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潔玉很快就回到凱恩的大宅。她把馬交給麥修,從後面的樓梯溜上二樓。可是一轉身就發現滕斯像座鐵塔一樣站在她的房門口。看到她出現,嚇了一大跳。“小姐,你應該待在房間裏。”

“那你在這裏做什麼?”她瞪着他問道。

“我看門。”

“為什麼?”

“以免你離開。”

“可是我已經離開房間了。”她柔和地一笑。“滕斯,你實在不必浪費時間,看守一個空房間。”

“但是小姐,我不知道房間是空的。”他大聲抗議。

她拍拍他的肩膀。“沒關係,待會兒再跟我解釋,現在請你讓路,我要換衣服,去幫你主人的忙。”

她輕快地走過滿臉懊惱的管家,在他的抗議聲中關上門,很快換上一件墨綠色的衣服,急忙趕下樓梯。

但滕斯現在卻擋在前門口,表情凝重。“你不可以出去。”他堅定地說道。

但是潔玉一點也不畏懼,只是咧嘴一笑。“我要出去而且我出得去。”

“爵爺說你一定要留在屋裏。”

“但是我堅持要出去。”

滕斯斜靠着門,緩慢地搖頭。潔玉皺皺眉頭,決定用迂迴策略。“滕斯,這屋裏一共有多少僕人?”

他似乎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覺得很驚訝。“現在我們這裏只有一半的人,一共五個。”

“另一半的人呢?”

“都到倫敦去了,凱恩在那裏還有一幢房子。”

“那裏不是全燒掉了嗎?”

“沒有那麼糟。”滕斯說道。“只燒掉了一部分,我們的主人正在清理內部。”

“我在想,滕斯,不知道這裏的僕人是不是靠得住。”

滕斯立刻站直起來。“小姐,這裏每一個僕人都值得全部的信賴,他們對主人都忠心耿耿。”

“你確定嗎?”

他走上前一步。“你為什麼對這問題那麼感興趣?”

“再過幾天,這裏會來兩個很特別的客人;但是不能有人走漏消息。你得叫你的屬下注意。”

“男爵沒跟我提過這件事。”他似乎有點失望。

潔玉一溜煙從他身旁晃過去,衝到門外。“其實凱恩還不知道他會有訪客,所以他才沒告訴你,他也會很驚訝的。”滕斯一困惑的樣子,她繼續說道:“我只是想先提醒你,讓你把客房準備好。”她提起裙子走下階梯。

她看到凱恩在馬廄周圍巡視,那裏只剩下一堆冒煙的灰燼,燒得一點都不剩。馬匹則被臨時豎立的圍欄圈住。她慢慢走向凱恩,看到他白襯衫上沾滿了煤煙。“馬匹有沒有走失?”她大聲問道。

凱恩轉過身來,臉色陰沉,不過語氣倒是很柔和。“只走失一匹馬,你借的那匹。”

“我借的?”她故作無知狀。

“到客廳里等我。”他命令道。

“但是凱恩,我想幫你的忙。”

“幫忙?”他的脾氣差點爆發。“你和你手下幫的忙已經夠多了。”他深呼吸幾次。“現在,回屋子裏去。”

他的咆哮果然有用,潔玉立刻轉身向屋子走去。她可以感覺到凱恩一直在背後瞪着她。

那傢伙氣壞了,潔玉心想。現在沒辦法跟他講理,等他怒氣消了再說罷。她走到台階底下,忍不住又轉過身來咸道:“凱恩如果你一定要待在外面,不要把自己變成那麼醒目的目標。”

滕斯慌慌張張地趕下來。“照他的話做,小姐,別再惹他,趕快進來。”他扶着她走上階梯。“爵爺從來沒有這麼憤怒過。”

“沒錯,他是氣壞了。”潔玉喃喃說道。“滕期,我能不能喝杯茶?看樣子今天我還有得受呢!現在才剛開始而已。”

“好,我去替你備茶。”滕斯急忙說道。“小姐,男爵不是故意要大聲吼你的。等他息怒以後,我想他一定會道歉的。”

“他大概永遠不會息怒。”她低聲的自言自語。

滕斯打開前門,先讓她進去。“馬廄蓋好還不到一個月,難怪他會那麼生氣。”

潔玉一點也沒注意滕斯在說什麼,但是凱恩的話一直在她腦中迴響——你和你的手下幫的忙已經夠多了。沒錯,他是這樣說的。顯然他已經發現了麥修和金寶,不知道他還發現了什麼?

滕斯到廚房裏備茶,潔玉則在寬大的客廳中來回踱步。她打開陽台門讓春天清新的空氣進來,萬一凱恩真的氣瘋了要殺掉她,她還有一條路可以逃。

“鬼扯!”她喃喃罵著自己,又開始踱步。凱恩絕不會碰她,不管他有多生氣。而且他根本不知道事情全部的真相。

前門砰地一聲被撞開,嚇她一大跳,凱恩回來了。她走到長沙發前坐下來,雙手疊放在懷裏,臉上裝出鎮靜的微笑,絕不能讓凱恩看出來她心慌的樣子。

客廳的門也是被撞開的,凱恩大步走進來,潔玉一看到他的表情,自己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看起來的確是想殺人,整個人氣得發抖。“今天早上你跑去哪裏?”他吼道。

“不要對我大吼,先生,我耳朵快聾了。”

“快回答!”他又吼道。

潔玉怒視着他,遲疑了一下。“我去看令尊大人。”

他有點驚訝,然後搖搖頭。“我不相信你。”

“我說得是實話。”

凱恩走到她身前,像座高塔一樣籠罩着她,滿面怒容,眼中發出閃電一樣的光芒。潔玉無處可逃,只能試圖慢慢說服他。“凱恩,很遺憾你不相信我,但是我真的去看過你父親。我很擔心他的狀況,所以想找他談一談,看能不能使他的心情開朗一點。”她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你什麼時候放火的,潔玉?”

她抬起頭來看着他。“火不是我放的。”

“不是你才怪!”他咆哮一聲,轉身走向壁爐;不要離她太近免得自己失去控制。

她也站起來,雙手抱胸。“我沒有放火燒你的馬廄!”她再度強調。

“那就是你命令你的手下乾的好事,現在告訴我為什麼。”凱恩轉身瞪着她。

“什麼手下?”

“那兩個混帳,自從我們來到這裏以後,一直在這附近鬼混的那兩個。”凱恩說完后,等着聽她否認。他現在知道了:自從他們認識,她說的每句話都是謊言。

“喔,那兩個傢伙。”她微微聳肩。“你一定是指麥修和金寶,你們見過面了嗎?”

他勉強按捺住即將爆發的怒氣。“沒錯,我們是見過了。你到底還要說多少謊?”

潔玉不敢看着她,她心中暗暗祈禱,現在她面對的是檔案上的凱恩,冷酷、嚴厲、不留餘地。

“麥修和金寶不是壞人。”她喃喃說道。

“那麼你不否認……”

“我不會否認任何事情,”她大聲回答。“這都是你逼我的。我已經許下承諾,不可以失信,你必須再信任我一陣子。”

“信任你?”他幾乎要破口大罵。“我絕對不會再信任你,你別以為我是傻瓜。”

潔玉也嚇壞了,她深深吸一口氣。“我的問題很複雜而微妙。”

“我管你的狗屁問題有多複雜,”他吼道。“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你為什麼到這裏來?”

她搖搖頭。“我只能告訴你,我到這裏來是為了你。”

“說老實話!”

“好吧,我是來保護你的。”她小聲地說。

這對凱恩而言卻是天方夜譚,難以置信。“媽的!我要的是真話。”

“我說的是真話,我在保護你。”

這裏滕斯托着一個銀盤走進來,看了他主人一眼,立刻又轉身出去。

“隨手關門,滕斯!”他命令。

“不要對滕斯吼叫,”潔玉大聲說道。“他跟這件事又沒關係,你幹麼拿他出氣。”

“坐下來,潔玉。”他的聲音柔和了一些,但仍充滿了威脅性。

“你心情欠佳的時候,搞不好還會踢小貓小狗。”她硬是不肯坐下。

“坐下。”

她看看門口,算一下距離和需要的時間,但是凱恩的話讓她死了這條心。“你逃不掉的。”

“你好像越來越不可理喻了。”她無奈地說道。

“沒錯,我是不可理喻。”

“我希望能等你平靜下來,我們再……”

“現在,我要你現在就把事情說清楚。”他真想抓住她猛烈搖晃,直到她說出實話。“裴根派你來的,對不對?”他的心往下一沉。

“不對。”

“對。”他不給她喘息的機會。“老天!那混帳居然派一個女人來替他工作,潔玉,他到底是誰?是你哥哥?”

她搖搖頭,慢慢往後退。“凱恩,請你冷靜下來,聽我說……”

他慢慢逼近。“一切全都是……謊言,對不對?你根本沒有生命危險。”

“不全是謊言,”她屏息回答。“而且你才是主要的目標。”

他搖搖頭,拒絕採信,眼神中充滿了痛苦與怨憤。“他居然派一個女人。”凱恩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哥哥是個懦夫,我會找他算帳,以牙還牙,你的兄弟換我的兄弟。”

“凱恩,你一定要聽我說,”她急得快哭出來。“你必須了解,事情一開始的時候,我還不知道……喔,上帝,我真抱歉……”

“抱歉?”他的聲音已經不帶任何感情。

“是的,”她急切地說道。“只要你肯聽我說……”

“你以為我還會想信你的話?”

潔玉沒有回答,過了很久很久,凱恩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瞪着她,心中燃燒着熊熊怒火。潔玉閉上眼睛,不敢看他充滿恨意的表情。

“你跟我做愛,是不是因為裴根命令你的?”他終於問道。

她的反應好像是被他揍了一拳。“凱恩,我不會為任何人賣身,即使是我哥哥。”

他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已經熱淚盈眶。“我不是妓女!”她吼道。

陽台外面突然傳來一陣粗野的咆哮聲,令人不寒而慄。潔玉一聽就知道是納山來了;這次的偽裝終於結束。

“你說我妹妹是妓女?”納山從陽台破門而入,潔玉從來沒看過他這麼憤怒。

她想走上前,可是立刻被凱恩攫住。“不要擋我的路。”他的聲音分外平靜。

“你想幹什麼?”她說。“你不準傷害我哥哥,凱恩,絕對不準。”

“拿開你的臟手,”納山吼道。“否則我要宰了你!”

“納山!”潔玉叫道。“凱恩不了解。”她想撥開凱恩扣住她肩膀的手,但是徒勞無功。這兩個男人就像兩座火山,隨時有可能會毀掉對方。

納山看起來就是一副海盜的模樣,長發披肩,膚色黝黑,他穿着一件緊身黑色長褲,雪白的亞麻襯衫,鈕扣直開到腰際。他比凱恩稍稍矮一點,但是肌肉同樣地結實。他們兩個若是動手,一定會兩敗俱傷。

潔玉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全力想阻止他們之間的火拚,讓情勢緩和下來。

“我問你一個問題,混蛋,”納山咆哮,走上前一步。“你說我妹妹是妓女?”

“他沒有。”潔玉大叫,看着納山的手慢慢移向他腰際的匕首。“他還不知道克林的事,我遵守諾言,一直沒有告訴他。”

納山猶豫了一下,潔玉繼續說服他。“凱恩以為你殺克林。”

納山的手放回腿側,潔玉鬆了口氣。但凱恩突然吼道:“你是裴根,你殺了我弟弟。”

她推開凱恩想走向納山,但是立刻被凱恩抓回來。“別想靠近他,潔玉。”他低聲警告她。

“你不讓我接近我自己的哥哥?”她問。但是凱恩沒有回答。

“他是不是碰過你了?”納山怒沖沖地問道。

“納山,不要再煩了好不好?現在不是討論私事的時候。”

“兩個都給我閉嘴。”凱恩命令。

潔玉從背後抓住凱恩的襯衫,想阻止他前進,但是一點用也沒有。凱恩一腳踢開精緻的茶几,撲向他的錯物。“他XX的!我當然碰過她,”他大聲怒吼。“這難道不是你的計劃

嗎?“

納山也發出一聲狂吼沖向前,這兩個壯漢就像兩頭公牛一樣斗在一起。

“不要,”潔玉尖叫着。“納山,請你不要傷害凱恩;凱恩,你也不要傷害納山……”

可是根本沒人聽她的。凱恩抓着納山往牆上猛撞,納山曲起膝蓋頂他的腰,然後狠狠給他一拳。但是凱恩又抓着他往牆上猛撞,又緊緊扼住他的喉嚨,正想揮出致命一拳時,突然

注意到門口站着一個熟悉的人影。

“克林?”凱恩無法置信,他弟弟竟然還在人世,克林斜倚在門口,臉上帶着那副漫不經心的微笑。他看起來很瘦,瘦得不成人樣,但是還活首。凱恩震驚極了,立刻放開纏鬥中的納山。

“說真的,克林,我差點殺了你哥哥。”納山氣喘吁吁地吼道。“你知道他對我妹妹做了什麼嗎?”

“納山,你不用告訴克林。”潔玉連忙堵住納山的大嘴。“拜託你紳士一點好不好?”

克林拄着手杖,慢慢走向他大哥,凱恩激動地上前擁抱住他。“我的天!你真的回來了,我不敢相信。”

“真高興再看到你,凱恩。”克林說道。“我知道你很驚訝,不過我會把事情解釋清楚,你不要氣我一直拖到現在才告訴你真相……”

克林沒有力氣再說下去,他靠在凱恩身上休息。“慢慢來,克林,不要急。”凱恩溫和地說道。然後他退後一步,仔細打量他劫後餘生的弟弟,眼睛閃爍着興奮的淚光。“克林,你看起來就像個海盜;你的頭髮跟裴根一樣長。”他皺着眉頭瞄納山一眼。

納山冷哼一聲。“我什麼都沒告訴他,克林。但是你聰明的哥哥自以為已經什麼都知道了。他說我是裴根,而且我派自己的妹妹來引誘他。”

潔玉窘得真想找個洞鑽進去,她的臉燙得像火燒一樣,“納山,如果凱恩沒宰了你,我會動手的。”

克林凝視着她,忍不住笑了起來。“我知道你跟凱恩會……”他嘆一口氣。“我警告過你的,不是嗎?”

“克林,我不想再聽任何人提這件事,”她吼道。“這件事已經結束了,聽懂了嗎?溫大夫呢?”她衝口而出,希望能轉移他的注意力。“溫大夫應該跟着你的。”

“溫特跟你們在一起?”凱恩問。

“裴根勸他到‘翡翠號’上來照顧我,”克林解釋,他走到沙發旁坐下來。“他有點勉強,不過裴根向來很有說服力。後來溫先生就樂不恩蜀了。”

“好了,他到底在哪裏?”潔玉不耐煩地問。塞一個枕頭墊住克林的背,再拿一隻凳子把他受傷的那隻腳墊起來。“你看起來好蒼白,累壞了是不是?我去廚房替你弄點吃的。”

她也不等他回答,就提起裙子往廚房走支。但是凱恩擋住她。“你哪裏都不能去。”他低聲命令道。潔玉低着頭想從他身旁繞過去,卻被他抓住手臂。“坐下,潔玉。”他再度命令。

“潔玉?”克林對這兩個字十分驚訝。

“我允許凱恩叫我的真名。”潔玉解釋。

“不然你們都叫她什麼?”凱恩很好奇。

“她有好幾個小名,”克林說道。“我通常叫她小紅,對不對,潔玉?”等她點點頭,克林又繼續說道:“納山卻一直叫她小妮子,從來沒改過。還有,‘黑心哈利’叫我‘海

豚‘;當然,那有點侮辱我的意思。“

納山搖搖頭,不表同意。“海豚性情很溫和,那可不是侮辱。”

凱恩打個呵欠。“‘黑心哈利’又是誰了?”他拖着潔玉走到一張椅前坐下來,強迫她坐在扶手上。他一直看着自己的弟弟。“我還是無法相信你還活着。”他突然說說。

“這都要謝謝裴根。”克林說。“我也沒想到你居然一點也不生氣,我把你瞞了那麼久。有好多事情我必須對你解釋,不過首先,我想潔玉有話要跟你說。”

潔玉猛搖頭。“我跟他沒什麼好說了,克林;而且你若是要告訴他事情的經過,必須等我走了以後再說。”她一邊說一邊掙扎着。

凱恩暫時放開她,傾身向前,手肘放在膝蓋上。“快告訴我這是誰幹的,告訴我名字,克林,剩下的事我來處理。”

潔玉想趁凱恩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走,但是才一轉身又被凱恩抓回來。“我說過你哪裏都不準去。”

納山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你為什麼還不對他動刀子?”

她聳聳肩。“克林會不高興的。”

“黑心哈利怎麼會這麼久還不到?”納山問克林。

“他一定是又弄丟眼鏡了。”克林說道,兩個人相視而笑。

但是潔玉卻十分驚慌。“哈利來了?”她的聲音顫抖着。

納山似乎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麼。“他來了,而且當我告訴他……”

“不行,納山,你不能告訴他任何事。”潔玉叫道。她掙扎着想把手抽回來,反而被凱恩越抓越緊。

“‘黑心哈利’到底是誰?”凱恩再度問道。

“他們的叔叔。”克林回答。“他在潔玉父親死後一直照顧她。”

“他們在一起有多久?”凱恩追問。

“好多年。”

凱恩轉向納山。“你自己的妹妹長大的時候,你到底跑什麼地方鬼混去了?去殺人放火嗎?”

“他XX的!克林,一個人忍耐是有限度的。”納山喃喃罵著。“如果他再這樣咄咄逼人,我就要宰了他,就算失去你的友誼也不在乎。”

克林張開嘴打一個呵欠。“事情沒說清楚之前,誰都不準動手。”

一陣騷動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凱恩抬起頭來正好看到一個大花瓶從窗口飛出陽台,跌在地面上摔個粉碎,然後是一陣難聽的咒罵。

“哈利到了。”克林懶洋洋地說道。

凱恩一直看着門口,心想無論再出現什麼怪事他都不會驚訝了。過了一陣子,一個滿面怒容的中年人走進客廳,凱恩看了他那副模樣,差點沒笑出來。

哈利停在門口,威風凜凜,一雙大手放在臀部上,怒視着客廳中的眾人。他全身衣服都是白色,卻繫着一條紅色的絲綢腰帶,圍住他那酒桶一般的肚子。他的皮膚被太陽晒成古銅

色,頭髮則已經轉變成銀灰色。

他真是丑得嚇人,小孩子看到他都會以為是在作噩夢。一個大鼻子佔去他臉龐的大部分,一雙眼睛眯得只剩一條縫,好像什麼都看不清楚。

凱恩一眼就看出他不是簡單人物。他大搖大擺地走進客廳,身前兩個隨從忙着替他清除障礙物,還有兩個跟在他身後。凱恩認出來他們,是金寶和麥修,兩個人臉上都掛了彩,顯然是凌晨跟凱恩衝突的結果。

“這裏越來越擠了。”凱恩說道。

潔玉甩脫他的手,跑到哈利面前,緊緊地擁抱住他。“喔,哈利叔叔,我好想念你。”她喃喃說道。

哈利咧嘴一笑,露出前排一顆大金牙,閃閃發光。“你當然會想念我,”他說話的聲音隆隆作響,然後也緊緊抱她一下。“我要好好揍你一頓,你這個傻丫頭,居然瞞着我單獨行動。等下你要眼我仔細報告一遍,然後我要把你揍得分不清東西南北。”

“別這樣,哈利,”潔玉撒着嬌說。“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氣的。”

哈利重重哼一聲。“你沒想到我會發現,對不對?”他俯身在她頭頂上親吻一下。“那個傢伙就是凱恩嗎?”他斜瞄凱恩一眼。“

“他就是。”潔玉回答。

“他還沒死。”

“對。”

“全是你的功勞。”哈利稱讚她。

“放心,他活不久了。”納山惡狠狠地說道。

“這亂七八糟的是怎麼一回事?”哈利問。

“哈利?”潔玉叫她=叔叔,然後踮起腳尖在哈利耳邊說了幾句話。

哈利皺起眉頭。“我就知道。”他點點頭。“你信任這個人嗎?”他指的是凱恩。

她不能扯謊。“是的,我信任他。”

“他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一點也不。”她含糊說道,低頭看着地板。

“那看着我的眼睛,”哈利命令她。“不要對着地板講話,你的神情很怪異。”

“沒有什麼怪異的,”她含糊說道。“我只是很高興不用再偽裝了。”

哈利不大相信。“如果他對你來說一點也不重要,你幹麼千方百計地保護他?”

“他是克林的哥哥,這是唯一的理由。”

哈利決定稍後再逼問她實情。“我還是不了解,”他低聲吼道,然後瞪凱恩一眼。“你真該親吻裴根的腳尖表示感謝,你倒霉的弟弟還活着。”

“現在既然你來了,我們就可以把事情解釋清楚。”克林說。

“夥計,替我拿張椅子來。”哈利對他的手下吼道,對了一會兒,一個手下抬了一張椅子進來,放在壁爐前,等他坐好后,潔玉立刻走到椅背後,雙手搭着哈利的肩膀。

“你戴眼鏡嗎?孩子?”哈利突然問凱恩。

凱恩搖搖頭。“沒有。”

“叔叔,你記得你上一副眼鏡是丟在哪裏?”潔玉忍不住問道。

“傻丫頭,我如果記得就不會丟了,對不對?”哈利轉向凱恩。“這裏有任何人戴眼鏡嗎?譬如說你的僕人?”

“也沒有。”

“這附近有沒有村莊?”他繼續問凱恩。

克林忍不住笑起來,弄得凱恩一頭霧水。“附近是有個村莊。”克林說。

“沒有人要問你,‘海豚’,回去睡你的大頭覺。”哈利對克林眨眨眼,然後大吼一聲:“夥計們,你們知道怎麼做。”

兩個站在門口的年輕水手立刻點點頭,轉身準備離去。潔玉低頭在哈利耳邊說了幾句話。“好吧,丫頭,”他喃喃道。“不要用搶的,夥計。”他又吼一聲。“我們快到家了。”

“是的,哈利。”其中一個手下回答。他們像閃電一樣衝出客廳。

哈利很滿意地點點頭,用手掌拍拍膝蓋,傾身向前。“我說,剛才我進來的時候,好像聽到有人在爭吵。真是奇怪,本來我還以為我會聽到歡呼慶祝的聲音。你有沒有聽到呢,丫頭?”

“沒有,哈利。”

“是不是因為‘海豚’的哥哥不高興他回來?”他轉向凱恩。“不過這也不能怪你,‘海豚’這混小子連一盤棋都下不好。”

“上回我跟你下棋的時候是半清醒的。”克林提醒他。

哈利冷哼一聲。“你本來就只有一半是清醒的。”

克林咧嘴一笑,對他老哥說道:“凱恩,你知道為什麼這糟老頭叫‘黑心哈利’嗎?”

“我來說,”哈利搶白。“那是因為我的心很黑。”他得意洋洋地說道。“這綽號是我給自己取的,很合適吧,丫頭。”

“是的,叔叔,這綽號很合適;你的心黑得像煤塊一樣。”

“謝謝你這麼說,”哈利輕輕拍她的手。“等我的手下回來,我就要啟程往夏洛灣;不過我得先好好吃一頓晚餐。”

“我立刻去準備。”潔玉說,她繞過凱恩的坐位,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叔叔,我不在的時候,千萬別讓納山和凱恩打起來。”

“我才不在乎。”哈利叫道。

“但是我在乎。拜託你好不好,叔叔?”

“好吧,我不會讓他們打起來的。”

一等潔玉離開並關上門,哈利喃喃說道:“她真是上帝的傑作;我早該把她的臉割壞,她美得太危險了,實在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在外面走動。”

“沒錯,”納山不屑地說道。“難怪一些寡廉鮮恥的男人會乘機佔便宜。”

“別這麼說,納山。”克林插嘴,他張開眼睛看着凱恩。“我哥哥是有榮譽感的人。”

“天曉得。”納山低吼道。

“你們到底在搞什麼名堂?”哈利不點不耐煩。

“哈利,請你耐心一點。”克林說。“他們之間有點誤會。”

“有誤會就趕快澄清。”哈利命令。

“他她的!克林,還有什麼好說的,”納山吼道。“你哥哥是個雜種……”

“你是私生子嗎,小夥子?”哈利突然問凱恩,他的眼光中充滿了期待。

凱恩嘆一口氣。“很抱歉,我不是。”

哈利失望極了,搞得凱恩莫名其妙。“那你就不能用雜種那個綽號,”哈利正經地說道。“一個男人要名副其實才可以。”

“女人也是。”克林插嘴。

凱恩揚一揚眉毛,不知道他弟弟在胡說些什麼。克林卻忍不住要笑出來。“哈利,告訴他‘雜種希爾’的故事。”

“克林,看在老天的份上。”凱恩開始抱怨。

“別急,哥哥,我還要休息一陣子才能理清思緒。”克林慢慢說道。

凱恩點點頭。“好吧,‘雜種希爾’又是誰?”

“其實他並不是雜種,”哈利皺皺眉頭。“只不過他自稱是私生子,好能跟我們混在一起,我就替他取了雜種這個綽號。等到我們發現他在說謊,就把他和垃圾一起丟下船去。”

“他們那時候正航行在大洋上,”克林補充說明。“不過裴根沒讓他淹死。”

“你真好心。”凱恩喃喃對納山說道。

“還有另一個綽號的故事,有個強壯的傢伙……”

凱恩長長嘆一口氣,靠着椅背,閉上眼睛,耐心聽着這些荒唐的,關於綽號的故事。過了整整十分鐘,合利才把故事講完。這時納山突然說道:“潔玉還有個很特別的綽號——”

“我來說,”哈利打斷他的話。“她這個綽號是我替她取的。”

現在大家都看着凱恩,臉上帶着期待的微笑。

凱恩閉着眼睛,什麼都不知道,卻慢慢地按捺不住。“她有什麼特別的綽號?哈利?”

他疲倦地說。

“聽好了,小夥子,”哈利鄭重地說道。“我們都叫她裴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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