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傅岳哭喪着一張臉，拿着家長通知單在門口來回踱步，遲遲不敢進去。
因為下午蹺課跟趙剛他們去鬼屋，結果一回到學校，吃了一頓竹筍炒肉絲不說，。老師還要來作家庭訪問。
他慘了，驚慌的眼淚滾下雙頰。他一定會被他爸給打死的！
“胖小子！”一聽到叫他的聲音，傅岳嚇得立刻立正站好，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你是阿明的小兒子？”
不是他爸？傅岳大大地鬆口氣，平常都是他爸叫他胖小子，害他一時搞錯了。
轉過頭來，一堵人牆矗立在他眼前，頂上陽光被他魁梧的身影所遮擋。
“你是誰？”
“我是你爸的朋友。”
老爸的朋友？太好了！有客人在，他老爸就算不顧兒子的面子，也要顧及家醜不可外揚的道理，絕對不會當場給他難堪，將他吊起來毒打。
好家在，他的一條小命總算保住了。
“喔！”內心竊喜的傅岳忙讓開一條路，“請進。”
傅岳跟在季凡緋身後蹦蹦跳跳，不料一進屋就看到他老爸坐在辦公桌後面，一臉肅殺之氣。
“胖小子，給我過來。”
他明明就躲在大個子的後面，為什麼老爸還是一眼就看到他？難不成他真的該減肥了嗎？
傅岳哀戚幽怨的嘆了一口氣，乖乖站到辦公桌前，不時的將求救眼光瞟向坐在他旁邊椅子上，臉上的表情分不清是幸災樂禍還是看好戲的季凡緋臉上。
這人看起來凶凶的，似乎不是什麼有同情心的好心人，他大概是沒救了。
“你下午蹺課去哪裏了？”傅明將季凡緋當自己人，所以也就不顧兒子顏面，直接當著他的面厲聲質問起兒子。
“我……我……”傅岳的膝蓋微微發顫，絞扭手指的雙手眼看着就要將家長通知單給撕爛了。
“你的老師剛剛打電話來，說你最近上課都不專心，常常打瞌睡，今天下午還蹺了兩堂課。你給我老實說，你去哪裏鬼混了？”尾音未落，砰然一掌擊在桌面，立刻把傅岳委屈的淚水給嚇出來。
“我去那個……那個……”
“那個哪個？你再不說，我先扁你一頓，看你還說不說？”
傅明老拳一揚起，傅岳嚇得什麼都招了，“我……我們是去鬼屋啦！”
“又去鬼屋？”傅明怒眉高高吊起，“我昨晚有沒有警告過你，不準再去鬼屋？！”
“有……有……”傅岳哭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可是……”
“有你還敢去？”
“我不是故意的啦！”傅岳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因為趙剛不相信我們去過鬼屋，所以……所以一定要我們帶他去確定那張照片是在鬼屋裏照的。我們是被他們……逼着去的，不是故意要蹺課的啦！哇……”
傅岳的話，傅明是聽得一頭霧水，“趙剛是誰？什麼在鬼屋照的照片？”
聽到父親的語氣有些軟化，傅岳收住淚勢，嘴一癟，低着頭，可憐兮兮的把趙剛欺負他跟齊子傑的事，還有隻要他們到鬼屋去跟女鬼照相，他們就答應不欺負他們，以及遇到女鬼和女鬼幫他們出氣的經過全部都說了。
“***！竟敢欺負我兒子！”傅明怒道，“我非找他們父母談一談，問問他們是怎麼教兒子的！”
“不要啦！”傅岳慌忙搖頭，“他們如果知道我跟你告狀，以後我會被扁得更慘！”
“開玩笑！有你老爸出面還會讓你再平白受他們欺負嗎？”傅明一掌往兒子腦袋打下去，“哭！哭！哭！你就是愛哭才會被欺負！憑你老爸的‘漢草’，叫他們有種來打我廠傅明嘴裏邊念，邊翻着電話簿找級任導師的電話，“我非把這暴力事件給揪出來不可……，，
見傅明是勸說不了了，想到自己以後可能會被扁成豬頭，傅岳急忙轉頭跟旁邊的大個子求救，“叔叔，你跟我爸說，不要報告老師好不好？”
“你寧願一直這樣被欺負下去嗎？”季凡緋微笑着問他。
“我……”傅岳腦中靈光一閃，“我有他們的把柄了。”傅岳記起路語童替他們拍的照片，急忙自口袋裏拿出來，“這是女鬼幫我們拍的。有了這個，以後他們就不會再勒索我們了。”
季凡緋注意到有隻信封袋隨着傅岳抽照片的動作而掉了出來，他隨手將信封撿起來，雙眼望向照片裏頭的人。
“女鬼幫你們拍的？”
傅岳點點頭，“所以你跟我爸說一下好不好？我們以後真的不會再被欺負了。”
而另一邊，找到級任導師電話的傅明，已經開始講述起他兒子被同學欺負、勒索的事情來，傅岳求救的目光急切的落在季凡緋的臉上。
“有了這張照片，裏頭那些人就不會欺負你了？”
“對啊！”
“但他們是不是有可能會另外找下手的對象。”
“這……”答案是肯定的，傅岳心裏清楚得很。
“所以為了避免有第二個像你一樣被欺負的同學出現，你覺得該怎麼做呢？”
傅岳咬着唇，垂首想了好一會兒，“告訴老師。”
季凡緋笑着摸摸他的頭，將手上的信封交還給他，“剛剛從你口袋裏掉出來的。”
“謝謝！”傅岳隨手將信封塞回口袋，跑到父親的身邊，緊張的聽着傅塊明跟導師的談話。
古屋裏的女鬼……他指的應該是路語童吧。看樣子有了錢之後，她的生活過得更是愜意悠閑，還幫小孩子教訓起壞同學來了。
還了債之後，她跟他已無關係，她要怎麼過生活是她的事，他不想再將她擱在心上了。
明兒個他將北上進行連鎖食品事業的拓展，這裏，他想他是再也不會踏上一步了。
季凡緋往外頭行去，打算將這小鎮作最後一次的巡禮，重溫故鄉的溫煦氣息。忽地，遠方傳來消防車的鳴笛聲，聲聲傳遞着令人不安的訊息。
“哪裏火災了？”傅明走出來與季凡緋並肩而立。
“不曉得。”
西方天空有濃煙往上竄升，傅明皺眉凝想了一會，“那裏好像沒有幾戶人家……是不是路家的別墅燒起來了？”
“路家？”季凡緋揚起頭，拉長了身子。想更確定火源的出處。
“還好那別墅已經沒有人住了，燒了也好，要不然那些小毛頭又要拿它來作怪。”
“哪裏火災了？”傅岳咚咚咚的跑出來，一臉好奇。
“可能是別墅燒起來了吧！”傅明輕拍兒子腦袋，“這樣以後你就沒有蹺課的理由了。”
“我又不是真的想去那裏！”傅岳痛得哇哇叫了起來，“那裏頭有女鬼耶！好可怕耶！我才不敢去！”
“這世上沒有鬼！”傅明橫眉豎目的糾正兒子。
“有啦！我們有看過她，還聽過她講故事，她在那棟別墅等一個人回來，等了好久好久，可是那個人不願見她，結果她竟然要我們幫她找他……”
“少胡說八道！”語落，又是一記爆栗，“這世上沒有鬼，你們一定被騙了！”
“那個女鬼……”季凡緋低下頭盯着一臉認真的傅岳，“在等人？”
“是她說她在等人的啊！”傅岳垮下臉，不懂為什麼都沒有人肯相信他真的見到女鬼了。
“她在等誰？”
咦？這個大個子好像比較相信他喔！不像他爸爸，他明明清清楚楚的看見鬼了，卻還不肯相信他！
“叫……”傅岳抱胸想了好一會，就是想不出來。
“是不是叫季凡緋？”他的聲音微微發顫。
“對！”傅岳大嚷，“你怎麼知道？你也認識那個人嗎？”
“凡緋？”傅明疑惑的看着好友。他跟小孩的胡言亂語怎麼會扯上了關係？
“她有沒有說她等他幹嗎？”
“這個……”他搔搔頭，“我忘了耶！一定是我爸剛剛一直打我的頭，所以害我忘光光了。”
“胖小子！”又是一記爆栗。
“嗚嗚……老是打我的頭，我一定會越來越笨的……”傅岳哭着不停的揉着痛處。
煙霧已經越來越濃，可見火勢是一發不可收拾，季凡緋瞪着污染天際的濃霧，不安的情緒如野火燎原般漸形擴大。
她真的等了他十二年，沒有說謊？
如果是真的，那又是為什麼？
她不是看不起他嗎？既然如此，等着一個不見得會衣錦還鄉，不見得有辦法在二十年內賺到兩千萬送到她面前的男子，這投資報酬率不嫌太低？
況且，她自始至終是不相信他會回來的啊！
“她是不是不等啦，要不然她怎麼會讓房子燒起來呢？”傅岳有模有樣的支着下巴思考，“對了，她好像有說過那個男的不想見她，她會不會是因為這樣所以乾脆把房子燒了呢？可是燒掉房子她住哪啊？”傅岳陡地—驚，“她不會來找我們吧？”天啊！那他跟齊子傑不就完蛋了？！
為什麼她會讓房子燒起來？是因為天乾物燥？還是她打算拿了錢一走了之，所以乾脆燒了房子？
那都不可能是答案！季凡緋臉色一沉。在他心中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告訴他，她在等他，她真的在等不知道是否會回來的他！
“啊！”猛然想起曾受人所託的傅岳，連忙伸手進口袋裏去尋找，“她有一樣東西是要給那個人的，叔叔，如果你認識他的話，可不可以請你幫我……”待他終於在眾多口袋裏找着信封抬起頭的時候，哪還有季凡緋的影子。
傅岳錯愕的愣在當場，轉頭問他爸，“那個人呢？”
“去路家別墅了吧！”傅明淡道：“畢竟他曾在那裏住了好些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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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那兩個小傢伙是否找得到季凡緋，將那張支票交還至他手中，路語童已經不在意了。
她還他那張支票，並不會以為他對她有任何改觀，畢竟，在他心裏，她根本不值那個錢，換言之，她其實什麼都不是了吧！只是，罪，不該他扛；錢，不該他還，將支票還給他，不過是物歸原主。
她應該親手還給他才是，可是她沒有勇氣再看到他的無情，聽到他的殘忍，所以她請兩個小傢伙幫忙，至少，她的心會坦然一點。
手上的蠟燭將她所經之處一一燃起火苗，火舌以奇快的速度將氧氣給吞沒，席捲了剩餘的生存空間，一樓迅速陷入一片火海。
路語童站在樓梯上，木然的看着眼前的火景，直到火苗竄到她腳前，她才轉身往樓上走去。
她苦苦守候着心中的美好，即使將面臨山窮水盡，她仍不願放棄，離開這裏，怕的就是他回來時她不知道，當真與他斷了惟一的聯繫。無奈，一直都是她在自作多情。回憶，真的只是回憶，往日情景不可能重現於現在。
如果，她打一開始就不要去等音訊渺然的他，那是否他的美好就不會染塵？路語童輕笑着搖頭。即便是現在，他在她心中還是最棒的季哥哥啊！
走到二樓，她將臘燭隨手丟棄在落地窗帘前，即頭也不回的進入房間，將房門關上。
她當了將近十年的鬼，如今即將成真，她的嘴角泛起不可思議的淺笑。
當初這謠言是她一手捏造傳出，為的是不想有人打擾她的等候，現下房子燒毀了，她將會得到永世的平靜。
將父母的遺照恭謹的擺在床頭，拂過她總是擦拭，得晶亮的鏡面，她眼眶含淚笑道：“爸、媽，我們就要團圓噦！”
躺在床上，她拿過不曾被她丟棄的大毛熊，緊緊抱在懷裏。
它是季凡緋送給她的第一樣禮物，可是他似乎已經忘記了，見到它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在那個時候，她就應該知道，在他心中，她早已連一根針的位置都沒有了。
“季哥哥……”她將臉深埋在大毛熊暖乎乎的胸前。
它代表了他們曾有過的一段燦爛回憶，在這隻大毛熊身上，她看到的是對她無限疼寵憐愛的季凡緋。在即將結束生命之前，她將它當作是他年輕時的化身，忘了重逢時，他眼中的無情，帶着滿心幸福的回憶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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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家別墅與周圍的房子並不相連，所以就算起火燃燒也不會造成任何損害。而當消防隊員終於打開生鏽鋼門的時候，火焰早已將別墅整個包圍。
“燒了也好！”一名圍觀的鎮民說道：“要不然晚上經過這裏時，都毛毛的。”
“對啊！”另一名婦人說道：“我家阿剛上次跑來這鬼屋玩，回去竟然發高燒了。我看這屋子邪門，燒了倒乾淨！”
“我還聽說有人真的看到鬼耶！”一位大嬸煞有其事的說：“害我現在晚上都不太敢出去了，萬一不小心……”肩膀突然受到一陣強烈撞擊，大嬸差點被撞倒在地，“夭壽！是誰不長眼睛……”才抱怨着，她看到一個男人又撞倒了數個圍觀的民眾，往屋子沖了進去。
“是不是遲到的消防員啊？”婦人狐疑的問。
“誰知道。”大嬸嘴裏邊咕噥邊站起來，“我覺得還是別滅火的好，要不然等火一滅，整棟屋子烏漆抹黑的，看起來更恐怖……”
季凡緋剛想衝進屋子裏，立刻被拉了出來。
“你找死啊？”消防員不客氣的大罵。
“裏頭有人！”腳步方邁開，又有人阻擋了他。
“這屋子十幾年沒人住了啦！”
“我說有人就有人！”季凡緋懶得解釋，手一擺，鉗制住他的人立刻被甩出去。
他奪下一條水管，將自己全身淋濕，往大門方向一衝。手往燙人的門把一轉，這才發現大門已被鎖住。
“就算你有寶物在裏面，”消防隊員走過來拉住他，以防他又做出愚蠢的行為，“現在這火勢你進去鐵定被燒成灰！還是放棄算了！”
“我不會放棄！”
季凡緋甩開消防隊員，退後一步觀察火勢。
一樓早巳淪陷，就算大門敞開，但就如同消防人員所言，他絕對無法全身而退。他氣惱的跑到後院，后屋的情形與前屋相同，完全沒有任何可以讓人進去的空隙。
他實在沒必要冒這個險，因為沒有任何人能保證，路語童是否在裏頭。說不定她縱火燒了房子之後，人就離開此地了。可是不知怎地，不讓他進屋去確定路語童人不在屋內，他實在無法安心。
“燒得好厲害喔！”童稚嗓音響起，季凡緋轉過頭，瞧見了齊子傑站在他身後。
“小朋友，這裏危險，快出去！”
“那你怎麼不出去？”齊子傑睨他，“你又不是消防員。”
季凡緋怕他發生危險，只好一把將齊子傑抱起來，將他帶出後門。
“你乖乖待在這，知道嗎？”
“那你呢？”齊子傑望着這個看起來似乎有點面熟的男人。
“我有東西在屋子裏，我得進去拿。”
“什麼東西啊？”他到底在哪裏看過他呢？
“跟你無關，你乖乖待在這，亂跑的話當心我扁你！”說不聽，就只有恐嚇了。
齊子傑悶着氣瞪着一臉兇惡的季凡緋，“那我問你一件事，鬼會不會被火燒死？”
“什麼？”
“我認識一個住在這裏的鬼，我怕她會被火燒死！”
又是另一個看過路語童的人嗎？
“鬼本來就死了，不可能再死一次的。”
“那就好！”知道女鬼不會有事，不須季凡緋恐嚇，他即乖乖地轉身離去。
走沒幾步，腦中靈光一閃，齊子傑“啊”的大叫一聲，衝到苦惱着該如何進屋的季凡緋身邊，對着他大喊：“我認識你！”
“你怎麼又回來了？”季凡緋皺眉。現在的小孩子怎麼都這麼難搞定？
“你是這個人對不對？”齊子傑將上衣口袋的照片拿出來比對。
“你怎麼有這張照片？”季凡緋一把搶過來。
這是他十幾年前的照片，當時的他才二十齣頭，年輕的笑臉中有着飛揚的神采，與現在的沉穩憂鬱大相逕庭。
“女鬼給我們的。”齊子傑沒想到他竟然找到了季凡緋，激動的語無倫次，“我還以為我們一定找不到你，想不到竟然碰到了耶”他慌忙在口袋裏搜尋了一遍，在搜尋未果后，頓時垮下臉來，“那封信被傅岳拿去了！”
“什麼信？”
“女鬼要我們拿給你的信啊！”
“裏頭裝什麼？”
“我不知道。”齊子傑聳聳肩，“喂！你真的不想見她啊？”
“見她？她是誰？”
“女鬼啊！她等你很久了耶，她說她等了你一輩子，等到人都死掉掉了，還在等你。現在你人回來了，卻不想見她，這樣她很可憐耶”齊子傑很替路語童打抱不平。
季凡緋定定的看着他，沉默不語。
“女鬼！”齊子傑突然對着屋子揚聲大吼，“你等的人回來啦，快出來見他啊！”
齊子傑連着喊了好幾聲，卻沒有人理他。
“一定是因為她以為你不想見她，所以不肯出來啦！”齊子傑急切的拉着季凡排的手，“快叫她，你叫她的話，她一定會出來的！”
他怎麼跟他解釋路語童是個人，不是鬼呢？
“她應該不在這裏了。”季凡緋淡道。
就算她在，這麼大的火勢，沒有理由會一聲不吭。
“不可能！”齊子傑堅決的搖頭，“她說她一定會在這裏等到你回來，沒有等到你，她絕不會離開！”說罷，齊子傑又不放棄的對着屋子大吼大叫，“出來呀！你等的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