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風永昌手中緊緊捏握住一封已然拆封的信件,臉色像是深夜一般的黑。

「該死的——!」

忍不住滿腹怒火而低咒出聲的他,一瞄到手裏緊捏的那封由親信送來的飛鴿信函,在衝冠一怒之下便動手將信函撕個粉碎,接着灑在鋪着紅毯的地上用力踩踏。

沒料到小皇帝和趙羽竟會私下出宮去,那個女人所出的卑賤孽種竟然有這個膽子!

他們要是在國內亂走也就罷了,但是根據密使傳來的消息,聽說他們已經和釜國『美人宰相』凌紫煙搭船回到釜國了,換句話說,那裏就是那個我唯一深愛過的女子趙嫣紅的家鄉!

想當初,風永昌和同朝友人沈燕何一同在朝為官,不巧戀上同一位舞伶,而這個不凡的奇女子就是趙嫣紅,後來她嫁給了沈燕何,枉費他一片真情,為了報復他們,他抱走了沈燕何和趙嫣紅的兒子沈雁兒。

結果,趙嫣紅因為痛失愛兒就此憂傷抱病,最後抱病而亡,為了紀念愛妻的沈雁何尋遍四方就是找不着親生兒子,也是因為這樣,他荒廢自己、自我放逐好一段時日。

但只是這樣還是消不了風永昌的怒氣,因為在趙嫣紅成婚前他曾經去找過她,也對她傾露過一片真心真意,想不到她竟然棄若敝履,把他的真心踩在腳底下踐踏,最後還害他以後無法再行人道。

這恨、這仇,我一輩子都記得!我要他們後悔一輩子!呵呵呵呵!

面容陰沉地大笑幾聲,風永昌回憶完往事後便恨恨的咬着牙,那咯吱響的詭異聲很是讓人寒毛直豎。

我要毀了他們!

這樣發誓的他得到了一個消息,知道當時荃國皇帝有意禪讓王位給沈燕何,於是他利用這一點買通荃國朝一位有力人士成功栽贓沈燕何一個通敵賣國的罪名,害他馬上被抓起來判刑,並且還買通審理此案的官員們,做了假證供,結果,縱使沈燕何怎麼想替自己辯護都沒用,一直等到秋季被送上斷頭台為止!

呵呵呵呵!現在……我最擔心的是萬一小皇帝知道對我不利的一些謠言,那可就不好看了!看來我必須聯絡一下荃國密使替我帶個口信,因為唯有斬草除根才能杜絕一切真相重新曝光,再來,也該是實行最終計劃的時候了!

***

風永雁和趙羽聽着那位老婦人對着風永雁一個勁的驚喊,因而耐不住心上那抹詭疑,瞬間雙雙瞪直雙眼。

「你是……嫣紅嗎?」

老婦人震驚非常的再度開口確認,但風永雁卻有點害怕地看着老婦人似要瞪穿他的那雙銅鈴大眼,一邊直直往後退去,一邊說著讓老婦人很失望的回答。

「我?我不是呀!」

猛搖着手的風永雁直直退後,心上奇怪眼前這位老婦人為何以那樣憐憫又痛心的表情死死瞅着自己瞧?而且,他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說認識也太超過點了。

「怎……怎麼可能?你明明是……」

老婦人仍舊死死瞪着大眼瞅住風永雁那張絕美小臉不放,帶着皺紋的唇喃喃念着,一副不敢置信地打量着面前的人兒。

見狀,趙羽連忙趕到風永雁身旁,輕輕扯住他的縴手安撫着,藉由握住他的縴手想要傳達給他一點力量。

「雁兒……你先不要驚慌,我們先問清楚再說。」

風永雁緩緩回眸看了趙羽示意他的眼神然後稍稍冷靜的跟着緩緩點頭答應,縴手也悄悄施力回握住趙羽,綻出一朵微笑來。

趙羽與風永雁相視、微笑,然後他轉向老婦人。

「這位婆婆,我想您真的是認錯人了,我真的不是您口中的那位嫣紅。」

老婦人望着堅定否認的風永雁發愣,那對眼兒瞪得老大,失神地回憶起往日片段,恍神道:「對……你不是她……你不是她……」因為嫣紅早就去世了……

老婦人渾濁的眼神瞬間變得清明朗朗,目光依舊膠在風永雁身上,緊緊盯着。

這……太像了!實在是太像當年的她了!

老婦人微微思忖着。

眼前這位公子實在是很像多年前嫁到宰相府中的那位姐妹嫣紅呀!雖然如此,但是嫣紅她……她早就不在了……

在心底喟嘆的老婦人緩緩轉着身子將風永雁上下瞧個仔細。

那身段、那美麗的臉蛋,活脫脫就是嫣紅再世呀!

一憶起往事,老婦人不禁淚流滿面,而風永雁和趙羽兩人則是讓她忽而掉下的眼淚跟震地不知所措,頓時覺得詭異地互相看一眼,最後決定由風永雁來開口詢問。

「婆婆……您能告訴我,您所說的嫣紅姑娘是誰嗎?」

聞言,抬起頭來的老婦人看着風永雁那張誠摯的臉蛋不語半響,這才啟口緩道:

「她,趙嫣紅,應該是公子你的親人吧,不然為什麼你們會如此相象呢?不過……也許是我認錯人也不一定……」

似是說給自己聽一般,老婦人一邊喃喃着,一邊想起好姐妹的一切,殊不知她的一句話硬是兩人再次驚呆在原地,久久無發動彈。

她……她說了什麼?

風永雁詫異的愣住了,那驚訝萬分的小臉蛋上泛起了一抹極為震撼的不可置信。

這位老婦人說趙嫣紅是雁兒的……親人?

趙羽也因此而瞪大雙眼,被這突如其來的真相給震撼住。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

窗外鳥囀、風和日麗,萬紫千紅的花朵嬌美地綻放着,房內,隨着老婦人回到她家裏的趙羽和風永雁,很有耐心地傾聽老婦人訴說起一樁陳年舊事。

原來趙嫣紅是當年荃國國內最有名的舞伶,她十歲因為家境貧寒被養父賣到全國最有名的舞坊『芙蓉閣』,後來讓閣內的蓉嬤嬤訓練學舞十載,成為國內最受人們喜愛的名舞伶,那時,她的大名已經隨着她曼妙的舞蹈傳遍全荃國。

她擁有許多達觀貴人的愛慕,而風永雁的爹沈燕何和其養父風永昌也都暗自對這位嬌美的舞伶心生愛慕,進而開始展開追求;剛開始,趙嫣紅覺得自己非常幸運,但是久而久之卻對這群狂蜂浪蝶的示愛感到非常頭痛,因為她知道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舞伶,得罪不了任何一位大官。

沈燕何因為愛她,不想給她任何壓力,常常在公事繁忙之餘抽空過來舞坊會她,和她談天說地,這份體貼她當然深受感動,自然對他的好感再添一筆,而他的好友風永昌也常常借故來看她,並且每次總是要她趕緊做出選擇,因為外頭都在議論她究竟會情歸何處,甚至有人將她的幸福拿來下注,說是名滿荃國的絕世舞伶趙嫣紅是會嫁給荃國宰相沈燕何呢?還是屈就大將軍風永昌?

沒想到,趙嫣紅最後愛的是荃國宰相沈燕何,婉轉拒絕了風永昌的愛意,接着沒多久,他們兩人定下了婚期,而沈燕何知道風永昌也愛着趙嫣紅,遂去找他解開心結,想得到他的諒解,希望好友能衷心祝福他們。

風永昌笑着答應了,然而,被奪走所愛對於風永昌這樣驕傲的人而言,哪有可能一點都不感到痛心呢?所以他着手復仇計劃,他要他們兩人不得安寧!

首先,他找上趙嫣紅,本想藉機毀了他的清白,讓沈燕何無法得到他,沒想到反讓掙扎的她害得從此無法再行人道,因而懷恨在心的他,在知道她沒向沈燕何投訴他想趁機非禮自己的事情之後,又在心底擬妥了另一個計謀,這次,他要讓他們抱憾終身,並且永不翻身!

之後,趙嫣紅幸福地嫁給了沈燕何,甜蜜地過了一年,兩人有了愛情的結晶沈雁兒;沈雁兒出生之後的確給兩人帶來了一段不短的幸福日子,可等到他五歲那年的廟會時,他卻從此不知所蹤,這個打擊讓夫妻兩人非常的痛心,沈燕何為安慰妻子,只好再收個養子寄養在親戚家裏,以聊慰失子之心,而這個孩子就是後來的趙羽,他就是趙嫣紅另一個姐妹宛兒遺留在世的孩子。

宛兒後來才知道原來這一切都是風永昌搞的鬼,據聞他先是帶走了沈雁兒,讓趙嫣紅因憂心愛子下落積憂成疾而亡;在朝上,當得知當朝皇帝有意傳位給沈燕何時,更與其他孽臣聯手栽贓他一個叛國罪名,直到他被判極刑為止。

聽到這裏風永雁已是滿面淚痕,趙羽亦黯然撇過頭去,而老婦人則是嘆息不已。

聽完老婦人大略敘述完整件事情,風永雁禁不住淚流滿面,完全無法有任何反應的呆坐在椅子上。

沒想襖爹娘都是讓賊人害死的,而最可怕的是我竟然認賊作父這麼久,我好恨我自己!原來,風永昌對我的恨和怨都來自我娘趙嫣紅;原來真的不是我的直覺出錯,風永昌根本就不是我的親人,而是害死我所有親人的劊子手和幕後主使者!

趙羽無言瞅着風永雁彷彿停不住的晶瑩淚珠,心裏百味陳雜,因為他沒想到自己也和當年的沈家、沈雁兒有關,這個認知讓他的心實在是有些百轉千回。

「我要說的就是這樣……」說著老婦人望了兩人一眼。

希望嫣紅若是地下有知,能夠保護住坐在我面前的這兩個可憐的孩子!

「你……為何會知道所有事?」

趙羽一邊略帶懷疑的探問出口,一邊看着老婦人因此而沉吟了好一會兒,蠕動着唇瓣似乎想說什麼。

「是呀!難道您……認識我娘嗎?」風永雁哀哀問道,頂着一張淚花撲簌直流的花顏,哽咽的抬起已經泛紅的眼看向正抿着唇的老夫人。

老婦人在嘆息之後啟口道:「孩子,你沒說錯,我當年在嫣紅身邊服侍的侍女。」

當年,她跟着趙嫣紅陪嫁到沈府,後來他便幫着生產完的嫣紅帶了一年的孩子,也是當年弄丟沈雁兒的侍女。

風永雁一個瞪眼,而趙羽則是直瞅着坦言不諱的老婦人。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能為我所犯的錯贖罪的話……那就太好了,所以我一直活着,我發誓在我見到沈家的遺孤之前,我絕對不離開這裏。」老婦人淡淡說著,眼眶悄悄泛着淚。

當初趙嫣紅雖然沒有責怪老婦人,但是她看着趙嫣紅悶悶不樂,甚至積慮成疾,她就非常自責和內疚,一直到她主動請辭離開沈府把份內疚和自責都沒有減少。

其實我盼着解脫的這一年已經好久了,現在,我終於可以算是功成身退了!

拭乾淚痕,風永雁緩緩搖着頭,反過來安慰老婦人,說:

「不,錯不該全歸於您!」我知道,這完全是風永昌一手造成的!

趙羽跟着擁住風永雁。

「謝謝你,孩子!」老婦人緩緩道。

***

荃國首都城郊西方。

一片荒煙雜草在四邊安靜攀爬,什麼都沒有又偏僻的西郊只有一片黃沙鋪地的凄涼,茂盛草木在這裏形成整片、整團的聚落,恍若是人們所居住的村落广部在此處一樣。

幾座坍坯多年的石屋四處可見,屋頂破敗到沒有一處完好,頂上還透下幾縷字天際放射而下的光芒,照在已經不見門板、滿是雜草塵土的破屋裏,在暗綠草上灑下點點圓潤又耀眼的光點。

遠望而去,這樣的石屋孤獨的坐落在西郊荒僻的土地上頭,偶爾看見幾棵粗壯、樹齡似乎頗大的大樹下還有屹立着一些墓碑和墓穴,髒亂的墓草四處雜長,石碑上鋪滿厚厚一層灰似乎很少會有人來西郊。

風永雁緊緊挨在趙羽身畔,一路隨老婦人以極其緩慢的步伐走在西郊這片土地上,神情倍是哀凄。

無助的咬着下唇、手裏挽着一個竹籃,風永雁自剛才聽完老婦人訴說有關自己親生爹娘的事情之後,便在老婦人的帶領之下來到他們同葬的西郊弔唁。

「他們在哪裏……?」

老婦人帶着兩人一直往前方直走,沒有回答。

風永雁不語地垂着頭,半掩去那張難過的小臉,見他如此悲傷,趙羽不舍他暗自難過,便出言安撫道:

「雁兒,先別急。」

「嗯……」風永雁邊抬眼看向趙羽安慰的笑容邊點頭。

不久,三人停在兩座石碑面前,墓前還有一束已經凋零、枯死了的花,老婦人不發一語的望着石碑好久,接着才突然跪倒在墓前。

「嫣紅、好姐妹,我終於把你失散的親生兒子帶來見你了!雖然有點太遲,但是我相信你不會責怪我的,是不是?」

回答老婦人的是一串沉默,而她卻因此紅了雙眼,欲語淚先流。

風永雁怔然望着石碑上遒勁有力的篆字刻着爹娘的名諱,忍不住激動的紅了眼眶,落下顆顆珍貴晶淚,瞬間腳軟跪坐在沙地上,抖聲喚道:

「爹……娘……我是你們的親生兒子……雁兒,我來……看你們了……」

見狀,趙羽不忍目睹的撇首。

風永雁、趙羽和老婦人拜祭完雙親和姨娘之後便雙雙向老婦人告別,然後馬上離開荒涼的西郊墓地,回到城裏的兩人默默無語地相偕漫步在大街上,這時正好是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刻,大街上清冷的樣子不約而同的勾起兩人心頭瞬間產生的一股悲哀情緒。

當事情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的這一刻,兩人不停在心底唏噓喟怨,一起痛恨起那個導致一切不幸的兇手風永昌。

為此,風永雁在離開墓地的時候就下定決心要回到風國站開他的復仇大計,只是他並沒有當著趙羽的面把他的決心說出口,因為他很怕趙羽會不顧一切阻止他的行動。

為了死去的爹娘還有我自己,不管我即將付出怎樣可怕的代價,我都不能讓風永昌的雙手染上了爹娘的鮮血后還繼續逍遙自在的過日子!

「雁兒……」見風永雁一個勁的沉默,趙羽擔憂的蹙起眉頭,以憂心之色直直看着一路上不言不語的他,輕輕啟口。

風永雁的神情看上去很凝重,趙羽不是不體諒他想為親人報仇的念頭,而是害怕他這麼做會為他自己帶來危及生命的危機。

沒有答話,風永雁只是更加低垂螓首,一句話也不說的直直邁步向前,其實,他也不知道他現在到底該怎麼辦,雖說他決意要提爹娘報仇,但是現在的他已然心緒紊亂,根本無法做出任何正確決定,所以,方寸大亂的他只好先回去找凌紫煙,等和他會合再行打算。

「雁兒……」

眼見風永雁像只鴕鳥似的矇著自己的雙眼往前走的態度,原本就懷疑他不會善了的趙羽忍不住更加心生疑竇。

該不會……雁兒現在心中正在計劃什麼想扳倒風永昌?

愈想愈有可能,趙羽臉色大變,立即停下腳步,急忙大聲呼喊一聲。

「雁兒!」

一聽,風永雁只稍微在原地頓了一下腳步,復又繼續踏步向前。

眉頭皺得愈來愈深,趙羽耐不住焦慮的着急大喊:

「雁兒,你不要意氣用事,他不是你能對付的角色啊!」

這一次,風永雁是一臉忿忿不平又哀傷的轉過身來,並且一直朝着趙羽的方向踱步而來,怒火跟着不知如何是好的心情一起竄上心頭。

「不然你要我怎麼做?我爹娘是大仇未報、冤情未雪,你告訴我該怎麼辦啊?我該怎麼辦啊?你說啊——!」

風永雁此時已經失去理性,一邊大吼打叫,一邊還兀自瘋狂掄起拳頭猛力槌着趙羽的胸膛,眼角邊凝聚許久的淚珠兒又快速滾落頰邊,他只要想到這一切一切都是風永昌害的,他就無法平靜下來。

見機抓住風永雁的皓腕往懷裏帶,趙羽勉強把悲傷哭泣的風永雁緊緊摟進懷中輕拍他的背,仔細安撫着他糾結的情緒,然後痛苦的蹙起眉來。

「我知道你心痛、你恨他,而且為了報仇你可以放棄一切,但是……我不希望你有個萬一,因為……那樣的話……我會心痛一輩子……」

「我……」察覺到自己又給趙羽惹來大麻煩的風永雁猛然一驚,然後哽咽到痛哭失聲,「對不起……嗚嗚……」忍不住雙手揪住趙羽的衣襟扭轉着,哭得快要聲嘶力竭,他知道他必須堅持下去,而且他無法不去在意爹娘所背負的血債。

我一定要風永昌血債血償!

「雁兒……答應我別胡來,好嗎?必要時我會幫你的!」苦苦哀求着的趙羽輕輕抬手捧住風永雁不停落淚的美麗淚顏,一雙深邃黑眸定定緊鎖住對方。

雁兒是我心中的一塊寶,誰都不能傷害他!

風永雁抬起淚眼看着趙羽,抿唇不語,而他這種反應卻讓趙羽滿心充斥着一股害怕失去的情緒,忙不迭又伸手緊緊摟住他細瘦的身子,深怕自己再也沒機會抓住他。

「答應我!雁兒!答應我好嗎?」

風永雁被緊緊摟住,緊到幾乎快沒氣般的痛苦,耳邊聽見的是趙羽柔情低語的請求,忍不住心動的緩緩閉上雙眼,原本就濕潤的眼角落下兩行清淚。

「我……答應你……」答應你……我會很小心……

一邊說著善意的謊言,風永雁知道他無法真心答應趙羽的要求。

對不起!對不起!這次就算是雁兒欠你的!等雁兒開聲再償還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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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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