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今天本來是高高興興出門,但最後是這種情況收場。江渡雲的心情從況曉竺拉她照大頭貼時起就不太好,而現在卻是跌入最低谷、

況曉竺站在晴空山莊的大門口,拎着書包,表情泫然欲泣。

江渡雲看了她一眼,還是硬着心腸說:“以後沒什麼事別打電話給我,免得你哥又說我拐了你。好了,你回去吧。”

陪小孩這麼累的事,誰愛做誰做去,她以後才不沒罪找罪受。

“杜杜姐……”

小狗一樣的目光又出現了。而現在江渡雲聽見這聲“姐”,只覺得一個頭變得兩個大。

“叫我姐姐也沒用!”她現在氣着呢!

況曉竺的神情非常失望,那種無助的樣子幾乎讓江渡雲心軟了。

“你進去啊!”江渡雲還是粗聲粗氣的。

況曉竺遲疑了一下,終於低着頭,慢慢轉過身去。

“慢着!”江渡雲想起自己手裏還拿着況曉竺的手機。

況曉竺轉頭轉得很快,抬起的大眼睛裏閃動着期待。

“你的手機。”江渡雲假裝沒看見。

況曉竺的神情比剛才還要失望,她無聲地望着江渡雲,眼裏掠過一絲悲哀。她走過來,緩緩抬起手,接過江渡雲給她的手機。

最後她垂下頭去,輕輕地說:“謝謝你帶我出去玩,我玩得很開心。”說完以後,她再次轉身,慢慢走了進去。

而江渡雲望着她的背影,犯了一會愣。

她從沒在小孩子臉上看到過況曉竺那樣的表情,她小的時候,同伴的臉上,自己的臉上,除了高興、生氣、開心和發怒之外,沒見過這種悲傷的表情。

她一向覺得小孩子的心情是很單純的,開心就笑,不開心就哭,很簡單。

原來……也有像況曉竺那樣的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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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小佳又來了,還帶來了可救江渡雲性命的方便麵。

江渡雲將白天的事告訴給宋文佳,然後提出最後縈繞在她心底的那個疑問。

誰料小佳聽了以後立刻嗤之以鼻,“拜託!你拿你這個單細胞生物跟況曉竺比?”她的臉上是嘲笑,“不是我說你,你就算再活二十年恐怕也不知道什麼叫做‘悲傷’,你只會心裏不爽就拿別人撒氣,怎麼悲傷得起來?”

江渡雲眯起眼,“你皮很癢是不是?”她比了比拳頭。

小佳掃開她的手,“得了吧,現在的你,我一隻手就可把你按在沙發上起不來。”然後她搖頭嘖嘖地嘆氣,“你瞧瞧,你就是這樣,一聽見不高興的,就像小孩子一樣衝動,我真覺得你要麼是男生投錯胎,要麼就是一個不願長大的彼得潘,”

聽了她的話,江渡雲一愣,“在你眼中,我就是這樣的人?”

“沒錯!”宋文佳現在不怕她了,以前沒找到機會說(其實也不是敢說)的話也可大膽說出來。

看江渡雲沉默下來,宋文佳又再接再厲,“你今天的行為明明是遷怒嘛,惹到你的人是陽關徹,又不是人家況曉竺,你凶一個小妹妹算怎麼一回事!有本事你把陽關徹叫出來打一頓啊!”

江渡雲抬頭,小小地白了她一眼,“我打得過他才有鬼!”以前的她難說,現在的她絕對不可能。

“所以你的行為就是標準的欺軟怕硬!”

江渡雲又沉默了,“可是……”過了一會兒,她才哼哼着說,“我也不是完全有錯啊,你是沒聽見陽關徹那語氣,就像我是別有用心地接近他們一樣!”

“你是嗎?”

“當然不是!”開什麼玩笑!

“那你幹嗎表現得像惱羞成怒?”宋文佳毫不放鬆,節節逼近。

江渡雲又啞了,半天才指着自己,“惱羞成怒?”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還是你看上了那個陽關徹,受不了他輕視你,侮蔑你?”

這下子江渡雲是連反對的氣都沒有了,只是指着自己獃獃瞪着宋文佳。

宋文佳聳聳肩,“其實不能怪別人看不上你,你看你現在才多大?除非那人有戀童癖。”

江渡雲將身邊的抱枕一下子扔過去,當然沒有打中目標。

宋文佳接住了它,“就算被我猜中心事,也不用這麼急着掩飾吧……”

不過她後面的話沒有機會再說完,因為江渡雲已經衝過來以雙手作為兇器,掐上宋文佳的脖子。

“見你的大頭鬼!我會喜歡上那傢伙?就算天底下的男人全死光了,也輪不到他出場!”

別看現在的江渡雲人很小,發怒起來的時候手上的力氣還是很可怕的,小佳就被她掐得難受極了,她用盡全身的力量拉下渡雲,奮力將自己解救出來。

“算我說錯了行不行?你和陽關徹只是死對頭,別的什麼也沒有,行不行?”

江渡雲還是氣呼呼的,不過她坐下后,目光卻獃獃盯着雪白的牆,不知在想些什麼。

看你還否認!小佳一邊揉着脖子,一邊在心裏嘀嘀咕咕;

“不管怎麼樣,你還是打個電話給人家況曉竺吧,畢竟小妹妹是無辜的:”小佳只是可憐那個沒見過面的況曉竺,攤上江渡雲這麼個不講理的“朋友”。

提到況曉竺,江渡雲的表情有一點尷尬,但還是皺皺眉,語氣不甚好地說:“算了,這樣也好,反正陽關徹也不希望我跟況曉竺太接近,他們兩兄妹的事,我都不想摻和了。”

小佳也覺得這個話題可以到此為止了,說到底也不關她什麼事,而且往深了想,陽關徹和況曉竺見到的江渡雲都不是真正的江渡雲,要是以後江渡雲變回去了,解釋起來還挺麻煩。

於是她坐正身子,表情有些嚴肅地說:“杜杜,你的事,到底要不要告訴多多他們?畢竟大家都是朋友,而且你也不能一直躲着他們是不是?”

“以後再說好不好?”江渡雲下意識地想逃。最近什麼事都讓她心煩,而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為她變成了“十一歲”!

“那你給你爸你媽打電話了沒有?你可是答應了他們兩天一個電話的,這都幾天了?”況起來也是江爸江媽太了解他們這個女兒的個性,倒不是怕她吃什麼虧,就怕她欺負了別人;

江渡雲瞪着小佳,“嘿!我攆你出去了哦!”這人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

“那行!”宋文佳站起來,“你就繼續逃避吧,要不幹脆去非洲當駝鳥得了。”不用江渡雲攆,她都不想再繼續呆下去了。

江渡雲瞪她一眼,窩進沙發里。

看宋文佳拿起旁邊的手提包后,江渡雲知道她是真的要走了。

“小佳……”

“幹嗎?”宋文佳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抬起頭來。

江渡雲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你有錢嗎?”

宋文佳愣了片刻,然後笑了,她從皮包里拿出錢夾,把大張的鈔票幾乎都拿了出來。

“喏!”她遞給江渡雲,“你看夠不夠,不夠我再到銀行取點出來給你。”

江渡雲根本沒看那疊錢到底有多少,只是接過來往沙發角一塞,“謝了,我以後還你。”

宋文佳笑笑。她手都放在門把上了,忽然又回過頭來,“杜杜,”她輕輕地說,“朋友之間不應當計較太多的對不對?你對我們就可以,為什麼對況曉竺和陽關徹不行?”

沒等江渡雲回答,她就開門走了出去。

事實上,聽了她這番后愣在屋裏的江渡雲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首先想反駁的是陽關徹根本不是她朋友,但這點其實並無意義,因為她知道小佳說的是什麼。

江渡雲無力地靠在沙發上,今天的事在她腦子裏轉了一遍又一遍,其實冷靜下來后,她也知道自己根本沒理由發那麼大的脾氣,而且——小佳說得對,她是遷怒,她氣的,不是況曉竺,而是陽關徹,

並且她想了很久以後,得出一個很讓她鬱卒的結論,那就是,讓她生氣的最根本的原因,是因為陽關徹和況曉竺他們很有錢,而她沒有。她氣的……其實是他們與她不是同一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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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電話倒真的是平靜了。朋友們各有各的事要忙,忙着工作,忙着戀愛,在小佳那裏得知她根本沒出什麼事後,就少於找她了。就連惟一知道實情的小佳,也不是天天來,所以江渡雲只覺得屋子裏突然空得讓她發悶。

江爸江媽看江渡雲這麼久沒打電話報平安,倒是打丁電話過來,江渡雲硬着頭皮接了,誰知她擔心了半天的事根本就是白擔心:她還沒給自己的聲音找理由,江爸江媽就認為她是在捏着嗓子“撒嬌”——誰讓這聲音根本就是她小時候的聲音呢!

江渡雲幾乎沒出門,反正外面太陽那麼大,她也沒地方可去。還好家裏的電腦上了網,不然這日子更難過,吃方便麵她也忍了,誰讓她向來不會做飯呢,可是出去下頓館子吧,老闆娘一口一個小妹妹又實在讓她難受……本以為變小了之後可以回到學校耀武揚威的,但事實上是,她根本不可能拿着自己的戶口本去給自己報名念小學。現在江渡雲總算可以稍微體會一下不能證明自己身份是什麼滋味了,想當初十六歲才拿身份證的時候,她還覺得那塑封片兒根本沒用。

江渡雲也盡量不去想自己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變回正常的自己,她不知道她還可以把這個秘密撐多久,反正一想到這個問題,她心裏就只有一個字:煩!

間或的,渡雲看到手機時,也會想起,況曉竺那小丫頭果然沒有再打電話來了。

這天晚上,江渡雲第三次洗了澡出來(沒辦法,不敢開空調,節約電費),就聽見手機在那裏反覆地響,接電話的時候,她根本沒有心理準備——

“喂?”

對方遲疑了一下。

“……江渡雲?”

這個聲音一下子讓渡雲挺直了背。她皺着眉,驚訝地提高了聲音:“陽關徹?”

對方又沉默,不過江渡雲已經確定是他了,她一方面奇怪他怎麼會打電話來找她,一方面又忍不住冷嘲熱諷:“喲,今天吹的什麼風啊,難怪我早上起來就聽見烏鴉叫。陽少爺,請問有何貴幹?”

陽關徹沒有掛她的電話,他的聲音,透着一股子疲憊,“你可不可以過來一下?最好是立刻,我可以讓劉伯來接你,”

江渡雲聽出了反常。

她收起嬉笑之心,“說明一下理由。”

陽關徹並沒有馬上回答,他的聲音遠了一陣,像是在跟其他人說話,不過很快又回到線上,“曉竺出了點事,我想請你來陪陪她,”他的聲音,在電話里聽來很低沉,而且隱含着怒火。

江渡雲愣了。不過她的回答很迅速:“行。你讓劉伯來接我吧。”

放下電話,江渡雲才後悔沒在電話時問得更詳細,她很想知道況曉竺到底出了什麼事,會讓陽關徹打電話來找她……想到這裏江渡雲又有點疑惑,陽關徹不會以為讓況曉竺出事的人是她,所以騙她過去吧?但她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是那樣,陽關徹只會親自上門來揍人,而不是讓人來接她過去、

江渡雲才換好衣服,就聽見樓下有汽車在按喇叭,她衝到窗口看了一陣,辨認出燈光下的那輛車正是況曉竺家的,於是她立刻拿了錢包和鑰匙鎖門下樓。

她幾乎可以肯定,陽關徹打電話給她那會,劉伯就已經出門了,所以無論她在電話里同意不同意,陽關徹都非讓她去不可。不過現在江渡雲沒心情去計較陽關徹的狂妄行為,她坐上車后,立刻就問:“曉竺她怎麼了?”

劉伯在倒車鏡里看了她一眼,“情況不是太好……你去了就知道了。”

江渡雲沒有再問。

她望着車窗外,只希望車子開得再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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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家別墅燈火通明,在客廳里江渡雲見到了一籌莫展的李嬸,上次來的時候江渡雲沒來得及跟李嬸多聊聊,但她知道這位李嬸在陽家工作很多年,幾乎算是看着況曉竺長大的。

李嬸禮貌性地招呼了江渡雲一聲,看樣子並沒有心情跟她多說什麼,渡雲正準備上樓的時候,李嬸攔住了她。

江渡雲揚了揚眉,“是陽關徹叫我來的。”

“我知道,”李嬸的客氣中帶着冷漠,“但現在少爺在小姐房裏,我這就上去請少爺下來。”

江渡雲咬了咬牙,冷冷道:“隨便。”

李嬸上樓去,劉伯跟在她的身後,兩人小聲交談着什麼,江渡雲只模模糊糊地聽見李嬸在說“叫她來做什麼”……

渡雲站在樓下,只覺得氣悶得很,可是她也在心裏奇怪,陽關徹到底叫她來做什麼。

不一會兒陽關徹就出現在樓梯口,他看了渡雲一眼,只說了一句:“上來。”

江渡雲自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跟他一般計較,便三步並作兩步跨上樓去,在二樓的走廊上,她看到了一臉疲憊的陽關徹。完,她轉身前去,

而陽關徹有些驚異地看着她嬌小的背影,心裏突然冒起一種有些奇怪的感覺、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面對的,似乎不是一個只有十歲的小女生。

其實一開始他就隱隱覺得這個江渡雲有些特別,可是此刻,他才承認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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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是江渡雲所熟悉的,不過江渡雲走到況曉竺的房門口時,並沒有馬上進去。她倚着門口,先掃視了一圈屋子,室內亮着柔和的曖色的光,溫度也被調到恰到好處,床上的被子凸起一塊,枕頭上露出一縷黑色的頭髮。

江渡雲揚起嘴角,輕輕敲了兩下房門,笑問:“哈噦,屋裏有人嗎?”

沒有回應,況曉竺也沒有動。

這種反應也在渡雲的意料之中,她還是保持着微笑,輕輕走進去,繞過床邊,站在床頭處偏着頭觀察況曉竺。

被子被一把拉起然後把被子裏的人整個罩住,雖然只是一瞬間,江渡雲還是看清楚況曉竺額頭上貼着的紗布。

渡雲斂起了笑,她走過去,輕輕坐下來,將手放在被子上。

其實她很不會安慰人,尤其不知道該在這種場合下說些什麼,江渡雲只是很難受,特別是她想起自己跟況曉竺最後說的,是讓她沒什麼事別打電話找她。

最後,江渡雲開了口,不過這次她收起了剛才那種故作開朗的語氣。

“曉竺,你哥哥……他很擔心你,我也是,還有劉伯李嬸他們,大家都……”

“請你出去!”

聽到況曉竺尖銳的聲音時,江渡雲被嚇了一跳。

愣了一下之後,江渡雲又輕輕道:“曉竺,是我啊,我是杜杜……”

“你出去、出去!”

這下子江渡雲真的有點手足無措了。她吵過架,甚至也打過架,不過那是跟其他人,不是朋友——就算是跟小佳和多多他們起爭執,多多他們也不會把頭蒙起來不見人。說到底,江渡雲根本不會哄孩子。

江渡雲想了一下后,試着去拉開罩着況曉竺的被子,可是她越拉,況曉竺也越反抗,江渡雲不覺氣惱起來。她爬上床,用盡吃奶的勁一把掀開被子——“你到底在鬧什麼彆扭?況曉竺,我一直最欣賞你沒有小姐脾氣這一點,現在你什麼不學,偏學些不好的——”她的話沒有說話,因為被子被掀起后,況曉竺小巧的瓜子臉出現在她面前,而且瞪着她的目光又是憤懣又是怨恨。

江渡雲呆住了。

不過就在她發獃的那一刻,況曉竺又搶回了被子,將自己再次罩在被子下面。

被討厭了。

這是江渡雲呆了半天後終於明白的一點。可是……為什麼?

難道況曉竺還在因為上次的事而怨恨她?雖然那次是她不對,但……會讓況曉竺恨她這麼久,而且恨到連看都不願看見她?

江渡雲下了床來,站在床頭,看着床上矇著全身不願露面的況曉竺,皺起眉頭。

”喂,你真的這麼不想看見我?”

沒有回應。

“曉竺,”江渡雲無奈地喚道,“況曉竺?”好吧,既然是這樣……江渡雲自言自語地說。她聳聳肩,打算先離開房間。還是等況曉竺平靜一點再來看她好了,這丫頭也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完全讓人無法理解了。

不過當江渡雲正準備邁步的時候,卻發現被子在輕顫,或者說,被子裏的況曉竺在顫抖。

她又怎麼啦?

江渡雲更加迷惑,這時被子裏又傳來微弱的,像小貓一樣的叫聲,她辨認了半天,才明白過來——況曉竺在哭。

江渡雲又傻站了片刻,才深深嘆一口氣。她再次坐在床邊,像哄嬰兒一樣輕輕拍打着被子。

“傻丫頭,哭什麼呢,被欺負了,去把那些欺負你的人欺負回來就好,你哥和我都站在你旁邊,哭什麼呢……”

況曉竺還是在哭,哭得床都跟着抖動,江渡雲輕輕地—反覆說著安慰的話,然後在心裏罵自己笨。有些人受傷的時候需要別人在旁邊安慰,有些人受傷時習慣一個人舔舐傷口,而有些人受傷時是既怕孤單一個人,又不想讓人在旁邊……況曉竺,就該是屬於第三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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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渡雲在況曉竺的房裏呆了近兩個小時,直到況曉竺平靜下來以後,她輕輕掀起被子,看見況曉竺呼吸平穩地睡著了,才走出房間。

真累,就像打了一場戰似的,江渡雲再次肯定帶小孩絕對是一項艱巨而偉大的工程。

然後她經李嬸的指引在書房裏找到了陽關徹,書房裏只開了枱燈,陽關徹坐在書桌后,玩着打火機——“嗒”的一聲打着,又“嗒”的一聲熄掉它,他重複着這個動作,目光卻望着不知名的遠方。

“哇!這些書都是你的?”江渡雲卻被書房裏眾多的藏書給吸引住了,這書房的面積本就不小,卻足足做了三面牆的書櫃,她細瞄了一下,書櫃裏幾乎全都是書,就算放的是些充場面的書本,從量來說,也夠可觀的。

陽關徹的眼光移到她的身上,不語不笑。

反倒是江渡雲自己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訕訕地走過去,坐到他的對面。

“那個……曉竺她睡著了。”她說,同時盯着陽關徹手裏的打火機。

陽關徹落下目光,將打火機放在了一邊。

“今天我要謝謝你。”

江渡雲抬頭,有些不自然地說:“別這樣說,我會覺得怪怪的,你還是凶八八的,對我冷笑時順眼得多。”

她的話讓陽關徹笑了出來,不過那笑容很快又消失,只是他的表情沒有那樣嚴肅得可怕了。

陽關徹看着江渡雲,眼裏有一抹奇特的光,“杜杜……是嗎?之前不太好意思,因為我們第一次遇見的情況很糟,而你之後又奇怪地與曉竺成為了朋友,我很擔心曉竺,因為她很單純,你的性格又跟她相差很遠,所以……”

江渡雲翻了個白眼,“你不如直接說怕我帶壞你家曉竺好了。”

陽關徹又笑了一下,他點頭,“對,你說得沒錯。”看了江渡雲一會後,他又補充一句:“知道嗎,你給人的感覺很早熟,而且我越來越這樣覺得。”

這是正常現象,如果她真的幼稚一如此刻的外表,那還糟糕了。江渡雲不好明言地撇了撇嘴。

“是啊,我是聰明美麗又富有正義感,這只是我的個人魅力,你不用覺得奇怪。”對於誇讚自己江渡雲一點都不會覺得不好意思。

陽關徹眯着眼睛笑了,表情也真正柔和下來,“嘿,現在的小孩都這麼臭屁的嗎?”也許是錯覺,這一刻,他竟然覺得坐在曖昧不明的燈光對面的,是個嬌嗔搞怪的任性少女。

江渡雲聳了聳肩,“這個我可不知道,”她看着他,“其實我並不是小孩子。”她已經二十二歲,二十二了耶!

在某方面,這個江渡雲確實不像小孩子,比如她說話時閃閃發光的眼睛裏不自覺的魅惑——陽關徹避開了目光,為心裏的異樣而奇怪。

他再次看向江渡雲,不淪像還是不像,她就是一個小孩子。陽關徹收起了笑容。

“你跟曉竺那麼熟,你知道今天傷害曉竺的人,大概是誰嗎?”

渡雲也收起了嬉笑之心,正色道:“剛才我也想了一下,在其他地方我不知道,如果是發生在學校的話,我覺得是那三個女生的可能性比較大。”

陽關徹的瞳孔收縮了一下,“三個女生?哪三個?”

“其實我也不認識。我見過她們兩次,一次是她們在對曉竺‘下暴’的時候,一次是在曉竺的學校門口。但看樣子,那三個女生在學校里混得不錯,認識她們的人肯定不少,要把她們找出來很容易,就怕曉竺不敢指認她們,她們又來個死不承認。”

陽關徹點了點頭。他很清楚自己妹妹的個性,曉竺就算被人欺負了,也是悶不吭聲的那種人,不知該說她膽小怕事的好,還是溫柔善良的好。

他抬眼,看着江渡雲,“你會幫曉竺的,是不是?”

“廢話,怎麼說曉竺也叫我一聲姐姐,你看我像沒義氣的人嗎?”江渡雲憤憤然。

而她的話又讓陽關徹忍不住失笑,他湊近她的臉,道:“知道嗎,你頂着一張小孩子的臉,卻學大人說話的樣子,很好笑!”

江渡雲睜大雙眼,然後一下子臉色通紅,儘管在燈光下看不太出來,“我說了,我不是小孩!”而且比這個只會嘲笑她的傢伙年長多了!

陽關徹挑眉,“我理解,小孩子都是這麼說的,等你真正長大了就不會一直這麼強調了。”就像醉鬼永遠不會承認自己喝醉一樣,

“你——”江渡雲拍案而起(遺憾的是,力道沒掌握好,手被打得沁痛),不過她站起來后,看見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書桌,只覺得鬱悶到底。

陽關徹已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他看了看錶,差不多快十二點了。

“竟然這麼晚了。你出來這麼久,有沒有跟你爸媽說一聲?”

江渡雲聽他這麼說,想看看什麼時間時,才發現自己根本沒帶手機出來,“不用,我一個人住。”她順口回答,也站了起來,“喂,借你家的車送我回去沒問題吧?”要出晴空山莊真是一點都不方便,走半天才到得了大門不說,公車又少得可憐。

“你一個人住?”江渡雲的回答讓陽關徹愣了一下。難道她是孤兒?可就算是父母都不在了,也總有別的監護人,不至於讓這麼小的孩子一個人住吧?

江渡雲眨了眨眼,總算是發現自己失言。但她也懶得解釋,說得越多,錯得越多。

“真的。”她只強調自己沒有說謊。

陽關徹沉默片刻,然後輕輕點了兩下頭。是的,她的話確實很像謊話,但她的這句“真的”,也讓他選擇相信她。

“既然是這樣,不如你今天晚上就不回去了吧,反正家裏有多的客房。”他想留下她。多年以前,父親和凌姨結婚後,他一個人堅持留在這幢房子裏,如果回家晚了,就得面對一室黑暗。他不想讓她回去後面對同樣的狀況。

“不要。”江渡雲卻很乾脆地拒絕,“我換了地方睡不着覺。”

陽關徹沒有再強留。他站起來,“好吧,那我送你回去。”

見江渡雲有些吃驚地看着他,陽關徹扯了一下嘴角,“我早就讓劉伯去休息了。你不會認為我會把車子借給你來開吧?就算我真的肯,以你的身高坐在駕駛座上也夠不着方向盤。”

江渡雲眯起眼,磨牙再磨牙。陽關徹這傢伙損起人來也夠狠的!

雖然是晚上,但這座城市可沒有晚上會退涼一說……這就是C市富有特色的“夏天”。江渡雲是第二次坐陽關徹的車,後者一聲不吭地熟練地操作着,而渡雲也沒有和他搭話的打算。說了自己家的住址后,渡雲開了車窗;跟讓人氣悶的車內空調比起來,她倒覺得無止盡的夏季熱氣,和從袖口滑進身體裏的夜晚氣息更讓人愉悅得多。

江渡雲閉了眼,感覺風灌進了車廂,用不算大的力道抓扯着她的短髮,熟悉的夏日味道;讓人很安心,至少讓她覺得除了抓不住“自己”之外,還是有別的什麼是沒有變化的留在她身邊、

收音機的午夜頻道有主持人在不着邊際地說著笑話,她很配合地吃吃發笑,雖然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突然江渡雲睜眼,並不意外地捕捉到陽關徹一閃而過的視線。

“你在看什麼?”她懶洋洋地問。

“沒什麼。”連回答也是預料中的。陽關徹將方向盤拐了個彎。

江渡雲笑了一下,再次閉上眼睛,“到了叫我。”

陽關徹沒有回答,他感到自己臉上的暑意,儘管他知道那不是因為暑熱、

剛才,他只是想,原來這個平時咋咋鬧鬧的小女生也有如何安靜的時候,而且她閉着眼睛微笑的表情,很夢幻,很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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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車停到江渡雲說的那幢房子的樓下,陽關徹轉頭正打算叫江渡雲,卻發現她靠在椅背上,頭偏在一邊,已經睡著了,陽關徹不自覺地微笑了一下,他抬頭,看着樓房,只有少數幾間屋的燈還亮着。他正猜測着江渡雲到底住在哪一家時,旁邊的江渡雲已經迷茫地睜開了眼。

“怎麼……到了嗎?”她嘟嘟囔囔地問,揉了揉眼睛,不過她很快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已經到家。

“行了,你回去吧。”江渡雲打開車門跳了出去,然後將車門重重關上,但當她看見陽關徹也下了車來時,不禁愕然了。

陽關徹甩着車鑰匙道:“我送你上去。”

這傢伙也會有紳士風度?而且是對一個小孩?江渡雲眯眼,她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回頭看了看沉寂的老房子后,江渡雲有點明白了。

他以為她說一個人住是假的對吧?江渡雲聳聳肩,“結果你還是不相信我的話。”她盡量裝作無所謂的表情,但心裏確實有那麼一點難受。

“這麼晚了,你一個小女孩,我送送你又怎麼了?”陽關徹卻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

江渡雲這才知道自己誤解了。她笑了一下,釋然。

上到六樓,站在自己家門口,渡雲拿出鑰匙開了門,回頭望着陽關徹的時候,遲疑了一下,“要不要進來坐?”

陽關徹雙手插在牛仔褲袋裏,瞄了一眼黑燈瞎火的房間,搖頭,“這麼晚,我還進去做什麼?”

不知為什麼,他的回答讓江渡雲有點失望。她站在門口,望着陽關徹,“那麼……再見吧。”

“再見。”陽關徹皺了下眉。

他的表情卻讓江渡雲懷疑他的這聲“再見”是不是說得不甘願。

陽關徹轉身,但又立刻回過頭來,“明天你有時間沒有?跟我一起去金鱗小學。”說了以後他又遲疑了,“不過你明天也得上課吧?”

江渡雲瞅着他,“我說過,我根本沒上學的。”

陽關徹奇異地看着她,不過這次他將江渡雲沒上學的原因理解成另一種了,“你……想上學嗎?要是你願意,我可以資助你。”這話他說得不是很好意思,他希望自己沒有傷害到江渡雲的自尊心。

江渡雲一下子瞪大眼。這個誤會可鬧得太大了……

“不用了。”她悶悶地說,卻無法說自己根本早已大學畢業。

陽關徹胡亂點了兩下頭。雖是意料中的拒絕,但還是讓他不高興,“那我明天來接你。”說完,他便噔噔噔地跑下樓去。

江渡雲還是瞪着他已消失的身影,然後偏了偏頭。這個夜……是過是蠻奇妙的。

還有,陽關徹可以平心靜氣與人交流的時候,也不算……太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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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時要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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