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們這樣算是……漸入佳境嗎？
上班的八小時幾乎都在一起，下班還有上司親自到府烹調美味的晚餐。
明明在一起的時間增加了，她還是會不小心偷看着他──在公司里，他是專業有能力的上司，舉手投足都展現了成功男人的魅力；在家裏，他是個愛說笑話逗她的男人，他的笑容全繫着她，她發現她笑了他才會笑，他總是關心她的一舉一動，細心不遺漏任何一個小地方。
可以說他們比以前還要親密，無奈關係已改變了──如今他主動、她被動，完全顛倒了！
“我幫你準備了咖喱醬、水餃、麻醬以及一鍋滷肉，晚上下班回來，想吃什麼就熱什麼；這一層有六種青菜，你就燙一下加滷肉的湯汁就可以吃，想吃飯就買飯，想吃面這裏也有面，寧可在家裏吃比較健康。下班最好趕快回家，晚上在外面太危險，也別顧着看電視太晚睡，知道嗎？”莫柏森細細的叮嚀。
明明只是出差三天，他卻塞滿她的冰箱，搞得好像要離開一個禮拜似的。
漸入佳境……不！她覺得比較像是父女關係──他諄諄教誨，她乖乖聽命。
莫柏森回頭看見她一臉的無奈樣，“我剛剛說的有聽到嗎？”
“有……你只是去三天，有必要塞滿我的冰箱嗎？”
“我怕我不在，你又在外面亂吃，晚上我會打回來……”
孫曼凌不禁嘆一口氣，男朋友如果是這樣子還真是麻煩。“你明天早上八點的飛機，該回去準備了。”
“好，晚安。”
隔天早上，孫曼凌依然準時抵達辦公室，發現玻璃窗后的位子不如平常，是空空的！
他現在的習慣真的很好，一旦離開位子就會立刻整理好桌面，不麻煩到其他人，讓她連想找個借口進去都沒有……
這應該是自從他們重逢以來分開最久的時間，她應該不會想念他，畢竟才三天……
真的會不想念嗎？才怪！當她打開冰箱，看見滿滿的他認真準備的菜色，就忍不住想到他。
她喜歡偏甜的咖喱，他為她熬的咖喱就是帶着蘋果的甜；她喜歡鹵到油亮的滷肉，這鍋滷肉的柔嫩幾乎可與東坡肉相比；她不愛吃冷凍水餃，他居然親自幫她包水餃。
他白天的工作已經夠忙了，晚上來這裏還得下廚，真不知他是打哪來的時間再幫她準備這些。
今晚她想吃乾麵，將煮好的面瀝干撈起，淋上他特製的滷肉汁，再燙了一盤青菜，簡單又營養。
她下意識在拿筷子時才發現自己多拿了一雙，動作頓了一下，仍把筷子擺上桌，就放在對面，然後才開始吃面。
一口一口品嘗着他的用心，她的心忽然變得暖暖的。
收拾好碗筷，她看了一會兒新聞才去洗澡，睡意漸濃的她本想睡覺，可想到莫柏森應該會打來，睡到一半爬起很累人，便決定在客廳邊看電視邊等候。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已經十一點半了，電話依舊毫無動靜。
她不禁懷疑起電話是不是壞了？拿起來檢查了好幾遍，又用手機打到家裏的電話，以確認號碼，之後又繼續的等待着。
突然，她憶起這個情景似曾相識，好像在幾年前也曾有過，那天是她的生日──
每年生日不管莫柏森多忙，一定會親口向她說生日快樂；無論時間多晚，只要還沒過晚上十二點都算數，雖然他人在美國，但她相信他不會忘記，即使牆上的鐘已經快十二點了，她也信任他必定會在最後一秒打過來，說不定就是要給她驚喜，讓她以為他忘了其實沒忘……她是這樣想的。
直到凌晨一點了，才確信他應該是忘了，最後她是哭着入睡的……
儘管日後他有補償，但那分期待也悄悄的變質了。
有些時候，感覺勝過千言萬語，倘若有心，即使一個簡訊也溫暖；假使無意，再多次的抱歉也沒有價值。
鈴鈴鈴……響亮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她不小心沉浸在過往的思緒，她迅速接起電話，話筒那曾端傳來熟悉、醇厚的嗓音。
“吃飽了嗎？”
“十一點半了，你希望我還沒吃飽嗎？”她故意反問。
“抱歉，一下飛機我就馬上開會，剛剛才結束。”
“你吃了嗎？”
“還沒呢……”莫柏森看了一眼桌上的日本料理。
“那你快點去吃，記得別吃太飽，那樣會不好睡，知不知道？”輪到她囑咐起來。
“是……我知道了，有想要我幫你帶什麼東西回去嗎？”
孫曼凌的腦袋轉了一下，突然想起小柔念念不忘日本的某種零食。“幫我帶Pocky巧克力棒，”
“台灣不是有賣？”他記得便利商店都有賣。
“可是台灣找不到bigsize的那種，如果你有看到，記得幫我買幾包回來。”
“好，小凌，我很想你。”
我也是……
“早點睡，晚安。”她慌慌張張說完就匆匆掛斷電話，因此沒能聽見電話那頭傳來的低聲淺笑。
第二天，孫曼凌偶爾會望着空蕩蕩的辦公室發起呆來，連小柔都能察覺到她的不對勁。
“你男朋友最近應該很忙對嗎？”
“你怎麼知道？”孫曼凌小心翼翼的反問。
每間公司都很忌諱上司與下屬發展出辦公室戀情，她當然不希望在還沒開始前就被看出來。
小柔莫測高深的一笑，指了指她的便當。“單調又毫無變化的便當，兩天都是咖喱，肯定不是你男友細心準備的。”
孫曼凌差點要拜小柔為師了，這樣也能被她看出端倪，果然有當記者的本事。“他出差了，明天就會回來。”
“呵呵，難怪你瘦了。”
孫曼凌連忙摸着自己的臉。“有這麼明顯嗎？”
“當然啊！心愛的男友不在身邊，女人都會為愛而消瘦。”小柔嘲笑的推了推她。“說真的，我也挺想認識這個幾乎是完美的男友，改天介紹一下；看他幫你準備的便當可以想見他對美食也有一定的喜好，說不定我們可以一起攻佔各大美食餐廳，要知道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人多東西才會好吃。”
“其實我現在沒有男朋友。”
“什麼？那……”
“這些便當都是前男友幫我做的，他還想追我，可我又不想跟辦公室里的人有什麼牽扯，都會說我有男朋友了，抱歉。”
小柔揮揮手，表意沒什麼。“那你想跟他複合嗎？”
孫曼凌眨了眨眼，誠實以對。“嗯……想，只是他之前傷我太重，所以我想多考驗他一些時間，免得再次重蹈覆轍。”
“嗯，這樣，畢竟同樣的人就有可能再犯相同的錯誤，小心確實很重要，不過也看得出來你一定是很喜歡他，不然怎會想再試着接受？”
“因為他是真的很完美，我根本就高攀不上！曾經我已經放棄了，但心底想的仍然是他，我想既然忘不了，不如再試一次，至少不會有遺憾。”
小柔重重拍了她的肩膀一下。“沒錯，說得好！寧可去做也不要遺憾一輩子，你一定會得到幸福的。”
“謝謝你。”
“將來就算你不幸福也還有我，我可以帶你去吃遍大街小巷的美食。”小柔豪氣於雲的說。
“……”
咦？！
大門怎麼沒鎖？不會吧！她記得出門前有鎖，屋裏也沒值錢的東西可偷，最值錢的應該就是這扇新裝的鐵門，莫非是……
孫曼凌連忙打開門走進屋裏，客廳的燈亮了，一個男人就躺在沙發上睡著了，一隻行李箱安靜的放在角落，旁邊還有一箱Pocky。
原來他是提早回來了──自從上次她故意晚歸，他被迫在外頭等候多時，她就多打了一把鑰匙給他，今天才派上用場。
在日光燈的照亮下，他的疲憊無所遁形，西裝外套隨意掛在椅背上，身上的襯衫因縮在兩人座的沙發上而出現皺褶，一雙修長的腿垂掛在沙發把手上，這樣怎能好好休息呢？
“柏森、柏森，醒醒……”想叫醒他。
莫柏森睜開眼，看見她，笑了一下握住她的手繼續睡；這下孫曼凌沒轍了，沒想到他會累到連醒來了也不能。
她不禁感到心疼，多看了他幾眼，發現他的眼角多出一條細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過了一會兒，她小心的抽出手，走進廚房準備晚餐。
直到食物的香氣刺激了他的味覺神經，莫柏森從睡夢中醒來，傳入耳里的是瓦斯爐上正在滾着的美味料理的沸騰聲，這讓他嘴角的幅度緩緩上揚。
孫曼凌穿着圍裙站在廚房背對着他，他以丈夫的身分等待──這是他好幾年前曾經幻想過的美夢，至今仍然無法實現……
一時忘情，他上前圈住她的腰，下巴抵着她的肩。
“你醒了？”
“我作了一個美夢，夢裏有你，結果睜開眼就看見你……”
“去洗手，可以吃飯了。”對於莫柏森親密的接觸，她並不排斥，只是有點不習慣。
“你很緊張？”他稍微放鬆一點，不想逼她太緊。“抱歉，我太超過了。”
身後的溫暖驟失，孫曼凌連忙轉身拉住他的手，解釋着，“不是的……我只是一下子不習慣，有點害羞……因為已經很久沒人這樣抱我了。”
莫柏森失笑了，明顯的鬆了一口氣，“不是討厭我就好，我去洗手。”
孫曼凌實在很想再多解釋一點讓他別想太多，可她自己的腦袋都有點混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都好。
氣氛有那麼一點點尷尬，幸好門鈴聲化解了他們之間的無言局面。
“可能是許媽媽，我去開門。”
開了門，孫曼凌差點嚇掉了下巴，因為站在外頭的不是樓下的許媽媽，而是非常有義氣的小柔。
她嚇到久久發不出聲音！
小柔連忙晃了晃左右兩手的袋子。“有酒、有小菜，這小菜還是我特別跑去士林買的，我很講義氣吧？”
“小、小柔，你怎麼沒有先通知我？”
“呵呵，就是要給你一個大驚……”那個喜字還沒說出口，她就看見了更大的驚喜──總監大人？！
莫柏森正好從洗手間走出來，正面迎上，完全躲不了！
“總、總、總……”小柔的聲音彷彿是跳針的唱盤，一直無法順暢的繼續說下去。
孫曼凌嘆了一口氣，決定先把小柔這尊銅像拉進來再說。
“她似乎嚇傻了。”他早就想讓小柔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如此一來，應能多個戰友，只是他沒想到會是在這麼意外的情況下曝光。
“小柔，醒醒啊！”她搖了搖仍然呈現發獃癥狀的同事。
小柔的勾起詭異的笑容，視線還在兩人之間徘徊着。“原來你們、你們……”她真是太失敗了，最驚人的消息就在身邊，她卻沒嗅到，真是枉為記者了！
“他該不會就是你的前男友，而你又正好是他喜歡的人吧？”眼見兩位當事者的嘴巴活像蚌殼般，她只好發揮偵探的精神。
終於，兩個當事人都點頭了，這下小柔可樂了！“哇！！你們實在是太會保密了，居然沒人知道！”太神奇了！
現在不就被你知道了？“小柔，請你別說出去，我不希望讓曼凌的處境變得更辛苦。”
“這是當然了，我是她的好朋友，才不會說出去，我只是覺得這真是太神奇了……啊，我還是不要打擾你們了，那我先回……”
“不，我正好要走，謝謝你來陪曼凌。”
“客氣了，我們是好朋友。”她其實也不想打擾這對小情人，只是她有一堆問號恨不得馬上得到解答，只好委屈總監大人了，反正他們來日方長嘛！
“柏森，等等，我盛了一些菜讓你帶回去吃。”孫曼凌說完，立刻走進廚房裏準備。
小柔這時偷偷的、偷偷的靠近莫柏森，悄悄說：“上次曼凌有話告訴我，她其實很想跟前男友複合，所以總監要多多加油了！”
莫柏森淺淺的微笑。“謝謝你。”
果然，讓小柔知道這件事絕對是有利而無害的。
事實上，自從讓小柔得知他們正在發酵的感情后，莫柏森彷彿大膽許多，頻頻對她展現溫柔的攻勢──從不勉強她卻又欠揍的利用她的善良來達到目的。
第一次，他說家裏的冷氣機壞了；正值酷熱的炎夏，沒有冷氣誰能睡着？她便建議他去睡飯店。
第二次，他感嘆自家的洗衣機故障，無法洗衣服；她立刻上網幫他找住家附近的自助洗衣店，成功解決了他的問題。
第三次，他似乎完全豁出去了，說早上出門太匆忙，忘記帶皮包及鑰匙，身上僅剩下一個五十元銅板；她大方的借了一張千元大鈔給他，叫他去找鎖匠。
“鎖匠？！”莫柏森面有難色。“我不習慣讓陌生人開我家的門。”
“開完門，你可以整個鎖都換掉。”
“你就這麼不肯讓我借住一晚嗎？”據小柔的通風報信，最近李拓揚追小凌追得很頻繁，不時邀約她；他當然信得過小凌的意志力，只是沒有一個名分，他就是覺得很不安心。
孫曼凌雙手叉腰，看着他絲毫不動搖。“我當然可以讓你借住一晚上，只是明天早上，鑰匙就會跑回你的口袋裏嗎？”
莫柏森向來謹慎，以前兩人出門，總是他做最後檢查，沒帶鑰匙及皮包出門是從沒有過的事。
莫柏森拿着千元鈔票，內心有着無限感傷。“小凌，你變聰明了，唉！我還是喜歡以前笨笨的你，比較好騙。”
“莫•柏•森！”找死嗎？
“唉！我回去就是了。”
孫曼凌也不是真的無情，只是他的手段太過分，似乎吃定她似的，她就是不高興。
他下樓沒多久，又打了一通電話上來。
“又怎麼了？”其實對於莫柏森的小動作，她是既好氣，又好笑。
“小凌，我的車鑰匙有沒有放在客廳的桌上？”他很認真的問。
孫曼凌巡視了一會兒，“沒有。”
“那就慘了，鑰匙和皮包都放在車上，沒有車鑰匙，我真的沒有辦法回去。”
“去找鎖匠啊！”
“這車要送回原廠才有辦法開，可原廠的人已經下班了，唉！我可能得再跟你借三張千元鈔去找飯店了。”他的無奈全都反應在聲音上。
孫曼凌聽得出來，猶豫了一會兒，“你先上來找鑰匙，如果找不到……你今晚就先住我家，明天繼續找。”她真的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再說明天是假日，可以讓他好好的翻箱倒櫃慢慢找。
她切斷電話繼續找鑰匙，卻不知樓下的某人已經笑開懷──他吃定了她的善良，也霸道的不允許其他人利用她，因為只有他有這樣的權利！
翌日清晨，孫曼凌睡眼惺忪的爬起來，剛跨出房門，一個熱吻就貼上臉頰，讓她在霎時驚醒。
“早安，我正想去叫醒你，快去刷牙、洗臉，準備吃早餐了。”莫柏森睡在客房一夜好眠，特意早起做了賢惠的早餐報答她的“善良”。
孫曼凌愣了一下，乖乖盥洗后又回到餐桌前，西式早餐看來非常的美味。
“我知道你喜歡吃法式，所以多做了一些。”
多做一些……他幾乎用了半條吐司，午餐可以一併解決。
莫柏森把一杯溫熱的牛奶放在她面前，她抬起頭，輕輕說了聲謝謝。
“你有很多日用品都快沒了，待會兒我陪你去趟量販店把東西補齊了；對了，剛才我去買報紙，聽見鄰居說附近有個花市，要不要順便去逛逛？”
莫柏森扔出這兩個問題時，孫曼凌似乎還有些恍神的直盯着他，好像是在想着什麼，又好像是在懷念什麼似的……
“你該不會忘記我是誰了吧？”他打趣的問。
“我昨天作了一個夢……”
夢裏有莫柏森，因為有他，她覺得很幸福；早上看到他為自己悉心準備的早餐，心底頓時有了決定──
“什麼夢？”
孫曼凌卻煞風景的反問：“找到車鑰匙了嗎？”
他折好報紙，無奈的說：“待會兒吃完早餐，我就回……”
“如果還沒找到的話，下午我想大掃除，有些舊的東西我想扔掉，傢具的擺設我也不太滿意，想換個位置，你能幫我嗎？”
“樂意之至。”他很清楚這是她願意再次跟自己重新來過的含蓄說法，多年來的夢即將要實現，他的胸口滿是激動。
“我還有個條件。”她笑笑的補充。
“什麼條件？”他確信小凌絕對不會要他去摘月亮的。
“我們的關係絕對不能在公司曝光，不然就結束！”她無比正經的說。
莫柏森怔了怔，既然是准女友開出的條件。“你所謂曝光的定義是什麼？小柔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孫曼凌認真的思索了一下，“三個人以內知情就不算是曝光。”
三個人嗎？這表示他還可以讓另外兩個人知道，其中一人他已確定了。“好，我同意。”
必須保密的愛情攻防戰於是展開──