過那段痛苦的回憶。
但是潔玉卻快忍不住了。“湯米和我一直在跟蹤克林和納山,他們的任務很神秘,但是我始終覺得事有蹊蹺。”
“湯米又是誰?”凱思問。
潔玉從椅子上跳起來,走出房間。“納山,我去廚房看看,你趕快把故事講完,我不想再聽了。”
納山想叫住她,但是克林壓住他的手臂。“她仍然很難承受那件事。”克林緩緩說道。納山也點點頭。
“她當然會難以承受,”凱恩喃喃說道。“我的上帝,她一定是看着你們……”
“她不只是看着,”納山打岔。“正如克林說的,我一看到他們割克林的腿,就知道他們想幹什麼。我開始掙扎,拚命的掙扎,結果肩膀挨了一槍。”
“他們割那些傷口是為了引來鯊魚,結果還真有效,就像蒼蠅見了血一樣。”
“那時候太陽剛落下來。”納山打岔。
“我好像還看得到鯊魚鰭在水面上滑來滑去。”克林說道。
凱恩坐在椅子邊,全神貫注地聽着。他現在完全了解潔玉為什麼會作碰到鯊魚的噩夢。
“裴根叫湯米划船過去,然後她自己帶着一把匕首,跳入水中來救我們,那群歹待以為我們死定了,辦完事就離開了。裴根……我是說潔玉,先抓到我,把我往船上拖,但是在途中我大腿上被鯊魚咬了一口。而湯米也失去平衡,從船上摔下來,再也沒有浮上水面。”
納山接著說道:“我不知道為什麼,那些鯊魚就是不碰我,卻瘋狂地攻擊湯米。”
“我一上船就昏了過去。”克林喃喃回憶着,聲音變得粗啞。“等我再睜開眼睛,已經是在‘翡翠號’上面了,一個我看過最奇怪的人,居然纏着我一直要我陪他下棋。說真的,凱恩,那時候我還不知道自己是進了天堂還是下了地獄;然後我看到納山就躺在我身旁,也看到了他妹妹,於是我突然回想起事情的經過。一切都好像才剛發生過不久,其實我已經昏迷了好幾天。”
凱恩靠回椅背上,鬆弛一下全身緊張的肌肉,做了好幾次深呼吸后才開口問道:“她知道……當她下水的時候她知道水裏有鯊魚嗎?”
“她當然知道。”
“我的天!她真有勇氣……”
“可是她後來絕口不提這件事。”克林打岔。
“不過她會作噩夢。”
“什麼?”納山問。
“她常常夢到鯊魚在追她。”凱恩解釋。
克林點點頭。“麥修和金寶本想去追那票混帳,但是潔玉阻止了他們。她希望幕後的主謀誤以為我跟納山已經喪命,免得我們繼續被追殺。我想這是正確的決定。”
“他XX的!凱恩,”納山憤憤不平地罵道。“我們差點被自己的政府犧牲了。”
“不對,”凱恩反駁。“政府根本不知道你們的工作性質,你們有沒有想過……”
“你直說吧。”克林插嘴。
“好吧,”凱恩回答。“你們是在為裁判庭工作,政府根本不知道。”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講。”克林喃喃說道,臉上有失望的表情。
“而且你也不能確定。”納山爭辯。
“直到你們的死訊傳出之前,理察都不知道你們是為誰工作,現在他已經開始調查。”
“那他是會送命的。”納山皺起眉頭。
“他會盡量保密的。”
“他XX的!我就知道我犯下大錯,”納山責怪自己。“我差點害你送命,克林,不該把你牽扯進來的。”
克林搖搖頭。“別忘了我們是好夥伴。”他轉向凱恩。“理察真的靠得住嗎?”
“我可以用性命保證他的可靠,”凱恩斬釘截鐵地回答。“潔玉要儘快把信件的內容告訴他。”
“我們可以抄一份副本,”克林建議。“這樣正本就不會有危險,沒有人找得到‘翡翠號’。”
“那艘船是因她而命名的,對不對?”凱恩突然問道,臉上帶着一抹笑意。“我早該想到的,她的眼睛綠得像翡翠一樣,尤其是生氣的時候。”
“沒錯,那艘船的名字是這樣來的。”克林說道。“你現在了解了吧,你自己也成為那群人獵殺的目標。”
凱恩點點頭。“我在尋找裴根,裁判庭不能冒這個險讓真相曝光。”
“你現在還是有危險,凱恩。”克林提醒他。
“不會太久了,”凱恩微微一笑。“我已經有計劃。”
克林十分得意地對納山說道:“看吧,我告訴過你我哥哥一定能解決問題的。”
這時潔玉走回客廳,顯然平靜多了,但她仍不肯看向凱恩,逕自走回她壁爐前的坐位。“滕斯已經為你和納山各準備了一個房間。”她告訴克林。“等會兒你就可以上樓休息。”
“你確定我們要在這裏過夜嗎?”納山問道,用手肘輕觸一下克林。“我的鄉間別墅更幽靜,而且我出任務前才剛整修完成。”他故意瞄凱恩一眼。“我們在那裏會舒服得多。”
克林咧嘴一笑。“我已經聽你談那座別墅好幾回了,真想去親眼看看。”
“嗯,我不得不說那是全英國最美的一幢建築……潔玉,你幹麼搖頭?你不覺得我的房子很壯麗嗎?”
她尷尬地笑一笑。“喔,是的,納山,你的房子曾經是很壯麗。”
納山大驚。“曾經是?”
“我恐怕有些壞消息要告訴你,哥哥。”
納山傾身向前,“有多壞?”他迫不及待地問。
“你大概還不知道,那裏發生了一場火災……”
“火災?”納山好像被什麼東西嗆住一樣,克林拍拍他的背。
“那是一場大火。你壯麗的房子全都燒成灰了。”
納山一直喃喃罵著粗話。
她轉過頭去對凱恩說道:“我告訴過你他會很失望的。”其實納山不只是失望而已,他看起來就像想動手殺人似的,凱恩不禁有點同情他。
納山深呼吸一口,轉向克林。“我才剛蓋好最後間該死的房間。”
“沒錯,”潔玉好像在替她哥哥作證。“最後一個該死的房間。”
凱恩閉上眼睛。“潔玉,我還以為你說的都是謊話。”
“什麼謊話?”克林好奇地問。
“我才不會每件事都說謊。”潔玉立刻抗議。
“那麼你到底說了哪些謊?”凱恩問。
“你不要用那種口氣對我說話,先生。”她很不高興。“只有謀殺案那件事我說了謊,其他都是真的……”
“你們兩個別吵了好不好?”納山不耐煩地插嘴。“潔玉,告訴我火災是怎麼開始的?是不是有人疏忽……”
“是被人故意縱火的,”潔玉解釋。“而且他們燒得很徹底,連酒窖都不放過。”
“天啊,我的酒窖!”納山大叫。
“我想他們是要毀掉那些信件,”潔玉說道。“他們原本搜過一次……”
“他們搜我的房子?什麼時候?”
“房子燒掉的前一天。”她的聲音充滿了同情。
納山嘆一口氣。“等這件事完了之後,我發誓要把整幢房子重建起來,”他說道。“那麼馬廄呢?潔玉。”
“喔,你不必擔心馬廄,沒有人動它。”
“你的房子真太可惜了。”克林安慰他的好友。
“是啊!”納山回答。“還好馬廄沒燒掉。克林,你真該看看我養的那群馬,其中最特別的是一匹阿拉伯種馬,花了我一大筆錢,不過絕對值得。我給它限了一個名字叫‘閃電’。跑起來就像一陣風……”納山停止了吹噓,因為他妹妹又在搖頭。“怎麼了?潔玉,你不同意‘閃電’是一匹好馬?”
“我同意,納山,閃電‘曾經’是一匹很了不起的馬。”
“曾經是?”納山似乎要哭出來。
“很抱歉我的壞消息還沒報告完。你的馬被人射殺,子彈從它的雙眼之間穿過去。”
“可惡透頂!”納山吼道。“是誰幹的?”
“親愛的,你為什麼不把其他的壞消息也一起告訴你哥哥?”凱恩火上加油。
“其他的?我的天啊!到底還有多少壞消息?”
“只剩一個。”她回答納山。“你還記得你那輛可愛的馬車嗎?”
“拜託,不要是我的馬車。”納山呻吟着然後罵出一長串粗話。
潔玉轉向克林。“你沒看到那部馬車真可惜,克林,它漂亮極了,內部的空間又大又舒適,坐椅全部是真皮的,好柔軟。”
“然後呢?”克林同情地問。
“有人放火把它燒了。”
“怎麼會有人要毀了那麼精緻的馬車?”納山憤憤不平地說。
“你妹妹漏說了一個重要的細節,”凱恩插嘴。“車子着火的時候她正在裏面。”
“我的天啊!”克林大驚。“告訴我們是怎麼回事,你差點送命。”
“那正是那群歹待的意圖,”她開始疲倦了。“他們想殺了我。在納山的房子被燒掉之後,我搭馬車準備到倫敦去……”
“慢着,有幾個人跟着你?”凱恩突然問。
“赫森派了兩個人跟着我。”
“等一下,”納山打岔。“赫森是誰?”
“他是包萊兒夫人替你雇的管家。”
納山點點頭。“喔,然後呢?”
“我們剛抵達倫敦外圍,就被三個歹徒攔住,他們用粗大的樹榦擋住車子去路,我把頭伸出車窗外想看看是怎麼回事,結果挨了一記重擊,然後我大概是暈了過去,現在想起來真丟臉,”她轉頭看着凱恩。“我向來不願暈倒的。”
“他們是不是要找信?”克林問。
潔玉點點頭。“他們一定是以為我把信藏在車子裏,結果沒有,他們就放火燒車,兩邊車門都被堵住,我只好從窗子擠出去。還好那窗框沒胡想像中那麼堅固……”
凱恩突然說:“現在我知道你肩膀上的瘀血是怎麼來的。”
“你怎麼會知道她肩膀上有瘀血?”納山吼道。
“我看到的。”
納山差點要衝上前去扼住凱恩的脖子,還好克林及時攔住他。“你跟凱恩的爭執等下再了結;看來今天我們不能去你的鄉間別墅,要在這裏多待一會兒了。”
納山緊皺着眉頭,好像又看到鯊魚一樣。
“你如果貿然離開,會使大家都陷入危險。”潔玉警告她哥哥。
“我們必須待在一起。”克林也強調。
納山很勉強地點點頭。
“凱恩,現在你要如何幫助我們?”克林嘆一口氣。“媽的!事情真是一團糟。去哪裏找那些混蛋?我們一點頭緒也沒有。”
“你錯了,克林,”凱恩說道。“我們已經搜集到不少線索。我們知道裁判庭的三名成員是‘狐狸’、‘冰塊’和‘王子’,而且現在只有一或兩個人還活着,對不對?他們的上級名叫漢蒙,而他們又是魏爾本的上級。換句話說,魏爾本這個人一定有雙重身份,一方面為政府工作,一方面又為裁判庭效力。”
“你和魏爾本接觸過嗎?”納山問。
“當我們接到你們兩人的死訊,魏爾本就派人送來你們的檔案,上面紀錄了不少你們英勇事迹,可是都沒什麼實質內容,表面上是為了安全因素不便透露,不過我想真正的原因是怕你們和裁判庭的關係曝光。順便提一件事,你們兩個都被授與英勇勳章。”
“他們幹麼那麼費事?”克林問。
“為了安撫你們的家族,免得事情再追究下去,裁判庭就要露出馬腳了。”
潔玉突然很好奇,趕快問凱恩。“你有沒有去參加他們的授勛儀式?有沒有很多人去?是不是擺了很多花?整個典禮有多長……”
“對不起,我沒參加那個儀式。”凱恩打斷她的話。
“真丟臉,”潔玉大聲說道。“連自己弟弟的……”
“小姐,我那時候憤怒極了,”凱恩又打斷她的話。“我不想聽那些高官顯要說一些無關痛癢的廢話,所以只有父親代表我們家族出席,我自己只想……”
“復仇,對不對?”克林插嘴。“就像我們小時候,有一次我被……”
“我們還是討論正事要緊。”潔玉不耐煩地插嘴打斷他們的話。“凱恩,你有沒有想到什麼辦法?”
他胸有成竹地點點頭。“我有個好主意,可以擺脫那些惡棍;不過我還是擔心潔玉。”
“為什麼?”克林問。“他們不可能知道她就是大海盜裴根。”
凱恩嘆一口氣。“讓我們從頭說起。顯然,裁判庭另外兩名成員知道‘狐狸’保留了信件,可是他們找不到,所以他們就利用魏爾本徵召納山工作,以便隨時監視他。”
納山點點頭。“後來我的住所又被不時人物搜索了好幾次。”
“他們一定以為信在你那裏,因為當時潔玉的年紀太小,‘狐狸’又不可能把信件交給外人,哈利也是外人;所以他們把目標對準了你。”
潔玉看凱恩分析得頭頭是道,心裏油然而生一股安全感,如釋重負。凱恩的確是個值得信賴的男人。
“然後呢?”納山追問。
“他們耐心地等,”凱恩說道。“他們知道那批信件遲早有一天會重現人世。後來哈利把信件交給潔玉,她又拿給納山看,然後納山又告訴你,克林。當你們決定告訴魏爾本,也等於通知裁判庭前來取你們的性命。”
“然後我們就遭殃了,”克林喃喃說道。“我錯信了魏爾本。”
“對,你不該信任他的。”
“現在他們還是會繼續追查那批信件。”納山說道。
凱恩點點頭。“完全正確。”
克林坐直起來。“但是他們相信我和納山已經送命,所以現在他們只剩下一個目標。”他抬頭看着潔玉。“他們知道信件在你手中。”
“可是他們還不敢確定,”潔玉爭論。“否則我早就送命了。所以他們搜納山的別墅、馬車,然後又一把火燒掉……”
“潔玉,他們已經沒地方可搜了。現在他們沒有別的選擇。”納山插嘴。
“他們會想辦法抓走她。”克林說道。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凱恩堅定地說道。“而且裁判庭未必會咬定她擁有那批信,納山也可以在被抓走之前藏好那批信件。我想他們現在一定全急瘋了,等那批信件再度出現。”
“那我們該怎麼辦?”
“別急,問題要一個一個解決。”凱恩凝視着潔玉。“你還記不記得,那天晚上我們在酒館邂逅,你要我做什麼?”
她緩緩點頭。“我要你殺掉我。”
“什麼?”納山大吼。
“她要我殺了她。”凱恩重複一遍,仍然盯着潔玉。
“但是他拒絕了我的要求,”潔玉解釋。“我當然知道他會拒絕。”她轉向凱恩。“這和你的計劃有什麼關係?”
他微微一笑,臉上又露出迷人的酒窩。“很簡單,親愛的,我已經改變心意,我決定依你的意願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