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二天況曉竺自然沒去學校上課,而陽關徹帶着江渡雲到達金鱗的時候,還很早,操場上並沒有上體育課的孩子,江渡雲站在教學樓外面聽了一會兒,不知一年級的哪個班在齊聲朗讀課文。
她懷念的表情又讓陽關徹誤會了。但這次他沒有說什麼,他只是叫了聽得沉醉的江渡雲一聲:“我要先去校長辦公室,你……”
“你去吧,我在這裏等你。”她不好跟着去,自己是成人身份還差不多,可她現在只是一個外表像四年級小學生的兒童。
陽關徹也正是這個意思。其實連他偶爾都會有這樣的感覺——自己為什麼要和一個十歲的小鬼跑來跑去?當然他還可以給自己找個理由——因為他需要江渡雲的幫忙。
事情就是那樣巧,如果江渡雲跟着陽關徹去了,她就不可能在學校里東逛西逛,也不可能在逛到那棵最喜歡的紫薇樹下時,見到了她正想找的人。
一看到她們三個,江渡雲就停住了腳步,而幾乎是同時,那三個女生也看見了她。
其中兩個女生下意識地望向她們三個中的老大,這個細節告訴了江渡雲,自己的猜測沒錯,曉竺的事果然與她們有關。
江渡雲的目光又投向“老大”,她手上把玩的手機也很面熟,面熟到令江渡雲眯起了眼。
是江渡雲先開了口:“你們還敢來學校?”
“為什麼不敢?”老大回了話,冷笑的樣子讓江渡雲覺得手痒痒,“不外是道個歉,寫個檢討,再大不了就賠點錢,小意思。”
女生的話讓江渡雲都禁不住有些目瞪口呆。她不相信這是從一個五年級女生的口中說出來的,這時代發展再快,也不至於小學生都像社會上的小混混吧?
“你們到底為什麼這麼做?難道除了欺負別人,其他事不能讓你們有滿足感?”她不是想研究當代小學生的心理狀況,但三個女生實在無法讓人理解的做法讓她忍不住開口問、
三個女生都“切”的一聲笑出來,明顯地也不打算回答江渡雲這個近似白痴的問題。
“小不點,別扮老師的嘴臉,很討打喲。”高個子女生笑道。
江渡雲笑了一下,低着頭走前兩步,離最近一個女生,也是個子最小的那個女生大約三步之遙的時候,她停住,抬起頭來。
出拳,揮出,被打的女生捧着眼睛“哎喲”一聲蹲了下去,其他兩個女生傻住。
跟一般女孩子扯頭髮用指甲划臉或是用牙咬的招術不同,江渡雲的攻擊是實實在在的,沒辦法,誰讓她好玩似的跟她老爸從小學散打呢,就算身體變小了手上沒什麼勁,可招式卻—點不含糊。
那兩個女生終於回過神來,下意識地伸手來抓江渡雲,江渡雲根本沒當一回事,她一邊打一邊想,老媽還真說對了,跟老爸學了幾下拳腿,她這輩子恐怕也淑女不起來了。
不過打架的地點江渡雲可選錯了,就算是在教學樓後門,沒什麼人經過,可在這麼多教室外鬧這麼大動靜,是人都聽見了,不一會兒就有學生趴在窗戶上往外看,一些正在上課的老師也出來了,江渡雲本沒打算進校長辦公室的,這下不去也不成了。
陽關徹正跟校長爭得面紅脖子粗,卻被人打斷,當他看見江渡雲跟三個蓬頭垢面的女生被一齊帶進來的時候,愣了。
你幹嗎?他用眼神問江渡雲。
沒事。江渡雲也用眼神回答他。
因為江渡雲堅持不說自己是哪個班上的(讓她怎麼說啊?她根本不是這學校的),幾個老師沒有辦法,只好帶她來見校長。不一會兒,三個女生的班主任也趕到了,千夫所指之下,江渡雲還是氣定神閑,只當他們在唱歌。
結果還是三個哭哭啼啼地女生告訴大家,這野蠻的丫頭根本不是金鱗小學的,老師們大驚,一些說該開除傳達室看鐵門的那個老頭,一些說得問江渡雲要電話通知江渡雲的父母。陽關徹看不能再沉默了,便輕咳一聲,說:“她是我妹妹。”
老師們面面相覷,最後校長沉下了臉,“這是怎麼回事?”
江渡雲截住了陽關徹的話,搶在前面說:“她搶了曉竺的手機,我想問她要回來,她不給,還想三個打我一個,我就打她們。”她裝着奶聲奶氣的樣子。
三個女生聽了又氣又急,差點又哭出來,但遺憾的是,就算剛才的架打得是轟轟烈烈,況曉竺的手機也確實還被她們緊緊攥在手裏,證據還來不及被消滅,就被江渡雲一步槍下來,捧在手裏,小臉氣得紅通通的(其實是憋笑憋的)。
最先明白過來的校長和陽關徹,而校長也一臉尷尬起來、其實剛才陽關徹在說“可能是三個女生對況曉竺“下暴”的時候,校長就猜到那三個女生是誰。但因為陽關徹沒有實際的證據,校長也可以“沒有真憑實據之前不便干擾學生的正常上課”為由拒絕將這三個女生交出來面對憤怒的陽關徹,本來校長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管怎麼說這事傳出去都有損學校的名譽,誰知陽關徹這邊還沒擺平,江渡雲就和三個女生因打架打到校長室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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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惜,我本來還想問問她們到底對曉竺做了些什麼,可是沒機會。”回到陽關徹的車上后,江渡雲還覺得甚為遺憾。
陽關徹卻沉着一張臉,什麼也不說,發動了車。
江渡雲瞄了他難看的表情一眼,嘆口氣,“我知道你不滿意這樣的結果,可是又能怎麼樣?她們畢竟只是三個小學生,除了道歉,寫檢討,你還能要求她們怎麼樣?”以她們現在的年齡根本不可能被開除出學校,就算不讀金鱗了同樣可以在別的學校繼續無法無天。
想不到其讓那個女生說對了,“大不了就是道個歉,寫個檢討”,然後讓家長好好教育,這種事情她們肯定不止干第一次了。
“我決定讓曉竺轉學。”沉寂了半天之後,從陽關徹嘴裏冒出這句話。
江渡雲先是驚訝,然後是氣憤,“轉學?還不如說是你教曉竺逃避!如果曉竺的個性不改,轉到哪個學校都一樣!”她讀書的時候怎麼不見有人來欺負她?懦弱走到哪裏都會吃虧,這是永恆不變的真理。
但陽關徹卻吼出來:“曉竺跟你不一樣,你可以一個打三個把那些囂張的女生打到哭爹喊娘,但曉竺既溫柔又善良,這些東西根本不該污染她!”
江渡雲眯起了眼。
“你的意思是,曉竺溫柔又善良,我是野蠻又混蛋?”她爆發出來,“TMD,那你繼續讓她當溫室里的小花好了,讓她被嚇一嚇就躲在房裏誰都不肯見,只知道抱着漂亮的洋娃娃過家家酒,外面的事一點都不要接觸一點都不要知道好了!”無視陽關徹也快爆發的臉,她大喝一聲,“王八蛋,你給我停車,老子不坐你的車了!”
銀白的流線性轎車發出刺耳的聲音停在路邊,好在這裏的交通管制不算太嚴,陽關徹臉色鐵青地瞪着跳下車后重重甩上車門的嬌小身影,胸口一起一伏,最後也只能狠狠捶打方向盤一下,鬱悶地低咒。
這丫頭根本也只是小鬼一個,憑什麼這麼多意見,憑什麼發他的脾氣啊?她說得對極了,她是野蠻透頂,他從沒見過一個身高還不到他腰部的女生打架可以一挑三,而且“SHIT、TMD'’張口就來,如果她真是他妹,不被他教訓得滿臉桃花開才怪!
如果她只是胡攪蠻纏也還罷了,但偏偏她說的那些話,他連一句反駁的都找不到!曾經紈紈也委婉地跟他提過,說他將曉竺保護得太過,反而讓曉竺不懂得如何保護自己。這些道理其實他都懂,只是用在曉竺身上就會不放心,因為那可是與他相依為命的,惟一的妹妹啊,他都不保護她,還有誰來保護曉竺?
生了一會兒悶氣,陽關徹咬牙切齒透過擋風玻璃看着江渡雲越走越遠,終是忍不住探出腦袋。
他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比曉竺還小的小鬼,他跟她計較這麼多幹嗎?
“喂!”陽關徹喊,路上其他人的視線讓他的臉開始發燒:怎麼每次跟這丫頭在一起,他都會臉面丟光?
“喂,小不點!”陽關徹坐如針氈,很想不理她卻又無可奈何地發現自己無法開車就走。
但江渡雲不但不理他,反而走得更快了。陽關徹一邊懷疑自己遲早得被這丫頭整得去看牙醫,一邊急中生智地想了個借口:“你打算走到我們家去看曉竺嗎?”
江渡雲果然停住了,一會兒后,她轉過身來,一臉怨恨地盯着陽關徹。
他猜得沒錯,這丫頭就是嘴硬心軟。陽關徹鬆了口氣,笑笑,然後又有些吃驚自己已經開始了解起這個江渡雲來了,
不過陽關徹沒把這個問題深思,他起動車子,緩緩開到江渡雲旁邊,然後無聲地看着她。
江渡雲還是瞪着他,不過對峙了半天後,還是拉開車門,又坐了進來。
“我是想去看曉竺,不然誰會坐你這破車。”她硬邦邦地拋出一句話。
陽關徹哼了一聲,卻沒有再跟她抬杠。車子重新被起動,氣氛依然很凝重,就在江渡雲以為陽關徹不會再說什麼的時候,又聽見他的聲音。
“打那三個的時候,感覺如何?”
渡雲皺眉想了半天才明白他在問什麼,看了一眼陽關徹沒有表情的側臉,她忍不住鬆動了臉皮。
“很爽。”江渡雲看着公路前面,回答的時候,也是面無表情。
“就是手有點疼而已,對不對?”他瞥了江渡雲紅腫的手背一眼,小小地嘲諷了一句。
江渡雲也看了看自己的手,“沒辦法,作用力與反作用力……”她噤聲,沉默了片刻后,又道:“反正我是幫曉竺報了仇了。”
又過了一會兒,陽關徹問:“你真的學過初中物理?”
“你真當我是神童啊?”江渡雲有點不耐煩,“我聽來的好不好?”她瞪他一眼,“我還在生氣,你別以為我回答你兩句話就表示我的氣已經消了。”
陽關徹氣不過,轉過臉去,終於安安靜靜地開起車來。
江渡雲長長吐出一口氣,開始納悶她以前怎麼會覺得暴露自己的與眾不同是件有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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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在曉竺的房間見到曉竺的時候,她的情況已經好了很多,至少在看見江渡雲后,她沒有再吼叫着要她出去,卻依然反常——反常的沉默。
以前的況曉竺是很內向,但對着江渡雲的時候,話卻並不少,所以現在的曉竺還真的令江渡雲感到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對待她好。
陽關徹看了看臉色依然蒼白的況曉竺,又看了看錶情有些猶豫的江渡雲,忍不住開口:“杜杜,你陪着曉竺,我下去給你們拿點喝的上來。”他用眼神示意江渡雲,而後者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遲疑了一下后,對他微微點頭。
看陽關徹走出房間,又帶上了門,江渡雲轉頭望着況曉竺,咬着嘴唇。
她知道況曉竺並不是對她這個人無動於衷,但況曉竺就是不看她。江渡雲真的不明白現在的況曉竺到底在想些什麼。
“這是你的手機。”江渡雲將那個被搶走的手機遞到況曉竺面前。
曉竺微微震動了一下,垂下睫毛,就在江渡雲以為她不會理會自己的時候,曉竺卻動了。她緩緩伸手,接過手機:
“謝謝。”很輕的道謝聲,如果不是江渡雲屏住了呼吸,根本就聽不見。
江渡雲驚訝地張大了口,然後全身都放鬆下來。她重重地坐在軟乎乎的床上,雙手向後撐在床上,偏着頭大笑起來。
“好了好了!我還以為你真的不打算理我了呢!”以前她只希望況曉竺不要那麼粘人,但原來她早就在不知不覺間習慣了況曉竺的粘人。
況曉竺抬起頭,小小的臉上嵌着一對烏黑的眼珠(江渡雲模模糊糊地想,這兩兄妹惟一相像的恐怕只有他們的眼睛了),而她的眸子裏也露出淡淡的驚訝。
不過很快她的視線又開始游弋起來,秀氣的眉頭也微微皺着。江渡雲仍然笑着,她同時也注意到曉竺握着手機的手指很用力,都泛白了。
江渡雲笑了一會兒,側過頭,望着天花板。
“對不起,上次……是我不對,我不該沖你胡亂髮火。”她輕輕地說。其實這句對不起她早就該說的,卻一直拖到了現在。
況曉竺的頭埋得更低了。房間裏沉默了一段時間,江渡雲凝視着她,看着她的頭頂,看着她的肩頭開始輕輕顫抖起來。
“曉竺,我這個姐姐是不是很不稱職?”
“你一句話……都不想跟我說嗎?”
江渡雲又等了一會兒,況曉竺還是深深埋着頭無聲地哭泣着,這讓江渡雲非常的無奈。
一直以為她都沒有真正了解過況曉竺的想法,既沒有把她當成妹妹,也沒有把她當成朋友。這是報應嗎?
“對不起……曉竺。”地不知道道歉有沒有用,可是現在她只能道歉、
終於打動況曉竺的可能是她誠摯的歉意,也可能是她話語中的傷感——況曉竺搖頭,然後抬起了頭。她眼睛裏的淚水撲簌簌地落下。
“不,該說對不起的人不是你,是我!”
看江渡雲不解地睜大眼,況曉竺的眼睛裏蒙上一層羞愧。
“其實……昨天是我先向她們挑釁的。”曉竺囁嚅着緩緩說出原因,而江渡雲不敢置信地直眨眼。
“我……無意中聽到她們說起我和你,把我們拿來比較,她們說我很沒有用,卻似乎覺得你很……”況曉竺瞄了江渡雲一眼,頓了片刻,更加壓低聲音地說下去,“其實我自己也知道自己膽小怕事又懦弱,所以大家才會不喜歡我,連你也是因為這樣而生我的氣,不願意理我……但我聽到她們三個這樣說我,卻很生氣、很生氣。”她又頓了一下,抬起頭來望着渡雲,“就算你不保護我又怎樣呢?”提高聲音嚷出這一句后,況曉竺又像是驚覺自己失態,再次垂下頭去,“我……也並不是沒用得連保護自己都做不到,我犯傻,我只想做點什麼來證明自己,可是,可是原來大家都看得很清楚,我確實,非常的沒用……”下面的話她哽咽着說不出來。
江渡雲還是默默地看着她,從她斷斷續續的句子裏,基本上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也大概懂得況曉竺不願面對她的原因。
江渡雲輕輕嘆一口氣。
還是應當怪她,一方面她看不起懦弱的況曉竺,想要改變她,卻又從來沒有付諸過行動,反而讓曉竺越來越不自信。
“其實……我根本不懂鋼琴。”江渡雲苦笑着,況曉竺迷惑地抬頭。
“我說自己很厲害,很了不起,都是吹出來的,因為我很自卑啊。我窮得很,不好找爸媽要錢,只好找朋友借,空有理想,又總是為自己的失敗找借口……”她眨巴着眼睛湊近況曉竺,“你看,我也同樣很沒用,對不對?”江渡雲說著,又微笑起來,“還有啊,可能你不知道,我很羨慕你的,我羨慕你有一個這麼疼你的哥哥,羨慕你的洋娃娃一樣可愛的臉,和斯文有禮的舉止……曉竺,你也擁有很多東西是別人沒有的,所以別急着否定自己,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況曉竺,沒有第二個,你——無論是好,是壞,都是獨一無二的。這一點本身就很值得讓每一個人自傲了,對不對?”
“可是——”
“啊,曉竺,你就別再可是了,我的肚子裏沒啥詞彙的——”江渡雲故意苦惱地把臉皺成一團,“你就高興起來吧!昨天的事是發生在昨天的,還想那麼多做什麼?”她舉起手,“來,握個手,從現在開始,我們誰也別說什麼對不起了。”
況曉竺還是遲疑地望着她,久久的,最終也伸出手來,跟江渡雲握了一握;
“小姐,給個面子,別再愁眉苦臉了,好不好?”江渡雲說:
曉竺與她對視片刻,輕輕扯動一下嘴角。
唉,小孩果然不好哄。
江渡雲跳下床,站在床邊,清了清嗓子:“要不這樣,我給你唱個歌,”不等況曉竺制止她,她就高聲唱起來——
笨笨,笨笨笨笨笨笨笨笨笨,
我名叫笨笨,笨笨,
圓圓的輪子,凹凸的山路也不怕,
我也不怕,
凹凸山路也不怕。
我要到哪就到哪(就到哪),
笨笨,笨笨笨笨苯笨笨笨笨,
我會跑又會跳舞又會飛翔,
張開大嘴巴還會說話!
江渡雲又是唱歌又是比劃,而她最後隨着歌詞張大嘴的動作,也終於讓彆扭了整整一天的況曉竺“噗嗤”一聲笑出來。
門外,有一個人靜靜注視着她們,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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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哪裏去學的這麼一首幼稚兒歌?”陽關徹摸着下巴輕笑,“好像挺熟悉的,是不是一部動畫片的主題歌?”
江渡雲給了他一記衛生球,暗自勸慰自己那其實也不算很丟臉。
“你還好意思說,明明是你的妹妹,你不去勸解,反而要我這個外人出馬,真是沒用!”
“話也不能這麼說,事實證明引發昨日事件的罪魁禍首正是江渡雲你。”
陽關徹這次的反擊非常成功,江渡雲縮了一下頭。
“那、那也該算是因禍得福,讓曉竺以後不再把什麼都憋在心裏,受了委屈也懂得要發泄了啊!”
“用那種笨蛋方式?”陽關徹提高聲音。
江渡雲也大聲起來:“什麼笨蛋笨蛋的!你以後少說曉竺笨啊傻啊的,別說她‘不行’,也別什麼都要限制她,真正說起來,曉竺會長成那樣的個性都是因為你!”
陽關徹不斷地深呼吸,提醒自己沒必要跟一個小丫頭爭論他妹妹的教育問題,還有,他本來也是打算要“謝謝”她一番的,只是現在看來謝謝兩個字不說也罷。
最後他站起來,往樓上走去,同時開口道:“我好像記得你比曉竺都還要小一歲……管好你自己就行。還有,”他瞥了臉被漲得通紅的江渡雲一眼,“沒事……就少到我們家裏來。”真是見了鬼,昨天晚上他還覺得這丫頭蠻有意思,其實她是一點沒變,還是討厭又讓人火大。
江渡雲在樓下憋了半晌,終於吼出來——
“陽關徹,你這個只會過河拆橋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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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蛋混蛋混蛋!我真沒有遇到比那個王八蛋更混蛋的傢伙!氣死我了,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
江渡雲——邊咬牙切齒地吃着薯條,一邊想像着撕咬那個人的感覺,卻仍是不解氣,只覺牙痒痒。
多多有些茫然地抬頭望她,“你說的那個‘蛋’……到底指的誰啊?”
小佳拈起一根薯條,斯斯文文地放進嘴裏,“可以確定的是,那個‘蛋’肯定很不平常就是了……”她瞄了江渡雲一眼,“才有能力將她氣成這樣。”
“我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宇桃只手托腮地望着江渡雲,一臉嚴肅地插進來。從江渡雲把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異事說出來起,這已是他第十三次重複同一句話。
江渡雲瞥了他一眼,前面十二次她都回答了一句“這事兒又不是我願意的”,但這次她覺得自己實在沒必要再理這個思想僵化的人。
“喂,杜杜,”喜兒瞪圓一雙本來就大得離譜的眼睛,問,“你不是一直躲着不肯見我們嗎?為什麼現在突然又決定將你……的事告訴我們了?”
江渡雲看看她,又看看其他人,顯然所有人心裏都有這個疑問-她嘆一口氣,暫時放下薯條,“你們想聽實話呢,還是想聽會讓你們高興的話?”
“好吧,”其他人的表情告訴她最好不要賣關子,“因為我很信任我的朋友,也覺得這件事對我的朋友而言,不應當成為秘密。不相信?那我就說實話了,因為我真的沒錢了,只敲詐小佳一個人顯然不如讓大家輪流請我吃飯來得容易,對不對?”
除了笑眯眯的小佳外,其他人都眯起了眼。
“好樣的,我就知道你不是什麼好人!”坐在江渡雲旁邊的多多一把按住江渡雲,將她的頭髮蹂躪得凄慘無比。
江渡雲揮舞着雙手,卻怎麼也無法從“魔掌”里掙脫出來,氣得滿臉通紅。以前多多也喜歡這樣整她,但她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毫無還手之力。
不過他們一群人笑鬧的樣子倒是落入坐在肯德基角落的兄妹兩人眼中。
況曉竺收回驚訝的目光,看看陽關徹又看看陸紈紈。她也沒想到會這麼巧地在肯德基碰到江渡雲,而且就發生在陽關徹借她之名邀請陸紈紈出來約會的時候。
“那個……哥,我過去跟杜杜打個招呼。”況曉竺輕輕道。她知道陽關徹跟江渡雲是一見面就要吵架的死對頭,雖然為難,她還是很想到江渡雲那邊去,而且出於禮節她也應當過去。
“有必要嗎?人家玩得那麼開心。”陽關徹表無面情地說。
陸紈紈卻聞聲轉頭,有些詫異地望着他。陽關徹的話本來很平常,但很奇怪,她聽起來……怎麼帶着一點酸味?
而且陽關徹雖然這樣子說,眼睛卻還是一直瞪着那邊喧嚷的一桌,陸紈紈將目光在那兩個二十來歲的女生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心裏升起一股懷疑,要是她猜得對,這種懷疑正是令她求之不得的,
陸紈紈嫣然一笑,“別理你哥,曉竺,你去吧!”
況曉竺聽她這麼說,習慣性地看陽關徹的反應,她有些奇怪哥哥眼裏閃爍的光彩,但因為陽關徹沒有再出聲反對,她便站起來,高高興興地走到那頭去。
江渡雲聽見有人叫她,好不容易推開多多,看見況曉竺正微笑着站在她面前,不由得揚起眉來,“咦?你怎麼也在這裏?”
況曉竺不可能一個人跑來吃肯德基,江渡雲的目光下意識地搜索四周,終於在最裏頭看見了坐着的陽關徹。她的臉沉了沉,同時注意到陽關徹的身邊還坐了一個漂亮的女生。
江渡雲狠狠地凌空瞪了陽關徹一眼,不屑地收回目光,望向況曉竺時,還是掛着微笑。
“哥知道我喜歡吃肯德基,就帶我出來啦!他現在和紈姐姐都坐在那邊呢!”況曉竺說完才發現自己被四個大哥哥大姐姐一臉興奮加好奇地注視着,不由得緊張起來,“杜杜,他們是你的……”
“哦,都是我朋友,以前也當過我同學……”江渡雲也是說出口之後才發現自己又說了不該說的話,她看看左邊,多多和小佳瞪着她,看看右邊,桃宇和喜兒也瞪着她,江渡雲在心裏把自己罵了好幾遍,才笑容可掬地抬頭,“不是,我的意思是,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所以也是……你的朋友(聽着自己平白無故地矮了一輩,其他四人都更加用力地瞪着江渡雲,而江渡雲只當沒看見)……曉竺!”江渡雲一下子提高聲音,令況曉竺都聽出來她是打算掩飾什麼,“你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是嗎?”
況曉竺有些糊塗,她來回看着圍坐一起面面相覷的五個人,輕輕嗯了一聲:“都好了,而且我也回學校上課了……杜杜,這幾天你怎麼都沒來看我?”
江渡雲有點尷尬地笑,“我打電話也是一樣的嘛。”她不好說是陽關徹讓她“沒事少到他們家裏去”,因為她不想況曉竺又夾在她和陽關徹兩人中間為難。
況曉竺沒說什麼,只是表情有些黯然。
江渡雲再次揚聲道:“曉竺,你哪天有空我們約出來玩,現在你哥不會反對的。還有……你還是先過去好了,我發現你哥不太高興的樣子。”她確實一直觀察着陽關徹,就算沒看清他此刻什麼臉色,想來也不會太好。
“啊!”況曉竺回過神來,“是啊,我還是先過去好了。”她很快地跟大家說了聲再見,就轉身匆匆走過去了。
看況曉竺走遠,小佳將頭湊在所有人中間,低聲道:“呵呵,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邊那位‘長兄’,就是剛才被杜杜罵了N個‘蛋’的傢伙。”
江渡雲和多多同時轉頭,江渡雲瞪着小佳,低叫:“呸,才不是,你少在這裏胡亂猜測!”
而多多則一臉看好戲的樣子,“是哪個,是哪個?”
視力最好的宇桃觀察了半晌,突然道:“長得很像小白臉,杜杜,你怎麼會看上那種德行的人?”
這下江渡雲又瞪着他,還毫不客氣地重敲他的頭,“閉嘴!你把我杜杜當成什麼人了?”
“異人!”宇桃眯起眼,齜了齜牙,同時還上下打量着渡雲幼小的身軀。
他的一語雙關讓江渡雲氣極,掄起拳頭就起找桃宇挨命,卻被笑嘻嘻的多多一把拖住,用力過猛的結果,就是她又在多多懷裏去了。
當陸紈紈看到況曉竺過去打招呼的人竟是她根本沒想到的一個小女孩時,驚訝之餘,又有些失望。陽關徹當然不可能對一個小孩子存什麼別的心思。
陽關徹看了走回來的妹妹一眼,像是不經意似的說:“那些人也奇怪,怎麼願意帶一個小孩兒出來玩,那是她的堂哥還是表哥?果然像從一個家庭里出來的。”
況曉竺笑了笑,到位置上坐下,“杜杜是跟朋友一起出來的,那些都是她的朋友。”還說也是她的“朋友”……不過況曉竺懷疑歲數相差這麼多能成為朋友嗎?
“朋友?”果然,陽關徹臉上的表情全是驚訝和疑惑-
陸紈紈掃了陽關徹一眼,也有些奇怪地問:“她和二十多歲的人……交朋友?”老實說她有些無法想像,儘管十歲和二十歲相差並不算太大,但心志和想法卻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她是這麼說的。”
這個小女生,是蠻奇特的。陸紈紈向江渡雲投過去好奇的一瞥,而陽關徹有些奇怪的表情也讓她挑高了眉。
不過……一個跟況曉竺差不多年紀(或者還要更小一些)的小孩?
陸紈紈背着椅背,有點哭笑不得地皺起了眉。她以為自己是最了解陽關徹的人,但今天的所見所聞,卻開始讓她懷疑起這一點來。她一直很希望可以早點出現一個女生來轉移陽關徹的注意,但——
一個十歲出頭的小鬼?
她是願望成真了,值得慶幸。但陽關徹戀童?這個想法可不太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